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我和店裏打了招呼,要去仿膳飯莊實地觀察,張晗連好不容易搶到的倒休也不要了,一定要跟過來。我以為她是想鑽個公家買賬的空子,貪嘴吃,席間特意多加了抓炒魚片和琉璃茄子,有鹹有甜的,可口。結果前前後後,她也沒動幾下筷子,始終攥著個黃白鮮明的一品燒餅,不撒手。
兩個人草草地從漪瀾堂裏穿出來,向瓊島岸邊的遊廊走去。
水麵上結了一層薄薄透透的淺冰,細看下去,懷疑那更像是被灰粉一樣的孤霧,給鎖住了。
我隨她站在一排枯寂的柳樹幹下,不知在看什麽。我告訴她:“剛才的海紅魚唇、鍋貼裏脊,是滿漢全席裏的宮廷名菜,獨此一家。你倒好,跟吃藥一樣,早知道就不準你跟來。”
她的手可能是給鐵欄杆冰到了,乍地抬起來。我又說:“明天馮炳閣被派到頤和園的聽鸝館,你要是嫌仿膳沒趣,就跟他再去一趟。那裏有道叫燒活鯉魚的名菜,是專門為慈禧做的。據說下鍋前,先拿濕毛巾裹住魚頭,不掏鰓,澆好汁,快速把魚身放熱油裏去炸。隻要火候準,等上了桌,魚嘴還是張著的,眼睛和頭全會動。聽鸝館的師傅會讓遊客在昆明湖裏挑魚,現撈上來開牲,連外國人都特意趕過去拍照。”
張晗轉過頭,冷冷地看著我。
我才意識到,這種事情,不是哪個女孩子都願意聽的。於是我訕訕地把身子一背,向東北邊的公園遊船停靠處,望了過去。我又告訴她,你知道麽,不到二十年前,街道辦事處的人想把我分到這裏,做救生員。像眼前這個時候,不幹活,職業養膘,照樣有錢,有編製。也不知當初怎麽想的,這樣好的差事,全不要。假如我點點頭,來了這裏,咱倆今天也能見著,隻不過你還是站在岸上,想心事,我坐在船頭,猜這個姑娘,到底是想跳,還是不想跳呢。
她終於被逗樂了。
“這麽窄小的一麵湖水而已,也好意思叫北海,害得我滿心歡喜地趕過來,原來又上你們北京人的當了。”她半認真地跺起腳來。
我在旁邊聽了,不知道該說什麽。
“快二十年了。”她將我的話,又輕輕念了一遍。“說我有心事,其實是你有才對吧。不僅有,還令你執著了二十年,仍放不下。”
“誰還不都是這樣過來的。”我說。
烏沉沉的天上,太陽光和雲,晃得她,強睜起一半的眉眼。
“那天是師父走後,我第一次站在他的灶上,腿發軟,後背刺刺地冒著涼氣。”
我順著岸邊的柳樹,一棵接一棵地走下去,她緊緊跟在旁邊,仔細地聽。
“和老人共過事的師傅們,故意嘻嘻哈哈了一整日,還敬我煙抽,我心裏什麽滋味,他們懂。可是有些事情,光懂了沒用,得有人去做。我不說,想必你也聽過,當初鴨房的葛清,是怎麽待我的,後來我又是怎麽待他的。”
到了剛好能望見永安橋的地方,我停下來,她也不走了。
“師父原本有個心願,我也是這兩年才明白。他想我們五個,能接好後廚的班,他也盡早去協會安排的機關裏任教,走一走場麵,享一享清福。他總說,一個人收山的時候,不看他做過什麽,而是看徒弟對他做過什麽。是我沒用,令他落了空。這幾天我總嘀咕,老人臨走前,躺床上,到底在想什麽,會不會怨我。二十年算什麽,就是再幹二十年,又算什麽,欠他們的,始終是還不清的。”
“等你將來心梗了看看,除了疼,哪有力氣想這麽多事。你是來幹活拿工資的,又不是賭錢,還什麽還。”
“忘了從何時起,對他們的回憶和愧疚,像藤葉似的,一點一點爬到我的腿上、肩上,把我繞在灶台前,脫不開身,我覺得這些老人們,一定在哪裏看著我。年輕時剛進這行,店裏都叫我驢師傅,我還嫌難聽,可如今想哪位見到我,再這樣叫一聲,可難了。”
她往前邁了兩步,站到我身前。
“驢師傅,您講的這幾位老人,都還在嗎?”
“應該都不在了。”
我心裏一陣酸。
“那麽我替他們,傳個話給你吧,這些陳芝麻爛穀子,拿出來曬一曬,就放下吧。人走到最後,終有他自己的定數。犯不上你拿別人的命,作踐自己,嗯?”
“這倒不會。有年師父生日,我們五兄弟聚在老人家裏。大家圍坐一起,桌子不大,相互擠一擠,那回是人最全的一次。當時我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那時的情景,記一輩子。”
張晗倚住欄杆,把身子探到湖麵上看,半聽半不聽的樣子。
“要我說,你呀,別看歲數比我大出不少,卻沒經過什麽事,才總去記這些。你看我,半個中國都走遍了,遇到多少事情,說忘也就忘了。像你一樣,都塞在心裏,還活不活了。”
“被你說的,我白長這麽大了。”
“那可不是,我勸你也學學我,多出去走走,看看。比如在大海邊,一站,心裏就豁亮亮的,什麽都放下了。”
我經她一說,心思真動了起來。
“你還去過海邊呢?”
“我?我從小就立誌,要去海邊。有兩處地方,是死也要去的,一個是北海。誰想來了才知道,不過是一座公園,一片湖,北京人,不實在。”
我忍住不笑,聽她再說。
“還有一個,就是上海。所以那回聽你去上海,待了沒兩天就急著要回來,我還替你可惜。說明你呀,和海沒緣。”
“啊?上海,有海嗎?”
“怎麽沒有,上海上海,沒有海,敢叫這個名字麽。”
“就這點見識還要我跟你學,被坑了一次也不長記性。”
天暗了,不知是霧氣更重,還是真的暗了。
我問她,南門出還是北門出,她前後看看,搖頭不知。我說那就北門吧,還能再走一走。
“我想起了那條魚。”
“哪條魚?”
“那條蒙住腦袋,身子死了,被端上桌,還張嘴呼救的魚。”
我聽了,悶聲不語。
我們走過船塢旁的泥地小徑,才看到有好些灰皺的側柏,被棚架支住樹冠,鋪上草皮墊子,埋溝施肥。
我忽然記起,今天這些話,還從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於是提醒她,別散出去。
她點點頭。
不知為什麽,我又添了一句謝謝。
她噗嗤兒笑了。
“謝什麽,看你那副樣子,下巴頦子一抖一抖的,生怕你對著我再落了淚。讓公園裏的人看見,算哪回事。我這才講些笑話,分分神,你真以為我是傻子呢。”
我忙說:“不會,那不會。”
隔天馮炳閣來灶上,看我做水晶鴨子、汆雞蓉蝦球。
他捧了一手的白瓜子,放進嘴裏幹嚼,然後用舌頭頂出來,啐到我腳上。
我說:“師父不在,你眼裏就越發沒人了。”
他說:“有人又能落到什麽好處。這道雞蓉蝦球,我瞅著,像是春元樓裏丁少伯老爺子的做法。”他用手捏下掛在嘴邊的瓜子皮,沒好氣地說:“這盤湯菜在筵席裏,少說也有八十個年頭。這麽老的菜都能傳到你手上,我跟你身邊嗑個瓜子,瞅一瞅,怎麽了?”
馮炳閣的頭伸了過來,輕聲問:“師父頭七,怎麽辦?”
我說:“你是老大,你來張羅。”
他嗯了一聲,繼續說:“我是問你,還用叫陳其麽?”
我說:“你定好時間,我去叫車,百匯買紙錢,人手夠支使的麽?”
他說:“夠了。”
我又問他:“是不是在找下家?”
他說:“這事你別問。”
我於是閉上嘴,把蝦仁泥、濕團粉和雞蓉擠成的丸子,和湯一起放在炒勺上,打開火,燒。灶眼一見勺等在上麵,像彈簧一樣,火瞬間躥了上來。等撇去湯麵上浮沫後,要改用微火,灶眼又縮下幾縷,將抄勺上的丸子,漸漸汆熟。
打碎雞蓉的時候,馮炳閣在我手邊直直地盯著,一個字也沒有說。
當我把火腿肉和豌豆苗,灑在湯上,準備上盤時,他問我:“師父總不至於連調教這個灶眼的那點心得,也傳了你吧。你這火一會兒大,一會兒小的,是故意跟我顯擺呢?”
我把盤子遞給他看,白湯、粉丸、綠豆苗,軟玉溫香一般。
他對著湯,瞪住半晌,不言不語。
我閉了一會兒眼睛,喘出粗氣,然後抽出一雙筷子,叫他拿住。
他的手如同被風吹散的樹枝,抖抖簌簌著,輕接住筷子,探進湯裏。
他抖得太厲害了,筷子在他手裏,像兩條擺晃的索橋,那一顆丸子根本撈不上來。
慢慢地,他整個身子都跟著哆嗦起來。他索性鬆開手,兩眼仿佛蒙上了一塊紅布。
我重新拾起筷子,一夾,帶出一粒八分大的丸子,伸開胳膊,送進他嘴裏。
師哥半張著嘴,不嚼,不咽,隻是含著。
他含了很久,才用勁吸了一口氣,又呼了出來。
直到薑末的辛香味也散了開,我看見,師哥的眼窩下麵,滲出米大的淚。
我不再去看他。
隻是聽見他擤了幾下鼻子,說了一句:“師父他太偏心了,太偏心了。”
這時百匯拖著步子,靠近了我們,不敢說話。
他問:“兩位師哥這幾天去過的店,回來的報告寫好了嗎?想借來抄抄。”
馮炳閣把身子一背,不答應。
我告訴他:“早交上去了。”
他愁著臉說:“這幾日光顧著備課,沒把這個任務當回事。”
我才想起來,對他講:“去機關裏講課,遂了你多年的誌向,我們該恭喜你才對。”
他說:“不知為什麽,現在整理教案,擬菜單,全沒了當年那種熱情,心裏還總是空空的。直到看見兩位師哥還在身邊,總算踏實一些。”
馮炳閣轉過了身,臉早被揉成了花瓜。
我和百匯,繃住臉,沒笑。
百匯說:“三哥,聽說你現在藏了一肚子老菜,都是我們沒見過的。我看下回你替我去站到講台上,我坐在下麵,當學生。”
我看了看馮炳閣,對他說:“你看百匯,從來都是撿我愛聽的說。”我又轉頭去看百匯:“可從來都是你好話一說完,準沒好事等著我。”
百匯正正經經地對我說:“哥,待會兒開會,你跟我往後排坐吧。”
在宴會廳,馬騰早坐好了等著我們。
他客氣地請我們往前坐,我想起個表率,就忘了百匯,自顧自地跑到第一排,正中間。
馮炳閣則坐到我這排,最靠邊的位子。我看每個人都照馬經理的要求,帶著筆和本,擱在腿上來聽會,這倒還真是個新氣象。
經理今天換了一件黑西服,緊,整個人也利落多了。他上來就說:“這兩天各部門組長,都在外麵不停地跑,不停地看,辛苦大家了。所有人都是當天就寫了書麵匯報上來,這樣的效率,讓人又驚又喜。而我這邊,也沒閑著,剛為服務組,統一在天壇的服裝三廠,定了批新款的服務服。我身上這件,還是樣品,特意穿出來,大家看看,怎麽樣。”
他笑著站起來,兩手斜著抬起,原地轉了一圈。
下麵無聲。
他收起了臉,坐下說:“接下來服務組的任務不輕,要換新的桌飾,都是用花卉、枝葉和果實,由女孩子們親手編擺出來。希望各位師傅們,有空了,過去看一看,提提意見。”
因為這些事,跟廚子一點關係沒有,所以根本沒人吭聲。
他假意咳嗽兩下,說:“前天北緯飯店剛裝修完,請我去了一趟。大夥記得他們家以前的樣子,有多破麽!”有師傅會意地笑了。馬騰又說:“哪位回家,路過的,就進去看看,不是說光裝修過就完了,菜也添了新的。我在這裏,就這個新菜的問題,和大家絮叨兩句。”
底下人正要聽關鍵地方,誰想他又拿出一遝文件紙,話鋒一轉。
“幾位老師傅寫的匯報,我是連夜讀完的。雖然你們都不擅文辭,可看得出來,句句都是你們對這家店的感情、心血,否則不會一道菜接一道菜的,從曆史傳承,到工序和火候、主料、輔料,像織錦一樣,天衣無縫。拿給我們這裏的曲師傅,又可以編一本烹飪百科了。”
底下笑出了聲。
他端起茶杯,擋住半張臉,等大家笑完後,才放回桌上,接著說:“可是我卻想告訴你們,這些報告在我看來,全都不及格。”
我左右看看,百匯和馮炳閣離得都太遠,連個能開小會的人都沒有。
他接著說:“我是經理,我的任務隻有一個,就是把萬唐居的營業額帶上去。但諸位寫個菜譜出來,對我一點幫助也沒有。我再說回北緯飯店,他們家的蔥燒海參,輕嫩滑爽,主打菜是油爆雙脆,一個字,亮。還有奶汁烤魚、罐燜牛肉,都是中西餐搭配著做,一看就是後廚動了心思,人家是真配合經理的經營思路。在場還請來了香港《大公報》的記者,一桌子菜,全部吃完。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菜端上桌以後,顧客能看得到,吃得著的,色香形味。師傅們,隻要賣相好,你們也多用點大油,那是真漂亮啊。”
他拽出桌上的一張紙,掃了幾眼說:“這是哪位師傅寫的,就不提名字了,燒牛頭、煨牛肉。光是這個煨牛肉,就要先煸到金黃後,煨五個小時,涼了的話,還必須用籠屜去蒸。各位叔叔大爺,我給你們五個小時,就給我整一道牛窩骨筋出來?”
“那可是中山公園瑞增祥,您的本家兒,馬德起老先生看家的燒菜。”馮炳閣在邊上,回了一句。我和許多人一樣,扭過頭去看他。
馬騰長長的睫毛,來回眨了幾次,口張大著,竟不知怎麽把話扔回去。
他撩了撩頭發簾,再度站起來,由我這邊看過去,是真急了。
“我隻知道餐館想盈利,先要保證翻桌率。我上次開會,一個勁兒讓你們出新,出奇,結果寫回來的,又是什麽。豆豉蒸魚、回酥獅子頭、麻醬腰片、燴生雞絲,又費火,定價又低。死活就不肯學外麵飯店的創新菜,對不對?街北新開的私營魯菜館,從淄博一個地級飲食公司請了個二級廚子,就能做出水晶海參來。我聽說,人家能想到把海參的入鮮湯做成凍菜,冷食佐酒。哪像我們,除了燒,就是扒。還有在道林舊址上重新起的一家粵菜酒樓,那裏的醉蚶片、琵琶大蝦和龍井鮑魚,要多正宗,有多正宗。人家怎麽就能想出把鮑魚和龍井茶的香味一結合,創出一種複合清香來。我就想不通,咱們這麽多人,怎麽一個去粵菜館的都沒有。”
一聽見這話,我注意到馮炳閣有些坐不住了,他張嘴叫了一聲:“馬經理。”
我趕緊喊住他:“師哥,你的本兒掉地上了。”他看了看我,才低身去撿。
我的手在褲腿上抹了抹,將汗蹭幹,然後抬起頭,聽馬騰繼續說。
馬騰眼中,辨出顏色,撇嘴幹笑幾下,接著講他要講的話:“我多問一句,切配組到底是誰負責?”
不等下麵反應,他又開口問:“咱們的肉坯裏,就是肉軲轆、肉塊,能不能多加點蒜瓣兒、腰窩,那種走量的,一盤菜成本壓低一點,十盤下來,賬上就好看多了。你們丁配丁、絲配絲的,我不懂,我希望一道家常的紅燒牛肉裏,各位在辣椒、大蔥和香菜的比例上,是不是,再斟酌斟酌。那天我在前廳瞅服務員走菜,咱們的分量也太實在了。”
我使勁把一口氣,往下咽,百匯沒坐身邊,否則真想聽聽他說什麽。我隻好側過頭,去看緊邊上的馮炳閣。
我把眼睛使勁閉了起來,聽到刺耳的啪嗒一聲,師哥把本子摔到地上。
“本來今天屠國柱在,我給他一點麵子,開會到現在,我也一直勸自己,他都他媽的不吭聲,我憑什麽?”
我伸出脖子,剛要張口勸他。
“屠國柱,滾一邊去。”
馮炳閣從兜裏掏出一根煙,給自己點著了。
他吸了一口後,提了個問題:“馬經理,我該說你是聰明,還是傻呢?你要是傻吧,就你那點小賬,說實話,我們還真琢磨不出來。我要說你聰明吧,你卻犯了一條大忌,後廚的事情,不該你管,能明白麽?”
馬騰強笑之中,目不轉睛地盯著師哥。
馮炳閣也是笑,豁出去的一種笑。他說:“屠國柱當經理的那幾年,幹過什麽,我都記著呢。”
他講這個幹什麽,我的鼻子像嗆住一口水似的,差點堵出淚來。
師哥又說:“這孫子也是後廚出來的,但是他從沒對我們灶上的事情,指手畫腳過,一次也沒有。你剛才提起肉坯,我問你,肉坯是什麽?”
馬騰語塞,全答不出。
底下有笑的,聲很小。
馮炳閣告訴他:“包括上腦、磨刀、黃瓜條、大三岔小三岔,五個部位,一隻羊出百分之三十五,這是規矩。別說配比的量,連出來的花刀都該一樣。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有什麽資格跟叔叔輩的師傅們說,應該加什麽,不應該加什麽。你說要加腰窩兒,這也就是在會上,你是經理,你在後廚說一個試試,我撂下勺就走,我都不理你。”
有熱心腸的,站起來,伸手拍他:“老馮,算了。”
他像喝醉酒一樣,指著馬騰的鼻子,說:“我就會那幾樣菜,經理您講的創新,對不起,沒學過。還有,我的湯都是五小時起的,您嫌費火,那幹脆把湯鍋砸了,我也省事。”
我怕他的話越講越出圈,就讓身邊的師傅拉他出去。
他被拽到樓道了還在喊:“我師父保了一輩子的招牌,早晚砸在你們這幫人身上,偷工減料的心思都動上了,你真是能蒙一個是一個……”
馬騰兩眼發直,瞪在地上,咬牙講出兩個字:“散會。”
後來他把我叫到辦公室,兩個人麵對麵站著,話趕話地講。
“之前我跟你說過吧,到底問過他沒有。”馬騰把門一扣,扯下身上的西服。
“我可以說,誰都可能會走,唯獨馮炳閣,他對萬唐居,從沒生過二心。”
“那他這是什麽意思,神經病嗎!開會,也要有個開會的樣子吧。”
“馬經理,你這個動靜,外麵也聽得到。”我說。
“好好,他是你師哥,我今天也賣你一個麵子。”我承認,他已經足夠冷靜了。“找你來,是想說,你交的報告,還是有價值的。你這幾道菜,雖然不夠新,成本也高,卻是別的地方,再也見不到的。”
“您過譽了,報告歸報告,適不適合實際工作,還要經理說了算。”
“屠師傅,如果是幾年前,楊老師傅在,這些菜端出來,萬唐居絕對不可一世。但是以目前的狀況,它們能不能幫到店裏,你我彼此心知肚明。”
我點了點頭。
“但我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一大片,否則我這個經理,就不要做下去了。至少你可以去試,有一天你覺得成熟了,我等你好消息。”他忽然皺起眉頭,接著問我:“屠師傅,你以前好賴也幹過經理,為什麽你對這個職務,就沒有積累哪怕一點的職業素質呢?”
我幹看著他,不知何意。
“別人也就算了,你去一趟仿膳,兩眼也隻盯著盤子,對人家店裏的情況,概無所知。前廳的領班張晗,是湊熱鬧去的,我居然是在她主動交來的報告裏,才知道仿膳共有兩千平米,分三個庭院,大小餐廳十二間,餐位三百來個。燈是怎麽製成的,窗簾和台布的材料是什麽,散點和宴會套餐的價位又是怎麽分的。這才是我急需知道的,你們究竟明不明白?”
我聽了待在原地,臉上一層火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