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轉眼已鬥到百招以上,狗眼神君穩占上風,狂笑道:“老子天下第一,爾等全家粉碎!”孫爺爺氣得直拍大腿。忽見楚飛燕路數一變,雙腿瘋狂掃出,狗眼神君便連連後退,窘迫至極。狗眼神君的死黨神色立變,孫外公也不明所以,喃喃道:“這、這可怪了!”原來楚飛燕想起當初蘇坐忘在替興樓中一招便製服狗眼神君,蘇家的至人無己功她沒練過,但她自小受魔道影響,雖未曾接受恨世宗旨,任狂蔑俗、傲世獨立的魔道精神卻在她骨子裏烙印至深,她尋思道:“無己對付得你,那我著己到極點也能破了你這圈子。”她這一路腿法,應念自創,任意揮灑,如哲人狂吟,雄視八極,俯仰太玄,自為神祇,一切世俗圈子俱不足道。狗眼神君的圈子困得住汲汲於名利的凡夫俗子,又怎能禁錮得了心高於天的奇雄狂士?隻三招兩式,便把狗眼神君畢生所恃的神拳破得支離破碎。
孫爺爺拍手大叫起來:“好!”隻見楚飛燕一腳飛踢,踹在狗眼神君的胸口,踢得他飛出四五丈外,四腳朝天,就像一隻半死不活的老鱉,已斷了數根肋骨。
楚飛燕趕上去,一腳踏住狗眼神君的胸膛,啐道:“你這狗眼看人的直娘賊!本姑娘孤身一人,縱橫江湖,釣魚城上,哪個不知我名?也未曾自居權威。你不過狗命長了點,又行了幾年狗屎運,便敢欺淩江湖上新出道的才俊?這世道,便是教你這等嫉賢妒能、結黨營私的畜生壞了。本姑娘已饒你一次,你還怙惡不悛、變本加厲!你這種東西竊居上位,叫好人如何能有所作為,又如何教世人心服?不殺你,何以謝天下?本姑娘這便送你入黃泉,與後世狗眼看人的畜生學樣!”孫爺爺道:“燕姑娘接刀!”把刀拋了過去,楚飛燕就空中拔出,霜光一閃,剜出了兩隻狗眼,複一腳,將狗眼神君踢進了糞窖之中。狗眼神君大叫一聲:“啊呀!”登時氣絕。正是:霜刀仗義除老狗,糞窖無辜葬畜生!試問狗孫和狗子,還敢狗眼看人無?
狗眼神君的幾個兒子想上來救爹,被孫外公、孫爺爺殺翻在地。其餘死黨見勢不好,早不知逃到哪去了。楚飛燕適才惡戰,精力大損,身子一軟,坐倒在地。孫外公道:“不殺這狗賊闔家滿門,如何消得我這口鳥氣!”孫爺爺道:“猿爺爺,你照顧燕姑娘,我們除害去也!”
孫外公、孫爺爺殺奔毅嚴堂去,迎麵逢著幾個狗弟子,被二人三下五除二都殺了,奪了兩口刀,二人衝進堂裏,賓客尚有未散去的,被爺孫倆排頭一味價殺了。狗子狗孫、狗妻狗妾被殺得一個不留。那狗娘叫道:“二郎神救我!”被孫爺爺手起刀落,砍下頭來。隻殺得個阿彌陀佛、嗚呼哀哉!孫爺爺大笑道:“這才消我心頭之恨!”
隔壁鎮上百姓聽見殺聲,有些便忍不住出來觀望,孫爺爺大叫道:“毅嚴堂狗賊都死了!”眾百姓聽說殺了狗眼神君全家,人心大快,道:“殺得好,不曾錯殺了,這些東西不殺,便是禍害好人,你們不殺,我們也要殺。”一個老婆子顫巍巍地走上前,指著那狗娘屍體罵道:“看你家這些狼心狗肺貨色,叫你作威作福,一雙狗眼欺負人,今番還不是死也!”孫爺爺當即讓人去取狗眼神君財寶,救濟良民。那狗眼神君家族平日無所不為,家中金寶如山,搬到天光還未搬完一半。
眾百姓又歡呼著去請楚飛燕,楚飛燕道:“我阿燕打抱不平,殺了這無良老狗,但此等匪徒宵小實多,我雖有心為世道清瘴、為江湖除害,卻無三頭六臂,隻能一步步做了。今日我一把火燒了這害人虐物的毅嚴堂,與後世做榜樣,但願日後男女老少相互尊重,再也沒有這種不仁不義、無知無恥的畜生!”眾百姓皆大歡喜,燒了毅嚴堂。楚飛燕又道:“從今以後,還有誰搞毅嚴堂害人的,先問過我阿燕這口霜刀!”眾百姓揮淚將三人送出十裏之外,方才作別。立碑一座,上刻“滅絕全威,掃除狗眼”八字,以誌此事。
三人走出數裏,孫外公忽正色道:“姐兒,聽說你是泰壹宮弟子,是也不是?”楚飛燕略一遲疑,點了點頭。孫外公道:“好,你也不用多說,老頭子相信你是好人,你便是了,別的都是廢話,我隻信我這雙鳥眼。”孫爺爺道:“我也一樣!”楚飛燕心中感激:“中土武林中人知道我是泰壹宮傳人後,都視我如仇寇,難得這爺孫倆如此真心,這樣的朋友可不多了。”不願連累他們,與二人道別。
她回頭去找田蔑知,客店掌櫃說他已退房去了。楚飛燕悵然不已,又孤身浪跡了大半月,來到一個小鎮上,打了幾角酒吃,忽聽到有人叫道:“燕姐姐,燕姐姐!”
楚飛燕奇道:“是誰叫我?”差點以為是淩一色,但聲音又不像。卻見一個穿紅衣的小女孩口中叫喚,追著一個穿黑衣的小女孩,從她跟前跑過,原來是兩個小孩在捉迷藏。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婦人邁著小腳,追出來喊道:“阿燕、阿花,別鬧啦,快回家去。”兩個小女孩笑道:“不家去!不家去!”那婦人立定哭了起來。街坊鄰裏見了都搖頭歎息。
楚飛燕想必有內情,過去問那婦人:“大嫂,你哭什麽?”那婦人哭訴道,她丈夫歿了,公婆有病,正打算把兩個女兒賣了,女兒還不知道,買家不久便要來了。楚飛燕心下頗不是味,一摸身邊,銀兩恰巧用光了,隻得囑那婦人道:“你先別賣女,我去給你弄點錢來。”這小鎮上無甚富戶,楚飛燕去外路奪得些銀子來,回頭找那母女三人,已找不到了。訪到她家,見兩個瘦骨嶙峋的老人正在炕上苟延殘喘,家徒四壁,缸中無米,連鍋也賣了。楚飛燕默然無語,留下銀兩而去。
楚飛燕沒幫到那母女三人,半天悶悶不樂,漸漸想到:“卻不知我的生身父母是不是也因家貧,才將我遺棄?為什麽世間富者連垣,貧無立錐?為什麽一部分人要喝另一部分人的血?人間疾苦如是之深,何日方是盡頭?”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世人的命運是如此緊密相連。
日薄西山,楚飛燕尚在想今日之事,背後一個人叫道:“燕姑娘,果然是你!”楚飛燕回頭一看,卻是王守恨。兩人都甚為驚喜,楚飛燕忙問:“王先生,你何以在此出現?一色來了麽?”王守恨道:“當時王某與燕姑娘、芍藥公主失散,一直尋找不著,隻得回媧皇崖報告淩崖主,回到媧皇崖不久,芍藥公主與淩閣主也到了,淩崖主、淩閣主自有事相議,芍藥公主說燕姑娘留在羲和浴日國,淩崖主已派船去接了,卻又命我到中土尋找大君,不期遇著閣下,燕姑娘何以在此?”
楚飛燕簡略說了前事,又問:“你說來中土找大君,可找到了沒有?”心想要在中土這麽大的地方找一個人,那可麻煩得很。王守恨笑道:“說來也巧,王某早上剛與大君會合。燕姑娘既在,便隨我去見見大君如何?”
楚飛燕沒去過泰壹宮本址,不認識寂滅天大君,乍一聽大君便在左近,驚喜之餘,也有些忐忑,問:“大君會見我麽?”泰壹宮人以狂為榮,性情怪僻者甚多,寂滅天身為泰壹宮首領,卻不知他是否會輕易接見後輩。王守恨道:“燕姑娘乃風莊主高足、我泰壹宮小一輩中出類拔萃的人才,大君早已知聞,豈有不見之理?姑娘休要多心,隻管隨王某去,大君對待宮中兄弟,向來是誠懇愛護的。”
楚飛燕跟了過去,兩人來到一處水亭邊,四下無人,王守恨道:“不對,大君明明在這裏看書的,卻上哪裏去了?”等了一會,不見回來,四下尋找,忽然半空中一聲長嘯,一個中年男子、一個布衣老僧倏然橫空飛至,在空中對了一掌,雙雙落在亭子之上。
楚飛燕、王守恨一齊叫出聲來,一個叫的是“大哥”,一個叫的是“大君”。那中年男子微微笑道:“病本老和尚,你我比武論道,是誰贏了?”那老僧神色淡然,平靜地說:“武功是大魔頭高,然出家人本誌,在於慈悲救世,武力高低,殊不足論。”那男子道:“慈悲救世四字,你也休提,士大夫救不了世,和尚道士一樣救不了。中土這千秋大局,豈是敲經念佛便能念出活路?沒有根本改革,何以救蒼生?”
老僧緩緩搖頭,道:“好癡兒!汝根非根,汝本非本,根在苦海,本在人心,汝徒知逆時強變,以利一時,又安知世間萬象皆空,到頭俱是虛幻?苟能覺悟,即心是佛,又何須多生是非,勞動大眾?未得覺悟,身淪業海,改革外物何用?汝所謂改革政製,與宇宙輪回、四諦因證相比,又算得什麽?目光短淺,見解狹隘,度不得眾生,成不了正果。”言罷又搖了搖頭。
中年男子道:“我關心的是活人在現世中的命運,神神鬼鬼的東西我不信也不管,按你們的教義,世人受苦是因果業報,但在我看來,是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惡果,不將這東西顛倒過來,何以恢複世人尊嚴?”那老僧道:“雖然你與別的魔頭有所不同,但偏激膚淺,卻與他們一般。你們認為這個世道是黑暗混亂的,便將它一概抹倒,卻不知苦海西方,相反相成,十方世界,恒河沙數,你抹得倒、衝得破麽?夫高低貴賤,悉從因果,皈依悟道,得大解脫,方是真正的眾生平等,若依你之見,把一些人趕下去,一些人扶上來,卻不以佛法加以匡正,不過以力造勢,肆人六欲而已,少數人會作惡,多數人便不會作惡麽?”
中年男子道:“匡正人心,當以新學,不依舊法!咱們各行其道罷。”那老僧也不再說,拂袖而去。
楚飛燕聽得入了神,深受啟發,暗自沉吟:“他們的觀點針鋒相對,一個主張革新,一個主張順應,前者重製度,後者重精神,說得都各成其理。革故立新固然必要,但若無約束規引,勢必群盲亂舞,天下大亂,若加以約束,又要借助實力,則約束者本身成為權威,又恐集權於一身,將天下命運放在一個骰盅內去賭。而且他們好像還是把自己的‘道’、‘學’、‘法’奉得太高,太絕對了,就算你的東西真的很高很正,便可以壓倒一切、籠罩一切嗎?便可以由你一人一派去決定全天下、每一個人的命運嗎?怎樣才算得是對世人的尊重?首先還是要把選擇權還給每一個活生生的人。古今真的不能存乎一體?觀點不同便得你死我活?不行,這樣絕對行不通。”
正在這般想著,忽感有人拍她肩膀,溫聲道:“賢妹怎麽了?”楚飛燕回過頭來,見到那人冷峻中包裹溫柔的目光,暗罵自己:“‘田蔑知’倒過來念便是‘寂滅天’啊,怎麽這都想不到,真是笨死了。”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說才好。
寂滅天握住她手掌道:“賢妹,我能有你這樣的好妹子,不枉此生。”
楚飛燕與他四目相對,他手掌的溫熱傳入自己的皮膚,愈發體會到他的一腔至誠,心道:“我本道大哥是一位懷才不遇的中土奇男子,原來便是寂滅天大君。身為泰壹宮人的首領,本可在海外逍遙自在,過神仙日子,卻甘受親朋部屬指摘,來中土為於他無恩無義的世人尋求出路,這等襟懷,試問天下有誰能比?離恨天大君棄救世而恨世,我大哥卻棄恨世而救世,既是一場輪回,也是新的希望。”對他的敬仰又添了幾分,道:“大君兄長,我阿燕有你這樣的義兄,雖死猶榮。”
寂滅天放聲大笑,把她的手舉向天空,道:“萬裏風雲攜手會,笑看血海百千尋!中土人愛說‘皇天後土,可表寸心’,然你我之情誼,這不長眼睛、昏庸混沌的天地哪配來評判!賢妹,待你我二人掀翻這贓天賊地,掃空這萬古陰雲,將被顛倒的一切都倒轉回來,方顯你我英雄本色。”
楚飛燕心潮鼎沸,緊握著寂滅天的手,深感人生在世,能有此境,雖死何憾?夜幕已降,滿天星月明輝,銀河一道,萬般璀璨,人間俗物怎能相比?但願此身長如月,幽眠夢裏照塵寰。
楚飛燕既知他是大君,便把自己這幾個月來的經曆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特別提到了那荒島上的離奇經曆。寂滅天聽罷道:“賢妹說孤島中有個神秘女人,這事很怪,咱們慢慢查究。還有你說辛穀主會使中土武林的武功?”楚飛燕說:“我也不太懂,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大哥,我覺得這個人很古怪,你小心點。”寂滅天說:“我泰壹宮人行事如日月經天,講的是坦誠相待,不必多心,回頭我問他一問。”
楚飛燕“嗯”了一聲,又問:“大哥怎麽會和僧病本那老和尚鬥了起來?”寂滅天道:“我在亭子裏看書,這老僧不知怎麽會知道我身份,過來對我說:‘佛魔高下,可一論否?’我便與他一邊論道,一邊比武。這老和尚學問是有的,隻是還是他僧家的那一套舊東西,迂腐保守得很,骨子裏畏懼變革。”楚飛燕想了想,道:“大哥,我雖然支持你的改革大計,但剛才聽了你們的辯論,有些新的想法。”
寂滅天聽了大喜,道:“賢妹有甚創見,愚兄洗耳恭聽。”楚飛燕說:“我覺得新學舊學,都隻是對世事的一種解釋,不存在絕對的誰高誰下,隻是在特定時期誰更適用而已。而所謂的適用與否,取決於大勢,又往往蔽於功利,未見本原。如果以強力推介所謂新學,又焉知不是另立專權?今世諸多學派,先入為主的東西都太多,把某些觀點奉為神聖,連別人絲毫質疑反對都不許,那無論其形式是新是舊,都隻是一種異化人心的外部權威而已,那隻能說是死人之學、教旨之學,還算不上活人之學、自由之學、人道之學。”
寂滅天斂容而聽,道:“那依賢妹之見,便不需要變革了麽?”楚飛燕道:“變革當然是要的,但簡單的破舊立新,還解決不了問題。變革的最終目的,不應是讓一種名義上的新學去占據一切,世人不應是舊學的工具,也不應是新學的奴才,應該創造一種環境,讓每個人都能率性而為,而無需擔心因信獲譴、因言獲罪。”
寂滅天沉吟半刻,點頭道:“賢妹說的不錯,但當權者不會將掌中之物拱手相讓,要打破迷局,也非倚仗強力不可。世人有真睡的也有裝睡的,鳴鍾雖然會吵到一些可能真正需要睡眠之人,但總要有人為天下先。糾枉不過正,不足以糾枉。”
楚飛燕道:“我還是覺得,異化不但存在於舊學,也存在於新學之中,甚至人心本身,就有自我異化的傾向,光靠製度改革根本遏製不了。唯一能對抗這傾向的,也許隻有離恨天大君主張的狂心傲骨了。”
寂滅天驚訝地看看楚飛燕,大笑三聲。楚飛燕道:“大哥,我說錯了麽?”寂滅天笑道:“對得很,對得很,賢妹進步如此之速,真乃學無先後,能者為師,愚兄甚慰。”楚飛燕倒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
寂滅天道:“我這番獨自來中土,淩崖主他們都很是焦急,愚兄準備明日便回去,與他們再好好說說,賢妹便跟我一道回去如何?”楚飛燕道:“聽大哥的。”
三人跋山涉水,穿州過府,來到泉州港口。其時海禁尚嚴,民船哪敢載客,三人便奪了條官船,駛到長恨島,已有泰壹宮的大海船在等候。船長是個結實胖子,抱拳道:“恨海生魔道,群神禮大君,哲人魂不滅,望絕古今雲!屬下水青先聽遣。”寂滅天道:“水先生辛苦了,宮裏沒別事吧?”水青先道:“一切如常,隻是大家都惦念著大君。”
寂滅天見那船大帆高,問:“怎麽這船與往日的不同?”水青先道:“好教大君得知,故船陳舊,不堪風浪,淩崖主命人打造了這艘新船,號曰‘無風’,與大君乘坐。”寂滅天說:“淩崖主有心了。”上了船,但見家生齊備,水手精壯,又讚了幾句。
楚飛燕好久沒坐過海船,心中歡喜,不多時便與水手混熟了。泰壹宮路途遙遠,一個來回少說也要在海上打熬數月時光。好在船上人多熱鬧,又有寂滅天在旁,倒也不悶。過了逢劫灣,航行於大洋之中,接連多日,並無大事。
這天楚飛燕倚在船邊吹風,見寂滅天在船頭出神,過去問:“大哥怎麽了?”寂滅天說:“我在想我曾祖父當年離開中土,遠涉重洋之事。賢妹,你說他當年為何放棄救世?”楚飛燕說:“世人不理解他,他又寧折不曲,一番好心換來無情嘲諷,叫他怎能不對世道絕望?”
寂滅天歎道:“我曾祖父才智太高,為人太傲,將哲人與俗人截然對立,未必可取。沒有徹底的改革,這個世道還不知要吞掉多少人。賢妹,你我二人定要竭盡全力,將蒼生拔出苦海。我們泰壹宮人,終有一天還要遷回中土去的。”
楚飛燕想:“隻怕他人不似大哥所想。”欲言又止,笑了笑,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船上水手此時歡叫起來,原來撈到一條極大的白魚,活蹦亂跳,當即殺食,全船共饗。此魚肉質鮮美,楚飛燕吃得連連叫好。
忽然一個水手大叫起來:“海龍來了!”向東邊一指。眾人紛紛望去,隻見幾十丈外海濤滾得甚高,如一條巨龍鬧波,正向這邊推來。眾人見了,都道是海漩之類,亦不驚怪。
另一個水手道:“兀那是什麽聲音?”眾人也聽到一種怪聲,一時卻不知是何物所發,一個老水手臉色驟變,叫道:“是鯨鳴!鯨群要來了!”眾人一聽是鯨群,更不放在心上。老水手急道:“鯨鳴聲有異!快把船駛開!”
那怪潮來得飛快,鯨魚藍黑色的背脊若隱若現,如同一座座流動的暗礁,從中噴出的水柱有數十道之多,竟大多是數萬斤乃至十幾萬斤重的巨鯨。如此壯觀的鯨群,就連那在船上過了大半輩子的老水手也是頭回見到。
那鯨群直如著魔一般,朝著海船衝來。眾水手慌忙轉舵,那鯨群在後麵緊追不舍。一頭大鯨魚追了上來,猛然一頭撞在船尾上,海船雖然堅大,也為之一震。那老水手叫道:“敢情是這些大尾巴怪發情了,快快走罷!”
水青先道:“放弩射它!”船上本有巨弩,當即移來對著鯨群,數名水手將弩拉開,竹竿也似的長箭“嗖”的一聲破風射出,沒入一頭鯨魚背脊。但與此同時,不知從哪裏又冒出數十頭巨鯨,兩下裏包抄過來,竟如事先預謀好的 一般。
寂滅天見此情形,往船頭一立,振聲長嘯,勢若萬龍齊吟。眾水手見他用神功震懾鯨群,忙不迭捂耳,各自運功,唯恐被震裂內髒。隻聽得嘯聲不緊不慢,散入雲霄,蓋過了海上一切聲響。那鯨群不知來了什麽東西,疑是自己克星,掉頭退去。
寂滅天嘯聲亦止,笑道:“這些魚兒倒也大弄!”眾水手被他嘯聲震得不消生受,但見鯨群退去,也大大鬆了一口氣。楚飛燕笑讚道:“大君神功,一至於斯!”
忽然海麵上飛速浮來一個黑點,黑點之上好像還有個什麽東西。楚飛燕遠遠見到,叫道:“是淩冷玉!”眾人望去,隻見一頭小山般的黑色獨角鯨推著波浪,背上立著一個女子。那女子一掌發出,“波”的一聲,打得一條長鯨痛得亂滾,喝道:“怕事畜生,攻回去!”說著撮唇長鳴。那鯨群聽到鳴聲,如著魔咒,又掉頭來攻海船。船上慌忙投叉發弩,鼓噪驚嚇鯨群。
寂滅天高聲道:“淩閣主,你意欲何為?”淩冷玉冷冷道:“大君,你背叛魔道,同情中土,魔家這是代離恨天大君清理門戶!”
那海船被巨鯨撞了好幾下,劇搖起來,淩冷玉驅動獨角鯨,衝向船側。這獨角鯨塊頭比別的巨鯨還大了一倍有餘,那獨角又極尖銳,若吃它一下,隻怕船不翻也要被撞出個大窟窿。
寂滅天見勢已危,隻能收起善罷之念,喝道:“冷姑,我用立極功了,你小心點!”一步跨出,雙手往上一提,一股高樓般的氣浪在海中拔起,震得狂瀾逐天亂滾,這是他自創的神功,與泰壹宮祖傳武學頗多不同。淩冷玉雙目冰光大現,一口寒霧噴出,雙掌前推。二力交會,一聲巨響,寂滅天身軀一震,淩冷玉一P股坐倒在鯨背上,麵如紙白,冷冷道:“大君,你厲害!”
寂滅天凜然道:“冷姑,你長年極地練功,與我並無深交,但你兄長淩崖主是我至交摯友。你向我發難,出於路線之爭,我不怪你,但你也該好好考慮我宮的前途。”
淩冷玉冷笑一聲:“你是大君,你讓魔家考慮我宮前途?該考慮的那個是你!一百三十一年來的恨世宗旨好好的,你竟要改變它,你對不起祖宗,冷了大夥的心!狂人不走回頭路,你敢改弦更張,魔家便決不認你做頭兒。”撮唇長鳴,指揮鯨群離去。
寂滅天深歎一口氣,望空悵然。鯨群卷起的洶濤雖然平伏,眾人心底的波瀾卻難以平息。
水青先稟告道:“大君,船被鯨魚撞了,雖勉強行得,卻不安全,得找個地方停泊,修整好才好上路。”寂滅天問:“大洋茫茫,何處可以停泊?”水青先說:“大君怎麽忘了?自此南去不遠,有座孤墳島,正堪停泊。”寂滅天說:“那便去那裏罷。”
楚飛燕問:“大哥,這孤墳島不是離恨天大君逝世的地方嗎?”寂滅天道:“不錯,我曾祖父最後的日子,是在這島上度過的。”那島嶼孤懸海中,中心凸起,形似墳塋,離恨天發現了這小島,命名為孤墳。到他晚年自知大限將至之時,便來到這島上,煉成白月天霜刀,狂吟而逝。離恨天逝世後,遺體火化,骨灰撒入海中,泰壹宮人“生作狂人,死歸恨海”,從不保留骨灰,更不置墓地之類。
船將至島,萬古第一狂人今在何處?武功蓋世,哲人達道,到頭來都隻是一場往事。地老天荒,有什麽能永恒不變?天有天的法,人有人的路。楚飛燕遙望孤島上方縹緲的煙雲,懷想前人,心道:“不論離恨天大君的學說是否偏激,就憑他一生冥想追求終極真實的執著,把世俗的虛偽和血腥徹底揭露的深刻、‘萬古無人似我狂’的氣魄,就可以把整個世界踏在腳下。這種無所畏懼,莫能奪其本色的狂人精神,若能與救世情懷再結合一下,就最好不過了。”
眾人下船上島,寂滅天望空一抱拳道:“曾祖大君,你創立魔道,重開天地,武功才智,古今無匹,曾孫遠遠不及。我泰壹宮乃哲人之國、狂人之鄉,後代子孫狂心傲骨,直道而行,一百三十一年來,從來沒有鉤心鬥角的內鬥,沒有心口不一的敗類,就這點而言,任何學派也比不上我泰壹宮!你當年仇恨世俗,對世人絕望,我知道不是你不關懷世人,而是你念之深、責之切,你希望重鑄世人的本性,讓他們自覺地認知和反抗世間的荒謬。你對世人的要求太高了,先覺者畢竟是極少數,不是每個人都有那種境界的,隻有通過徹底的改革破立,才能一步步地把世人從深淵中拉上來。這是我認定的道路,你的未競之業,便交給曾孫好了。”
他說到這裏,卻見水青先、王守恨分立兩邊,臉上盡是悲憤之色。寂滅天發覺不對,問:“兩位怎麽了?”
水青先脖子漲得通紅,高聲道:“大君!你好糊塗!創宮大君的教旨推行了這麽多年,大家都認可,不能因你一言而放棄!且不論中土武林與我泰壹宮的血海深仇,就中土人與泰壹宮人的作風而論,也是萬萬不能相容的。中土那邊,不符合權門需要的便是異端、亂臣賊子,你一個異端跑到那裏去,武功再高,至多也不過自保,斷不能有所作為。俗人鼠目寸光,胸無大誌,你跟他們講大道理根本沒用,要他們跟你,隻能利誘,利誘便是偽人所為,便違背了狂人氣節,便是自甘下賤。你好好想想,這樣做值得麽?”王守恨一旁聽著,頻頻點頭。
寂滅天自然深知其中利害,水青先這番話雖不留情麵,理卻不糙,且代表了絕大多數泰壹宮人的看法。寂滅天看著水、王兩人憤慨的麵孔,道:“水先生,你說的不無道理,這個世道沉淪已久,人們都習慣於服從世俗法則,要實現崇高的目標,往往不得不向現實妥協,做一些違心之事,妥協得多了,崇高也被消解了,史上很多學派的衰落就在於此。這些我都知道,但是……”
這時一個聲音生生截斷了他的話:“沒有但是!要麽反世作狂士,要麽順世做奴才,沒有第三條路,你若想回到俗世之中,便不配做泰壹宮人。”
寂滅天、楚飛燕一同望去,隻見麵前多了十男一女,其中一個眉心文著個上下倒過來寫的“人”字,卻是辛齮墨,那女子明豔無儔,玉足外露,腳趾上兩顆大明珠泛著晶光,見了楚飛燕,兩人都是一愣,便撲過來相擁,叫道:“燕姐姐!”“一色!”雙雙熱淚盈眶。
寂滅天卻與對麵一個身披蛇皮外褂的男子四目對峙,那男子氣宇軒昂,眼眶甚深,鼻梁筆直,身上有一股勁鬆般的氣勢,眼神與淩一色懷心事時如出一轍。楚飛燕第一眼見到他,便感熟悉,問淩一色道:“是你爹?”淩一色道:“是啊!你怎麽會和大君在一起?大君變了,你不要和他做一道。”
寂滅天開口道:“鼎兄,你何以在此?”那男子道:“今日宮中多位首腦畢集,要問大君一句,大君到底是魔道的領袖還是叛徒?”十人眼光齊齊聚在寂滅天身上,大有相逼之意。
楚飛燕立時明白,他們是事先謀劃好了,在此發難,王守恨、水青先均與其謀。寂滅天知道自己若不改誌,他們便要廢了自己,遂道:“淩崖主,這個大君我不做了,讓與你罷。”
他這等態度,淩滅鼎等也不是沒考慮到,隻是不料他表態得如此果決,均為之一怔。淩滅鼎道:“大君,你也太小看淩滅鼎了!你道魔家向你發難,是為爭大君之位?魔家可以擱下話來,永世不做大君。魔家為的是離恨天大君的教旨,還有我泰壹宮人不可侵犯的尊嚴!救世完全是徒勞而荒謬的,你不要再錯下去了。”
寂滅天就此事已和他辯論多次,誰也說服不了誰,再作口舌之爭,料也無用,遂道:“淩崖主,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賢妹,你過來。”
楚飛燕應了一聲。淩一色奇道:“他叫你什麽?”楚飛燕道:“我過去一下。”走上前道:“淩崖主,你好,我是一色的義姐、風莊主的徒弟阿燕。”淩滅鼎瞟了她一眼,道:“是麽?”寂滅天握住她的手,道:“鼎兄,你曾說今世無人會支持我的主張,我在嶽陽樓上認識這位賢妹,她與我誌同道合,可見中土還是有覺醒之人的。”
淩滅鼎說:“她是康回莊弟子,怎能算中土人?”楚飛燕說:“我是孤兒,也不知道父母是哪裏人。”淩滅鼎道:“你受教於泰壹宮人,自然也是泰壹宮人,還有什麽好說的?你支持哪一邊?”淩一色搶著說:“當然是支持我們了。”楚飛燕徐徐搖頭,道:“不,我支持大君兄長。”
淩一色的表情瞬間僵住,好像被人從身後點了重穴。楚飛燕歉然道:“一色,我……望你理解。”淩一色目光沉滯,慘慘笑道:“我理解,我理解!”上前“啪”的一聲,抽了楚飛燕右臉一記大耳光,還要再抽左臉時,胸中一痛,一轉身,兩隻木屐往天上甩去,飛身躍入大洋之中。
淩滅鼎知道女兒水性甚佳,但脾氣更倔,自己很多時候也叫不動她,遂道:“那個什麽燕,還不拉一色上來?魔家教你粉身碎骨!”楚飛燕哪等他說,早已像勁弩一樣穿入波底。寂滅天一言不發,也潛入水中。淩滅鼎一愕,跟著下去。眾水手見大君和淩崖主都下去了,紛紛入水撈人。忽然有人叫道:“在那邊!”隻見海麵波開浪裂,楚飛燕挾著淩一色從水中鷹騰而出,將她輕輕放下,往地上吐了一口鮮血。
淩一色神色慘然,道:“你為何如此?你何必如此?”楚飛燕摟住她腰哭道:“一色,你要撕碎我的心麽?”原來淩一色篤信魔道,恨世俗入骨,聽說楚飛燕支持救世,又氣又痛,傷心欲絕,隻往海底潛去,想淹死了事。楚飛燕追過去要拉她上來,淩一色哪肯,兩人纏鬥起來。她們都是一流武功,楚飛燕雖強些,急切也製不住義妹,遂拚著受她一腳,拿住她穴道,拉了上來。
場上大多數都是魔道信徒,都認為淩一色是而楚飛燕非,但見她們姐妹鬧成這樣,都有些不忍。淩滅鼎嚴聲道:“一色,你是魔道傳人,她這種迎合中土世俗的斷脊蠢材,也不配做你朋友,你們割袍斷義罷!”他這樣說女兒,雙目卻看著寂滅天。
淩一色哽咽不答。楚飛燕抬頭道:“淩崖主,我和一色姐妹同體,生死與共,她和我一同長大,相互扶持,你照顧過她幾年?要我們割袍斷義,你沒資格!”
淩滅鼎煞然變色,他把淩一色寄養在康回莊十幾年,的確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楚飛燕這麽說也不曾冤枉了他。但他素來高傲,怎肯在一個後輩麵前認短?喝道:“滾開罷!”把袖一拂,一股鐵牆般的勁風掃出,卻避開了女兒,將楚飛燕生生推入海中。
寂滅天變色道:“鼎兄,我義妹不曾說錯,你這算怎麽回事?”淩滅鼎傲然道:“大君想賜教麽?”他此言一出,辛齮墨等九人都踏前一步,逼視著寂滅天。王守恨高聲道:“大君,你若不在這離恨天大君撒骨之地立誓永不改變我宮教旨、永不背叛魔道、永不同情中土,也休怪大家無禮了!若非世俗虛偽埋沒真性,我泰壹宮何至於遠居海外?狂人傲立天地間,哪有給庸奴洗地、自取其辱的道理?”眾水手起初不知淩滅鼎等宮中首腦的謀劃,但聽說大君要放棄魔道,自然都站到了淩滅鼎這一邊。
寂滅天素知淩滅鼎武功與己隻在伯仲之間,其餘九大高手無不是宮中精英,這十人聯手已可無敵於天下,要想製住他們,除非離恨天、白結縭複生。就算他製服了十人,眾水手決不肯再為己開船,萬裏重洋,又能去哪裏了?環視一圈,目光落在一個高如竹竿的瘦子身上,道:“路洞主,你說白結縭重生,威脅要滅亡我宮,是真有其事還是你編造的?”
那瘦子便是倉頡洞主路仙箏了。路仙箏道:“不瞞大君,這是淩崖主的意思。他見你想法越來越偏,便想讓你好好練血海獨狂功,少想亂七八糟的事,走回正路上來,但你執迷不悟,隻能得罪你了。其實根本沒有什麽白結縭複活,我們這麽做,也是迫不得已。”
楚飛燕從海裏上來,聽到這話,問道:“淩崖主,若說白結縭複生是你編出來的,那你為什麽還讓一色去中土調查?”淩滅鼎道:“一色當時也不知,她自己請纓要去,大君也應允了,魔家心想她是媧皇崖傳人,也該曆練曆練,便讓她去了中土。”
楚飛燕想:“既說白結縭複生是假的,那我在天荒地老泉邊遇到的那個女人又是怎麽回事?她為什麽又說要傳我恨海重生大法?難道真是一個怪夢麽?”想起此事,更是糊塗,隱隱有些頭痛。
辛齮墨咳了一聲,道:“淩崖主,也聽魔家一言。既然大君剛才也表示願意退位,那麽吾等也不必過於相逼。依魔家之見,大君退出我宮,各行各路,也便是了。”淩滅鼎道:“若是別個,這樣處置也未嚐不可,但魔道首領不信魔道,我泰壹宮根基如何鞏固?”
寂滅天道:“那依鼎兄之見,應如何了結?”淩滅鼎道:“大君,你我相交數十年,今日之事,魔家何嚐不心痛如割?但在魔道尊嚴麵前,私交隻得讓位,若大君不肯悔改,你我決一死戰,同歸於盡,若大君殺了魔家,自有別人頂上,若魔家殺了大君,立即自刎相謝。”說著把外褂一脫,準備動手。
楚飛燕急道:“一色,你快勸勸你爹。”淩一色哭道:“你叫我怎麽勸?你叫我怎麽勸?連你都不與我同心,為什麽你不信魔道,去信別的學說?你叫我怎麽勸?”
寂滅天後退兩步,道:“鼎兄,何必如此?我自行了斷,你放過我義妹行麽?”淩滅鼎道:“她無足輕重。總之,大君一死,滅鼎必亡,孤墳島上,你我同歿。淩滅鼎是鐵錚錚的男兒,今日之事全是為維護魔道,魔家可不能教後世無知小兒說魔家存了私心!你我雖無兄弟之盟,大君卻以兄弟待淩某,魔家也不能辜負交誼。”
路仙箏問:“大君、淩崖主,還有一事,若你們真有個好歹,誰繼承大君之位?”淩滅鼎道:“大君不是有妻有兒嗎?我泰壹宮又不學中土那一套搞株連,自然由大君之子繼位,更有何議?不過你們要好生扶持,別讓他誤入歧途。”寂滅天道:“不!為什麽一定要我家的人當大君?改革當由我始,我死之後,你們公推一位新大君便了,總之我的兒子不能再襲此位。”
辛齮墨道:“大君倒也坦誠,淩崖主以為如何?”淩滅鼎想:“聽一色說,這辛齮墨不無蹊蹺,也要防著點。”遂道:“大君不喜歡世襲,這是不同流俗的做法,也符合我泰壹宮作風,魔家自然是同意的。但有一條,我等推翻大君,是為捍衛祖師大君的教旨,不為私利,因此推舉新大君,隻在後輩子侄中選,什麽崖主、莊主、洞主、閣主、穀主,是一律不能參選的。”
路仙箏點頭道:“此議甚好,路某也是此意。”餘人亦皆讚同。辛齮墨最後一個點頭:“如此也好。”
楚飛燕心中急如油煎,卻不知如何是好,忽聞通通擂鼓之聲,雄昂高亢,震天徹地,又有無限慷慨悲肅隱含其中,仿佛當年秦趙決戰長平。楚飛燕一聞此聲,驚得呆了,發足往海中奔去。
隻見一葉小舟穿波而來,遠看上麵是一團白影,待其漂近,白影漸漸清晰,卻是一個長身男子,左足一下下拍在船舷上。他這樣隨意腳踏,竟能發出擂鼓之聲,而聲音又如此強勁,便數十條關西大漢同敲大鼓也萬萬做不到,神功之強,幾足與鬼神相敵,豈止是激蕩風雲而已。
楚飛燕就水中望船頭抱拳過頂,喊道:“師父,你——”已經說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