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臉震驚。
雖然不能確定她的麵貌,但那把聲音實在是過耳難忘的,這清早出現在將軍府的,前呼後擁的宮裝美人,竟是那日我在茶樓上遇見的蒙著麵紗的千金小姐。
“景寧公主駕到,閑雜人等還不下跪後退,驚了鳳駕該當何罪?”
又快又脆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我又看到了那天在茶樓中出現的另一張麵孔。
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突然,我看著她們,她們看著我,然後那小宮女的眼睛就與公主一樣瞪大了,嘴巴張成一個圓型。
“……”
我也“……”
師父握住我的手指收了一下,又對著門口那一大群人開口。
“徐持未能迎景寧公主鳳駕,請公主恕罪。”
徐管家滿臉都是汗,站在門邊上不知是請公主回避好還是先把我拉走的好,嘴巴張了又張都沒能說出話來。
倒是師父又開了口:“這是我徒兒小玥,玥兒,這是景寧公主,皇十二孫的姐姐。徐持昨夜酒醉,衣冠尚未整齊,殿下可否到前廳小坐,容末將稍事梳洗再行叩拜?”
簡單平靜的語氣,卻讓那位貴重人兒剛才還在發白的臉紅了,兩朵霞光飛上來,更是明豔動人。
徐管家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快手快腳地伸手示意:“殿下這邊請。”
公主便跟著走了,臨走又看了一眼將軍,雪白牙齒咬在紅色的嘴唇上,側臉如畫,那小宮女便直接多了,狠狠拿眼珠子剜了我一下,這才仰起頭走了。
一直到師父又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才回過神來,叫了一聲。
“師父。”
師父的手指帶著熱的溫度,昨夜的一切又回來了,我被再次湧出的強烈的情怯打倒了,猛地縮回手,像是燙到了。
師父微微揚眉,我慌張地:“師,師父,你昨晚醉了,我伺候你起床吧。”
說著就要站起來。
“好。”師父答我,略微有些含糊的聲音。
我動了動,然後漲紅了臉說話。
“師父……你這樣,我沒法站起來了。”
師父坐在床沿上,兩隻手從我的背後繞過來交叉在我身前,臉擱在我的肩膀上,我都可以感覺到他暖的呼吸。
“再等一會兒。”他這樣說著,聲音裏帶著一點點奇怪的東西,溫柔而感傷。
我感到一陣疼痛著的快樂,想要回過身抱住他,又想問師父,你都記得,是不是?又覺得還是不問的好,隻要師父願意這樣抱住我,願意讓我分擔哪怕隻是零星羽片那樣輕的心事,對我來說,都已經足夠了。
景寧公主還在前廳等著,師父當然不能在自己房裏耽擱太久。
將軍聖眷正隆,一宿宿醉都有皇家公主清晨親自上門慰問,傳了出去,又不知道要紅煞多少文武的眼睛。
我立在師父身後,替他扣上腰帶。
將軍在自己府裏,就隻穿了一身簡單的束腰袍子,大概是常年穿著戰甲的關係,沒了鐵甲,腰身就更顯得瘦了,我扣了兩個覺得鬆,忍不住心疼。
“師父,你太瘦了,這腰帶都要重新收過了。”
將軍回頭看我,眼角帶著一點笑。
“是嗎?”
我為這輕描淡寫的口氣煩惱了,但師父一句話就讓我愣了神。
“玥兒,我看景寧公主那侍女看你的樣子頗有些古怪,你們可是見過?”
叫我怎麽說?我和公主在茶樓為了聽說書搶過位置?
我支吾起來,師父反手過來,自己扣了最後那顆扣子,又問了一遍。
“玥兒?”
聲音並不嚴厲。
但我還是立刻就說了實話,一開始頭還仰著,說著說著頭就低了下去,自己都覺得做了傻事。
過了半晌才聽到師父的回答,說話前先伸過手來摸了摸我的頭發,聲音裏有許多無奈。
“你真是……與這些皇家人有緣。”
我急了,抬頭想辯解,卻見師父的臉上是帶著點笑的。
“知道了,一會兒去與景寧公主見個禮,她人不壞的,小時候常來府裏玩,我母親是她的刺繡師父。”
我點頭,跟著師父往外走,走過回廊的時候沒憋住,最後還是問了句。
“她小時候……也是很美的吧?”
“什麽?”師父走在前頭,沒聽清。
我就更說不出口了,趕緊搖頭:“沒,沒什麽。”
景寧公主與將軍很是聊了一會兒,我依照師父所說的上前行了禮,公主看來已經從之前的震驚中緩過來了,對我款款點了點頭,又偏過頭去說了聲。
“小秀,之前是你莽撞了,過來給徐將軍的徒兒賠不是。”
那小小女侍的臉就掛下來了,我擺手。
“不用不用。”
但小秀已經走了過來,不情不願地對我矮了矮身子,又趁著別人都不注意,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
再過一會兒,公主就走了,留下她帶來的千年雪蓮以及一大堆的名貴補品,內侍將那張長長的單子念了一遍,聽得我一陣一陣的咋舌,想皇帝家到底是有錢,師父不過是喝醉酒就送這麽多金貴藥材,這要是真的都補下去了,豈不是日日流鼻血。
公主離開時,將軍一直將她送上馬車,公主對將軍府果然是很熟悉的,走到庭院中還停下腳步,把一隻手放在老鬆樹上偏過頭說了句。
“原來它還在這裏,從前這裏是掛著秋千的,真是令人懷念。”
將軍就是一笑,說了句:“難得公主還記得。”
兩人立在一起,真是……美景如畫。
我一直都跟在師父身後,這時腳下一亂,竟是沒法再往前走一步,耳邊傳來很輕很輕的一聲“嗤”,我一轉頭就看到小秀在看我,斜著眼珠子,臉上全是不屑。
終於送走公主,徐管家很是鬆了一口氣,大夥兒看到將軍安然無恙都是高興的,就連鐵板了一天臉的徐平都露出笑來,隻有我開始悶悶不樂,吃午飯的時候都沒說過一句話。
到了下午,師父就進了書房處理軍務,我跟他已經跟習慣了,自己抱著瓶子罐子跟進去坐在他腳邊上磨藥粉,師父很忙,大鷹也來了,呼啦啦地從開著的窗子裏直衝進來,繞著我打了兩個轉才停在鷹架上,看來是它最熟悉的老地方之一,停下後就開始用鳥喙整理羽毛,很是愜意的樣子。
我高興起來,上去與它說話,還親親密密地拿手指去摸它的頭頂心,被它一偏頭讓開,很是瞪了我一眼。
師父正拿著鷹兒送來的急報看,見我們這樣就笑了,走過來與我說話。
“去拿塊鮮肉給它,怎麽都依你了。”
正說著,門就響了,推門的是徐管家,又是一臉汗。
我與師父一同回頭,徐管家道:“將軍,又有宮裏的馬車來了。”
我一愣,師父已經開口了:“誰?”
徐管家擦汗:“皇十二孫。”
§§第十一章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