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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似乎就這麽恢複了美好,兩人相處得十分融洽幸福。柯樂樂的駕照考試順利過關,第一部長篇小說也圓滿結束,出版方那邊很快就按照柯樂樂的要求設計好書的封麵和版式,書籍也迅速印刷出來,全國各大書店和網絡上都有售賣,她的夢想實現了,她成為了一名作家。柯樂樂還特意給父母寄了一本自己的書,卻沒有收到他們的任何回應,他們都不願意祝福她一聲嗎?他們應該很不希望看到她成功吧,這樣就證明了她的選擇她的堅持是對的,他們不肯承認他們錯了。無所謂,他們放棄了她,她也放棄了他們,她隻要有言子夜在身邊,有他一人就夠了。

  新書出版的消息被柯樂樂發布到朋友圈和QQ空間裏,得到了很多以前在雜誌社工作時結識的寫手和畫手的留言祝福,薛顏和樊亞茹分別打電話來恭喜柯樂樂,柯樂樂在薛顏麵前狠狠地揚眉吐氣了一番,哼,薛顏以前還說她的小說沒啥出版希望呢,這不就出版了嘛!薛顏問柯樂樂下一步有啥打算,還準備繼續在家裏閑待著嗎,應該出去找個工作了,不然容易墮落。柯樂樂對於聽教誨變得很不耐煩,她說她可以靠寫作養活自己,她已經在構思下一部作品了,很快她能獲得比這本書更大的成功。

  在柯樂樂的想象中,書籍出版後,會有去各大城市簽名售書的活動,會有很多她的書迷拿著她的書來叫她簽名,她甚至花了很長的時間來研究選擇自己簽名的樣式,練習了無數次才滿意。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她的書隻是印刷出來了而已,隻是能夠在網絡上搜索到而已,沒有慕名的粉絲,也沒感受到任何聚光燈下的那種被矚目感,完全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似乎書出版和沒出版沒有什麽區別。柯樂樂不免有點失落,她好想在老家安排一場新書的簽售會,就一場也好,讓父母和親戚們看看她的風光,衣錦還鄉,揚眉吐氣。為此柯樂樂還特意臉皮厚地問出版商:我的新書會安排簽售會嗎?出版商笑嗬嗬地回答她:等銷售一段時間看看,如果賣得好的話就準備安排簽售會。這個念頭被出版商告訴了言子夜,言子夜沒放在心上,幫她出版書籍就夠了,開什麽簽售會,他不喜歡拋頭露麵的女人。

  小說和駕照的事情都告一段落,手頭上沒有什麽可做的事情,柯樂樂更閑了,整日就看看書、研究研究菜譜,家裏衛生也不用她打掃,言子夜給她請了個阿姨,她變得更懶惰了。睡眠的時間變得很長,似乎恢複到嬰兒期,一天需要睡十三四個小時。言子夜住在她家時,她會陪著他吃了早餐又躺回到床上繼續睡覺,他不在時,她幹脆直接睡到下午,想著反正起床也沒什麽事情做,睡覺是個極好的消磨時間的方式。世界上有那麽多全職家庭主婦,丈夫不在時她們的生活都是怎麽過的呢?除掉睡眠一天還有那麽長的時間,她們就是做做家務、打打牌、逛逛街、看看電視或是跟朋友聚會嗎?可惜這些事情柯樂樂都沒興趣,時間變得更難熬了。曾經她還信誓旦旦地說就算不上班她也不會覺得無聊,創作小說的那段時間的確不無聊,一天在電腦前寫五六個小時,再加上經常去駕校學車就是半天時間,有時她還覺得時間不夠用,那麽充實快樂。

  柯樂樂開始懷念上班的日子,至少還有同事可以說說話。現在能見到的人就是打掃衛生的阿姨和言子夜,她試圖跟阿姨聊天,發現阿姨老是愛打聽她家裏的事情,也就閉嘴不再跟阿姨搭訕,兩人共處一室時幾乎安靜無聲,阿姨背地裏還說她是個怪人。

  “我想重新找工作。”柯樂樂終於忍不住對言子夜說,她在征詢他的同意。

  “為什麽?”言子夜輕撫她的頭發,問,“覺得我對你不好嗎?”

  “不是,這根本沒有關聯嘛。”

  “那是為什麽?”

  “我覺得無聊。”柯樂樂說出實話。

  言子夜笑,“你可以開始創作新小說。”

  “還不知道寫什麽呢,完全沒有思路。”

  “所以啊,你得好好花時間構思。”言子夜說。

  “我可以一邊上班一邊構思。”

  “小可樂,你是個寫作很有天賦的女孩兒,上班會浪費你的時間,乖,聽話,好好在家構思新小說,或者多看看書提升自己。”言子夜再次輕撫她的頭發。

  他知道這個微小動作的魔力,她會乖乖地聽話。

  隻是柯樂樂偶爾還是忍不住會抱怨,對著空氣抱怨,每天都是她一個人待在家裏,好孤獨。身邊沒有知心朋友,好幾次薛顏和樊亞茹約她晚上出來聚會,她都找借口拒絕了,她不敢晚上出門,怕被言子夜責備,她們為什麽下午沒有空呢?她好希望遇到幾個跟她同種狀態的女孩,不用工作,白天可以一起四處閑逛。可惜她又沒有結識朋友的途徑。

  日子一天比一天漫長地過去,當言子夜真的就成為柯樂樂唯一的世界時,她對他的各種期待更加強烈。他為何不能天天晚上都過來陪著她?他為何不再帶她參加舞會了?他為何不陪她逛街了?他為何不再精心為她製造驚喜了?他為何說過要帶她出去旅行結果一次都沒有?孤獨的靈魂在塵埃裏毫無目的地遊弋,朦朧的眼神裏撲朔著迷離的表情,空虛的內心裏糾結的自我反問常常死於無奈而迷茫。柯樂樂總是孤孤單單地走過了黎明,孤孤單單地走過了夕陽普照的傍晚,然後在沉靜而孤寂的夜裏用自己的舌頭舔舐著自己的傷口,這種痛苦隻有自己的身軀才能感受,隻有自己的心靈才能去體味。

  終於等到七夕來臨。柯樂樂已經期盼了好久,她將要過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情人節,2月14日那天因為是元宵節,言子夜在澳洲不能陪伴她,他曾經答應過今年七夕一定會陪她。

  七夕前一夜,言子夜沒有到柯樂樂家裏來,柯樂樂安慰自己說沒關係,明日他一定會給自己一個驚喜,就像她生日那天一般,夢幻的氣球,浪漫的煙火,還有燭光下他深情地看著她,他說:我愛你,一輩子。哦,光是想想就激動,那曾是她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刻,這一次,他又會帶她進入什麽新奇世界?

  可是七夕那一整天言子夜都沒有出現,柯樂樂很乖巧地待在家裏等著他,等著王子來解救被圍困在城堡裏的寂寞公主,王子似乎忘記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柯樂樂不時看看手機,不時站在陽台上看看小區裏來往的車輛,等得魂不附體。柯樂樂倔強地沒有主動聯係言子夜,他當初承諾過她的,她不肯承認他當時隻是隨口說說而已。柯樂樂等得一夜沒睡,屋裏沒有開燈,她坐在沙發上聽著音樂,播放的都是憂傷的情歌。或許他在應酬,或許他喝多了,她固執地要等他到天亮。

  言子夜在兩日後才出現,他剛去外地出差回來,有些疲憊,想到柯樂樂家來舒舒服服地泡個澡,看部電影放鬆一下。才晚上九點多,她居然已經躺在床上睡覺了。言子夜坐到床邊,在柯樂樂臉上印下一個吻,柯樂樂似乎睡著了,沒有反應。言子夜微笑,輕聲把臥室門給她合上。

  聽到客廳傳來電視的輕微聲響,柯樂樂翻轉身體,淚水從眼角流下來。他回來了,他現在才回來,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柯樂樂決心故意不理他,她恨他,他是個大騙子。

  言子夜完全不明了這幾日柯樂樂對他的冷淡到底是怎麽回事,每天他到她家裏來,她已經早早地躺到床上裝作睡著,他早晨去上班時她還沒起床,他在她耳邊說“寶貝,我走了哦”,她隻“嗯”一聲,也不跟他吻別。兩人一直沒有對話,更別說對視了,她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一開始言子夜還沒在意,連著幾日都如此,他納悶,她在耍小孩子脾氣要求得到更多的關愛嗎?在賭氣他不讓她出去上班嗎?還是別的什麽?他不喜歡這種狀態,他喜歡掌控局勢,他給了這個女孩衣食無憂的生活,她就應該按照他的要求來感恩,來博取他歡心,而不是跟他打冷戰。

  “可樂,我們應該談談。”在又一次回來時發現柯樂樂已經躺到床上,言子夜推了推她,說,“我知道你是故意裝睡,起來,有什麽不滿就開誠布公地說出來,我們一起找個解決的辦法。”言子夜覺得自己的脾氣和耐心真的變得很好,在她麵前變得很好。

  “你是個騙子。”柯樂樂說,依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言子夜皺眉。騙子?“嗬嗬,說來聽聽,我怎麽成騙子了?”

  “你答應過我什麽你都忘記了嗎?”柯樂樂驚訝地轉身看著他。

  言子夜想了想,我答應過她什麽?莫非……莫非她是指買車嗎?難道她以為駕照考出來就會立即擁有一輛車嗎?嗬嗬,她未免想得也太多了,如果她有這樣的想法,我真的很失望。

  “你果真忘記了。”柯樂樂好傷心,他隻是隨口說說的,她卻當真了。傻瓜,真是傻瓜!

  言子夜為她抹掉眼角的淚水,淚水令他心軟。“寶貝,告訴我,我忘記什麽了?”

  “你在過年前夕明明親口答應過我七夕要陪我過的,騙子,大騙子!”柯樂樂衝他大聲吼。

  她第一次用如此惡劣的態度對待他,言子夜居然沒有生氣,奇怪,他竟然覺得她很可愛。他笑,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在心裏嗎?

  “乖,那天我不是在外地出差嘛,今天補償你好不好?”言子夜耐心地哄她。

  “說話不算話,騙子。”柯樂樂倔強地把頭扭過去背對他。

  “乖,別鬧了,你不是說要做我聽話的小可樂嗎?我也很想陪你過七夕,可是我出差趕不回來啊,我連禮物都準備好了,本來想著給你驚喜的。”

  “真的?”柯樂樂終於又轉過身看著他。

  “真的。”言子夜說,“不過現在已經告訴你了,驚喜沒有了。”他故作歎氣,臨時想好了送她什麽禮物,是個獎勵,獎勵她對他的在乎,獎勵她不貪圖物質。“是什麽禮物?”柯樂樂笑起來。

  是一輛車,Mini cooper,非常適合小女生開的車。言子夜叫Coco去購買這輛車,有現貨,當天下午就停到柯樂樂家樓下。Coco接到這個任務時愣了愣,雖然她為柯樂樂去駕校報名學車時就已經提前有了心理準備,估摸著這種事情或許會發生,待聽到老板真的要送柯樂樂一輛車時,Coco還是很驚訝,老板交往過那麽多女朋友,從未送過這麽昂貴的禮物。這個小小的女孩總是一次又一次令Coco感到不可思議,她傻乎乎的外表下原來有著過人的魅惑力,Coco低估了她。

  柯樂樂看著自己的新車開心不已,她的車,她的名下有資產了,靠自己工資的話可能要一二十年才能買得起的東西,他一句話就為她買來,他對她真好,她愛他。言子夜還特意安排了一個司機陪柯樂樂練車,她是新手,開車十分緊張,怕把這麽貴的車給撞壞了,車停在小區裏被別的車剮蹭了一條印子她就心疼不已。司機耐心地每天下午陪著柯樂樂練車兩三個小時,陪練了一個多星期言子夜才放心讓柯樂樂一個人開車出去。她最近不無聊了,下午開著車四處閑逛,把很多以前從未看過的街道一條一條地穿過,這種興奮又新鮮的感覺持續著,她整個人又變得神采奕奕。她的好心情還影響了言子夜,他愛看她咯咯咯地笑,她會摟著他告訴他今天開車出去看到的各種風景和趣聞,她吻他,感恩他,視他為世間至高無上的神。

  兩人都沉迷在愛情裏。

  九月中旬,柯樂樂以前就職的雜誌社要舉辦一場雜誌作者和讀者的見麵會,薛顏打電話給柯樂樂,問她要不要來參加,會有很多記者前來,雜誌會專門開辟版麵來介紹這次活動,還可以現場推薦她的新書。柯樂樂不知道出席這次活動其實是薛顏看在朋友的份上特意為她爭取來的,其餘來參加的都是知名作者。柯樂樂欣然答應,並且得意揚揚地在言子夜跟前炫耀,她的書開始受到關注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她的書。

  時隔五個月,柯樂樂又一次站在雜誌社的門口,不是以員工的身份,而是以一個作者的身份。她良久地注視著雜誌社的招牌,想起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她初到上海,因為自己能夠在雜誌社做編輯而無比激動,覺得那是一份非常榮耀的職業。可是雜誌社拋棄了她,它看低她。此刻,她要趾高氣揚地看著它恭維她。

  “樂樂,好久不見,你越變越漂亮了。”樊亞茹熱情地擁抱柯樂樂。她看到柯樂樂手腕上戴的Cartier的手鐲,脖子上的項鏈也是Caitier的,哇,柯樂樂的男朋友對她真好,又為她買新的奢侈品了。

  柯樂樂送了一本自己的書給樊亞茹,扉頁上有她的簽名。

  “好慘,我要留守在公司,不然就跟你們一起去參加活動了。”樊亞茹說話的同時,裝作不經意地摸了摸柯樂樂的手鐲,應該是真貨。“樂樂,待會兒一起吃晚飯好嗎?好久沒跟你聊天了。”

  “好啊。”柯樂樂微笑。

  樊亞茹歡呼起來。

  見麵會的現場在公司附近一處禮堂裏,柯樂樂特意先到公司,說是想跟薛顏她們一起過去。她開了車來,就停到公司樓下,出了大廈後她就用車鑰匙對著車子按了一下,車燈閃爍起來。

  薛顏不敢相信地看著柯樂樂,問:“你買車了?”

  “嗬嗬,言子夜送我的七夕禮物。”柯樂樂得意地說。

  另外幾個前同事發出嘖嘖的羨慕聲。

  “看起來他對你很好嘛。”薛顏說。

  “不能再好了。”柯樂樂笑。

  薛顏勤勤懇懇地工作,一路從編輯助理做到現在主編的位置,花了她八年的時間,她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可是她銀行裏沒有多少存款,編輯這行業的工資不高,她做這個工作純粹是因為自己熱愛它,她也曾經做過作家夢,後來發現自己並不是寫作的好料,於是放棄了。她每天上下班都是擠地鐵,很早就要起床,經常下班回家後還坐在電腦前麵繼續加班,她很辛苦,她付出了那麽多依舊買不起一輛車,這麽大的人了還跟父母一起住在幾十年的老房子裏。而柯樂樂,這個才二十歲的小姑娘,她可以任性地退學,可以任性地不工作,任性地想做什麽事情就做什麽,她住在高檔的公寓裏,開著三十多萬的車,提著幾萬的包,還佩戴著好幾萬的飾品,一身名牌。憑什麽她可以這麽任性地生活!是臉蛋長得漂亮?是運氣好?還是會誘惑男人?薛顏是又嫉妒柯樂樂又鄙視她。

  柯樂樂開車載著幾個前同事去活動現場,在車後備廂裏她特意帶了五十本自己的新書,本來想叫她們幫忙拿一下,她們每人手中都提了活動需要的一些東西,袋子不重,卻不願意再負擔柯樂樂的書。隻有薛顏幫忙拿了幾本。薛顏有些為難地對柯樂樂說:“活動的各個環節都事先策劃好了,你的書準備以什麽形式送出去?”

  “不用形式,我過去就先一人發一本。”柯樂樂說。

  “但其他的作者可能會抗議,他們會質疑雜誌社為什麽不宣傳他們的書。”

  “我不用雜誌的名義。拜托了好姐姐,就通融一下嘛。”柯樂樂做出可憐狀。

  “我盡量看看活動過程中能不能為你的新書加一部分介紹的內容。”薛顏也隻能幫到這一步。

  “太棒了,姐姐真好!”柯樂樂抱著薛顏又蹦又跳。

  薛顏無奈地搖搖頭,這丫頭,該說她什麽好呢,真叫人生不起氣來。願上天一直眷顧著她吧。

  現場很多人都已經到了,台子上擺了一圈圓弧形的座位,位置前放有各自的名牌號,柯樂樂找到自己的座位,在最左端的角落。坐在台子中央的那幾位當然是知名作者,在雜誌上發表的文章是三四百元一千字的稿費,而她,稿費隻有一百元一千字,多麽大的差距,她覺得自己寫的小說並不比那些人差。柯樂樂先抱了十幾本書上來,趁活動還沒正式開始前走下台一本一本地遞給記者和雜誌的讀者,微笑著介紹這是她的新書,請多多關照。反複下樓跑了三趟,終於把書發完。隻有少數幾人翻了翻她的書,其餘的都把書扔到一邊,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柯樂樂安慰自己說他們回家去會耐心閱讀的。她突然看到地上掉了一本她的書,不知是誰掉的,然後一個人路過時沒發現,直接一腳踩上去,那人察覺腳下有異物,回頭看了看,又無所謂地走開了。柯樂樂是愛書之人,家裏的書她都會好好愛惜,曾經有人向她借書,歸還時書裏某頁有零星油漬,她都會心疼得要死,從此再也不借書給別人。此刻,柯樂樂看到自己的書遭遇如此對待,真是心如刀割,趕緊跑下台拾起那本書,拍了拍上麵的灰塵。

  活動還沒開始,台上相熟的作者也聚在一起聊天。柯樂樂坐在角落,她一向不知道怎麽跟陌生人說話。有兩個作者以前是柯樂樂負責她們的稿件,走來跟柯樂樂禮貌地聊了幾句,很遺憾她已經不在雜誌社做編輯了,並且祝賀她新書大賣。她們問起她版稅的問題,問起書籍銷量如何,柯樂樂隻知道她已經收到預付的五萬元,出版商說餘下的版稅會半年支付一次。那兩個作者驚呼,她出版的第一本書就能得到如此好的價錢,真是太厲害了。她們寫一本書一共才得到一兩萬元,而且出版社不肯給她們版稅,是一次性談個價錢把小說買斷。一人看到台子上有本柯樂樂的新書,拿起來翻了翻,看到版權頁上說書籍首印隻有五千本,才區區五千本的印刷量,每本書是25元,就算按照知名作家的版稅價是8%,一共也才隻能得到一萬元,何況她這種沒名氣而且還是第一次出書的作者,版稅能得到6%已經算不錯了,怎麽可能得到五萬元的預付款!

  “嗬嗬,你把我們當傻瓜嗎?”那個作者把計算結果公布出來。

  “我說的是真的!”柯樂樂咬咬嘴唇。出版商的確向她的銀行卡裏打了五萬元,合同的具體內容是言子夜為她談的,她沒有過問什麽。

  “我們都是出過書的人,版稅怎麽算我們還不知道嗎?”那個作者笑。

  另外幾個作者也聞聲圍過來,計算了一下,首印最多隻能得一萬元,現在書籍還沒有印刷第二版呢,哪個出版商會冒險一次性把後幾版的錢都預付呢!他們議論紛紛,嘲笑著柯樂樂的謊話。柯樂樂的眼眶紅了,她說的是真的!

  還好活動正式開始,中斷了他們對她的議論。柯樂樂坐在角落裏,是最不起眼的角色,活動上幾乎都沒有她什麽事情,沒有記者采訪她,沒有讀者向她提問,隻有薛顏在介紹台上每個作者時提了提柯樂樂的新書,並且說那是一本很棒的言情小說。柯樂樂鬱鬱寡歡,腦子裏反複湧現那幾個作者對她嘲笑的嘴臉,他們說她是騙子,她不是騙子!

  活動最後是自由交流環節,作者們走到讀者群中,各自三五成群地聊天,有兩個作者的粉絲最多,粉絲視他們為偶像,有人還準備了禮物送給他們。柯樂樂覺得沒自己什麽事了,想提前離開,穿過人群時有人突然激動地拉住柯樂樂,問她:“你是雜誌的編輯吧,我給雜誌投過幾次稿,為什麽都沒被錄用呢?我剛寫了一篇新小說,你能給我提提意見嗎?”

  “抱歉,我已經離職了。”柯樂樂說。

  她離開的背影好孤獨。

  活動結束後雜誌社編輯和作者會有聚餐,薛顏四處看不到柯樂樂人影,打電話給她,她說自己有些累,回家休息了。頓了頓,柯樂樂還是忍不住問薛顏:“姐,你有聽到別的作者議論我版費的問題嗎?”

  “我聽說了。”

  “你相信我真的得到那麽多錢嗎?”

  “你真的得到這麽多?”薛顏問。

  “嗯。”柯樂樂苦笑,“原來連你也不相信我。”

  “樂樂,我們都是這個圈子的人,都知道版費規則。我並不是不相信你,我隻是很驚訝。”

  “但我的確得了這麽多,出版商還說這隻是其中一部分,半年後還會給我結算版費。”

  薛顏沉默了,想了想,問出心中的疑惑:“出版商是言子夜為你介紹的嗎?”

  “嗯。”柯樂樂說。

  真相大白。難怪柯樂樂的書這麽順利就出版,應該是言子夜操縱的,而這些錢,也是他出的吧。他對她還真好,不願意讓她對寫作失望,還換種方式給她錢,這樣的男人值得柯樂樂去愛。薛顏第一次對言子夜有了好感,肯花心思又肯付出物質的男人不多。薛顏破天荒地站在柯樂樂的角度,安慰她一番,說那些作者隻是嫉妒而已。

  柯樂樂的心情稍微好些。她依舊被蒙在鼓裏,不知道言子夜為她做的事情。

  言子夜也對柯樂樂說了同樣的話,那些作者是嫉妒她。他不想讓她知道真相,那樣會傷害她。他想起當她知道自己的小說能夠出版時又蹦又跳咯咯笑個不停地樣子,他要嗬護這份美好。

  “可是,他們都知道版稅的計算方法啊,算出來的結果就如他們說的那樣。現在大家都在笑話我是騙子。”柯樂樂鬱悶地說。

  “那他們寫的小說一定很爛,你不是說有些人還是直接被談個價錢買斷版權嗎?我的小可樂,你的小說很棒,所以出版商才會付給你這麽多錢,你不要跟那些垃圾作者相提並論。”言子夜說。

  害怕柯樂樂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言子夜轉移話題,說:“後天我要去北京出差,你想跟我一塊兒去嗎?”

  “想!”柯樂樂立即興奮起來。

  這是柯樂樂第一次出去旅行,她從兩天前知道這一消息時就持續激動著,去網上查了北京的旅行攻略,琢磨著該帶哪幾套衣服過去,該搭配哪雙鞋子,甚至還長時間地對著鏡子練習化妝。她想美麗地站在言子夜身邊,聽著他對別人介紹:這位是我女朋友。哇,光是想想就開心。

  Coco聽到吩咐要訂兩張去北京的機票時不免愣了愣,另一位乘客是柯樂樂,她的預訂機票存檔裏有柯樂樂的身份證號碼,她看著這串數字,那個女人的出生年份,多麽年輕啊,就開始不用工作衣食無憂,還有個這麽優秀的男朋友,那女人上輩子一定拯救過世界吧,Coco嘲笑地想。

  機票是頭等艙,一路上換登機牌、安檢、登機都不用跟那些鬧哄哄的人群一起排隊,座位在飛機的最前端,柯樂樂記得上次回老家時也是坐在前端的位置。她笑著問言子夜有什麽特權嗎,為什麽都可以不用排隊啊?言子夜揚了揚機票,柯樂樂還是不懂,他無奈地解釋,柯樂樂才恍然大悟。

  “這麽說,我回老家時的機票你也是給我買的頭等艙?”柯樂樂問。

  言子夜哭笑不得,這個傻姑娘,原來坐了頭等艙還不知道。

  “這張機票我要好好收藏起來。”柯樂樂做鬼臉。

  “以後這種機票你多得是,沒啥好珍惜的。”言子夜說。

  以後,他說還有以後耶!柯樂樂真喜歡這個詞,以後,很多很多年以後,他們還會在一起,還會這樣手牽著手。因為一個詞而已,柯樂樂就可以開心好一陣子。

  住的酒店附近就是商業區,言子夜叫柯樂樂白天他不在的時候去逛街,他給她的信用卡她都沒怎麽用過,他叫她別為他節省錢。柯樂樂嘀咕著他不帶她四處遊玩嗎?言子夜溫柔地揉揉她的頭發,說:“乖,我得工作,不工作怎麽養活你?”

  我很好養的。柯樂樂在心裏嘀咕,掩飾不了失落。

  白天幾乎都見不著言子夜人影,他臨走時叮囑柯樂樂就在附近逛逛,別亂跑,吃飯可以在酒店解決,無聊時還可以在酒店做個SPA。反正潛台詞就是:你要乖乖地等我回來。

  好不容易來趟北京,柯樂樂哪裏肯整日浪費在酒店裏,言子夜前腳剛走,她後腳就離開。第一天她去了天安門和故宮,還坐著人力三輪車穿梭胡同;第二天去了頤和園,還去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兜了兜,雖然她大學中途退學,覺得文憑並沒有什麽用,對於這兩所學校她還是十分向往,隻怪自己讀書成績不好。看著校園裏穿著普通一臉稚氣的學生,柯樂樂有些感懷,無憂無慮的時光,和同學打打鬧鬧的時光,在圖書館裏閱讀到心儀書籍的時光,熱衷各種社團活動的時光,她還沒來得及經曆就失去了。後悔嗎?似乎沒有,隻是有些失落。但如果不是退學,或許她就不能遇見言子夜,遇見他才是世界上最美好最重要的事情。

  晚上言子夜都會陪著柯樂樂,他推掉應酬,盡量在晚飯前趕回酒店,看到她乖乖地在房間裏看書,他微笑。他問她白天都做了些什麽?她回答說看書。他笑著捏捏她的臉,說她應該出去逛街,附近的商場還不錯。他帶她出門,吃好吃的,到後海散步,還在酒吧裏坐了會兒。他們在人群中接吻,她說:真想每天晚上都這樣。他笑,小貪心鬼。

  來北京的第三日,柯樂樂想著明天就要回上海了,必須去長城看一看。長城離住的酒店有七八十公裏,如果不太堵車的話一個多小時能到,但北京的路況不容樂觀。今早言子夜不停地在講電話,磨蹭到快午飯時間才離開,柯樂樂一直在心裏嘀咕著他怎麽還不走。時間不怎麽寬裕,柯樂樂想著就去長城迅速地看幾眼,一定要趕在晚飯前回來。前往的路程不怎麽堵車,柯樂樂笑著說自己真幸運。平日缺少運動,爬長城時沒多一會兒就累得氣喘籲籲,想著既然來了,不爬到上麵去看看就可惜了,咬咬牙繼續爬。她一路拍了很多風景照,也請別的遊客幫她拍了幾張照片,風很大,吹亂了頭發,照片裏的笑容卻是無比燦爛。遊玩途中,柯樂樂不時看看時間,她怕回去晚了。

  隻在長城待了一個多小時就匆匆離開,打不到出租車,又怕坐公交車或是旅遊專線換乘的話坐錯了車,不時有人過來問她要不要打黑車,價格比來時打車費貴了一倍多,柯樂樂咬咬牙,再貴她也得坐。一路上司機想跟她聊天,問她從哪兒來啊,在北京玩過什麽地方了啊,這幾天還需要用車嗎……柯樂樂懶洋洋地回答著,覺得司機好煩。她在挑選照片,反複對比後,選出幾張好看的,不能發朋友圈,那樣言子夜就會看到,她隻把照片上傳到QQ空間裏。很快照片下就有人發表評論,有人說長城看起來很雄偉,有人說羨慕她出去遊玩了,有人說她很漂亮……柯樂樂不停刷新著QQ空間,一看到有人評論就興奮,對於一個總是與孤獨為伴的人來說,這是她唯一與別人互動的途徑。

  驀地,言子夜的電話打來。柯樂樂看到顯示的名字時震驚得手機滑落到地上。她手忙腳亂地撿起手機,叮囑司機不要說話。

  “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言子夜開口就語氣不太好。

  “我……我剛才在上廁所。”柯樂樂支吾地說。

  “你在哪裏?”

  “酒店啊。”

  “在酒店看書嗎?”

  “是啊。”柯樂樂說。

  言子夜笑,哈哈大笑,“可樂,你學會撒謊了嘛。”

  你怎麽知道?柯樂樂心虛,不知道該說什麽。

  短暫地沉默過後,言子夜又問了一遍:“你真的在酒店?”

  “不然我能在哪兒。”柯樂樂嘴硬地繼續撒謊。

  “但是我怎麽沒看見你?莫非你躲在衣櫃裏嗎?讓我找找看哦。”言子夜笑。

  糟糕!柯樂樂暗叫不妙,現在才三點多耶,他就提前回酒店了嗎?

  其實言子夜是想著明天就要回上海了,至少在離開前帶柯樂樂去故宮看看,免得她抱怨來北京一趟都沒有玩到什麽。他回到酒店時卻發現她不在,而且還對他撒謊,他簡直氣壞了。

  柯樂樂回到酒店,忐忑地看了言子夜一眼就低下頭,他的臉色不好,她又做錯事了。“對不起。”柯樂樂說。

  言子夜坐在書桌前用電腦,沒有看她。

  “我不該偷偷跑出去玩,我不該撒謊騙你,對不起。”柯樂樂先自我檢討一番。

  言子夜還是沒有說話。

  柯樂樂不知如何是好,她又看了看他,然後小心翼翼地坐到沙發上。她正襟危坐,耐心地等待著他開口跟她說話,等得十分局促不安,沉默在兩人間劃出一道鴻溝。柯樂樂很害怕他不理她,她在心裏罵自己,以後再也不要貪玩了。

  良久,言子夜歎口氣,看到她坐在那兒惶恐的模樣他於心不忍。他走到柯樂樂身邊,撫摸她的臉,說:“你連撒嬌都不會。”

  柯樂樂不會撒嬌,沒人教過她怎麽撒嬌,在父母麵前,每次做錯事情時她就必須不停地承認錯誤,保證不會再犯。

  “對不起。”柯樂樂輕聲說。

  “長城好玩嗎?”

  “誒?你不生我氣了?”柯樂樂詫異地抬起頭。

  “我是擔心你一個人出去,萬一遇到壞人怎麽辦?”

  “對不起。”柯樂樂伸手擁抱言子夜,把臉貼著他的大腿,“我以後再也不貪玩了。”

  “給我講講這幾天你都去了什麽地方吧。”言子夜坐到她身邊。

  柯樂樂笑起來,好棒,他又原諒我了……

  秋季的特征越來越明顯,晚上的溫度變低,開始需要穿外套了,言子夜叫Coco陪著柯樂樂去購置新衣,柯樂樂堅決不肯,她才不要那個女人對她的穿著指手畫腳。她叫樊亞茹陪她逛街,樊亞茹當然很興奮地答應,她去接樊亞茹下班,樊亞茹看著她的新車羨慕不已,殷勤地問柯樂樂有沒有發現言子夜身邊有什麽優秀男人,柯樂樂隻得謊稱他身邊的男人多數已婚,不過放心,她會幫忙留意的。

  開了快兩個月的車,柯樂樂的車技還是很爛,尤其是倒車,商場的地下停車庫是立體式,兩端的距離都框死了,柯樂樂倒了幾次都不能剛好把車倒進車庫裏,又擋著別的車過不去。後麵車的司機等得不耐煩,頭伸出車窗喊:“要不讓我來幫你停車吧?”

  柯樂樂求之不得。她窘迫得雙頰緋紅,下車時對著那個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煩你了。”

  男人迅速把車倒入車庫,取下鑰匙交給柯樂樂,笑著說:“新司機吧?”

  柯樂樂尷尬地低下頭。

  樊亞茹搶著說謝謝,對那男人多看了幾眼,也迅速看了一眼那男人的車。是好車。

  等電梯時,剛才幫忙倒車的男人和他朋友也走了過來,樊亞茹熱情地又對他們說了聲謝謝,然後就和他們搭訕起來。樊亞茹真是厲害,和陌生人也能迅速熟絡起來,恰好他們是兩人吃飯,她們也是兩個人,樊亞茹居然說幹脆就四個人一起吃飯吧,人多吃飯才有氣氛。柯樂樂埋怨地看了樊亞茹一眼,這麽大膽的要求都能提出來,他們跟你又不熟,怎麽可能答應嘛。沒料到,那兩個男人欣然說好。柯樂樂懵了,結識陌生人就這麽簡單?見樊亞茹如此輕鬆地和他們談笑風生,柯樂樂好羨慕。

  原本是來買衣服,吃完飯後兩個男人又邀約她們到樓下的咖啡店坐坐,樊亞茹立即答應,轉身對柯樂樂說明天再陪她來買東西吧。互相交換了電話加了微信,天南地北地瞎聊,大多時候柯樂樂是看他們三人聊天,他們都是上海人,交談時說上海話,柯樂樂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卻裝作一副很認真在聽的樣子。後來樊亞茹有些得意地介紹說柯樂樂是大作家,剛出了一本新書,賣得可火了。似乎這樣說也能令樊亞茹自己身上貼金,她可是大作家的閨蜜呢。樊亞茹說這些話時依然用上海話,她自己沒意識到。柯樂樂見三人都看向自己,尷尬地笑笑,說:“抱歉,你們能說普通話嗎?”大夥兒這才意識到柯樂樂完全聽不懂上海話,道歉著用普通話交流。

  兩個男人的話題也轉變,問了很多柯樂樂關於新書的事情,還聊起他們喜歡的作家,喜歡的書籍,這次柯樂樂終於可以融入進聊天中。不知不覺就過了十點,柯樂樂看到時間時大吃一驚,趕緊拉著樊亞茹要走。她不能回家太晚,言子夜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她爸媽管得很嚴,不許她在外麵玩得太晚。”樊亞茹在那兩人詢問柯樂樂為何這麽急地要回家時打圓場說。

  臨走時互相說著有空再一起出來看電影啊。

  送樊亞茹回家的路上,樊亞茹問柯樂樂:“你男朋友管你管得很嚴嗎?”

  “這麽晚還在外麵,他會擔心我。”柯樂樂為言子夜辯解。

  “嘿,你覺得吳濱怎麽樣?”樊亞茹問。

  “吳濱是他們中的哪一個?”柯樂樂記不住名字。

  “就是幫你倒車的那個啊,我還挺喜歡他的。人長得不錯,金融這個職業也很好,開的車也不錯。”樊亞茹花癡地笑。

  “你真大膽,直接就邀約他們一起吃飯,你不怕被拒絕嗎?”

  “吃飯又有什麽,在酒吧裏很多男人女人就看了幾眼然後就上床呢。”樊亞茹不以為然地說。

  柯樂樂聽得目瞪口呆。

  “哎,樂樂,你太單純了。”樊亞茹說。

  自己見的世麵真是太少了,柯樂樂突然感慨,這樣是寫不出什麽好作品的。經常看到一些言論說作家必須要有豐富的人生閱曆,光靠從書本裏觀察世界是不夠的。

  今晚言子夜沒有到她家裏來,臨睡前柯樂樂給他打電話,談起樊亞茹說的那番一夜情的話,問他真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嗎?言子夜立即警告說樊亞茹是個危險的人物,叫柯樂樂以後少跟這種女人接觸。

  柯樂樂沒有聽言子夜的話,不然誰陪她逛街買衣服啊。在周末時樊亞茹興奮地打電話來說,吳濱約她們兩個一起去看電影時,柯樂樂欣然就答應了,反正言子夜說了晚上他要應酬客戶不能來陪她。但為了安全起見,柯樂樂特意給言子夜打電話,問他,今天她可以跟以前的同事去看電影嗎?得到允許,柯樂樂才敢大膽地出門。

  四人約會從下午就開始,在新天地那兒的咖啡店裏坐了會兒,然後吃晚飯,然後才去看電影。樊亞茹總是想在吳濱麵前表現自己,說話很嗲,還特意穿了一條深V的裙子,原本B罩杯的胸不知道被她用什麽方法擠出很深的溝。吳濱卻似乎總想跟柯樂樂說話,所以他的話題老是圍繞著書籍談,而這是樊亞茹完全空白之地,插不上話,十分不樂意地又把話題轉移開。

  看的電影名字叫《分歧者:異類覺醒》,這是柯樂樂第一次去電影院看電影,言子夜還沒有帶她去過電影院呢,他總是買了碟片在家裏看。按照電影票上的位置是柯樂樂挨著吳濱坐,吳濱特意把這張票拿給柯樂樂的,他進了電影院坐下後,樊亞茹完全沒看自己的座位號,笑嘻嘻地就坐到他身邊。反正柯樂樂也無所謂。吳濱還為兩位女生買了一些零食,爆米花、薯片、牛肉幹、杏仁。樊亞茹怕長胖,什麽都不敢碰,柯樂樂吃得津津有味,吳濱不時會伸長胳膊越過樊亞茹把零食替給柯樂樂叫她拿一點,在昏暗中她對他羞澀地微笑表示謝意,他幾次看呆了。吳濱很想把樊亞茹這個電燈泡趕走,可是他知道單獨約會柯樂樂的話她應該不會出來,她是靦腆文靜的女生,需要有耐心才能令她敞開心扉。

  電影看完已經十一點多,吳濱提議去酒吧裏坐坐,樊亞茹以為吳濱是想多跟她接觸,心裏偷著樂,硬拉著柯樂樂一起去,說難得周末出來放鬆,晚點回家應該沒事的。柯樂樂猶豫,言子夜似乎今晚不會去她家,但他不會突然又跑去吧?樊亞茹搖晃著柯樂樂的胳膊撒嬌,柯樂樂心動,她總是一個人待在家裏太悶了,難得出來玩一次。她僥幸地希望不會被言子夜發現。

  上洗手間時,柯樂樂給言子夜打電話。電話被按掉,他回複微信:寶貝,我正在應酬,你早點睡覺,我明天給你電話。柯樂樂看到微信居然鬆了口氣,平日的話如果收到這樣的消息她會鬱鬱寡歡好長時間。

  可以盡興地玩了,柯樂樂想。

  酒吧也在附近,走路過去,出電梯門就聽到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上兩次去的酒吧都是靜吧,這次的風格完全不同,音樂是節奏非常High的舞曲,舞池裏不少男男女女迷亂地搖擺著身體,柯樂樂他們有一個卡座,勉強隔絕開擁擠的人群。柯樂樂好奇地張望著,她原以為酒吧的樣子就是以前去過的那種靜吧,現在她仿佛進入另一個群魔亂舞的世界。

  座位原本是男男女女這樣排序,樊亞茹挨著吳濱坐,柯樂樂和吳濱的兄弟各坐在兩邊。樊亞茹一直拉著吳濱說個不停,她的身體靠得他很近,幾乎都快貼上去了,手總是有意無意發嗲地拍他幾下。吳濱當然知道樊亞茹對他的想法,但他今天隻是為了柯樂樂而來,偏偏出現一個擋路鬼,他叫一旁的兄弟幫他解圍,想辦法盡量耗著樊亞茹。

  “來,我們換個位置吧,男女搭配著坐才有氣氛。”吳濱對樊亞茹說。他們兩人調換位置,吳濱坐在兩個女生之間,終於如願離柯樂樂近一些。

  柯樂樂一直沒說話,靠在沙發上看著左右的人群,每個人臉上似乎都洋溢著興奮的色彩,觥籌交錯,卿卿我我,柯樂樂的目光在他們身上遊移著,覺得觀察他們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仿佛在看一場電影。

  “嘿,威士忌你是要喝純的還是兌綠茶喝?”吳濱問柯樂樂。

  音樂聲太吵,柯樂樂聽不見。

  吳濱靠近柯樂樂,嘴巴湊到她耳邊重複一遍。他呼出的熱氣弄得她耳朵癢癢的,她臉頰發燙,緊張地把身體離他遠一些。

  “都可以。”柯樂樂回答。

  吳濱已經讀懂她的嘴型,卻故意裝作不知道她說什麽,又靠近她,問:“你剛才說什麽?”

  無奈,柯樂樂把嘴湊到他耳邊說:“都可以。”

  兩人的臉靠得那麽近,吳濱看著她,柯樂樂一時也愣愣地看著他,對視幾秒,她慌亂地低下頭,身體往旁邊挪動,和他隔開一段距離。

  真可愛。吳濱笑。害怕柯樂樂喝不慣純的威士忌,他遞了一杯兌了綠茶的酒給她,小小的杯子,她先抿了小口,覺得酒味很淡,又喝了半杯。吳濱看著她,她的樣子看起來很少喝酒,也很少到這種地方玩,他喜歡這樣的女生。

  樊亞茹拉著吳濱要跟他猜拳喝酒,幾乎每次都輸,爽快地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柯樂樂擔心地看著樊亞茹,在吳濱耳邊叮囑他讓樊亞茹少喝點,樊亞茹卻開始借著酒瘋把身體靠在吳濱身上,手親密地摟著他脖子,說:“你們兩個在談什麽悄悄話啊?”

  “你少喝點。”柯樂樂對樊亞茹說。

  “什麽?我聽不見。”樊亞茹說。

  “你少喝點。”柯樂樂大聲說。

  樊亞茹笑,拉著吳濱要去舞池跳舞。

  “你去嗎?”吳濱問柯樂樂。

  柯樂樂搖頭,她不會跳舞。

  “走嘛,我們四人都去。”樊亞茹一手拉柯樂樂一手拉吳濱,還招呼吳濱的兄弟也去。

  走去舞池的路上人群很擁擠,吳濱走在前麵開道,頻頻回頭看看柯樂樂有沒有被別人撞到。突然,他發現柯樂樂不在他身後了,他著急地張望,看到她一動不動地站著看向某個地方,來往的人潮把她推推撞撞,她毫無反應。吳濱衝柯樂樂大喊了一聲,音樂聲把他的聲音淹沒,樊亞茹也很奇怪柯樂樂愣在那兒幹嗎,也朝著柯樂樂大喊了一聲。

  柯樂樂聽不見任何聲音,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都消失了,周圍的一切都變成空白,她的世界裏隻剩下一個人影,看著非常熟悉,她不確定那是不是言子夜,他說過他要應酬客戶,為何會出現在酒吧裏?手還摟著一個美女的腰有說有笑?柯樂樂魂不守舍地朝那人走去,撞著別人了,踩了別人的腳了,那些人對她罵罵咧咧幾句,她完全看不見聽不見,她死死地盯著那個人影看。

  柯樂樂站在了言子夜身邊,沒錯,是他,雖然她喝了幾杯酒雖然光線很昏暗,她不會認錯他。他們是一個很大的卡座,十幾個人,男男女女,柯樂樂站在那裏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為經常會有妙齡女郎到他們這兒來搭訕。

  樊亞茹也看到了言子夜。她攔住要去叫回柯樂樂的吳濱,在他耳邊說:“別過去,她男朋友在那兒。”

  男朋友?吳濱愣了愣,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吳濱還是朝那個方向走去。樊亞茹一邊跟上一邊拉他,說:“都說了別過去啦,你過去幹嗎呀!”

  言子夜在懷中的美女耳邊說話,他不知道講了什麽笑話,逗得那美女哈哈大笑。柯樂樂的眼睛刺痛,拚命忍住快湧出來的淚水,她喚了聲:“言子夜。”他沒有聽見。她走向前,顫抖著手拍了拍言子夜的肩膀,他回頭,迷離的眼睛瞬間瞪得很大,他整個人都僵住。

  “她是誰啊?”言子夜懷中的美女撫摸著他的臉,充滿敵意地看著柯樂樂。

  言子夜把那美女推開。

  “騙子!”柯樂樂說。

  言子夜聽不見。

  “你怎麽在這裏?”言子夜問。

  柯樂樂也聽不見。

  他靠近她,她則後退,他猛地把她拉住,她掙紮,手在他身上亂打,嘴裏喊著:“騙子!大騙子!”淚水忍不住流下來。

  言子夜鉗製住柯樂樂的手,說:“乖,別鬧,我們回家說。”

  身旁的朋友好奇地看著這兩人。

  吳濱和樊亞茹他們走過來,樊亞茹看得出情況,言子夜在酒吧裏和別的美女親熱,沒料到被柯樂樂看見。樊亞茹暗暗替柯樂樂擔心,交了一個花心男朋友。

  吳濱往前幾步,大聲說:“嘿,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呀。”

  言子夜和柯樂樂都扭頭看向吳濱,柯樂樂臉上還有淚痕。

  “怎麽哭了呀?”吳濱問柯樂樂。

  言子夜奇怪,他們兩人怎麽認識?

  柯樂樂趁言子夜鬆懈之際掙脫開他,轉身就鑽進人群中。言子夜在身後大喊她的名字,無奈身邊都是朋友,他不方便追上去。

  “鬧矛盾了?”吳濱問言子夜。

  “你們認識?”言子夜問。

  樊亞茹看看柯樂樂跑走的方向,又看看吳濱,最後選擇跟他們一起坐下喝酒。

  酒吧存包處排著好長的隊伍,柯樂樂衝到最前麵,排隊的人嚷嚷著叫她別插隊,她流著淚哀求排在隊伍最前端的那人說:“拜托,讓我先拿包吧,我有急事。”那人看了看哭花了妝的柯樂樂,同意了。她此時的模樣看起來像剛被別人甩了,或是被人占便宜了,不過酒吧裏天天發生各種瘋狂的事情,見怪不怪。柯樂樂卻會在意,她不知道什麽叫逢場作戲,她把看到的一切都當真了,她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深夜一點多言子夜才回來,臥室的門反鎖著,他隻有防盜門的鑰匙卻沒有房間的鑰匙。他敲了敲門,沒有應答。他已經很疲憊,沒有耐心去解釋,而且他還窩著一肚子的火。他又用力踢了踢門,大聲吼:“可樂,開門!”門還是屹立不動。反複幾次後,言子夜隻得放棄,去客房睡了一夜。他喝多了,睡得很沉,還有些打鼾,他不知道柯樂樂曾輕輕地走出來,躲在牆角偷偷地注視他很久,淚水忍不住湧出來,她捂住嘴,害怕自己發出聲音。她那麽愛他,那麽相信他,他為何要騙她!要背叛她!

  柯樂樂趴在床上哭了一夜。

  言子夜醒來時有些鼻塞,忘記蓋被子著涼了。他去敲臥室的門,柯樂樂依舊不開門,她不想見他。他給她打電話,聽見臥室裏的手機響了幾聲,被她按掉。他有些抓狂,她居然這麽對待他!言子夜不擅長對女人解釋什麽,他要的是女人服從、聽話,柯樂樂這樣鬧情緒令他沒有耐心,何況,她還跟著男人去酒吧玩!生氣的應該是他才對!

  言子夜給物業打電話,說家裏的鑰匙掉了,需要開鎖。物業很快派了開鎖的人前來,看了看臥室門的鎖,說這鎖撬壞後他們那兒現在沒有匹配的新鎖,需要明天才能裝上新鎖。言子夜回答說不用裝新的,直接撬掉就是。

  柯樂樂聽到屋外的動靜,沒在意,沒料到幾聲撞擊後門就被推開,有亮光照進窗簾緊閉的房間,柯樂樂拉過被子,把頭蓋住。

  待工人走後,言子夜走至床邊,“可樂。”他喚了一聲,柯樂樂躺床上一動不動。真是倔強的丫頭,言子夜無奈地搖搖頭,他按捺住自己快要爆炸的情緒,盡量壓低聲音對她說話。“昨天在酒吧,你看到的那個女人,她隻是個陪喝酒的人而已,我跟她沒有任何瓜葛,隻不過逢場作戲。”

  逢場作戲?嗬嗬,柯樂樂在心裏發出冷笑。我明明看到你摟著她的腰,你們的身體貼在一起,你還親密地逗她笑。想想,柯樂樂就氣得全身顫抖,你是我的,你說過你愛我,你還說會愛我一輩子,這些話你是不是同時對很多女人都說過!

  “可樂,別鬧了好嗎?”言子夜隔著被子拍了拍她的背。

  “我不想看到你。”柯樂樂忍住內心要爆發的情緒說。

  “我不是解釋了嗎?”

  “我隻相信我看到的。”

  “好,你要說眼睛看到的,那你大半夜跟男人去酒吧又怎麽解釋!你白天打電話給我時是說跟以前的同事出去看電影,你僅僅隻是看電影嗎!吳濱是你以前的同事嗎!”言子夜吼。

  “一開始樊亞茹隻是說去看電影啊,而吳濱跟我又沒什麽,他是樊亞茹喜歡的對象。”柯樂樂也不甘示弱地大聲吼。

  言子夜不喜歡她這種態度,他猛地掀開被子,暴力把她的身體翻轉過來麵對他,他強迫她看著他。

  柯樂樂的頭被他的手鉗製著不能動彈,她被掐疼了,她尖叫著叫他放開她,她最痛恨別人強迫她了,難道他也要跟她父母一樣對待她嗎?她被激怒,反抗,手腳向他亂打亂踢,還狠狠地咬了他胳膊一口。言子夜後退幾步,看著這頭橫眉怒目的小野獸,他的胳膊被她咬得留下兩排牙齒印,真是下狠心啊。

  “你走,我不想見到你!”柯樂樂歇斯底裏地吼,眼淚同時也止不住地流下來。

  言子夜第一次見識到柯樂樂桀驁不馴的一麵。

  兩個人這次似乎真的鬧崩了。互相不理對方,都覺得自己沒做錯任何事,一切都是對方的錯,對方的欺騙、背叛,不可原諒。

  樊亞茹打過幾次電話給柯樂樂,問她跟男朋友和好沒有,安慰她說男人在酒吧裏玩曖昧是正常的事情,她不需要這麽較真,他送她車送她奢侈品還給她錢花,幹嗎把這麽好的男人給趕跑了呢,要想找到第二個就難了呢,忍忍就過去了。柯樂樂心力交瘁,她不要忍,她從小到大都在忍,忍了十幾年,她不想再委屈自己。樊亞茹叫柯樂樂出來聚聚,柯樂樂每次都說改天吧。她已經把自己關在家裏半個月了,她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言子夜一直賭氣沒有聯係過她,柯樂樂有時會無所謂地想:那就算了吧,分手吧,反正我現在有幾萬塊的存款,夠我用到下本書出版,靠寫作我能養活我自己的。有時她又會十分悲哀,會想起他曾經對她的好,兩人曾經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曾經她笑得那麽開心,從未如此敞開心扉地笑過,他帶給她溫暖,帶給她希望,讓她以為王子和公主會從此幸福地生活下去。童話故事的結局通常都是這句話,卻沒有說王子和公主終於在一起生活後會怎麽樣,他們會吵架嗎?會有第三者插足嗎?他們的生活不可能永遠都一帆風順吧。兩個人在一起了,並不是故事的結局,而是故事的開端。

  每次悲痛欲絕時,柯樂樂找到一種很好的方法來治療自己,吃,不停地吃,吃得肚子撐得渾圓,吃得蹲在馬桶邊嘔吐,吃得天旋地轉,然後她就可以沉沉地睡過去。日複一日,體重從八十二斤漸漸上升到九十五斤,臉浮腫得有些變形,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都快不認識了。無所謂,變醜了也沒人會看到,她就這麽自我放縱著。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大半個月,柯樂樂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今天是星期幾,但她知道這是她和言子夜失去聯係的第某某天,她每天都會在鏡子上用口紅畫出數字,擦了畫,畫了又擦,數字一點一點變大。她看著豔紅的數字,有時是歇斯底裏地狂敲打牆壁,打得手背淌出血來;有時是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笑到聲嘶力竭。她有時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發瘋了。

  如果這種狀態持續下去,或許柯樂樂真的會瘋掉。孤零零的一個人,她不想一個人!可是樊亞茹和薛顏還有吳濱都給她打過電話來,她又不想接聽電話,任鈴聲一直響著。她拒絕和任何人接觸。

  十二月初,蘇井然的一條微信發來。他不敢打電話給柯樂樂,害怕她男朋友正好在身邊,給她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他不知道,此刻,以及很長時間以來,或者還會很長時間以後,她身邊都沒有人再監視她的電話了。微信寫道:樂樂,我就職的報社要舉辦一場川籍作家見麵會,你願意過來參加嗎?

  柯樂樂看了後就把手機扔到一邊,沒放在心上,她不想理會任何人。睡至半夜,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冒冷汗,她又夢見言子夜不要她了,這樣的夢幾乎天天都來騷擾她,令她神經衰弱。她抱著枕頭痛哭,她不想這樣的事情發生,她不要他離開,可是,當時是她自己親手把他推開了,她衝他吼,叫他走,說不想見到他。這些都是氣話而已,她無法接受他和別的女人親熱,每次想到酒吧裏他摟著別的女人的那個畫麵她就抓狂。難道他不知道她說的隻是氣話嗎,他怎麽狠心這麽久不聯係她,如果他再次向她解釋乞求原諒,她會原諒他的,她已經想他想得發瘋。

  驀地,柯樂樂想到白天蘇井然發來的那條短信。她趕緊找到手機,回複道:好的,我要參加。

  柯樂樂想引起言子夜的注意。蘇井然說報社那邊隻提供火車票的報銷,柯樂樂說她自己承擔機票的費用。她打電話給Coco,叫Coco為自己訂一張飛往成都的機票,Coco職業性的語氣,令柯樂樂猜不透Coco到底有沒有察覺一些她和言子夜之間的問題。很快,柯樂樂就收到Coco發來的航班信息,機票已經預定好了。柯樂樂不知自己是不是該鬆口氣,言子夜一定知道機票的事情了,他還肯為她付機票錢,那表示他還沒有完全放棄她。柯樂樂抱著手機傻笑起來,他還沒有放棄她!

  臨走時叫阿姨過來收拾屋子,一個多月來柯樂樂第一次好好地審視這個家,髒亂不堪,她不知道這段時間她怎麽能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哦不,不應該是“生活”,這一個多月來的日子她隻能叫“生存”。阿姨原本應該天天過來打掃,言子夜那邊會每個月結算阿姨的工資,柯樂樂把阿姨趕走,她不想任何人打擾她。阿姨哀求著不想丟掉這份工作,柯樂樂不耐煩地說會繼續付阿姨工資的。反正那錢又不是她出,她不知道言子夜知不知道這件事情,阿姨應該不會這麽傻地告訴雇主自己不工作還要拿工資吧。待柯樂樂叫阿姨重新回來打掃時,阿姨顯得很開心,至少不用提心吊膽會丟掉這份工作了。阿姨把厚厚的窗簾拉開,打開窗戶,房間裏灌入新鮮的空氣和陽光,柯樂樂才注意到冬天已經來了。

  見麵會在周六舉行,柯樂樂周五晚上前往成都,這樣蘇井然下班後就有空去接她。收拾行李時,柯樂樂才發現以前的衣服又都不合身了,她胖了好多,裙子全都穿不上,牛仔褲勉強把拉鏈拉上,腰間勒出一圈肥肉。不管了,反正冬天穿著厚外套也看不出來,她安慰自己。去年冬天買的風衣,隻能敞開穿,扣上紐扣就顯得自己臃腫,柯樂樂對著鏡子嘀咕:我是不是該去買新衣服了?言子夜的信用卡還在我手裏,我需要報複性地狂刷他的卡嗎?

  蘇井然捧著柯樂樂最喜歡的百合花去機場,站在出口處朝人群張望,一時沒有認出柯樂樂。待她站在他眼前,對他微笑時,他忍不住驚訝地張大了嘴。她精心地化了妝,卻掩蓋不了眼神的憔悴,而且,她變胖了好多,甚至可以說有些浮腫。蘇井然意識到自己盯著她看有些失態,趕緊把花遞給她,接過她手中的行李。柯樂樂把臉埋入花中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真香,花能給人帶來愉悅。“謝謝。”她說。她已經一個多月沒怎麽說話了,覺得自己都快喪失說話能力了。此刻兩人注視著彼此,有千言萬語想說,都化為沉默。蘇井然突然有些心痛,每次問她過得怎麽樣時她都笑著說很好,可是這次,他覺得她過得不好,她眼睛裏流露著憂愁,那份清新撲麵的氣息消失了。

  報社為來參加見麵會的作家訂的住處是一家廉價的酒店,房間很小,兩個人一個房間。從機場去酒店的路上,兩人斷斷續續地聊了會兒,問對方目前的近況,都回答說很好。柯樂樂看得出蘇井然是真的過得很好,他很喜歡這份工作,很努力,很開心,而她自己笑得很勉強,他沒有問,他應該看得出來。到了酒店,看到兩張小小的單人床,她將要和另外一個女人共處一室,柯樂樂突然覺得不舒服,她不想和陌生人聊天,尤其是別人打聽她的家庭啊生活啊之類的事情她會很反感,但共處一室她又不可能一句話都不跟別人說。

  “跟你一起住的是個樂山的作家,年紀比較大。”蘇井然說。

  “你家裏是你一個人住嗎?”柯樂樂問。

  “是啊。”

  “那我住你那兒吧。”柯樂樂說。

  蘇井然愣了愣,他家裏很簡陋,陳舊的房子,一室一廳,不知她會不會嫌棄。

  “可以嗎?拜托了,我不想聽一個老女人嘰嘰喳喳地問我問題。”柯樂樂說。

  蘇井然點頭。

  柯樂樂笑,她擁抱他,說:“謝謝。”

  單身男人的家裏通常都很亂,柯樂樂站在門口,就像大學時去他宿舍找他時看到的模樣,她笑,說:“你真是一點都沒變。”蘇井然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趕緊把沙發和床上四處亂扔的髒衣服卷成一堆塞去陽台上。到了這裏,柯樂樂似乎才放鬆起來,她想起大一那會兒經常去蘇井然的宿舍找他,推開門就是男生特有的汗臭味,還混合著各種食物垃圾的味道,她穿著洗得發舊的白色棉布裙子站在門口,夏天裏男生宿舍裏的人都隻穿條褲衩,看到女生闖入,罵罵咧咧地四處找衣服遮擋,柯樂樂也不害羞,好笑地看著他們,他們起著哄喊著“嫂子請進”,一邊把桌上的垃圾和四處亂扔的髒衣服一股腦兒地往陽台上塞,試圖給她一個幹淨的印象。那會兒大家都認為柯樂樂在和蘇井然交往,他們兩人天天都會見麵,一起吃飯一起泡圖書館一起散步,他的兄弟叫她嫂子時,她也不澄清,隻是微笑著。

  回不去了,那種簡單的快樂。

  “你肚子餓嗎?”蘇井然問,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麽。

  “有一點。”柯樂樂說。

  “走,出去吃夜宵。”蘇井然說。

  蘇井然原本想帶柯樂樂去好一點的餐館吃飯,她穿得這麽講究,已經跟他的生活拉開了距離,他總是有種莫名的壓迫感,覺得難以高攀她。但經過街邊的燒烤攤時,柯樂樂突然拉拉他說:“聞起來好香耶,就在這家吃吧。”

  蘇井然愣了愣,說“好”。這家燒烤攤是他吃夜宵常來之處,不過坐在露天的街邊,簡易的桌子,十分委屈她。

  “好久沒吃燒烤了。”柯樂樂笑,“還記不記得以前學校附近我們常去的那家燒烤店,好懷念那個味道啊,老板知道我們愛吃麻辣的,特意給我們放得特別重口味,還總是留新鮮的肉給我們。”

  “畢業後我還連續去吃了三天,老板說以後再見不到我了,最後一天去吃時送了我好多吃的,還跟我一起喝了一瓶啤酒呢。”

  “說起喝酒啊,你上次在那兒喝醉酒,還跟別的學校的人打了一架呢,我第一次見你打架,沒想到這麽凶猛,把老板的攤都給砸了,嗬嗬,後來每次去老板都不給你好臉色看。”柯樂樂哈哈大笑。

  蘇井然也笑。談起往事,兩人仿佛又回到舊時光,她又變回那個鄰家可愛的妹妹,兩人間那道鴻溝似乎也消失了。燒烤端上桌,柯樂樂吃得津津有味,直呼好吃。蘇井然要了一瓶啤酒,她嚷著也要,各自一瓶下肚後,說話變得更加輕鬆起來。他們聊起大學那會兒的事情,那麽多回憶,共同的回憶,從瑣碎的小事裏也能發掘出簡單的快樂。

  一頓夜宵吃得十分歡快,柯樂樂好久沒笑得這麽開心,她好想一直都能這麽笑。回去時又買了四罐啤酒,靠在沙發上繼續聊著回憶,繼續哈哈大笑。柯樂樂喝醉了,笑著笑著她就開始流淚,讀大一那會兒她多麽快樂,離開了父母,沒人管她,自由自在,隨心而欲。認識言子夜後,她一會兒升入天堂一會兒墜入地獄,情緒落差反複,她流淚的次數比在父母身邊還要多,還要傷心。柯樂樂第一次對蘇井然敞開心扉講起她在上海真實的生活,並不是如外人看到的那麽好,尤其言子夜在前段時間背叛了她,他摟著別的女人,蘇井然你知道嗎,他居然摟著別的女人……柯樂樂嚷嚷說她要徹底離開言子夜,她現在手頭有存款,完全可以支撐到她下本書寫完,她能夠靠稿費養活自己,才不要靠他養,看他的臉色,連跟朋友出去聚會都要向他請示。她一會兒又改口說她真的好愛言子夜,他給了她那麽多美好的體驗,讓她感覺自己是上天的寵兒,讓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她真的好想一輩子和他在一起,結婚,生子……

  柯樂樂語無倫次地醉倒在沙發上,眼角還殘留著淚痕。蘇井然心疼地看著她,這次她身上發生的變化很大,她有些自暴自棄的樣子。他把她抱到床上,替她蓋好被子,他輕聲問:“你為何要追求這樣的生活呢?簡單點,粗茶淡飯不行嗎?”

  柯樂樂在成都待了一個星期,待得她都有些不想走了。每天蘇井然去上班後,她就一個人四處在街上閑逛,有時坐在街邊的長椅上看著來往行人發呆,有時走進一家書店看到一本好書就站著看大半天。蘇井然下班回家時,會看到房間被收拾得很整潔,就像家裏有個賢惠的田螺姑娘。晚上兩人喜歡重回大學校園走走,看著校園裏那一張張青澀的麵孔,看著很多有過美好回憶的角落,柯樂樂心裏偶爾會閃過一絲後悔,當初是不是不該衝動地退學,如果她現在繼續留在校園裏又會是什麽模樣?日子過得不會很好,但至少不會心痛。她每天都會把自己在成都拍的一些照片發在朋友圈裏,她知道言子夜會看到,她想刺激他,她想把自己表現得在外麵玩得很開心的樣子。

  Coco發短信過來告知柯樂樂次日下午回上海的航班信息,柯樂樂一時愣住,她沒有叫Coco訂回上海的機票啊,一定是言子夜指示的,那家夥,擅自決定她的行程,她幹嗎要受他擺布!轉瞬,心又變得柔軟,他是不是想她了,想看到她,想她快點回到他身邊,所以才為她訂了機票暗示她。柯樂樂雀躍起來,見到蘇井然時興奮地把這條短信給他看,說:“他給我訂了機票,他要我回去!他要我回去!”

  蘇井然當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他勉強地笑笑,祝福她。

  柯樂樂開心得一夜沒睡,她拉著蘇井然陪她喝酒,激動地說起言子夜對她的各種好,她開始覺得酒精真是個好東西。蘇井然不知該說什麽好,前幾天哭得稀裏嘩啦罵言子夜是個十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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