戚玉成見她猶豫,倒也沒有催她,說這個計劃還在醞釀階段,離啟動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可以好好考慮。之後又點了幾道好菜,招待郭雲天美美地吃了一頓。郭雲天由衷地感歎此人真的很會做人,但並不代表她會有負擔——反正是他自己請的,又不是她硬找他要的。
郭雲天吃完回家,已經是傍晚了。孫篤恰好不在——大概是去廣場上散步去了。隻有孫暢在。而孫暢似乎剛剛做過劇烈的運動,脫了上身的衣服,正用毛巾擦汗。見她回來了,有點尷尬:“對不起,弟妹……我馬上穿上。”
“沒事,沒關係,我們是一家人嘛。男人在大街上光膀子的多了,在家裏難道還沒有街上自由嗎?”郭雲天的眼睛完全成了月牙狀,一邊說著客氣話一邊偷偷地欣賞他的身材。不錯嘛。身上沒什麽贅肉,竟然還能看到胸肌和腹肌……哇,怎麽像專門受過健身訓練一樣?
當然了,她不能讓自己色心太露,隻迅速瞥了幾眼就假裝去倒水拿水果去了。孫暢繼續用毛巾擦汗,卻猛然發現郭雲天仍在偷看他。那種眼神——很奇怪的眼神,看起來很平淡,裏麵卻似乎有火苗。孫暢頓時感到全身不舒服,趕緊把衣服又穿上了。郭雲天悄悄地吐了吐舌頭,佯裝無事地回了自己屋裏——就算是被捉賊見贓她也敢抵死不認,何況隻是一個眼神:眼神嘛,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嘛。我也可以說你自己胡思亂想了呢,對不對?
郭雲天一進屋就坐到了床上,受到床墊反作用力的衝擊,身體微微地一震。她特別喜歡這種感覺,嘻嘻一笑後猛然發現孫暢跟進來了,趕緊站了起來。
說真的,她雖知道孫暢不會有什麽企圖,但還是忍不住想歪了十萬八千裏,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溫糯了:“大哥你有什麽事嗎?”
“沒事,隻是想找你聊聊……”孫暢掃視著屋裏的陳設,顧左右而言他,“你住得還習慣嗎?”
“習慣啊。”郭雲天笑嘻嘻地看著他,看看他到底玩什麽把戲。
“哦。”孫暢晦澀地笑了笑,下意識地撓了撓頭發,“我弟弟……表現得還好吧……哈哈,其實他一直都不成熟,跟他過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沒有,他挺好的,做的菜尤其好吃!”郭雲天繼續微笑著,心裏卻是一凜:怎麽了?是不是在他弟弟那裏沒盤問到什麽,改來盤問我了啊?這小子到底起了多大的疑心啊?
“哦。”孫暢又晦澀地笑了笑,似乎在苦惱說什麽,忽然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畫著心形圖案的茶杯,立即搶了上去,“哦,這個茶杯挺漂亮的啊,誰送給你的?”
郭雲天毫無戒心地答道:“是我媽媽送給我的。”
“哦。”孫暢笑得很古怪,又看到一個翻開的相冊,裏麵有郭雲天和一個帥男合照的照片,頓時又緊張起來,“這個帥哥是誰啊?”
哦。郭雲天明白了。原來他是怕弟弟吃虧,來探摸她之前有沒有情史來了。哼,和他娘果然是一個路線。真是太可恨了,即使是她喜歡的人也不可原諒——正因為是她喜歡的人才更可恨啊。
“這個啊,是我表弟。”郭雲天打了個哈哈,接著壞壞一笑,“大哥是不是怕我之前閱人無數啊?”
“啊,不是……”孫暢嚇了一跳,正想說幾句笑話蒙混過去,卻見郭雲天已經換上了一副憤懣和委屈表情,頓時窘住了。
郭雲天用冷森森的目光盯視著他,幽幽地說:“大哥憑什麽認為我情史複雜呢?因為我結婚晚了嗎?二十八歲很大嗎?”
“不是,我絕沒有這個意思,是你誤會了。”孫暢本想抵死不認,但見郭雲天不好糊弄,隻好紅著臉說,“我隻是聽媽說,你們是閃婚……我對閃婚這個事物感到陌生,所以……”
郭雲天的心裏怒氣勃發:哦,原來又是“聽他媽說的”啊。冷冷地一笑:“我和他不算是閃婚,我們認識很久了……我們2005年的時候一起進公司,那時候就認識了。”
“但是認識不等於交往,對吧?”孫暢已經從窘迫中掙脫出來,語氣軟中帶硬,“你們之前……談戀愛的時間似乎很少……”
“哈哈,是很少。”郭雲天捋了一下頭發。她表麵裝得不以為然,心裏卻在逐字逐句地斟酌,“但是我和他已經很熟了,不需要再多交往——我們都已經快‘三十而立’了,該懂得已經都懂了。覺得對方適合的話,就不需要再多兜圈子。”
“哦。”孫暢低低地應了一聲,眼中閃著深邃的光,“但是熟悉並不能代表交往,互相合適也未必能夫唱婦隨。戀愛也有必須經過的階段和必須遵守的守則。你們還沒經過磨合,甚至還沒有到磨合的階段,以後很難說會沒有問題。”
郭雲天啞然。
孫暢意味深長地一笑,清澈的眼睛就像陽光下的琥珀。郭雲天覺得他的眼睛簡直看到她心裏去了,所有的城防都被穿透——然而僅僅是被穿透城防而已,隱藏在其中的東西她還是能藏住的。
孫暢沒有試探出什麽,但也沒有完全放心,猶豫著走了。郭雲天稍稍鬆了口氣,心裏卻格外惱火,一心隻想找孫篤算賬:你隱瞞不力,讓你哥哥懷疑這麽多,到底幹什麽吃的啊?
孫篤回來了,她卻沒法找孫篤算賬。因為她的閨蜜曲蘭蘭來了。
她的閨蜜曲蘭蘭,是廣大剩男最仇恨的剩女典型。每天恨嫁卻堅決不嫁,冷漠孤傲,目下無塵。非常鄙視比她錢少的男人,甚至公開宣稱,嫁沒錢的男人還不如養鴨子。對裸婚的態度那就更別提了。當初聽說郭雲天“裸婚”的時候三魂六魄都驚掉了,也因此憤怒至極,發誓不再和郭雲天來往。然而沒到兩個月,便自己跑郭雲天家裏來了。
不過她可不是意識到自己的不對,以及對郭雲天的行為表示認同才來找郭雲天的。實際上她是來投靠郭雲天的。她因為不願遵從父母的嫁女計劃,被父母趕出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郭雲天既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的是她知道曲蘭蘭的父母遲早會因為她的婚戀問題跟她翻臉——曲蘭蘭可比她大了五歲,今年三十三了。但是趕出家門這出戲碼她倒真沒想到。
當天晚上曲蘭蘭就和郭雲天同睡一床,把孫篤趕去和孫暢住一屋。這樣恐怕給孫暢更多機會盤問孫篤,天知道孫篤這個“清純”的家夥會還說出什麽來——但現在這已經不是她首先要考慮的,她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怎麽樣安撫曲蘭蘭。
曲蘭蘭擠在她身邊,淚珠亂滾,既傷心又委屈地訴說她的血淚史。原來她父母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給她找來了一個三十八歲的飛行員,無婚史,也無複雜情史,據說隻在之前和大學女朋友談過一次清水般的戀愛——別看曲蘭蘭的父母著急嫁女兒,標準還是挺高的。然而就是這個人,曲蘭蘭也沒抓住。
原因是此人的身高不算高,長相頗符合老年人的口味——換言之就是太過福相,是《炊事班的故事》裏的胖洪那一類的長相。這在七零末的曲蘭蘭看來這簡直是不可容忍——七零後可是比八零後還要理想化的一代,因此便沒有當場表態。而那個人也頗會“知難而退”,之後就沒了信息。曲蘭蘭的父母對此大為光火,對曲蘭蘭大加斥罵,曲蘭蘭和他們大吵了一架,結果自己跑了出來——但在曲蘭蘭說來這和被趕出沒有兩樣,因為家裏她已經待不下去了。
看著曲蘭蘭哭得滿臉是淚,郭雲天也找不出什麽詞來安慰她,隻好對她說,不管怎樣,她也算堅持了自己的原則。為人處世,就是要堅持自己的原則。沒想到曲蘭蘭聽了之後更委屈了,嘴一扁後說了一句在郭雲天聽來石破天驚的話:“哪有堅持原則啊……我早就不堅持原則了!”
原來因為恨嫁,曲蘭蘭早已悄悄放低了原則。然而不知是不是“人自賤而恒賤,越想湊合越糟糕”,她越是降低標準,越找不到合意的。相親對象的水準掉得總比她標準降得快。至於這次的相親對象,她也沒有下決心不要,隻是想稍微考慮外加矜持一下,沒想到他竟然一下就逃了。曲蘭蘭沒想到自己降低標準後還是這個下場,不禁覺得又委屈又憤怒,也很絕望,抱著郭雲天使勁哭。郭雲天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心靈也漸漸滑向自己心裏的黑洞——那是女性心裏都會有的黑洞,就是怕自己嫁不出或是嫁得不好。不過她和曲蘭蘭的看法不同。任何人的價值都是由自己決定的,而不是由其他任何人或任何觀念。當你自己都瞧不起你自己的時候,就是你真正貶值的時候。因此不管年齡多大,都不可亂了章法。
曲蘭蘭抽抽噎噎哭了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著。第二天早上去洗手間的時候還失魂落魄。郭雲天昨天晚上被她攪得頭昏腦漲,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忽然見她從洗手間踮著腳尖躥回,頓時被驚得睡意全無:“你怎麽了?”
曲蘭蘭沒有回答,而是驚慌地朝洗手間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像裏麵有什麽怪獸一樣。
“你到底怎麽了?”郭雲天一頭霧水外加滿心驚惶。
“哎呀……”曲蘭蘭終於緩過勁來,像發現珍稀動物一樣咋舌道,“洗手間裏的那個人不是孫篤……是你大伯子吧?長得可真帥啊!”
“呃?”郭雲天的下巴差點飛出去,第一個反應就是怕她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你冒冒失失進去了?怎麽這麽不小心!?”
“沒事,”曲蘭蘭掩住口,笑得又賊又得意,“沒事,他隻是在刮胡子……我隻是把門推開了一條縫而已,他根本沒發現我。”
郭雲天這才放心下來,又見曲蘭蘭笑容不純,頓時起了戒心:“怎麽,你想要……”
曲蘭蘭立即撲了上來,眼睛彎得像一對小月牙:“那還用說,當然是看上你大伯子了!”她昨天來的時候正沉浸在悲痛裏,不管身邊的人長什麽樣在她眼裏都隻是“一個鼻子兩隻眼”,孫暢帥不帥她根本沒有多留意。今天早上悲痛減了,才像忽然發現新大陸一樣,發現孫暢竟是這麽一個美男子。
“呃?”郭雲天大驚,正想說些什麽打消她的念頭,曲蘭蘭卻已經擠靠在她的身邊,涎著臉說:“他今年多大了?在那裏工作?有女朋友沒有?”
“多大了啊……”郭雲天一邊回答曲蘭蘭的問題,一麵想著怎麽打消她的念頭,“三十一歲吧。比你小了點……”
“沒事。”曲蘭蘭興奮得滿臉通紅,“年齡不是問題……再說就算是在舊社會,不還有‘女大五,賽老母’的說法嗎?大五歲都可以接受,還可以被當成喜事,大兩歲怎麽不可以呢?”
“哦……”郭雲天僵硬地笑了笑,心裏卻已經怒氣勃發,“可是他媽比較難搞啊……我過門還沒到兩個月,已經被他媽整得再也不想見她了。”
“沒事!我又不需要和他媽睡在一張床上。”
“不是啊……我比孫暢還小三歲呢,當初他媽還嫌我大呢。”
“沒事啊。收服老年人我有招兒,”曲蘭蘭拍了拍胸口,嬉笑著朝郭雲天擠了擠眼,“既然婆婆難搞,我來幫你不正好嗎?我和你一起到他家去做媳婦,一塊對付他媽!”
郭雲天沒想到她這麽“有決心”,頓時哭笑不得,心裏也更怒:“我的天……現在就想到對付婆婆了啊,你不覺得太早了點嗎?哦,對了,你不是特鄙視沒錢的男人嗎?你還沒確定他的經濟條件是否合你的意呢,你怎麽就想到婚後的事了?”
曲蘭蘭一凜,立即冷靜了好多,笑著說:“對了,差點把這個問題給忘了……你看看我,光顧著貪色去了……他在哪裏工作啊?”
“他是公務員啊,不過是清水衙門。”郭雲天麵不改色地說了句半真半假的話。她覺得以曲蘭蘭的標準,孫暢的經濟條件應該不會對她有太大吸引力。
“太好了!”沒想到曲蘭蘭竟高興得跳了起來,“現在最穩定的不就是公務員嗎?簡直太好了!”
“可是他是清水衙門……”
“沒事,現在清水未必以後清水啊。以後要是能有個升遷什麽的,鈔票依然是大大的!再說公務員的收入怎麽說都比小職員高吧?我最近相親的可都是些小職員呢!”曲蘭蘭笑得簡直跟要爆炸的太陽花一樣。
郭雲天徹底無奈了,嘴裏卻還在負隅頑抗:“可是……現在打這個主意也太早了吧……你又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
“沒關係!”曲蘭蘭打了一個響指,“我已經決定了,管他有沒有女朋友,我立即對他發動攻勢,力爭三天就把他拿下!我有這個信心!”
什麽?郭雲天看著她那狂妄的樣子,感到全身的血都湧上了頭頂,一句“臭丫頭別想碰我的男人”已經湧到了嘴邊,之後又用力地咽了下去。
這下糟了,竟然有人來跟她明搶……以她現在的條件,她隻能對孫暢暗圖、緩圖,沒想到半路竟殺出來一個跟她明搶的……雖然孫暢未必會看上曲蘭蘭這樣的,但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如果孫暢一不小心上了曲蘭蘭的當兒,被曲蘭蘭訛上了……她郭雲天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