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飛燕說:“離恨天大君那樣的高度,後人自然難及,其實泰壹宮的神功已經夠多了,得其數門,已足以橫行天下,這種過於霸道的武功,不練也罷。”淩一色不悅道:“血海獨狂功是魔道的極致產物,練不成此功,就證明我們對魔道學說的領悟踐行還遠遠未達至境,那又如何超越前人,將魔道發揚發大?”
楚飛燕道:“難道你這次到中土,就是為了尋找練成這門武功的訣竅?”淩一色說:“有捷徑的話,也不算無上神功了。但是,三年之內,我宮必須有人能練成此功,否則麻煩不小。”
楚飛燕奇道:“有這等事?”她素知泰壹宮高手眾多、武學宏博,他們不找別人麻煩別人便萬幸了,誰又能找他們麻煩?中土武林二十三年前打敗泰壹宮,不過倚多為勝,殊無光彩可言,若讓他們去跨海征討泰壹宮他們也不敢。
淩一色道:“上次我爹和大君在宮中聚會,我也在旁,倉頡洞主路仙箏突然來訪。說有個女人找上他,露了幾手功夫,高得不可思議,據他推斷,那便是白結縭本人……”
楚飛燕聞言失笑道:“哪有這話?白結縭若活到今天,已是一百五六十歲的人了,就算不死,也該老得走不動了吧?”淩一色說:“可是這路仙箏素來不說假話,他沒來由哄大君幹什麽?古雲彭祖八百歲,一個人活個一兩百歲也未非全無可能。”
楚飛燕仍是不信,問:“那她說什麽來著?”淩一色說:“那女人說,她隱居一百多年,練成了一門神功,想把離恨天欠她的債討回來。離恨天大君雖逝,她心猶不甘,要把這賬算在泰壹宮後人身上……”
楚飛燕道:“不對,寂滅天大君不就是她的曾孫嗎?她找自己子孫麻煩做甚?”淩一色說:“她連生身之父都殺,對付自己子孫算什麽?她與寂滅天大君又沒見過麵,能有什麽感情?”楚飛燕說:“就算如此,那‘三年之內’又是什麽意思?”
淩一色說:“那女人說她隔世為人,很多東西都看淡了,但最氣不過的便是離恨天大君拋棄了她,她要毀了泰壹宮,以雪此恨,但念在是自己血脈分上,給泰壹宮三年時間準備。如果三年之內我宮有人練得成血海獨狂功,便可與她一戰,否則泰壹宮必教她踏平了。”
楚飛燕搖頭道:“這也太離奇了吧?我看要麽是那女人裝神弄鬼,要麽是路仙箏編造事實,別有圖謀。”淩一色說:“大君和我爹也不甚信,但言之鑿鑿,也不得不查證一下。中土武林關於白結縭的下落傳言甚多,大君和我爹商議後,決定一邊尋找那女人,一邊派人到中土調查,若能證實白結縭已死,那個什麽女人就必然是假冒的了。我心裏念著你,便主動請纓。大君嘉許我有勇氣,把這個任務交付於我。”
楚飛燕道:“所以你便打算從周家入手?他們雖是武林太史,也不見得便知道白結縭的真實下落。”淩一色道:“周家一來因為周究際死於白結縭之手,二來作為武林太史也有責任查明這一懸案,一百多年來都在查證此事,據說周雪鮫在這方麵頗有所獲。”楚飛燕想了想道:“那咱們去看看再說,不過你也別隨意傷人。”淩一色撇嘴道:“知道啦!真婆媽。”
來到廣信府治上饒縣,楚、淩兩人先尋客店歇腳,讓王守恨去替興樓窺探。淩一色在樓上往窗外望了一會,道:“燕姐姐,你看見那剛過去的車馬麽?”楚飛燕看了看,道:“怎麽了?”淩一色道:“看那製式及從者裝束,是真定五經明家的人馬。我看那車裏的,多半是明四瞎子。”
楚飛燕道:“明四小姐?”明四小姐乃明惟厥之女,自幼雙目失明,但敏而好學,在明家後輩之中,論文論武,都是首屈一指的人才,窮理格致功、五經正義掌的功夫尤其精純,為人更是莊嚴弘毅,在武林中極受尊敬,有“女中顏子”之譽。她閨名叫畫眉,自幼立誌效法聖人,以天下為己任,曾在至聖先師像前立誓道:“禮樂未遍,太平未現,畫眉矢誌不嫁。”一時傳為佳話。
淩一色說:“明四瞎子會不會是偵知我們行蹤,在此等著我們?你說我打不打得過她?”楚飛燕說:“去年有一位西域林伽教的高手來到中原,出言詆毀五經,便是被明四小姐一掌擊殺。我又沒見過她,怎說得準?”淩一色說:“五經正義掌我也見過,又有什麽了不起?我用破孔刀、刺孟劍、亂宗拳、絕古掌,都能送她回老家!再退一步,即使我拿她不下,不是還有你嗎?兩個對付她一個,還勝不了?她也大不了你我幾歲,諒能厲害到哪?”
楚飛燕道:“你又來了,上次你殺明三,就很不妥。她好好一個世家小姐,又沒做過什麽歹事,怎可便殺?”淩一色說:“道不同不相容,我不殺她殺誰?”
正說間,王守恨回報道:“替興樓正在治喪,說是周夫人歿了。”淩一色道:“是明惟厥的胞妹麽?”王守恨點頭。淩一色道:“她好像不是很老啊,怎麽死得恁地快?怎麽死的?”王守恨說:“聽說是急火攻心死了。”
淩一色說:“急火攻心?上次周家自己的人把周雪鮫抓走,周藏簡的老婆又死得這麽蹊蹺,看來他們內部問題不小啊。如此最好,看我給他火上澆油。”
正在這時,忽聞一聲梆子響,一個尖如刺的聲音叫道:“狗眼神君法駕來臨!”
楚飛燕等一齊望去,卻見街上三五十人簇擁著一隻滑竿,上坐著一個身披大紅海氅的老頭,頭戴衝天冠,手裏捏根鐵尺,神情好不得意。這老貨卻長個什麽模樣?眉似八刀,眼似日月,鼻似玄田,口似牛一。後麵兩個漢子擎一對繡旗,旗上道:
新人封口,神君口水吞天下
後輩吃屁,老爺屁眼看人間
楚飛燕道:“果然是狗眼神君!”
原來狗眼神君是中土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乃全威門掌門、毅嚴堂主,江湖上無人不知。他從小便跟著隔壁的大無賴做濫放刁、嚇唬鄰裏,惹起公憤,被趕出鄉去。後來又跟著一個叫吳修持的大神棍裝神弄鬼,詐騙錢財,一日因見瘋狗搶屎,站著觀看,被那瘋狗咬了一口,鬼使神差,竟有了一身內力,從此日夜鑽研瘋狗撕咬之法,妙悟神功,非同小可。
狗眼神君有四大神功,震古爍今,第一是狗嘴象牙功,第二是狗眼看人大法,第三是圈子神拳,第四是含屎噴人功。狗眼神君管教弟子很有一套,他的弟子若自創了一招半式,便要說是師父創的,做了好事,也是師父做的,若不這般,立時便死於圈子神拳之下。他最憎恨的是江湖上新出道的人,其弟子每人各持一根大棒,見了新人便打,新人若有背景還罷,若無背景來曆,輕則打殘,重則打死扔進糞坑之中。他那狗眼看人大法之下,也不知多少新人慘遭其害。
淩一色忽生一計,道:“燕姐姐,你看我耍這呆鳥。”向樓下招手道:“狗眼神君!”輕輕躍下樓來,狗眼神君的隨從見了,都喝道:“新人,打!”攘拳奮棒便要打將過來。淩一色高聲道:“狗眼神君,輩分最高!狗眼神君,資格最老!”
眾隨從道:“你以為恭維神君幾句,便能免去款打麽?”淩一色又道:“狗眼神君的狗眼看人大法,威震天下,哪個新人後輩,當得神君你一狗眼?有理無理,全威門就是理,狗眼神君麵前,哪有新人說話餘地?”
眾隨從紛紛拍手。狗眼神君“嘿”了一聲道:“那神君爺爺的狗嘴象牙功呢?”
淩一色說:“神君的狗嘴象牙功,嚼鋼珠如丸子,啃鐵板似豆腐,無論什麽東西,進了神君嘴,別想好好地出來。”
狗眼神君微微點頭,道:“那圈子神拳又如何?”淩一色比劃道:“圈子神拳,圈內有圈,圈裏也是死,圈外也是死。”狗眼神君嗬嗬一笑:“不料你這小小新人,也能說出圈子神拳的真義。那神君的含屎噴人功又有甚玄妙過人之處?”淩一色道:“含屎噴人功,管他是誰,先噴他一身屎,他都臭了,怎麽跟神君爭競?”
狗眼神君睃了她一眼,捋須道:“你這種輩分低微的新人,一文不值、狗屁不如,本該就地正法。本神君念你口乖,饒你小命。須知神君與你講話,是你祖上積的福氣,本來成名三十年以下的後輩,都沒有和神君說話的資格!你回頭告訴別的新人,江湖是論資排輩之所,你們隻應卑躬屈膝、低頭夾尾,不要想在神君前麵作大,隻要神君爺爺在,什麽新人也休想出頭。”
楚飛燕亦已下來,聽到這話,暗笑道:“好一隻倚老賣老的毛王八!”淩一色向她使了個眼色,道:“狗眼神君,我有一件要緊之事,特來報知與你。”狗眼神君道:“你有什麽話說?”淩一色道:“我打聽到,周藏簡他女兒周雪鮫作史書,說了你無數壞話。”
狗眼神君臉色一變,淩一色此語恰恰戳中了他的痛處。他在毅嚴堂唯我獨尊,自認為必當流芳百世,此番來到廣信,就是希望太史周家給他立傳頌德,好教武林千載傳揚。狗眼神君道:“你這話是真是假?她說神君怎麽來著?”淩一色道:“我若說了,你必生氣。”狗眼神君說:“你隻管說來。”
淩一色說:“我看到幾句是:‘案狗眼神君者,質本愚人,出身屠戶……’”眾隨從勃然大怒,狗眼神君臉色也黑了,他對外自稱大儒朱文公之後,其實他父祖都是殺豬的,隻是嫌不好聽,不願人提罷了。淩一色又道:“少年無行,嚐受杖責……”狗眼神君自幼胡作非為,因偷窺大姑娘洗澡,被官府抓住,打了一頓板子,此係他平生大辱,一向遮蓋,最恨人提。狗眼神君心道:“這丫頭知道什麽,定是太史周家搜羅我的醜聞,汙蔑神君。”心中已信了四五成,怕淩一色再說出什麽來,打斷道:“你自何處見這些來?”
淩一色道:“在榻上。”狗眼神君奇道:“榻上?”淩一色說:“是啊,那個周雪鮫原先和我來往甚密……”狗眼神君見她神色忸怩,道:“甚密?你們是磨鏡吧?”淩一色說:“總之……就是那回事啦!後來她看上個男人,就不跟我好了,我氣不過,想請神君教訓她一下。”楚飛燕一旁聽著,哪裏忍得住笑。
狗眼神君看了楚飛燕一眼,見她眉目勝畫,英姿絕俗,分明是個扮了男裝的絕色少女,問道:“這也是你的伴?”淩一色道:“對啊!你覺得我們般配不?”看著楚飛燕,媚生生地笑了。楚飛燕哭笑不得,橫了她一眼。
狗眼神君又多信了幾分,道:“神君去周家問問,你們兩個都跟來對質。若敢欺騙神君,哼哼!”深運一口氣,大袖拂出,把他一個弟子弄得跪在地上,臉色發青,口中叫道:“神君四萬八千歲,世上沒有能比神君更老的人了!”這也是他的得意功夫,叫做倚老賣老功,功力隨著年齡增長,據說此功一出,年紀比他小的都要跪地求饒,若能活個一萬歲,便有王八仙人附體,後輩新人誰敢不怕。楚飛燕、淩一色心中暗笑。
狗眼神君耀武揚威,往替興樓而去。楚飛燕知道淩一色是要挑撥兩邊亂鬥,好渾水摸魚,也便跟去了。淩一色胸有成竹,神情自若。王守恨等暗隨其後。來到替興樓前,隻見高樓森然,一道朱紅大門緊閉著,六個人守著門口,麵無表情,盡皆戴孝。門前一副對聯道:
一字貶褒,腑髒肝膽存胸臆
千秋興替,江湖潮汐有波瀾
狗眼神君也納悶了:“難道周家怕神君上門問罪,都嚇死了?”那守門人抬頭來看,隻見一個老兒坐在滑竿上,好一副尊容!有《臨江仙》一首為證:
滿口鋼牙能碎鐵,渾身好股狂臊。一雙狗眼不相饒,問新人後輩,誰敢發牢騷?毅嚴堂中稱第一,全威門把聲標。噴人有道甚高超。神君真聖哲,茅廁也英豪!
守門人道:“周太史有令,不見外客。”狗眼神君的弟子道:“放屁!這是全威門掌門,誰敢不敬!快叫周藏簡出來。”守門人冷冷道:“速去,不準在此逗留。”
狗眼神君怒火中燒,瞪眼怪笑道:“久聞太史周家盛名,今日倒要看看是否名副其實。”走下滑竿,往大門邁去。守門人伸臂來擋,不知怎地,身子向旁邊飛出,“砰”的一聲,大門已被撞開。狗眼神君仰天冷笑一聲,進門而去。
楚飛燕、淩一色隨之而入,卻見廳中盡結白幡,設著靈堂,點了許多銀燭,一個腰懸判官筆的老者端坐在右首,對麵坐著一微胖老儒,老少二十餘人兩旁侍立,無不衣冠楚楚。卻有一個男人捋起衣袖,口銜短刀,按著一個跪在地上的女郎,那女郎麵朝門口,上身袒著,微微顫抖,肌膚雪白,纖腰約約,姿容非俗,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左右。見人闖入,那女郎先“啊”的一聲叫將起來,下意識想去掩胸口,但雙手被反剪在背後,根本動不了。她身前放著一個盆子,不知是用來做什麽的。
陡然生變,廳中之人莫不變色。那腰懸判官筆的老者立即解下長袍,罩在那女郎身上,厲聲問:“何人敢闖替興樓?”
狗眼神君本是要來生事的,但見此情形,一時更摸不著腦袋,不及反應。廳中人盯著他們,神情憤怒之餘,又帶惶恐。楚飛燕見那女郎臉色蒼白,又這副模樣,忍不住上前想問個究竟。廳中人喝道:“別過來!”楚飛燕問:“這位姑娘,你怎麽了?”
那老者朝那女郎橫眼望去。那女郎淡定地點了點頭,笑了笑,道:“這位扮男裝的女俠,請你們退出去,阿鮫要被剜心了,不想驚嚇到你們。”
楚飛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道:“你……你是雪鮫小姐?他們要剜你的心?你們這些人是什麽來曆?這般大膽!她父親是替興樓主,母親是明家家主的親妹妹,你們霸占替興樓,還敢剜雪鮫小姐的心,不怕明家找你晦氣麽?”淩一色、狗眼神君也覺得不可思議。
那老者麵黑如泥,道:“是我要剜她的心,怎麽了?”楚飛燕怒道:“你這凶徒是誰?”那老者冷笑一聲:“周藏簡!”楚飛燕愣了:“什麽?”
那女郎道:“這位女俠,是這樣的,我大逆不道,氣死生母,本來按表姐的意思,是要把我千刀萬剮,銼骨揚灰的,後來改判剜心,已經很寬大了。此事與你無關,請你們從速離去,阿鮫不想連累旁人。衣衫不整,不便行禮,還請恕罪。”她說這些話時,語調竟平靜至極。
楚飛燕問:“你表姐是誰?”周雪鮫說:“是明四小姐。”楚飛燕怒道:“豈有此理,你年紀輕輕,犯了什麽罪,又要千刀萬剮,又要挖心的?”
這時那微胖老儒才起身道:“這周雪鮫犯了十樁大罪,怎麽沒罪?”楚飛燕問:“不知是哪十大罪狀?”那老儒懶懶道:“十大罪狀,一曰欺瞞天地,二曰侮瀆祖宗,三曰不孝父母,四曰詆議正史,五曰勾結妖人,六曰通情資敵,七曰巧言令色,八曰驕奢淫逸,九曰口出狂言,十曰怙惡不悛。”
楚飛燕聞之失笑,道:“我想請教一下雪鮫小姐,你是怎麽欺瞞天地的?”周雪鮫道:“阿鮫年幼識淺,女俠還是請教宿儒的好。”楚飛燕點頭道:“不錯,這位宿儒怎麽稱呼?”周雪鮫道:“他是明夫子的門生,顏彌厚老前輩,號載德先生。”這顏彌厚也是中土武林中大有名望之人,據說他的正心誠意功甚是了得。
狗眼神君仰頭打了個哈哈,道:“既沒我事,本神君先走了。”他雖然狂妄,也不敢招惹武林領袖明家,明家處置犯人,自己誤闖進來,已過失不小,若再逗留,隻恐還會惹禍上身。顏彌厚喝道:“誰也別想走!顏某奉命監刑,爾等橫來擾亂,罪責非輕!速速跪下交代:為何闖入替興樓,與周逆是什麽關係?”
替興樓的部屬盡在附近,聞主樓有警,立即出動,將狗眼神君弟子趕散,布成春秋判官陣,圍堵在外,一個領頭的問道:“請問家主,是否要將惡客拿下?”周藏簡道:“在外麵守著,無我命令,不要放人出去。”他女兒赤身裸體,雖是要殺的,也不願教太多人看見。
楚飛燕“嘿嘿”一笑,向淩一色使了個眼色,便去摸背上霜刀。顏彌厚喝道:“爾欲何為?膽敢抗拒麽?”他恭謹侍奉明惟厥多年,近年又隨明四小姐辦事,深得明家信任,在武林中地位尊崇,一般的武林中人若能得他提攜,立時便可青雲直上,便是名門大派的掌門高手,在他麵前也不敢有絲毫僭越。他見對方知道他的來頭,竟無半分敬畏,早已有氣。
忽然間靈堂前銀燭亂搖,懸於壁上的白幡嘩啦啦往下掉,光影晃動之間,那按著周雪鮫的男子向後便倒,手足不住抽搐。眾人看時,那男子印堂處見嵌著一根魚骨粗細的銀針,針尾閃著詭異的綠光,顯有劇毒。周藏簡怒道:“狗眼神君,你傷我部屬,是何道理!”
狗眼神君也有些納悶,這人看情狀的確是中了自己的獨門暗器——縫裏看人針,但自己明明沒有出手,毒針怎麽會到了對方身上?尚未想清楚,忽然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紮腳不住,便向周藏簡衝去。周雪鮫驚道:“父親小心!”周藏簡見他來勢洶洶,久聞這神君邪術駭人,不敢怠慢,判官筆出手點他要穴。狗眼神君正要收勢,周藏簡鐵筆來得好快,不及相避,自然生出反應,一口叼住判官筆的筆尖,內力運處,一聲銳響,判官筆碎為數段,周藏簡倒騰騰退了幾步遠。狗眼神君用的是他的成名絕技狗嘴象牙功,此功一成,咬鐵如泥,堪稱舉世牙上功夫之魁首。
正在這時,楚飛燕、淩一色如兩道疾電掠出,從兩人身旁閃過,楚飛燕一把挾過周雪鮫,順手勾斷了綁她雙臂的麻繩,卻聞得“啊哇”一聲慘叫,顏彌厚右臉鮮血迸出,一隻耳朵已被淩一色削下。原來淩一色眼明手快,早把狗眼神君的貼身暗器偷了出來,打幡搖燭、飛針傷人,都是一瞬之事,之後又與楚飛燕合力將狗眼神君推出。她們身手極快,眾人竟沒能反應過來。
狗眼神君之前一直沒將這兩個“新人”放在眼裏,此刻終於省悟,怒道:“死雜——”淩一色道:“周藏簡,你聽到沒?神君罵你死雜種,你這給明家抹P股的畜生。”長劍揮舞,早已向門前奪路。
顏彌厚大嚷道:“全給我殺了!”眾人各挺兵刃,一擁而上,將楚、淩二人連同狗眼神君都圍住垓心。
狗眼神君一時哪裏說得清楚?見對方一齊來並他,不及多想,立時使出他那威震天下的絕技——狗眼看人大法,頭頸轉動,兩眼翻白。周藏簡忙道:“小心狗眼!”狗眼神君白眼睃了一圈,廳中人除楚、淩、周三女外,個個頭暈眼花、內息大亂。原來他的狗眼看人大法是一門極厲害的邪術,別人目光與他的狗眼一相對,便要六神無主,內息紊亂,十成功夫去掉六七成,淪為待宰羔羊。那楚飛燕、淩一色怎麽又不受影響?那是因為泰壹宮武學恰恰是狗眼看人大法的克星。當年離恨天大君不為世俗所容,不知遭受了多少冷眼譏諷,整個世道都不能使他屈服,傳下了以狂自任的教旨,狗眼神君的狗眼隻能欺負不知骨氣為何物的凡夫俗子,又怎能傷得了傲世拔俗的魔道傳人?至於周雪鮫,她已置生死於度外,更不在乎這區區狗眼。
狗眼神君見眾人痛苦,也得意起來:“叫你招惹神君!”不禁捋須想:“三大世家其實也沒那麽了不起,隻是借著祖上虛名而已,我這狗眼看人大法,明惟厥、蘇見獨、僧病本也未必能破。”
狗眼神君正得意間,忽然肩頭被人一拍,隻感全身軟綿綿的,已無半點勁道,吃了一驚,轉身看時,又是一駭,道:“你是蘇……”
隻見廳中已多了一個方額隆顴的青衫老者,淡然道:“我是蘇坐忘。”
周藏簡一見那老者之麵,陡然若逢救星,忙道:“快,快拜見蘇先生。”他內息尚亂,說話甚是吃力。顏彌厚等也都來見禮。
楚飛燕見來人約摸六旬,頭插荊簪,臉色紅潤,長髯低垂,隱然有些神仙氣象,原來就是鎮寧無為蘇家的第二號人物“齊同物我”蘇坐忘。蘇家家主“與寥天一”蘇見獨在三大家主中年紀最大,近年隱居修仙,不視俗務,江湖中人連他的蹤跡也找不到,他的兒子蘇坐忘便成了實際上的家主。
蘇坐忘環視四周,目光最後落在周雪鮫身上。周雪鮫福了一福,道:“參見蘇伯伯。”蘇坐忘道:“聽說你把你母親活活氣死了,有這事麽?若有什麽冤屈處,蘇某自會給你做主。”
顏彌厚道:“蘇先生明鑒,這周雪鮫宣揚異端邪說,妄圖推翻正史,罪通於天,人神共憤,萬萬饒她不得。”蘇坐忘瞟了他一眼,道:“周侄女,你自己說。”
周藏簡咳了一聲,道:“孽畜,你說罷!”周雪鮫苦笑道:“阿鮫若說了,對中土武林不利的。”
周藏簡麵色難看至極,道:“你去年便以考證史實為名,捏造事實,為異端賊子辯解,誹謗三大世家,父母責打過你,你尚不知悔改,今年繼續私修不法之書,編造先賢隱事,將手稿收藏於白馬寺中。事情敗露,擒你回來,你還敢出言頂撞,把你母親也氣死了,該不該剮?”周雪鮫道:“是我言辭不慎,累母親逝世,要我抵命,我也甘服。但阿鮫從來沒捏造史實,隻是三大世家不願承認而已。”周藏簡大怒:“孽畜還敢應口!”
狗眼神君正想悄悄溜走,蘇坐忘更不回看,一指點出,便封了他穴道。蘇坐忘更不理會狗眼神君,道:“周樓主、顏先生,周家侄女既已認罪,蘇某也沒什麽好說。判了什麽刑?斬首?絞首?”顏彌厚道:“本擬淩遲,減等為剜心。”蘇坐忘道:“這是明夫子判決的麽?”周雪鮫說:“是表姐判的。”
蘇坐忘微微一怔:“你表姐?明四小姐麽?記得你們感情不錯啊?”周雪鮫說:“私交再好,也抵不過春秋大義啊。表姐是要做女中聖賢的,我一個異端,豈能以私廢公。”明家最痛恨異端邪說,自從二十三年前大戰泰壹宮之後,對異端防範更嚴,泰壹宮魔道自然是異端之首,楚飛燕與泰壹宮的淵源若是暴露,明家非抓她去碎屍萬段不可。周雪鮫雖不信魔道,但她著書揭露了明家隱諱,當然也是罪大惡極、非死不可的。
蘇坐忘道:“周小姐是太史周家之女,非常人可比,按規矩應由明夫子親自判決。”周雪鮫道:“表姐擬我淩遲,減為剜心,若由大舅判的話,有蘇先生求情,也許可以減為梟首。但阿鮫覺得還是剜心好。”蘇坐忘問:“為什麽?”周雪鮫道:“父親知道的。”周藏簡氣道:“你看這孽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你想自比比幹,是也不是?”周雪鮫說:“比幹是大賢,阿鮫怎敢比?隻不過阿鮫反正已經是要死了,倒不如遲早施刑痛快些,阿鮫不恨任何人,這個世道的局太深了,治史早知今日事,荒唐何必笑荒唐。”
楚飛燕自見周雪鮫第一麵,便覺得這姑娘自有一般清雅氣象,如幽穀芳蘭,殊非凡品,遂挺身道:“周樓主,我敢問你一句,你們周家是做什麽的?”周藏簡正色道:“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原終察始,為後世鏡。”楚飛燕道:“史為世鏡是不錯,可是這鏡的背後呢?如果明家有錯,你們的史書會不會寫進去?”周藏簡怒道:“明家道承聖人,如日月自明、山嶽自高,怎麽可能會有錯?”
淩一色哈哈笑道:“燕姐姐,你看這些狗壁虱,臉皮神功練得好!他們周家就是明家的走狗,什麽春秋史法、一字褒貶,還不是全看明家的意?奴才修史,敢說主人壞話?”
她此論一出,全場驚怒,蘇坐忘也神色微變。周雪鮫卻道:“這位妹妹議論也太偏頗,為尊者諱也許是我周家一失,但若無我周家正史,武林中千百年來興衰成敗之紀憑誰去問?明家執掌武林這麽多代,雖有過失,但穩定人心、張綱行教,也是功大於過的。”淩一色一口水吐在她臉上:“就是你們這些提筆杆的畜生、修齊治平的賤狗,弄得中土人個個迂腐不通、無知崇古,寫成家譜尊數姓,文章字字害人間!”
顏彌厚老臉早已氣綠,喝道:“逆豎,你端的是誰?”淩一色大笑道:“掀翻血海七千丈,恨碎江山四百州。矯矯英雄狂極處,雙懸日月也同仇!魔家是泰壹宮媧皇崖芍藥公主,專殺你們這些狗才的。”話音未落,劍至人到,寒刃生光,射入顏彌厚兩眼之中,顏彌厚急一低頭,一陣劇痛,左耳又被利劍削去。
蘇坐忘從旁晃至,淩一色翻腕一劍,刺向蘇坐忘肋下,便要透體而入。不料劍就像刺向一團幻影,連自己全身也空空蕩蕩,根本無從發力。她這口劍乃七種貴金混合煉造,出自媧皇崖巧匠之手,淩滅鼎素來不用兵刃,把這劍給了女兒,名叫“薔薇刺”,便是十層鐵甲、一等一的硬氣功,也教她一劍貫穿了,但明明已與蘇坐忘肌膚相接,就是透不進去。暗叫不好:“小看了這老兒,想不到無為蘇家的至人無己功如此厲害!”這至人無己功創自蘇家第二代家主蘇夢蝶,練至化境時,無物無我,無內無外,無可無不可,與天地萬物合為一體,天地便是己身,己身即是天地。蘇坐忘在這神功上的造詣雖未達到這種地步,也決非淩一色足以破解。
淩一色急翻身飄開,忽覺腦後一涼,千萬根發絲簌簌飄去,一頭長發幾乎成了短發。原來蘇坐忘以官天府物刀法拂其腦後,此刀法不用真刀真劍,以氣為刀,據說練到深處連氣也不用,直接以神為刀,綱維兩儀,包藏宇宙,天地萬物乃至敵人自身都是己之兵刃。蘇坐忘清心寡欲,非萬不得已不殺人,否則這一下淩一色便身首異處了。
楚飛燕見勢不好,搶至前麵,喝道:“看刀!”霜刀出鞘,聲如天外龍鳴。陡然之間,滿廳霜寒,一地月影,好像頃刻間換了世界。眾人唯見一個長身玉立的男裝女郎踏在月浪之中,與其說是她乘月而來,不如說她就是天心之白月。眾人生平第一次覺得白月離己如是之近,真不知此景是在天上還是人間。
周雪鮫微笑讚道:“清如新月,其俊過之,潔若冬霜,其傲過之,女中嵇中散,人間白月,非塵俗物也!”楚飛燕想:“‘清’、‘俊’、‘潔’三字還罷了,這個‘傲’字,真得我心!”當即報以一笑。
蘇坐忘也震驚不已:“為什麽我一麵對這長刀的光芒,竟然會暗生畏懼?”他久練至人無己功,庶幾已達“迅雷破山、風振海而不驚”的大境界,但麵對眼前此人、此刀、此景,也不由得自慚形穢,怔然問:“這是什麽刀?”
楚飛燕把手中那束月光略晃一晃,朗聲道:“刀為狂士骨,月是哲人魂!”她一字一頓,敲入眾人耳膜,直透胸腑。
原來她這白月天霜刀,乃千萬年來絕無僅有之神物。當年離恨天大君逝世前,用絕世神功熔煉了一塊落在獨行島喝天峰上的天降月銀,鑄就這柄白月天霜刀,此刀蘊狂士之氣魄,承哲人之傲骨,那些無心無性的凡兵凡鐵豈可及其萬一?世上任何神兵寶甲、護體神功,也擋不住白月天霜刀之一擊,光是這刀身發出的異光,便有震魂寒魄、克製高手內功的大威力。蘇坐忘至人無己、官天府物的境界雖高,也不過是繼承前人之學,而且也沒達到祖先的高度,如何能與獨創學派的狂哲相比?在霜刀前麵,蘇坐忘早已黯然失色。周藏簡等也被這異光射得好不難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楚飛燕平時甚少使用霜刀,但見了蘇坐忘的武功,便知若不拔刀,自己、一色和周雪鮫沒一個能活著離去。她和一色練的是泰壹宮武功,不受霜刀異光影響。霜刀氣勢太強,一出鞘便懾住了全場,一時間無人敢上前動手。
這時樓上有人大叫道:“藏書閣起火了!”周藏簡大驚失色,那藏書閣中存放著他周家數百年來收集的珍貴書籍史料,一旦被焚,損失無可估量,別的什麽也都不管了,急上樓去。楚飛燕與淩一色對望一眼,拉上周雪鮫往外奪路,霜刀到處,莫不辟易,春秋判官陣渾如敗絮,二人突圍而去。蘇坐忘也不追趕。
楚、淩二人出了替興樓,早有王守恨等來接應道:“因見公主被困,吾等放火引開敵人。”淩一色點頭道:“王先生,虧得你們了。走罷!”一眾急奔而去。
眾人遠離替興樓數十裏後,見無人追來,淩一色道:“停下!進那邊樹林裏去。”楚飛燕取了自己的替換衣服與周雪鮫,道:“周小姐,你先穿上,休嫌寒磣。”周雪鮫接了衣服,道:“剛才這位妹妹自稱芍藥公主,不知女俠怎麽稱呼?”楚飛燕道了姓名,周雪鮫點頭道:“原來是白月天霜,阿鮫也曾聞你名,想不到阿鮫性命,倒要泰壹宮人來救。”
淩一色橫了她一眼,道:“我們救你小命,你也不跪下謝恩麽?”周雪鮫說:“阿鮫隻跪父母師長,不過燕姑娘這表人物,我平生從沒見過,跪一跪她也無妨。”楚飛燕忙扶住道:“不要這一套!我們泰壹宮人以狂自任,也不喜歡卑躬屈膝之人,就算見了大君也是不拜的。”周雪鮫道:“這是你們泰壹宮好處,但你們不好的地方也很多。”淩一色罵道:“這狗壁虱!才得了性命,又來指摘救命恩人了!”
楚飛燕笑道:“我妹子脾氣不好,你莫怪她。”周雪鮫一笑道:“阿鮫理會得。芍藥公主,你心高誌銳,花中隱後,然氣宇褊狹,太過執著,譬如殺人劍,傷人亦自損,終非令姊之比。”
泰壹宮人絕大多數骨子裏都非常自負,認為中土人虛偽庸俗,沒有與他們交往的資格,像楚飛燕這樣肯和中土人交朋友的隻是特例而已。淩一色對中土人的成見極深,見楚飛燕對周雪鮫好,更是犯惱,便想一掌將這個“狗壁虱”擊斃,但一來有事要問她,二來礙著楚飛燕的麵子,強忍不發,道:“我且問你,一百三十年前孤眠白結縭失蹤,她去哪了?”
周雪鮫道:“這是武林中一個未解之謎,我雖然調查過,並無確證。”淩一色看她神情不似作偽,想了想又問:“你到底揭露了什麽東西,明家非殺你不可?”
周雪鮫道:“我始終是中土武林的人,這事若讓你們知道,對中土武林很是不利,恕我無可奉告。你若說我忘恩,打死我好了。”淩一色想:“她臨刑那麽淡定,殺不痛剮不癢的,對她用刑也不管用,燕姐姐又護著她,得慢慢對付才行。”遂道:“我帶你回我們媧皇崖,你肯不肯?”周雪鮫猶豫半刻,道:“阿鮫也無處可去,隨你好啦。”
楚飛燕問:“一色,真回媧皇崖?”淩一色道:“白結縭的下落,他們中土武林一百多年都查不清,再查下去多半也無結果,她出身太史周家,知道的事肯定不少,帶她回去也不失為一件功勞。”
眾人往泉州方向而行,泰壹宮人來往中土,多經泉州港口。一路上淩一色對周雪鮫百般刁難,全賴楚飛燕維護,周雪鮫也不介懷。楚飛燕自換回了女裝竹屐本來行頭,她原來的竹屐失在釣魚城上,這雙是路上新買的。
十二月中旬,進了福建境內,找了客店投宿,淩一色說:“福建省是四諦僧家老巢所在,須謹慎些。”命王守恨去打探消息。自與楚飛燕在一個盆裏洗了腳,喚周雪鮫道:“你過來。”周雪鮫上前問:“怎麽了?”淩一色一腳把盆子挑起,一盆洗腳水往周雪鮫傾去,淋了她一身,淩一色哈哈大笑起來。
楚飛燕皺眉道:“你這算怎麽回事?快給雪鮫道歉。”淩一色板起臉道:“雪鮫雪鮫,叫得這麽親熱!她又不是你相好,幹嗎幫著她欺負我!”
周雪鮫抹了把臉,道:“芍藥公主,阿鮫與燕姑娘同歲,論年紀也比你大,你年輕氣盛,我也不想和你爭競。但中土人也是人,有血有肉,你這種偏激性情,對你和燕姑娘都沒好處。”淩一色道:“你有什麽本事與我爭競?你這種世家小姐,文也不行,武也不行,除了梳頭照鏡還會什麽?”
楚飛燕道:“話不可說得太過,我看雪鮫小姐讀的書比你我多百倍不止。”淩一色道:“讀書多有個屁用?中土的書不是教人做奴才的便是教人想辦法把別人變成奴才的,這些破書,有不如無,真正的好書,諒這些蠢蟲也讀不懂。那些滿紙偽善的臭書給我作草紙都不配呢。”想了想,又對周雪鮫說:“喂,聽說你是才女,能應聲作詩,比當年曹子建還厲害,有這事麽?”
周雪鮫道:“我等江湖兒女,怎敢比擬文苑大家?拿我來比陳思王,真是嚇殺阿鮫了。”
淩一色道:“我出個題目,你敢接麽?”周雪鮫說:“我反正是不成的,芍藥公主一定要考我,請命題便是。”淩一色道:“你就以‘飲洗足水有感’為題,作一首七言,作不出重罰你。”周雪鮫應聲吟道:
阿鮫性不耽杯盞,孽海人難避是非。
遠客飄搖憂父病,高門紛攘感身微。
春秋史法心防亂,聖哲貞風運歎稀。
感謝淩卿相照拂,甘泉美釀勿相違。
楚飛燕拍手稱好。淩一色道:“也不見如何高明法,離題話太多,隻是押了韻,俗套得很。”周雪鮫道:“我本就不會,芍藥公主處罰便是。”淩一色笑道:“好哇,我罰你脫得光光的,繞著客店走一百圈。”
周雪鮫搖頭道:“這個我做不來。”淩一色說:“你又不是沒給人看過!”周雪鮫被她觸及痛處,心裏一酸,黯然道:“阿鮫雖死不從。”
楚飛燕心中大不是味,靈機一動,道:“周小姐,按泰壹宮的規矩,你可以與一色比試一樣功夫,隻要你贏了,她便不得逼你。”
淩一色道:“不錯,有這說法,你有什麽擅長的功夫,劃下道來便是。”周雪鮫說:“我雖也會武,自知不敵芍藥公主。”楚飛燕說:“兵刃拳腳、軟功硬功、輕身暗器,你便沒一樣專長的?要不,你們聯詩也行啊。”
淩一色說:“聯詩就聯詩,我怕她個屁?”楚飛燕道:“你行嗎?”淩一色說:“不就是五七言,有什麽難了,她謅得我便謅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