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瘋狂,無哲學;不痛苦,無思想。
在思想者的孤寂道路上走得越久,我就對這一點越是堅信不疑。
我的創作曆程正如我的思想曆程,是瘋狂且痛苦的。理想主義在世俗法則與秩序麵前通常是失敗者,尤其是在一個哲人精神被誤讀、扭曲、邊緣化乃至被消費的時代。但在一個人的舞台上,我始終堅持著嚴苛的創作基調——探討人類精神與終極命運。我寫過三部小說(前兩部未出版),主角都是一個追尋——反思二元結合思想者,有以獨立視角審視人類文明的狂人哲學家,有追求自由的理想主義青年,當然也有本書中以救世為己任的哲人之俠燕姑娘。他們的思想傾向不同,但精神實質上有許多共同點:以自己生命的最大熱情來追尋終極價值,身為現實社會嘲諷的對象卻從來沒有妥協過。
這個時代哲人的標準在降低,甚至提出一兩個新鮮觀點就可以戴上這頂大帽。但在我看來,這完全是對哲人精神的侮辱。我對哲人的定義是:必須要能創立獨立、完整、宏偉的理論體係並以生命踐行其學說,不畏以一己之力與任何世俗力量對抗的方能稱為哲人。哲人與功利無關,與世俗名譽無關,他必須是與奴顏媚骨絕緣的。思想者應該是那種即使自己一無所有,也要給世界力量的人,他的極致是狂士,再極致是狂人。
《蒼茫獨步時》是我最用心的作品,是一部以武俠形式探討思潮鬥爭、刻畫哲人之俠的小說。它很大程度反映著我的精神經曆,可以說,書中的主角燕姑娘,是我目前理想人格的化身。她的白月天霜刀的含義,我在文中揭示得很清楚——刀為狂士骨,月是哲人魂。
以武功救人,是俠之小者,以學說救世,是俠之至者。此書講的是燕姑娘從俠之小者成長為俠之至者的故事。燕姑娘代表的是什麽精神?簡單來說,就是末回三個人物的名字——楊臻性(揚真性)、楊仁道(揚人道)、楊度原(揚多元)。我直到目前還認為,狂人精神、人道主義、多元路線的結合雖未必能解決功利問題,卻是打破現代精神困境與思想者自鑄人格的一條可能的出路。
為什麽要采取武俠的形式來寫?因為我過去寫一些思想隨筆時,經常把思潮鬥爭比喻為“江湖爭鬥”,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能索性來一個寓言呢。我不知讀者會怎麽看,但當寫到燕姑娘十年冥想後走下蒼茫山,用“哲人不王功”破掉明畫眉的“外儒內法功”時,我一連好幾天都不能平靜。
現代哲學的一個基本立場是把追尋對象視為一種可能而非必然,自從尼采宣告“上帝已死”以來,所有的傳統(包括正在形成的傳統)都被放上了審判席。一切思想必須經過鑒別、解析與再生成才能在頭腦中為之安排席位,這是獨立思考最基本的標準,在這方麵我要求自己比要求他人更加苛刻。同時,任何思想隻有與活體的人結合才足以成為思想(純粹字麵上的東西隻能稱為痕跡),而活體的人是千差萬別的,與思想結合的程度也是不等的。因此絕對意義上的統一價值體係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因此,本書力圖展示的隻是我所能提供的一種可能性。
我很早就確立了自己的創作原則:不媚官,不媚財,不媚權,不媚勢,不媚眾,不媚俗,不媚中,不媚外,不媚今,不媚古。很榮幸,我從未改變過初衷。
獨行者猶未死絕,世界應該聽一聽狂人的心聲。
2015年1月22日書於廣東陽江寂獨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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