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魅夜行

我們的生活

　　宅

　　宅在家裏，身體好像越來越沉重，懶得動。

　　天氣晴好，朋友拉他出去走走。

　　陽光下，一道道虛影從他的毛孔中升騰出來，又慢慢地消散。

　　他覺得精神一振。

　　對於讓人消沉委頓的宅蟲，陽光是最好的殺蟲劑。

　　多重人格（1）

　　蠕動，會合。

　　一堆肉肉的蟲子聚集在一起，不斷變幻著形狀。

　　細看，每隻蟲子都長著一張人臉，相同的人臉，隻是顏色和聲音不同。

　　漸漸地，它們形成了一個人形，頭部正是和蟲子們相同的人臉。

　　一百零八隻蟲子，組成了一百零八重人格的他。

　　多重人格（2）

　　一時敏感，一時羞澀，一時暴躁，一時小清新，一時重口味……

　　他的多重人格不時轉換。

　　有人問，這麽分裂是不是很痛苦？

　　他說，隻是剛通過絞肉機那一瞬間比較痛。

　　買墓地

　　現在房價飛漲，墓地價格也水漲船高，單價比活人房子還貴。

　　死人還不會挑毛病，賣墓地的越來越多。

　　他想給自己提前置辦一塊墓地，看了幾家，都說得天花亂墜，他反而不敢下單。

　　一個推銷員還是纏著他不放，他煩了：“說得這麽好，墓地又不能親自體驗，怎麽作數。”

　　推銷員陰沉沉地一笑：“我體驗過。”用手點一點宣傳單。

　　上麵墓地的照片，赫然是推銷員的頭像。

　　愚人節

　　我喜歡你很久了，他說。

　　她臉紅了，害羞地說，真的嗎？

　　愚人節的表白居然成功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我們去海邊吧，他說。

　　兩個人漫步在海邊，看潮起潮落。

　　過了夜半，她說，愚人節過了，我走了。

　　一個浪頭打來，他抱著她跳入了海裏。魚人節才剛剛來到呢。他輕笑著。

　　床（1）

　　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不能入睡。

　　貼著枕頭，聽見撲通撲通的心跳，猶如擂鼓。

　　聽著聽著，不僅沒有睡著，反而聽出了異樣。

　　還有，不屬於他的心跳……

　　床（2）

　　這幾日總睡不安穩，躺在床上，會聽見某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租房之前聽說這間房子發生過謀殺案，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他是從來不信這一套的，反正房租夠便宜。

　　可這聲音實在攪得人無法入睡，他隻好報了警。

　　經過檢查，他所睡的皮質大床，是謀殺案的最後一件證物，女主人失蹤的皮膚。

　　煙花

　　她即將嫁入豪門，十年的感情，比不上一顆碩大的鑽戒、一場浪漫的煙花求婚。

　　他知道她一直是愛浪漫的，也最愛煙花，可他給得起的，隻有手裏那一把小得可憐的星星索。

　　婚禮時，是更盛大的煙花表演。

　　看著此景，她心頭莫名地發酸，絢爛的煙花中似乎有星星索的影子，有他的影子。

　　這漫天的煙花，已經是他能給她最後的禮物，這紅、這黃、這白、這青……

　　凡是人體擁有的顏色，都在這一場煙花中呈現。

　　鄉關何處

　　在城市裏打拚多時，節假日也全部用來衝業績，已記不起有多長時間沒有回家。

　　家，那個隻可以棲身的小屋是家嗎？

　　家在哪裏？河南、湖北、陝西……

　　還是山裏、河邊、海岸……？

　　他有些恍惚。

　　越想越想不起來。

　　撲棱棱，翅膀長了出來，從十三樓一飛而下，去尋回故鄉。

　　文身

　　A。“一旦文身，就不能後悔。知道吧？”

　　“知道。”

　　“好，這個圖案複雜了點，大概要三個月才能文完。”

　　“好。”

　　B。三個月會發生許多事。

　　喜歡她文身的男友離開了，新結識的男友，卻不喜歡文身。

　　C。她後悔了，不想再繼續。

　　文身的線條不再增加，顏色卻越來越深。

　　一副殘缺的文身醜陋地趴在她身上，她慌了，找人想祛除墨跡。

　　手術刀卻總是擦邊而過，線條更粗。

　　她放棄了，任憑線條刻骨蝕肌，在她身上肆意淩亂地生長。

　　文身是有生命的，選擇了，就會生長。

　　拋棄，會反噬。

　　養花

　　他離開後，她把更多心思放在了種花上。

　　花期可待，紛紛綻放。

　　這一盆三色堇，眉眼與他相似；那一盆馬蹄蓮，跟他的皮膚一樣白；角落裏的幾竿修竹，如他身軀一般挺拔……

　　走在花叢中，就像依偎在他懷中。

　　又種了一株喇叭花，小心地把他的聲帶埋下。

　　再過幾日，就能聽到他的聲音了吧。

　　人體炸彈

　　恐怖分子出沒，城市裏引發了一起又一起的爆炸投毒事件。

　　各種物品檢查已經非常嚴格了，為何案子還層出不窮呢？

　　“哼，以為管製物資便不能引發恐怖事件了嗎，多抓幾個中國人過來，各種毒素炸藥都能提煉齊全。”

　　爬樓梯

　　為了省租金，她選擇租住一座老樓的頂樓。

　　每天下夜班回家，獨自爬上七樓，還是有點不安。

　　好在樓裏已經裝了聲控燈，隻須咳嗽一聲，或略略用力踏步，燈便亮起來，伴她回家。

　　到了，開門，開燈，屋裏卻依舊一片黑暗。

　　出門看看保險絲是否壞了，卻發現門口貼了一張“今日停電”的通知。

　　剪指甲

　　媽媽從小就不許她留長指甲，說不衛生。

　　稍稍長長一點，就會強迫她剪掉，她的一切都是媽媽做主，絕不能違逆。

　　她隻能一臉羨慕地看著別人留長指甲，塗漂亮的指甲油。

　　媽媽去世了，沒有人再管她，她依舊手指光禿。

　　因為，每當指甲長長，晚上就會有沙沙的聲音，第二天，十指依然禿到肉。

　　打望

　　解放碑是打望妹子的好去處，一個身材相貌俱佳的妹子跳入眼中，讓他目不轉睛。

　　妹子似乎已經深深地印在他的眼中。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說，好看嗎？

　　有了我可不許再看別人。

　　他眨了眨眼，搖了搖頭，大概是幻覺吧。

　　繼續打望，執著地看著下一個妹子時，眼睛像是被什麽按住了。

　　他使勁睜開眼，想接著追尋妹子的身影。

　　眼球就在這一刻“啪”地爆裂開來，血紅霧色中，隱約可見之前妹子的身影。

　　樓上鄰居

　　他睡覺喜歡安靜，可是樓上的鄰居總是在晚上發出各種聲音，讓他不得安眠。

　　多次抗議，卻總是被敷衍。他決定搬家。

　　搬過三次之後，半夜醒來，他隻能哀歎自己遇人不淑，為什麽每次都有一個喜歡夜生活的樓上鄰居。

　　猛然間，他想起，為圖清淨，自己這次搬的是頂樓。

　　流水線

　　上學第一天，學校統一了校服、文具、坐姿、舉手高度……

　　孩子們也按高矮胖瘦分成了不同的型號類別。

　　然後按照型號把不同的知識芯片安裝下去，逐年升級。

　　畢業典禮上，望著台下整齊劃一的孩子們，校長欣慰地笑了。

　　暖氣（1）

　　這兩天降溫得厲害，暖氣管子咕嚕嚕地響起來，開始試水，也帶來稍許熱氣。

　　他有點失眠，晚上被吵得睡不著，早上起來跟鄰居抱怨，鄰居詫異地說，供暖通知試水下星期才開始。

　　難道自己幻聽了？

　　晚上實在堅持不住，還是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夢裏，過世的媽媽說，孩子你怕冷，媽媽拚命地跑，拚命地跑，才能讓你的暖氣熱一點點。

　　他哭了，醒來，打開暖氣閥，流出的是淡淡的紅色液體。

　　暖氣（2）

　　這兩天降溫得厲害，暖氣開始試水。

　　他有點失眠，晚上被吵得睡不著，早上起來跟鄰居抱怨，鄰居詫異地說，供暖通知試水下星期才開始……

　　暖氣又響了起來，有人說放點水管事。

　　他伸手擰開了閥門，一股血流了出來。

　　去年冬天，上個女房客，割腕死在暖氣邊上，被發現時血已經流幹了。

　　抓周

　　女兒一周歲了，他寵愛無比，邀請親朋好友來慶祝。

　　還準備了算盤、胭脂、鋼筆、印章、洋娃娃、玩具汽車等物品來抓周。

　　小小的人兒在把所有東西摸了一遍之後，什麽都沒有拿起，反而伸手要他抱抱。

　　抱起女兒，小手摸上了他的眼睛。

　　大家都在笑女兒黏爸爸。

　　隻有他知道，前妻車禍去世後，將眼睛留給了他。

　　崩鏡頭

　　她一心想當個模特，拍美美的照片，可是先天條件太差，長得難看，身材癡肥。

　　敵不過她撒潑打滾，家裏重金請來攝影師，每次她都大發雷霆說攝影師拍得不好，被她趕走。

　　終於有個攝影師很有耐心地配合她，在拍攝一天後，鏡頭啪嗒一聲碎裂了。

　　存儲卡也爆裂。

　　人影

　　似乎聽見屋子裏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她害怕極了。

　　起身跑進衛生間，把門牢牢鎖好。

　　四處查看一遍，沒有什麽跟進來。

　　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還好，沒有莫名其妙的東西。

　　真怕看到血肉模糊的人影啊。

　　在馬桶上緊張地坐了一夜，天漸漸亮了，她放鬆下來。

　　準備解決一下內存。

　　掀開馬桶蓋，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出現在身下。

　　陪了她一晚。

　　視頻

　　他在網上交了一個很聊得來的網友。

　　兩個人無話不談，而且氣場相合。

　　他一直想見見她，但她說路途遙遠，不方便見麵。

　　他又提出視頻聊天，她卻不同意，說自己長得不好看，怕見過之後不能再做朋友。

　　他們之前已經語音聊過，他不相信有那麽甜美嗓音的女孩會很醜。

　　她拗不過他，接受了視頻邀請。

　　他激動地等待著，攝影頭傳來的畫麵是空無一人的房間，鍵盤在上下起伏著。

　　他收到一條信息：“看到我了嗎？”

　　街頭戲法

　　街頭藝人拿著巴掌大的布袋子，從裏麵拿出許多東西，兔子、魔杖、鮮花、鴿子……

　　圍觀的人紛紛叫好，扔了不少錢。

　　藝人把錢裝起來，拿著袋子走了。

　　他偷偷跟蹤著藝人，在僻靜處，用力將藝人推倒，搶過袋子就跑。

　　他把手伸進袋子掏錢，袋子卻像沒有底一樣，越掏越深。

　　整個人都伸入了袋子中，袋子抖了一下，仿佛打了個飽嗝，恢複了原狀。

　　刷屏（1）

　　屏幕上滾動出現的都是同樣一條信息，“XX大促銷”，看得人無比煩躁。

　　又是在刷屏做廣告，以前論壇這樣，現在微博又如此。

　　這些刷屏的人真是汙染眼球。

　　迅速下拉菜單，準備略過刷屏。

　　拉啊拉啊，好像永無盡頭。

　　拉啊拉啊，手指抽搐眼睛發直，卻還沒能逃脫。

　　點進廣告，轉發，世界清靜了。

　　刷屏（2）

　　她喜歡刷屏。

　　無論是找工作、賣二手貨還是求租，全部都在各個群裏和微博刷屏。

　　別說，還真解決了不少問題。

　　這次出了新書，也是各處刷個不停。

　　一周後，她發現自己進入了刷屏模式，什麽話都要重複三遍以上。

　　放鬆

　　長期伏案，腰酸背痛，聽說有個診所放鬆頸背很有效，趕緊去治療。

　　在按摩師輕柔的撫摸下，他昏昏欲睡。

　　醒來後，果然輕鬆許多，他成了常客。

　　一次，他正迷迷糊糊，突然覺得後背一輕，恍惚看到按摩師拿著整條脊椎骨，一節節拆卸、重組。

　　再覺得後背一涼，脊椎骨又回來了。

　　按摩師小聲嘟囔著：“催眠程度似乎有點輕。”

　　流鼻涕

　　感冒了，嗓子疼、流鼻涕，頭暈腦漲。

　　躺在床上不停地擤鼻涕，衛生紙扔了一地，這麽多鼻涕從哪兒流出來的呢？

　　想著問題，頭更疼了。

　　用力敲了敲，似乎空了。

　　樓上

　　搬了新家，剛剛拿到鑰匙，樓上阿姨就跑下來說，家裏養了三隻貓和兩條狗，可能會有點吵，請多包涵。

　　她也不是多事的人，就說沒關係。

　　時間長了，除了貓貓狗狗的聲音，她發現阿姨真是很勤勞，總是聽見刷啦刷啦掃地的聲音，或者突突拖地的聲音，間或還有滋啦滋啦拖動家具的動靜。

　　半夜實在睡不著了，她上樓敲門，阿姨說正睡得香呢。聽她講完，兩人臉色都是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