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突然長身直立,一身咆哮向那群人猛撲了上去,韓雲拉弓蓄勢待發已久,這時一箭射出,正中黑熊頸側,大鷹也猛衝下來,淒厲嚎叫聲中,血淋淋地叼走了黑熊的一隻眼睛。
黑熊發狂,揮爪抓不到大鷹,轉頭向我們所在的方向奔過來,就在樹下嚎叫盤桓,不時用肩膀猛撞大樹。
場麵急轉直下,之前地上那兩個持劍的男人見黑熊發狂奔走,立刻護著中間那男人避開,還有一個連劍都沒有的小個子,早已嚇得一臉鼻涕眼淚,卻還是邊走邊擋在那男人背後,一副視死如歸拿命保護主人的樣子。
黑熊瞎了一隻眼,頸間血流如注,竟然絲毫不減狂性,直撞得大樹搖搖欲墜,我坐不穩,兩手隻知道抱著樹幹,韓雲跳下來抓住我,聳起肩膀擦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汗。
“糟糕了,這一下竟沒能把這畜生放倒,得找人來。”
我被韓雲抓住,一隻手就鬆開樹幹開始往懷裏掏,韓雲低頭看我一眼:“怎麽?你連對付熊的東西都有?”
我搖頭:“沒有。”
“那你在掏什麽?”
“師父給我報信的煙花。”
韓雲“……”
大樹晃得厲害,我好不容易掏出那管煙花,就被黑熊的一記猛撞弄得脫手落了下去。
我懊惱地叫了一聲,再想去撈也撈不到了,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小管子落到地上,被熊一腳踏進泥裏。
大鷹又俯衝下來,但茂密樹叢阻礙了它的速度,黑熊又有了準備,一爪揮出,幾乎拍在鷹兒的長翅上,嚇得我大叫了一聲。
鷹兒險險避過衝上半空,隻是盤旋,覷不到再次俯衝的機會。
“韓雲,怎麽辦?”我仰起頭。
大樹晃動,韓雲一手又得抓著我,根本沒有再拉弓的機會,情況正危急的時候,一聲弓弦如天外傳來,銀光穿林而入,奇準無比地射入黑熊僅剩的那隻眼,黑熊雙目全瞎,仰天利吼了一聲,全身再次直立起來,銀光又伴著風聲破空而來,接著兩箭全射在黑熊的喉間,黑熊氣管破裂,再也立不住腳,哀嚎一聲如山般傾倒下來,整個從林都轟然震了一聲,再看那熊,隻是躺在地上抽搐數下,再也不動了。
“將軍!”韓雲率先叫出聲來,率先跳下樹去。
我猛地回頭,看到一點銀甲反射出的光芒,立在夕陽中如一團火焰。
“師父!”
我欣喜地叫了一聲,抓著樹幹就想要下去,將軍走過來立在樹下張開雙手,我就直接跳進了他懷裏,跟小時候一樣。
師父穩穩地將我接住,再把我放到地上,韓雲已經在旁邊低頭跪了,自覺認錯:“是我的錯,我把她帶出來的。”
我在軍隊裏沒待幾天,對這裏的行事規矩已經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這時心中一急,不等師父說話就抓住他:“師父,剛才我們是在救人。”
“救誰?”
我一愣,再轉頭去找剛才那幾個人,居然一個都看不到了,林子裏隻留下我們幾個與一具熊屍,要不是熊屍還在,簡直像是做了一場夢。
“……”韓雲傻了。
師父看著我,我無話可說,低著頭默默,牙都咬碎了。
什麽叫忘恩負義,這就是。
我委屈:“剛才真的有幾個人在這裏被熊追,我們是過來救他們的。”
一隻手放在我的頭上,我抬頭,聽到師父溫和的聲音。
“我知道。”
師父相信我。
我高興起來,拉著他的手臉上露出笑,韓雲見這情景也鬆了口氣,正要站起身,將軍轉過頭:“誰讓你把她帶出來的?”
韓雲身子又矮了,師父臉上露出笑來,那長弓弓背在他肩上敲了一下:“罰你把這頭熊背回去,晚上給全軍加菜。”
韓雲“啊”了一聲,低頭看著那熊,臉上表情不知有多精彩,我一時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被他悲痛地瞪了一眼,趕緊掩住嘴。
這麽大一隻熊,三五百斤是逃不掉的,韓雲雖然壯實,但一個人背回去確實難度太大,又不敢不背,最後隻好苦著臉在林裏砍下樹幹來做拖筏,看來是打算將熊拖回去。
師父轉身就走,我遲疑地看看韓雲,韓雲倒是對我笑了,揮了揮手示意我跟上去,嘴型明顯是讓我別管他。
師父已離開我三五步遠,聲音飄過來:“先跟我回去,你也要罰。”
我的臉頓時苦了,拔腿跟上去也“啊”了一聲:“師父,你要罰我什麽啊?”
師父走在我前頭,側頭時高挺的眉骨在暗的光線裏畫出好看的線條,眼角像是帶著點笑的,但總是看不清。
“罰你去火頭軍那兒生火做飯,怕了吧?”
師父走得很快,我連跑帶跳都有些跟不上,最後索性耍賴了,往前一撲,兩手揪住他的披風下擺不放了。
師父被我拽得腳步一停。
“師父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我臉不紅氣不喘地開口。
叢林深密,我們走了這樣一段路,韓雲和那隻熊早已經看不到了,師父回過身來看我,板著臉。
我縮了縮脖子,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要是真把師父惹惱了,那就大事不好了。
但下一秒,師父卻隻是歎了口氣,蹲下身來對我說:“上來吧。”
師父上一次背我,還是八年前他下山的前一天,師父找到躲在洞裏哭得狼狽不堪的我,一路將我背回白靈山上竹籬笆圍著的家裏。
我趴在他背上,將軍穿著輕甲,披風下是冷而堅硬的,我卻覺得暖,有一種好像在做夢的感覺,忍不住把臉貼在師父身上尋求一點實在感。
“師父,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那裏?”
“你抬頭看看。”
我抬頭,看到大鷹在極高處呼嘯而過,心裏頓時明白了,原來是它找來的援兵。
“真好。”
“好什麽?別以為我就不罰你了。”
“知道,我會到火頭軍那兒去做飯的,師父,我給你燉湯喝。”
師父側臉看了我一眼,沒答。
我在漸暗的暮光中看到他眼裏流露出的無奈又親愛的表情。那是寵著小孩的大人的表情,因為是自己疼愛的,所以總是拿她沒辦法。
我就無比的高興起來,希望這林子是永遠走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