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深處的別離

2

　　次日一整個白天柯樂樂都是在悶悶不樂中度過的。她的手機一次也沒有發出過聲響，她從早晨起床就開始期待著，沒有他歡快的聲音道“早安”，也沒有他霸道地說“我在你家樓下，下來”，什麽都沒有。她顯得精神恍惚，不時從包裏掏出手機看看，害怕他打電話過來時沒聽到聲音。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麽，昨天晚飯時，他吻了她，那個算吻吧？他為什麽要吻她？表示他喜歡她嗎？可是他今天為什麽又不聯係她？是她昨天拒絕他的好意時生硬的態度把他惹生氣了嗎？柯樂樂想解釋，並不是她不願意去住酒店，她當然很希望搬離那個破爛地方，可是，她不能接受無緣無故的好意，讓她感覺……呃……他可憐她，他是在施舍……

　　薛顏用QQ發消息過來：“樂樂，你早上編輯的稿子裏有好幾處錯誤，你再仔細看看！”

　　“對不起，我再編輯一遍。”

　　“你今天看著很不在狀態，有什麽心事嗎？”薛顏問。

　　“沒有啊。”

　　“注意不要影響工作。”

　　“嗯，對不起。”柯樂樂發送消息。

　　好好工作，不要胡思亂想，他不來電話是很正常的事情呀。柯樂樂警告自己。你又不是他什麽人，就算是他女朋友他也沒必要時刻打電話過來呀。女朋友……想到這個詞柯樂樂深吸一口氣，腦子裏又浮現出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輕輕一點……柯樂樂嘲笑自己太異想天開了，他這麽優秀的男人，怎麽可能看得上她！可是，他為何對她這麽好……柯樂樂又陷入沉思中。

　　“認真工作。”薛顏故意去茶水間，路過柯樂樂身邊時拍拍她的肩膀。

　　柯樂樂很不好意思，趕緊強迫自己進入工作狀態。工作真是個忘記心事的好方法，柯樂樂沉浸在文字中，暫時不去想言子夜。一直到下班時，柯樂樂還在寫稿子，她用其他的筆名為雜誌投稿，這是她的小秘密。作為編輯就是有這點特權，別人投來的稿件先由她篩選一遍後再推薦給主編薛顏，這樣她就可以優先推薦自己的小說，署名為一個陌生的名字，誰也不知道是她寫的。哈哈，如果文章發表的話她就可以多拿一份稿費。柯樂樂很為自己的小聰明得意。

　　辦公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柯樂樂伸伸懶腰，她真想在這裏加班到半夜，因為有免費的空調可以吹，還有免費的咖啡喝。可是前台要等到大家都走完了才能鎖門走人，柯樂樂不好意思讓那個年輕的女孩回家太晚，她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咦……手機上顯示有七個未接電話……柯樂樂驚了驚，她完全沒聽到聲音啊！

　　都是言子夜打來的，從五點四十七分打到六點三十二分。天！她為什麽一個來電鈴聲都沒聽到！

　　柯樂樂趕緊回電話。那邊響了一聲就接起，言子夜生氣地吼：“為什麽不接電話！”

　　“我……我沒聽見。”他這麽凶的語氣讓柯樂樂有些害怕。

　　“我打了這麽多電話你一個都沒聽見嗎？你叫我怎麽相信！”

　　“真的！”

　　“你現在在哪裏？”

　　“公司。”

　　“我一刻鍾後來接你。”言子夜掛掉電話。

　　他很生氣，表示他在乎我嗎？柯樂樂嘿嘿傻笑起來。

　　一刻鍾後，言子夜非常準時地打來電話，還好柯樂樂一直帶著期盼把手機拿在手裏，不然又錯過電話了。手機沒有響聲，好奇怪，是手機壞了嗎？那麽昂貴的手機質量還沒她以前那個一百多塊錢的諾基亞好，才用幾天居然就出狀況。

　　柯樂樂飛奔出去，看到言子夜的車停在門口，心怦怦亂跳。“嗨。”她坐進車裏，努力掩飾自己的興奮。

　　“以後不許不接電話，知道嗎？”言子夜還繃著臉。

　　“手機鈴聲都不響了，真的，不信你再打來試試。”柯樂樂把手機遞給他。

　　言子夜立即就撥通電話，手機熒幕亮起，沒有鈴聲。他看了看手機側邊，把一個鍵滑上去，手機鈴聲立即就響起。

　　柯樂樂覺得好神奇，說：“你把手機修好了？”

　　言子夜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柯樂樂，她的無知不像是裝出來的。她真不懂吧，哎！他氣消了，指著手機側麵的幾個鍵給柯樂樂看，說：“這兩個鍵是控製音量的，上麵的一個鍵是加大音量，下麵一個鍵是減小音量。”言子夜示範給她看，“然後這個鍵呢，可以來回撥動，往上滑是讓手機處於響鈴狀態，往下滑是讓手機處於靜音狀態。”

　　柯樂樂拍拍腦門，“我知道了，剛才我手機就是靜音了，對不對？”

　　言子夜微扯嘴角笑。

　　“我不是故意的啊，應該是放進包裏時不小心動到了。”柯樂樂解釋。

　　言子夜迅速看了看她的通話記錄和短信記錄，沒有與別人的聯係。她任何APP都沒有下載，連微信都沒有。言子夜在心裏歎口氣，她果真還不會用智能手機，這種手機隻用來打電話發短信真是浪費了強大的功能。他把手機還給她。

　　“以後我會小心的。”柯樂樂保證。

　　言子夜揉揉她的頭發，“好姑娘。”

　　他這次帶她去外灘吃法國菜。柯樂樂到上海唯一去過的景點就是黃浦江邊，來上海的第三天找好房子安頓下來後就興衝衝地跑去。按照薛顏的指示轉了兩班公交車，又問了路，結果路癡的她走錯方向，又問了兩次路才找到。而且中途還被兩個老外拿著地圖來向她問路，她操著夾生的英語，模糊覺得這條路是她剛才走過的，給他們指了一個方向，結果她找尋自己的目的地時突然看到老外剛才問的路，哎呀，給他們指錯方向了，可惜為時已晚。

　　柯樂樂對言子夜講述著，現在她麵對他時已經沒有那麽緊張，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對他說這麽多話，一路上好像都是她在不停地說。

　　後來終於來到外灘，無數人擠在江邊拍照，柯樂樂沒有加入那些遊客，她一路慢慢走著，仔細看那一幢幢有著曆史沉澱的老洋樓，現在都成為各種銀行啊酒店啊飯店之流，她有些失望，但它們的輪廓看著依然魅力非凡。短短的一條馬路，她來來回回反複走了兩個多小時。幾次經過遊船碼頭，一百元一張船票，很多人在排隊，柯樂樂隻是朝他們看看，船票太貴。她揣著蘇井然借的一千元闖蕩上海，好不容易找到離公司很近，房租每個月才付一次的房子，但還是需要交一個月的押金。六百塊加六百塊，還好薛顏又借給她一千塊錢，柯樂樂承諾薛顏拿到第一個月工資時就立馬還給她。第四次經過遊船碼頭時，柯樂樂咬咬牙狠心買了一張船票，一百塊就一百塊吧，大不了她接下來的日子每頓飯都吃刀切饅頭。上了船，她像無數觀光客一般，激動地看著兩岸風景。霓虹燈閃爍，生活似乎充滿無數種可能性，她一邊大跳一邊尖叫：“上海，上海，我愛你！我愛你！”難得她有不顧周邊人們投來異樣眼光的時候。她告訴自己，這裏是上海，我終於來到上海了！

　　“所以，你之後的一段日子真的就天天吃刀切饅頭？”言子夜問。

　　“偶爾也會忍不住加包榨菜。”柯樂樂說。

　　天！言子夜驚呼，看不出她小小的身體還有如此強大的毅力。他認真地看著她，說：“可樂，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這種苦。”

　　“嗯。”柯樂樂微笑。

　　“蘇井然是誰？”言子夜不忘她提到的人名，聽起來是個男人。

　　“我在大學裏認識的一個學長，對我非常照顧，若不是他借我一千塊錢，我還逃不到上海來呢。”柯樂樂說。

　　“逃？”

　　“嘿嘿，的確是逃出來的。”

　　“哦？看來我們的小可樂還是個有故事的人啊，我願意好好聽聽你所有的故事。”

　　“我哪兒有什麽故事。”柯樂樂臉紅。

　　“這麽說，那個叫蘇井然的男生應該很喜歡你？”

　　“他呀，我們是好哥們。”柯樂樂笑。

　　言子夜皺皺眉頭。

　　車停到地下車庫，言子夜指指後座上的三個紙袋，說：“我給你買了衣服和鞋子，你到後排座位去換上吧，我到車外等你。放心，車外麵是看不見的。”

　　柯樂樂看看紙袋，又看看言子夜，一臉詫異地問：“你是嫌我穿得不好看和你一起吃飯會丟你的臉嗎？”

　　“我從來沒覺得你會丟我的臉。”言子夜說。

　　柯樂樂低頭咬了咬嘴唇。

　　“聽話，好嗎？我隻是希望看到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言子夜揉揉她的頭發。這個動作像是有強大的魔力，每次他摸她的頭，她就像中邪似的，什麽都願意做了。

　　言子夜站在車外，背對著她，像尊守護神，柯樂樂望著他的背影傻笑。她冬天隻有兩套可更換的衣服，都是地攤上淘的廉價貨，一雙髒球鞋，全身加起來不會超過兩百塊錢。這紙袋裏的東西，她看了看袋子上印的字，那時她還不知道各種名牌的名字，也不知道這些英文是什麽意思，但她猜想應該不便宜。柯樂樂找了找價格標簽，都被細心地剪掉了，她吐吐舌頭。一條粉色的蓬蓬公主裙，白色皮草外套，哇，這外套上的毛摸著真柔軟舒服，柯樂樂忍不住把臉埋在毛裏磨蹭幾下。還有黑色絨褲襪，黑色過膝長靴。嘿嘿，靴子是平跟的，他害怕我像第一次見麵時那樣滑倒嗎？柯樂樂偷笑，他真貼心。

　　“我好了。”柯樂樂下車，對著言子夜的背影說。

　　言子夜回頭，微笑著看她，“可樂，你真美麗。”

　　柯樂樂臉紅地低下頭。“謝謝你的衣服。”

　　言子夜伸手捧起她的臉，“可樂，你非常美麗，不應該總是低著頭，知道嗎？”

　　“嗯。”柯樂樂還是不敢直視他。哦，老天，她多麽想仔細看看他的臉，而不是每次隻看到他跟別人有些不同的下巴。

　　言子夜牽起她的手，她乖乖地跟著他，保持半步路的距離，這樣她就敢抬起頭四處張望。她是個路癡，跟在他後麵東拐西拐，完全不用擔心認路，心裏非常踏實。他告訴她，這是非常棒的酒店，叫半島酒店……柯樂樂突然抽回手，停下腳步不動了。言子夜回頭疑惑地看著她。

　　“那個……我們不是說去吃飯嗎？怎麽……怎麽到酒店來了？”柯樂樂小聲問。

　　言子夜反應過來，哈哈大笑，他還蠻開心聽到她這種介意，是個好姑娘。“我們不是來住店的，我們就是來吃飯的。”

　　“可是……你剛才不是說這裏是酒店嗎？”

　　“很多好的餐廳都在酒店裏。”言子夜說，他把手重新伸向她，“可樂，你信任我嗎？”

　　柯樂樂咬了咬嘴唇，把手放入他手心。

　　穿過一些商鋪，穿過有人在彈鋼琴的大廳，終於來到電梯口。高大厚重的古銅色電梯門，看著像陰森森的舊時宮殿大門，門一合上，仿佛公主就被關在裏麵永遠逃不出來。柯樂樂突然緊張得手心冒汗。電梯門打開，柯樂樂愣愣地沒動，言子夜揉揉她的頭發，對她說：“乖。”柯樂樂像對這個動作著魔一般，這才任他拉著她走進電梯。

　　出了電梯，豁然開朗，耳邊響起一個沙啞的女聲唱著一首癡情的情歌。立即有侍者迎接上來招呼，把他們帶到靠窗的位置，為柯樂樂拉開椅子。她坐下，雙手放在腿上，用裙子擦了擦手心的汗。

　　言子夜點單，侍者拿著菜單離開後，他才看向柯樂樂。“你剛才很緊張，怕我是壞人嗎？”

　　“不是的。”

　　“我感覺你全身緊繃，手心都出汗了。對不起，我很抱歉，不知道由於什麽誤會造成你緊張了。”

　　“不是因為你。”柯樂樂說。

　　哦？言子夜揚揚眉毛。

　　柯樂樂該怎麽跟他解釋呢？這是兒時留下來的陰影。那會兒柯樂樂本該是上幼兒園的年紀，母親卻沒讓她去幼兒園，母親覺得沒必要浪費那個錢，自己可以在家教女兒。那會兒父親還在外地的部隊裏當兵，母親一個人帶著柯樂樂，按照母親後來反複在她耳邊抱怨的說法：“你知道嗎，你從小是我一個人帶大的，我又要工作又要照顧你，我多麽辛苦你知道嗎！”柯樂樂不知道母親的辛苦，她也不想知道，她隻知道那時母親對她造成的傷害有多大。母親在一所小學當老師，每天一早母親去上班時，就把柯樂樂反鎖在家裏，不讓她出去亂跑。那裏也不是她們的家，隻是學校提供的一個小小教師宿舍，十幾平方米的空間，床、廚房、煤氣罐、餐桌等等一切都擠在裏麵。當然，還有一個便盆。廁所是每層樓公用的，母親不讓柯樂樂出門，就扔給她一個小小的鋁盆作為便盆，如果她不小心把小便灑在地上了，就少不了一頓打罵。那是柯樂樂心底最大的痛，她從未對任何人講起過她黑暗的童年。那段黑暗時光好像從兩歲多就開始了，一直持續到她去念小學。一整個白天她都被反鎖在房間裏，一支鉛筆、一個本子和一些書陪著她，還有總也纏不完的毛線。母親很早就教會她認字，每天去上班前，母親都會留下一些任務給她，要她照著書上的字練字，至少得完成要求的頁數。還有，纏毛線。她穿的衣服都是用母親穿了多年的舊毛衣重新織的，母親要她把舊毛衣的線全部抽出來，然後纏成一個球狀，這樣母親好重新編織。房間裏有扇窗戶，她坐在窗戶下寫字，天色變暗時她就開始纏毛線，這是她記憶裏反複做的事情——寫字，纏毛線。寫字，纏毛線。寫字，纏毛線……母親離開時還會把電源都關掉，怕她亂開燈浪費電費，所以窗戶外透進來的光是房間裏唯一的明亮。每次寫字寫累了，柯樂樂就仰起臉看著窗戶，偶爾飛過的小蟲也會讓她歡喜半天。她開始嚐試著爬上椅子，然後爬上桌子，終於可以把頭夠出窗戶。哇，外麵的世界真美好！教師宿舍外就是操場，總有很多學生在那兒運動玩耍，柯樂樂喜滋滋地看著他們，好想也加入他們的行列。她又開始嚐試著爬上窗戶，坐在窗沿上，兩腿伸出窗外搖晃著，嘴裏嘰裏呱啦地自言自語。她還會衝樓下經過的學生大喊“喂”，他們有時也會停下來逗她玩，跟她說上幾句話，偶爾還會有人扔糖果給她吃。她貪婪地珍惜著與他們的交談，這是每天她最快樂的時光。這樣的時光沒持續多少天，有經過的別的教師看到她坐在窗沿上，趕緊告訴她母親，母親趕來時她正在那兒搖晃著雙腿自言自語呢，遠遠看到母親的身影，她嚇得臉色蒼白。其實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她就是害怕看到母親，母親總是讓她感覺自己像個犯錯的孩子，永遠在犯錯，從未做過一件正確的能令母親滿意的事情。她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從窗戶跳到桌子上，然後又跳到椅子上，跳得太過驚慌，重心一偏，搖晃著從椅子上摔下來，滾了一圈，還打翻了便盆……那次的教訓在兩歲多的柯樂樂記憶裏留下深重的烙印。母親回來時沒有慰問過一句“你摔傷了沒有”之類的關心話語，柯樂樂被母親用衣架狠狠打了一頓，最後衣架被打斷了母親才罷休。她被罰跪在門外，母親叫她認錯，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她隻是想看看光。她跪在門口不停地說：“我錯了，我是壞孩子。”一直說了兩個多小時，走廊裏經過的人都看看她，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不被母親允許說別的話，母親說她停下懺悔的話就再用一個衣架打她，她怕被打，好痛好痛，全身四處都是青紫的傷，連臉上都腫起來，她不想再挨打。她依舊對著那些人重複著：“我錯了，我是壞孩子。”她一邊說一邊哭，大家都勸母親不要懲罰她了，母親臉上掛不住麵子，終於拉她進屋。從此，母親每次出門時都會先把窗戶死死鎖住，緊接著是門“砰”一聲合上，剩下她一個人待在充滿屎尿油煙味的房間裏，看著窗戶透進來的光亮一點一點減少，最後變成黑暗。她被淹沒在黑暗中……

　　剛才看到那道電梯門，柯樂樂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這段往事，尤其是那“砰”一聲合上的聲音，跟母親關上門的聲音那麽相似。

　　“可樂。”言子夜喚她。

　　柯樂樂回過神來，衝他僵硬地笑笑。

　　“你怎麽了？臉色突然不太好。”

　　“嗬嗬，我好像有幽閉恐懼症耶，剛才在電梯裏不知怎麽的就突然很緊張。”

　　“哦，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擔心我是壞人呢。”

　　“我知道你不是壞人。”柯樂樂小聲說。

　　言子夜起身走到柯樂樂身邊，替她脫掉外套，他握住她冰涼的手，說：“你剛才沉思的樣子讓我好擔心，在我印象裏你一直都是很開心樂觀的。”

　　那隻是表象，柯樂樂在心裏說。她努力甜甜地笑：“馬上有好吃的端上桌我就又恢複開心樂觀了。”

　　“那還不容易。”言子夜揉揉她的頭發。

　　柯樂樂真是愛死這個動作，感覺有無限溫柔嗬護寵愛在裏麵。

　　吃法國菜，龍蝦、鵝肝、銀鱈魚、牛排、生蠔、土豆泥、芝士濃湯、蔬菜色拉、提拉米蘇、香草冰淇淋、雪梨汁、紅酒。好豐盛好好吃啊，柯樂樂心裏的烏雲立即煙消雲散，吃得非常歡喜。雖然她還是第一次用刀叉吃東西，那有模有樣的姿態看起來還是蠻熟練的，她喜歡在書中研究一切有情調的東西，曾經在腦海裏演練過無數次用刀叉吃西餐的情景，她吃得很優雅。

　　“我第一次吃法國菜，”柯樂樂笑，“你好像每天都帶給我新鮮的嚐試耶。”

　　“喜歡嗎？”

　　“嗯。”

　　“我也很喜歡。”言子夜舉起紅酒杯。

　　柯樂樂終於用到了在心裏排練過無數次的動作，優雅地舉起紅酒杯，與言子夜碰杯。清脆的聲響，杯中紅酒搖曳，像柯樂樂身體裏的血液在歌唱，她眼中也映出異樣明亮的紅光。

　　“希望我以後還能帶給你很多第一次。”言子夜說。

　　柯樂樂不知為何臉紅了。還沒開始喝酒呢，她就先醉了。

　　她抿了一口紅酒，苦澀的味道，好像還有些難以下咽，她又喝了一口，品不出書中所描述的紅酒各種層次的滋味。她以前隻偶爾幾次跟同學聚會時喝過幾口啤酒，連啤酒的酒精度她都覺得刺辣。柯樂樂想：我以後會慢慢喜歡上這個味道的。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對岸的江景盡收眼底，一邊吃法國菜一邊欣賞江景是件非常享受的事情。難怪那麽多人追求物質，錢真是個好東西，什麽都能辦到。柯樂樂憎恨貧窮。

　　“要不要去露台站一會兒？”言子夜問。

　　柯樂樂歡喜地點頭，她早就想出去看看了，他好像真的會讀心術耶。她起身就要出去，言子夜提醒：“你不穿外套就出去嗎？我可不希望你感冒。”

　　哦，對，外套。柯樂樂傻笑，他真是貼心得要命。他拿起外套替她穿上，柯樂樂低頭蹭著那舒服柔軟的皮草。

　　兩人把紅酒杯也帶出去。外麵冷風陣陣，柯樂樂不覺得冷，她的臉好燙，全身也似乎在發燙。是酒精的作用吧，她想。兩人站在圍欄邊，若不是身邊有他在，以及怕弄髒這麽高檔的裙子和白色純潔的皮草，她一定會爬到圍欄上坐下，雙腿在半空中晃蕩著歌唱。多麽好的夜色啊。

　　“冷嗎？”言子夜問。

　　柯樂樂搖搖頭。

　　“你的臉好紅。”言子夜伸手撫摸她的臉頰，“而且還很燙。”

　　柯樂樂的臉更紅更燙了。“喝……喝酒的關係吧。”

　　“嗬嗬，你一緊張說話就結巴。”言子夜笑。

　　不是，我隻是在你麵前才說話結巴。柯樂樂在心裏嘀咕。她想緩和自己的緊張，又喝了一口酒，依然覺得是苦澀的味道，不管了，反正我很快就會習慣這個味道。

　　“可樂，你在上海一個人生活辛苦嗎？”言子夜看著她。

　　柯樂樂看著前方的夜景，“還好。”

　　“我想照顧你。”言子夜說。

　　柯樂樂不知所措，隻好又喝了一口酒。

　　“我喜歡你，你知道嗎？”言子夜揉揉她的頭發。

　　嗯，從這個動作裏我就能感受到。柯樂樂覺得全身皮膚都像被火烤一般熾熱。

　　“讓我來照顧你，好嗎？”

　　“嗯。”柯樂樂小聲說。

　　言子夜笑，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光，然後把她擁入懷中。柯樂樂又聞到那股很好聞的香水味，她好想每天都能聞到，令人安心的味道。

　　言子夜送柯樂樂回家，他叫了代駕開車，自己和柯樂樂一起坐在後排。她問他為什麽不自己開車，言子夜笑，刮刮她的鼻子，“小傻瓜，我喝酒了怎麽可以開車，而且，我想一路抱著你。”柯樂樂還是顯得有些緊張，言子夜坐在左邊窗戶邊上，她坐在右邊窗戶邊，故意扭頭看向窗外。

　　“可樂，你坐得離我那麽遠幹嗎？”言子夜笑。

　　柯樂樂絞動著手指不知該怎麽回答。

　　言子夜幾乎是把她強製拉入自己懷中的。她坐在他的腿上，兩隻胳膊環繞著他的脖子，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他把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柯樂樂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熱度，他的體溫，他的心跳聲，哇，好神奇的體驗，這不僅僅是牽手、也不僅僅是輕吻那般單純的感覺。她毫無與人親密接觸的體驗，不隻和男人，連和女人也沒有過，可能除了她還是小小嬰兒的時候吧，有記憶以來，父母也從未擁抱過她。此時此刻，她的身體被他完全環抱著，她集中全部注意力貪婪地去體會這種感覺，希望時間能夠停止流動。

　　“你好瘦，我要讓你長胖點。”言子夜握著她手說。

　　“嗯。”

　　“待會兒我幫你搬家。”

　　“什麽？”柯樂樂坐直身子。

　　“房子我已經為你租好，就在你公司附近，離我家也不遠。”言子夜說。

　　柯樂樂似乎鬆了口氣，她剛才瞎想到什麽地方去了啊，還以為他是叫她搬去他家住呢。柯樂樂臉發燙。

　　“房子裏一切東西都準備好了，你搬進去直接就可以住。”言子夜說。

　　“我還沒答應搬呢。”柯樂樂嘟起嘴。

　　“可樂，你又在拒絕我嗎？”

　　柯樂樂重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她隻想安靜地聽他的心跳聲。

　　“你的行李那隻小行李箱能全部裝下嗎？”言子夜問。

　　柯樂樂沒回答。

　　“你看，我房子都已經租下來，還付了一年的房租，你想讓那房子就空在那兒嗎？”

　　“你是在可憐我嗎？”

　　言子夜笑，“可樂，我是喜歡你，我想照顧你，我希望你過得好好的。”

　　“可是我跟房東簽了一年的合同，沒到期就搬走的話房東不會退押金，而且這個月的租金我也付了，這個月還剩了十幾天呢。”

　　“你押金是多少錢？”

　　“六百塊。”柯樂樂說。

　　言子夜笑，“六百塊，不要也罷。”

　　“可是那夠我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言子夜揉揉她的頭發，“可樂，以後我不許你再隨便吃個饅頭就當作一頓飯，我要讓你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我不會再讓你受苦。”

　　這是柯樂樂聽過的世界上最美妙的情話。她終於微笑著說了聲“嗯”。

　　言子夜捏住她的下巴，使她的臉仰起來，他說：“可樂，我喜歡聽你說‘嗯’，也希望你敢直視我，希望聽到你說你喜歡我。”

　　柯樂樂垂著眼簾，她依舊很緊張，心裏有無數隻小兔子在亂竄。

　　言子夜低頭吻她。這次不是蜻蜓點水般，而是真正的吻。他的舌頭撬開她的牙齒，尋找她的舌頭，濕潤，交纏，熾熱，融化。柯樂樂不會接吻，她屏住呼吸，完全受他掌控。良久，他離開她的唇，在她額頭上又印下一個溫柔的吻。他低頭看她，她的臉憋得好紅，眼睛閉得死死的，雙手拽緊他的衣服。她張開嘴大口呼吸，再繼續吻下去的話她真的就會窒息了。

　　“你剛才都沒有呼吸嗎？”言子夜覺得不可思議。

　　“你把我……我嘴都堵住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呼吸。”柯樂樂說。

　　言子夜哈哈笑，“你完全不會接吻嗎？”

　　“我沒有經驗。”柯樂樂低下頭窘迫地說。

　　言子夜很高興聽到她這麽說，如果她很有經驗，或許他就不會喜歡她。“對不起，我會教你的。”

　　柯樂樂緊張地看看前座，司機似乎在專注地開車，沒有注意到後麵的動靜。“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笨？”柯樂樂小聲問。

　　“不，一點都不，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孩。”言子夜說。

　　柯樂樂放心了。她在想她是不是該去上網查查怎麽接吻，網上應該有詳細的描寫吧，說不定還有視頻教學呢。想到這裏，柯樂樂再次臉紅發熱，她和他還會有接吻的機會吧？

　　車停在柯樂樂住的樓下，言子夜想上去幫忙搬家，柯樂樂搖搖頭，她就一點兒家當，破舊簡陋，在他麵前展示出來真夠丟臉的。她說她一刻鍾後就下來。她迅速跑上樓，因激動而大口喘氣。微波爐前有男人在等著熱飯，看到她時衝她吹了吹口哨，柯樂樂沒理他。這屋子裏十幾個人雖然經常抬頭不見低頭見，但柯樂樂從未與他們打過招呼，也沒有過交談，甚至，從骨子裏柯樂樂非常瞧不起他們，她覺得她跟他們不同，他們是社會最底層的人，而她不屬於那裏。柯樂樂拿出鑰匙開門，身後洗手間裏走出一個男人，看到柯樂樂的背影還以為是新搬來的，拍了拍柯樂樂的肩膀，“嗨，美女。”

　　柯樂樂嚇得失聲尖叫，鑰匙也掉在地上。

　　“原來是你哦，這身新衣服不錯。”那男人猥瑣地笑。他剛洗完澡，手裏端著個臉盆，隻穿著褲衩。

　　柯樂樂有些害怕，壯著膽子故意臉色凶巴巴地罵：“找死啊，從背後跑出來嚇人。”

　　男人嘿嘿笑，“明天晚上一起吃晚飯啊？”

　　“明天再說。不要站在我麵前啦，看著你穿成這樣我就覺得冷。”柯樂樂板著臉。

　　“謝謝美女關心，明天我等你回家啊。”男人擠眉弄眼。

　　見他關上自己房間的門，柯樂樂才鬆口氣。這個房子裏租住的除了兩對情侶外，其他租客全是男人，柯樂樂經常擔驚受怕。她撿起地上的鑰匙，現在好了，她終於擺脫他們了。

　　東西不多，幾套換洗的衣服、鞋、幾本書、電腦，行李箱足夠裝下。等等，被子和床單要帶走嗎？柯樂樂猶豫。他好像說過新的地方搬進去就可以住？那邊準備好床單和被子了嗎？柯樂樂不好意思打電話問言子夜，想了想，敲開隔壁房間的門，裏麵住的是一對小情侶，柯樂樂曾經跟他們交談過幾句，此時厚著臉皮問他們借大的編織袋，並保證明天一定還給他們。全部東西打包好，柯樂樂最後環視這個狹小簡陋的空間，自己這身裝扮站在這兒真是相當怪異。好了，苦日子都結束了，她要奔向幸福。她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提著編織袋下樓梯，在樓梯拐角的窗戶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不禁癡癡笑。像不像落難的公主？不過，現在有個王子來解救她了。

　　言子夜下車幫柯樂樂把行李放進後備廂，看了看編織袋，問：“這裏麵是什麽東西？”

　　“被子和床單。”

　　言子夜搖搖頭，他相信這裏麵東西的質量一定不好，她真是節儉的姑娘。不過，他還蠻喜歡她這一點，非常難得。言子夜二話沒說就把袋子扔進旁邊的垃圾箱裏。

　　“喂，你做什麽！”柯樂樂驚呼。

　　“這些東西不需要，我都為你準備好了。”言子夜說。

　　“可是袋子……袋子我是向鄰居借的，我答應明天要還給他們的。”柯樂樂打開垃圾箱蓋子，裏麵很多垃圾，編織袋已經被弄髒了。她仰起臉看著言子夜，不免提高音調，“你幹嗎不問我一聲就把它扔了！”

　　言子夜蹙蹙眉，他不喜歡她對他大喊。“一個袋子多少錢？一百塊夠了吧，你現在就上樓把錢給他們。”

　　柯樂樂很不喜歡他這種蠻橫的態度，咬著嘴唇瞪著他，沒有接他遞過來的錢。

　　她第一次敢仰起臉直視他。

　　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著，言子夜才發現這個外表看著柔順的小姑娘也有倔強的因子。片刻，言子夜先溫柔下來，“可樂，外麵很冷，我們上車吧。”

　　柯樂樂頓了頓，說：“我先上樓把袋子錢還給他們。”

　　言子夜要給她錢，她擺手，“我這裏有錢，一個袋子六塊錢就夠了。”

　　雖說鬧了個小插曲，柯樂樂還是搬進言子夜為她安排的房子。高檔小區，出入森嚴的門禁，綠化很好的環境，有健身房、遊泳池、網球場、超市，甚至還有咖啡店。柯樂樂看著這個她將要住一年的地方，他說過，已經付了一年的房租，那就意味著至少一年裏她都不用搬走。她雀躍，房子比她想象中豪華多了，兩室兩廳耶，都屬於她的！柯樂樂興奮地一進屋就蹦跳著把每個房間兜了一圈。

　　“喜歡嗎？”言子夜問。

　　“非常非常喜歡。”柯樂樂笑，“謝謝。”

　　言子夜很滿意從她臉上看到預期的歡喜表情。

　　“房間裏有些家具你不喜歡的話就換掉，想要購置什麽東西就按照自己喜歡的去買，我給你一張信用卡，你空閑的時候就可以出去逛逛。”

　　“你不陪我去買嗎？”

　　“乖可樂，我平時工作很忙。”言子夜說。

　　“這兒的東西都挺好挺齊全的，我不需要添置什麽。”柯樂樂沒有接過信用卡。

　　言子夜拉過她的手，把卡放在她掌心。“不要拒絕我的好意，可樂。”

　　“就算我拿著我也不一定會用。”

　　“至少你可以刷卡買幾個蛋糕吃，不用再站在蛋糕店門口饞得流口水了。”言子夜擠擠眼。

　　“我哪兒有流口水！”柯樂樂瞪他一眼。

　　“這兒是你的零花錢。”言子夜取出一個信封遞給她。

　　柯樂樂驚訝地看著這個信封，“我不要你的錢。”

　　“可樂，你會需要它，我希望你生活得不要那麽辛苦。”

　　柯樂樂搖著頭後退幾步，“我的工資夠用了，你不要拿錢給我，這樣會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言子夜勾起唇角笑，還有女孩會拒絕錢嗎？他出生家境良好，事業也一帆風順，玩到三十二歲還沒結婚，身邊一直不缺美女主動投懷送抱，那些女人一個個絞盡腦汁從他手裏要錢，胃口一個比一個大，他也知道她們的目的，樂得用錢博美人一笑。現在卻有個小姑娘拒絕送到手邊的錢？真有趣。

　　“為什麽會感覺不舒服？”

　　“感覺像是……像是……被包養。”柯樂樂咬了咬嘴唇，她很反感這個詞。

　　言子夜哈哈笑出聲。

　　柯樂樂更覺得自己被冒犯了，瞪著他。

　　言子夜靠近她，她則後退一步。

　　“我的小可樂，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我說過我喜歡你，我想讓我喜歡的女人過得開心，難道有錯嗎？”言子夜說。

　　“我現在已經很開心了。”

　　“但看到你每天打扮得很好看吃得很有營養，我才會開心。”言子夜說。

　　柯樂樂低下頭，她手裏還握著他的信用卡，她握得有些用力，手被銳利的卡的邊緣劃痛。她想用痛感來提醒自己得保持清醒，千萬別被突如其來的幸福衝昏了頭。

　　“可樂，到我身邊來。”言子夜伸出手。

　　“好吧。”柯樂樂猶豫一下，把手放入他手心。溫暖的手心。

　　言子夜擁她入懷。他捏起她的下巴，說：“我更喜歡聽你說‘嗯’，而不是諸如‘好吧’‘就這樣吧’‘隨便吧’之類的話。”

　　“為什麽你喜歡聽什麽話我就要說什麽？”柯樂樂故意撅起嘴。她雖然垂著眼還不敢直視他，膽子卻也漸漸變大。

　　“因為我喜歡。”言子夜霸道地說，然後低下頭吻她。

　　第三次接吻，柯樂樂似乎嚐到一點接吻的滋味，努力讓自己保持呼吸，並且想要持續更久。

　　“收下我給你的禮物，並且希望你今天晚上能有個好夢。”言子夜說。

　　送言子夜出門時，柯樂樂羞愧自己剛才怎麽有一瞬間產生過那麽邪惡的念頭，她還以為他會要求留下住在這兒呢，她還琢磨著如果他真這麽要求的話她應該怎麽拒絕呢？她會拒絕嗎？呃……羞死人了，還好他不知道她心裏曾有的掙紮。

　　屋裏隻剩下她一個人，柯樂樂終於可以放肆地大聲笑大聲尖叫，像個野丫頭般，在沙發上滾了幾圈，跑床上彈跳幾下，還有浴缸耶，以後可以泡澡啦！哇，廚房也好寬大，連烤箱都有，太棒了，可以在網上找食譜做菜咯！柯樂樂開心壞了，這不就是她一直希望住進的大房子嗎？好像沒費什麽力氣就住進來了，不勞而獲的滋味令她既興奮又擔憂。

　　小小的虛榮心又開始撲騰起浪花，柯樂樂好想跟別人分享自己的喜悅，以及炫耀一番。可惜啊，別提朋友了，她平時就連能說上幾句話的人都沒有，她自卑卻還容易看不起別人，多麽奇怪的性格組合。柯樂樂用手機拍了幾張新家的照片，以及自己這身漂亮的衣服，真是人靠衣裝啊，感覺穿著這身衣服後整個人都變好看很多，柯樂樂甜甜地笑。她把照片傳給蘇井然，他是她在讀大學時認識的學長，當時她在校報做記者，他是校報主編，對她十分照顧。她感歎若自己從小有這麽一個親哥哥就好了。

　　等了幾分鍾，蘇井然打電話過來，問她剛才發的是什麽東西，他的手機無法看到彩信。柯樂樂這才想起來，蘇井然的手機跟她之前用的手機一樣，一百五十塊錢的諾基亞，隻能打電話和收發短信。蘇井然的家境也不好，他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做兼職自己賺來的，通常柯樂樂不會理會跟她一樣的窮人，但蘇井然的文章寫得實在太棒，又非常有學識，柯樂樂喜歡跟他交談。

　　“一些新家的照片，我搬新的住所了。”柯樂樂說。

　　“住到更好的地方去了？”

　　“嗯。”

　　“哈哈，真為你高興。”蘇井然由衷地說。

　　柯樂樂盤腿坐到沙發上，真軟真舒服。她看到茶幾上那個信封，裏麵是言子夜給她的零花錢，她對蘇井然說：“嘿，老板說我工作能力好，給我漲工資了耶，這個月我發表了好幾篇文章，稿費拿到不少，我可以還你錢啦。”

　　“你剛搬了新家，上海生活開銷也大，不用急著還錢。”

　　“還了我心裏才踏實，我這人就是欠不得別人什麽。”柯樂樂說。

　　“隨便你吧。”蘇井然說，“馬上快過年了，你幾時回老家？”

　　笑容從柯樂樂臉上消失，她咬咬嘴唇。家？嗬嗬，這裏才是她的家。

　　“還沒有跟父母和好嗎？”蘇井然問。

　　柯樂樂歎口氣，“他們恨我，我也恨他們，關係就這樣了。”

　　“回去和他們坐下來好好聊聊，他們畢竟是你父母……”

　　“蘇井然，不要再跟我提他們！”柯樂樂大聲吼。

　　蘇井然歎口氣，“放寒假了我來上海看看你。”

　　“真的嗎？一定要來哦。”柯樂樂又笑起來。

　　穿著昨天言子夜送她的一身衣服去公司上班，都是該死的虛榮心作怪，柯樂樂隻是想秀一秀而已。一進公司，同事們都抬頭打量她，好幾個同事誇她這身衣服真好看，柯樂樂喜滋滋的。薛顏看到柯樂樂這身行頭，皺了皺眉，等到午休時間，說是請柯樂樂去吃午飯，找到單獨交談的機會。

　　兩人坐在公司附近的小飯館裏，一人叫了一碗老鴨粉絲湯，狹窄簡陋的飯館，柯樂樂這身價格不菲的衣服顯得非常突兀。柯樂樂很擔心弄髒雪白的皮草外套，脫了小心地放在旁邊椅子上，很快飯館裏擠滿了人，她放衣服的椅子也被別人要去坐了，柯樂樂左右看看，沒有空餘的椅子，椅子背麵又沒有靠背可以掛下衣服，她隻得把衣服放到腿上，吃飯時十分不自在，擔心濺出一點油水到衣服上那就糟糕了。薛顏看到柯樂樂這副模樣，不禁搖搖頭。

　　“你坐在這兒吃飯真是格格不入。”薛顏有點嘲諷的口氣。

　　敏感的柯樂樂當然聽得出來。

　　“樂樂，你這幾天變化有點大，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我還是我。”柯樂樂說。

　　“我想你需要跟我談談。”薛顏語重心長地說。

　　柯樂樂知道薛顏關心她。她高三時在雜誌上發表文章就認識薛顏了，大學退學時也是靠薛顏收留她，她十分感激這位姐姐。可是，她最反感別人管她教育她，她是那種別人強迫她往東她就硬要往西的性格。

　　“言子夜說他喜歡我。”柯樂樂紅著臉說。

　　“那你們現在是在交往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柯樂樂完全沒有談戀愛的經驗。

　　“不知道？”薛顏壓低聲音，把頭靠近柯樂樂，“你們現在發展到什麽程度了？”

　　“一起吃過兩頓飯。”

　　“就這樣？”

　　“嗯，就這樣。昨天他帶我去吃法國菜，送了這身衣服給我，好像是嫌我穿的那身衣服出入高級場合有損他的麵子吧。”柯樂樂說。她隱瞞了主要的部分，關於他為她租的房子，關於他給她錢……薛顏知道了一定會罵她的。

　　薛顏狐疑地看了看柯樂樂，柯樂樂一臉無辜，不像在騙人。薛顏還是擔心柯樂樂一時被衝昏頭腦，她是個很單純的女孩，言子夜這種在情場裏遊走多年的老手很容易就把她玩弄於掌心，她會付出真心，他呢，就不得而知。薛顏不想看到柯樂樂受傷，言子夜不適合她，她應該跟和她同樣年齡的男生談戀愛，談單純美好的花季戀愛。

　　“言子夜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很多女人喜歡他，我想你應該也已經被他吸引了吧？”薛顏說。

　　柯樂樂紅著臉。

　　“樂樂，我是為你高興，他喜歡你，說明你很有魅力。”薛顏說。

　　“真的嗎？姐姐你不責怪我？”

　　“我為什麽要責怪你？”

　　“我感覺……呃……你不太支持我們。”

　　“不會，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是支持的。我隻是想保護你，你是我乖巧可愛的妹妹，談戀愛這方麵你曾說過你毫無經驗，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多交流，我至少還能提供一些建議。”薛顏說。

　　柯樂樂鬆了口氣。

　　“男人追求女人嘛，總是想盡快走到那一步，我希望你不要太快把自己交付給他。”薛顏說，“你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麽吧？”

　　柯樂樂點頭。

　　“至少也要等到認識三個月後吧。”薛顏拉起柯樂樂的手，“樂樂，這點你可以向我承諾嗎？”

　　“嗯。”柯樂樂臉紅地保證。

　　結賬時，柯樂樂搶著買單，以前她從來不會這樣，一起吃飯時別人買單她總是低頭裝作不知道，現在她感覺自己有底氣了。薛顏不讓，柯樂樂堅持，“姐姐拜托了，就讓我請一次客，十塊錢的東西我還是可以請請你。”

　　兩人交談後互相都放鬆了，恢複了以往的親密關係，有說有笑地挽著胳膊回公司。經過茶水間時，聽到三個女人在聊天，她們正說起柯樂樂，一邊說一邊酸酸地笑，“傍大款”、“包養”、“物質”、“裝清純”等字眼刺痛了柯樂樂，她頓時紅了眼圈。薛顏拉著柯樂樂離開，說：“她們是嫉妒你，你年輕漂亮還有才華，能得到她們得不到的東西，別去管她們說什麽。”

　　柯樂樂早晨炫耀的得意神色完全消失了。雜誌社裏大多都是女人，還多為自恃清高又鬱鬱寡歡的大齡單身女人，柯樂樂臉皮薄，哪裏經得起這番口舌，決定明天就穿回廉價的衣服。

　　這身高貴的裝扮還讓柯樂樂被房東羞辱一番，她打了好幾次房東的電話，房東才同意退剩下幾天的房租，但堅決不肯退押金，合同上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柯樂樂也沒辦法。至少還退了幾天的房租錢，柯樂樂安慰自己，而且接下來的一年都不用她自己付房租了，節省好大一筆錢耶。柯樂樂笑起來。

　　房東看到柯樂樂這一身高檔服裝，眼神上下掃視幾回，笑道：“這麽有錢的人還在乎兩百多塊錢啊。”

　　“兩百多塊也是錢！”柯樂樂口氣不好地說。

　　我穿得好看一點到底招誰惹誰了啊！柯樂樂回家就氣呼呼地把這一身衣服換掉了。

　　言子夜今天一天都沒聯係她，柯樂樂好想把一肚子委屈向他傾訴。他一定工作很忙吧，柯樂樂安慰自己。她自己買菜做飯，坐在寬大的寫字桌前寫稿子，還泡了熱水澡，最後舒舒服服地躺在大床上。大房子，她夢寐以求的大房子，她帶著歡喜又傷感的情緒入睡。

　　接連兩天言子夜都沒有聯係她，柯樂樂開始坐立不安，時不時拿出手機看看，是不是自己又不小心按到靜音鍵了，聽不到電話鈴聲？莫非是沒話費了？她打電話給10010詢問話費情況，得知手機裏還有九百多塊錢的話費，她甜甜地笑起來，他連話費都替她預存好了，真貼心。可是他為何不聯係她？難道我手機壞了？沒有呀，剛才打10010不是都能正常通話嘛。前幾天他對她這麽殷勤，現在卻突然像消失般沒有任何動靜，柯樂樂心裏好失落。

　　第三天，柯樂樂終於鼓起勇氣給言子夜打電話。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異常。“嗨，我的小可樂。”

　　柯樂樂咽下想質問他為何一直都不聯係她的衝動，隻是問他晚上有沒有空，她發工資了，想感謝他，請他吃晚飯。言子夜答應。掛完電話，柯樂樂真想尖叫著告訴全世界，他沒有消失耶。

　　趁下班前的空閑時間，柯樂樂在網上研究了幾道菜的食譜。說實話，搬進言子夜為她租的房子前，她還幾乎不會做菜，以前在老家時父母也沒讓她做過家務，他們隻會逼著她念書，不許她出去玩，不許她看電視，不許她玩電腦，更別說看閑書和寫作了，她隻得在學校裏偷偷地用筆寫作，然後去網吧把它們打成word文檔。在愛上寫作前，柯樂樂的學習成績非常好，因為她把全部時間和精力都花在了學習上麵，這樣能討得父母高興。後來她發現了另一個世界，那個能夠與各種人物靈魂交流的世界，她瘋狂地陷進去，開始荒廢學業，與父母的關係也越來越僵……一不小心思緒就跑遠了，每次想到父母，柯樂樂的心情就變得很糟糕，她努力讓自己的心思專注回菜譜上。

　　柯樂樂要在家裏宴請言子夜。

　　下了班就興奮地衝去菜市場買菜，購置了幾個好看的碗碟，回家路上經過鮮花店，柯樂樂還難得奢侈地買了一束百合花，為此還得又買下一個花瓶，她有些心疼，不過想著今後不用自己付房租，也就咬咬牙了。她把百合花擺放在餐桌中央，滿意地俯身聞聞花香，整個房間都充滿了生氣，嗬嗬，今後她要常換鮮花插上，她微笑。她從工資裏抽出幾百元放進言子夜那天給她的零花錢信封裏，補上前幾天拿的用來還蘇井然的錢。哎，才一會兒工夫剛發的工資就沒剩下多少，柯樂樂看著手中剩下的錢歎口氣。

　　柯樂樂套上圍裙開始做菜，全程哼著小曲，像個等待丈夫歸家的小婦人。和言子夜約好七點會麵，幾樣小菜已經做好，還有燉菜和湯在鍋裏，柯樂樂抬頭看鍾，還有幾分鍾就到時間了，她趕緊把衣服換成他送她的公主裙，重新梳好馬尾，然後把空調暖氣打開。她搬進來還沒開過空調呢，她寧肯穿很厚的衣服冷得全身哆嗦，也要省下電費，但言子夜來就不能讓他凍著。

　　一切準備就緒，柯樂樂的心怦怦亂跳，待會兒開門時該說些什麽呢？

　　“嗨”——好像太普通了。

　　“好久不見”——又顯得酸溜溜的。

　　“嘿，歡迎光臨”——這裏又不是飯店。

　　“你終於來了”——是不是太刻意？

　　柯樂樂抓狂，在廚房裏來回踱步。門鈴響起，柯樂樂努力大吸幾口氣，鎮定，鎮定。

　　言子夜拿著一瓶紅酒和一套酒具站在門口，對她微笑。柯樂樂正猶豫該怎麽跟他打招呼時，他一把擁她入懷，他吻她，吻得十分熱烈，她不由自主地抱緊他，努力回應他。嗚，真是個甜蜜的開場，完全不需要言語。

　　“可樂，你想我嗎？”言子夜問。

　　“嗯。”柯樂樂說。

　　言子夜笑，又在她額頭上重重印下一個吻。

　　言子夜一直在等柯樂樂主動聯係他，她這個電話讓他等得有點久。他有時真搞不懂她，她是反應遲鈍還是故意裝傻？他把紅酒放餐桌上，看到百合花，伸手擺弄一下花瓣。“你的愛好很有品位，我的小可樂。”言子夜說。

　　柯樂樂嘿嘿笑，覺得百合花和紅酒放在一塊兒真是有情調。她接過言子夜脫下的外套，小心地搭在沙發上。呃……是不是該買個掛衣服的架子放在門口，以後他來就有地方掛外套了。“以後”，柯樂樂想到這個詞不免臉紅，以後會是什麽樣子？

　　“你先看著電視等我一會兒，馬上就可以開吃了。”柯樂樂歡喜地跑進廚房。

　　言子夜環視四周，屋裏沒什麽變化。他沒有收到她刷卡消費的任何消息通知，那個信封放在茶幾下，他看看她的背影，然後取出信封數了數，錢也沒動一張。嗬嗬，好姑娘。言子夜露出滿意的微笑。

　　飯菜很快盛上桌。土豆燉牛肉，清蒸魚，紅燒肉，麻婆豆腐，韭黃炒蛋，玉米胡蘿卜排骨湯。還好前兩日在家做飯練了下手藝，今天才沒有手忙腳亂，一切照著菜譜做，覺得做菜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嘛。柯樂樂喜歡吃辣的，但想著言子夜是杭州人，特意把口味調清淡。她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哇，沒想到我的小可樂還會做飯。”言子夜笑，“聞起來不錯。”

　　“你嚐嚐。”

　　“嗬嗬，我是個很苛刻的評委哦。”言子夜說。

　　他首先夾了一塊魚肉，柯樂樂緊張地屏住呼吸。

　　“不錯，很鮮嫩，可以得90分。”言子夜說。

　　柯樂樂鬆口氣。

　　他又夾了一塊牛肉。“嗯，燉得剛好，也很入味，可以得95分。”

　　柯樂樂咯咯笑，她知道味道隻是一般，他哄得她很開心。“我才學著做菜，以後會慢慢進步的。”

　　“那我以後有福了，不用愁每天吃什麽了。”言子夜說。

　　柯樂樂立即臉紅，每天，他說每天，哦，難道以後他們每天都會在一起？光是想想就好開心。

　　言子夜笑，他喜歡看她嬌羞的姿態。“怎麽，你好像不歡迎我常來？”

　　“不是不是。”柯樂樂急急擺手。

　　“那你希望我經常過來嗎？”

　　“嗯。”柯樂樂小聲說。

　　這才是他最喜歡聽到的字。

　　兩人有說有笑地吃飯，柯樂樂想，夫妻生活大抵也就如此吧。

　　言子夜還特意帶了一套酒具過來，想得真周到，知道她這兒不會有。以後，我自己在家也可以偶爾小酌一下啦，柯樂樂想。第二次喝紅酒，依然覺得味道苦澀，她努力讓自己喜歡這個口感。那麽多人都說“好”的東西，以及把它作為小資和有浪漫情調的表現，她為什麽會覺得難喝呢，她要改變自己這身窮骨頭。真正脫胎換骨的道路還很長，柯樂樂想，但她一定會實現的！

　　一定要喜歡它！一定要喜歡它！柯樂樂一口又一口地喝著紅酒，不知不覺就喝多了，全身很紅很燙。她起身收拾盤子，感覺有些發昏，立即又坐下。

　　“這些東西明天再收拾吧，我扶你去沙發上躺會兒，抱歉，不該讓你喝這麽多的。”言子夜說是扶她，一把卻把她橫抱起來。“你好輕，可樂，你要多吃點。”

　　“嗯。”柯樂樂把頭枕在他肩膀上。

　　或許是醉了，柯樂樂膽子大了很多，她靠在他懷裏閉著眼，感覺無比愜意。他們聊天，他想要了解她更多。她從未對別人談過自己的成長，壓抑的童年，有抑鬱症的母親，母親總是失眠，脾氣暴躁地全發泄在她身上，她經常挨罵挨打，母親從來就沒看她順眼過，她一直努力迎合母親，卻總不能令母親滿意。父親從部隊退伍回來後給別人當司機，是個冷漠寡言的男人，起早貪黑地工作，每天唯一相處的機會就是早晨他送她去學校，晚上放學時接她回家，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你要好好學習。他們好像是在她小學四五年級時就分屋睡，他們兩人常吵架沒什麽感情，她也感覺不到他們對她有任何溫情，他們隻知道逼她讀書，不讓她有任何課外活動，她始終感覺像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她沒有任何隱私和尊嚴，她的書包每天都會被他們翻查，寫的日記藏得再隱秘都會被他們找出來，她在房間裏看書他們總會站在門口查看，她跟同學打電話也被要求必須按免提……

　　所以她要逃離，不然她真的就窒息了。她是逃到上海來的，她覺得退學是對父母最好的反抗，她成功了，父母氣得暴跳，她卻笑得很開心。

　　退學？言子夜驚了驚，他以為她是大學畢業後才來上海的。

　　“你大幾退的學？”

　　“大二剛開始時。”柯樂樂說。都是紅酒惹的禍，讓她把不該說的最秘密的事情都說了。她在人前都裝得充滿快樂朝氣，沒人知道她的陰暗麵。

　　“那你現在幾歲？”

　　“19歲啊。”柯樂樂說。

　　天，才19歲！言子夜以為柯樂樂應該是22歲或者23歲，隻是模樣看起來比較顯小而已，沒想到真的是這麽年輕，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嘛！他嘀咕：“老趙怎麽敢聘用你。”

　　老趙是她的老板。

　　“他說他欣賞我的勇氣和才華。”柯樂樂說。

　　言子夜被逗笑，的確是無知無畏的年紀。這個小小可人兒躺在他懷裏，他有些不敢碰觸，生怕碰碎她。如果當初他知道她才19歲，一定不會萌生追求她的念頭。天殺的，她怎麽才19歲！言子夜有些抓狂，自己真成壞人了。

　　“那你喜歡我什麽？”柯樂樂仰起臉看他，酒精真是個好東西，使人變得好大膽。

　　“乖巧，溫順，聽話。”言子夜說。還有關鍵的一點他沒說出來——容易滿足。他第一次看到她凝視著蛋糕咽口水的樣子，就知道這樣的女孩是他需要的。

　　柯樂樂傻笑，我才不乖，也一點不聽話呢，那隻是表象。為什麽你們都喜歡我乖乖的，父母是，你也是這樣。柯樂樂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她能聽到他的心跳。“言子夜，我好像也喜歡你。”

　　言子夜終於丟掉顧慮去吻她。柯樂樂熱烈地回應著，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她喜歡他，也被他喜歡，多麽美好的事情！柯樂樂身心都醉了，久違的幸福感，她願意深陷進去永遠都不要出來。他抱著她走向臥室，柯樂樂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耳邊響起薛顏語重心長的警告：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太快交付給他，至少也要等認識三個月後吧。柯樂樂把這話從耳邊趕走，她想嚐試男女的滋味，她覺得其實自己等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她在書中看過很多關於性的描寫，也曾經有過性幻想，此刻，真實感受到身體的交纏，那麽甜美的戰栗，這裏就是天堂麽……

　　啊——柯樂樂痛得尖叫起來。

　　言子夜親吻她眼中流出的淚水，從她身上離開，緊緊抱住她。

　　好痛好痛，撕心裂肺的痛。柯樂樂把身體縮成一團，這下她徹底清醒了。

　　“對不起。”言子夜撫摸她的頭發。天，她還是處女！言子夜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她真的完全屬於他。

　　“你會一直對我好嗎？”柯樂樂問。

　　“會的。”

　　“我要你保證。”

　　“我保證。”言子夜說。

　　柯樂樂把他抱得更緊，她連父母都拋棄了，從此她就隻有他。柯樂樂很快在言子夜懷中睡著。他起身，開燈看著床單上那團血紅，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睡得好甜美，他不忍心叫醒她，他現在還沒有睡意，想用她電腦收發下工作郵件，看到書房那台破舊的筆記本電腦，那是柯樂樂從一位學姐那兒用低價買來的使用了四五年的二手電腦，運行速度極慢，光是處理文檔還好，上網的話就經常死機。言子夜皺皺眉頭，給秘書打去電話，叫她立即訂購一台蘋果電腦送到指定的地址。他報了柯樂樂公司的地址。

　　言子夜瀏覽了一下柯樂樂電腦裏的內容，她寫的文章還真多，有耐心能吃苦的好姑娘。此外就是下載的大量電影和電子書，也沒別的東西。網頁瀏覽記錄也沒什麽不良的，他又點開QQ，很好，不用輸入密碼就可以直接登錄，他掃視她的好友，以及最近的聊天記錄。她幾乎每天晚上都和一個叫蘇井然的男人聊天，有時隻是打聲招呼，有時是一天生活瑣事的匯報，有時是小小的抱怨，也有對文學和電影的討論，以及海闊天空的瞎聊。言子夜皺皺眉，他聽柯樂樂提起過這個男生，看起來他們的關係好像很不一般。言子夜剛想仔細看看他們的聊天記錄，柯樂樂的呼喚聲響起。

　　“言子夜——言子夜——”

　　柯樂樂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她剛才做了一個很美妙的夢，夢見她和他嬉戲交纏，他說他會永遠對她好，她蜷縮在他懷裏，猶如嬰兒躺在子宮裏的姿勢，安全又溫暖。那隻是一個夢嗎？柯樂樂抱緊赤裸的雙臂，茫然地看著黑暗的空蕩蕩的房間，隻有她一個人。她叫喚他的名字，沒有應答，他就這麽沉默地丟下她走了？柯樂樂起身披上外套走出臥室，突然看到他從書房裏走出來，她驚喜地跑去撲入他懷裏。

　　“我還以為你走了。”柯樂樂激動得身體顫抖。

　　“傻瓜。”言子夜揉揉她的頭發。

　　“今晚你會留在這兒陪我嗎？”

　　言子夜笑起來，“你希望我留下嗎？”

　　“嗯，我想你抱著我睡覺。”柯樂樂臉紅著低下頭。

　　言子夜一把橫抱起柯樂樂，惹得她開心尖叫。“隻要是你希望，我天天都願意留在這兒。”他說。

　　“我當然希望這樣。”柯樂樂急急說。如果每天都被他抱著入睡，那是多麽幸福的事情。光是想想就激動得熱血沸騰。

　　粉色的床單上一團血紅在燈光下十分明顯，柯樂樂捂住眼睛，很不好意思。言子夜把她雙手拉開，要她直視那團血紅。“非常美麗，”言子夜說，“這條床單我要拿回去。”

　　第一次，她的第一次，柯樂樂看著那團血紅，在十九歲即將結束之際，她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成年儀式。這是她的籌碼，她希望付出得值得，她甚至想到他能馬上娶她就好了，她好想有個家，有個疼愛她關心她讓她覺得溫暖的人，她不想活得那麽辛苦。

　　兩人相擁著聊天，都是他問她答，很快他就把她的基本情況掌握清楚。她有提到借了蘇井然一千塊錢就勇闖上海的事情，他也就裝作不經意地問到蘇井然的情況，他不喜歡她跟別的男人保持親密關係。他還教她怎麽使用新手機，雖然柯樂樂嚷嚷著她會用，看到他幫她下載了幾款APP後，她吐吐舌頭，原來這款手機的功能這麽強大，她有些愛不釋手了。當然，他省略了關鍵的部分，手機的賬號和密碼都是他設置的，她想下載什麽APP都需要通過他，以後她手機裏麵有些什麽內容他都能知道，連收發的郵件他都能了如指掌，他嘴角勾起不易察覺的微笑。柯樂樂卻傻乎乎地覺得他真是太貼心了。

　　平時一個人睡，柯樂樂蜷縮著身子把被子裹得緊緊的，還是覺得冷，現在有了言子夜的擁抱，好暖和，連電熱毯都可以省去，柯樂樂說著說著話就安心地睡著了。整夜都是被言子夜抱著的，柯樂樂半夜醒來，看著他還保持環抱自己的姿勢，她甜甜地笑起來。小心地翻個身麵對他，在黑暗中仔細辨認他的輪廓，她還未好好看看他的模樣，每次都隻敢迅速掃視他臉上某個部位，把它們拚湊起來總不是那麽完整。黑暗中也看不仔細，柯樂樂趁他睡著，擰開台燈大膽地注視他。他真帥，眉毛很濃，鼻梁很高，下巴上冒出新長出來的胡須茬，那下巴中間凹陷下去的一條溝，她一直就好想觸摸，她怯怯地伸出手，輕輕用食指指腹劃過那條溝，嗬嗬，願望實現了。她變得更大膽，撫摸他的臉頰，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然後又忍不住把嘴唇湊過去親吻他，像玩一個小小遊戲，她咯咯笑出聲。吻了一遍，還貪心地想吻第二次，言子夜猛地翻身把她壓在身下，她尖叫，立即緊緊閉上眼睛，像鴕鳥把頭埋進沙裏那般——我看不見你你也就看不見我。言子夜想翻開她眼皮，她就是死死閉著不願意睜開眼。真丟臉，他怎麽突然就醒了啊，該不會剛才我做的舉動他全都知道吧？柯樂樂在心裏嘀咕，丟死人了。

　　“嘿，趁我睡著時在非禮我嗎？”言子夜調侃。

　　柯樂樂窘迫死了。

　　“看著我，可樂，大膽地看著我。”言子夜努力把她的眼皮翻開。

　　柯樂樂不情願地眯著眼看他，昏暗的燈光下，他灼熱的目光看著她，有火在燃燒。他拉過她的手，用她的手指在他臉上像剛才她撫摸他那般重新做了一遍，她激動得全身顫抖，眼睛慢慢睜大，直直地盯著他……

　　“以後我要你說話時都看著我，而不是低頭看自己的手指。”言子夜說。

　　“我努力。”

　　“你該說‘嗯’。”

　　“嗯。”柯樂樂伸手關掉台燈，在黑暗中做了個鬼臉。霸道的家夥！

　　睡覺時言子夜喜歡讓柯樂樂背對著他，從身後抱住她，把她整個身體都緊緊包裹起來，她不得動彈。柯樂樂其實很想和他麵對麵相擁，這樣她也可以緊緊抱住他，睜開眼就可看到他的臉，還可以感受他的呼吸。柯樂樂在黑暗中嘟嘟嘴，在他麵前她好像都沒有發言權，哎，算了，他喜歡這樣姿勢睡覺的話她也會努力去喜歡的，她隻要他對她好就心滿意足。

　　被人抱著入睡，然後醒來時還有個人在晨光中對你微笑的感覺，真的好幸福。柯樂樂睜開眼就看到言子夜用胳膊撐著頭凝視她的目光，他說：“早安，我的小可樂，你睡覺的樣子好甜美。”他低下頭吻她。

　　好幸福，這不就是我一直期待的生活嗎？柯樂樂笑。

　　言子夜帶柯樂樂出去吃早餐，見她穿著一身很土的衣服，他皺皺眉頭。“可樂，我希望你去買一些好看的衣服和鞋子，我給你的信用卡為什麽都沒用過？”

　　柯樂樂低下頭。

　　“我要你每天都穿得漂漂亮亮的，這樣我會高興。”言子夜說。

　　“可是……可是同事們會議論我。”柯樂樂支吾著說，“前幾天我穿你送我的衣服去上班，她們在背後嘲笑我，說我傍大款啊被包養啊什麽的，話說得很難聽。”

　　言子夜揉揉她的頭發，真是敏感的姑娘。“放心，我會幫你解決這件事情。你盡管去買衣服，我喜歡看你穿得可愛休閑一點，如果你不知道去哪裏購物的話你可以聯係我秘書。”言子夜把秘書的電話號碼發送到柯樂樂的手機上。

　　“可是我希望你陪我去逛街。”柯樂樂在心裏說。

　　臨走時言子夜還真把那條染血的床單要走了，開玩笑說要裱起來，柯樂樂嘴上說著這是很丟臉的事情，心裏卻祈禱他真能如他說的那般珍惜。

　　一起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