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苗苗宣布黨委會結束,轉身問:“孫場長,鮑老板怎麽安排的?誰陪著呢?”
“今天早晨我去陪著吃早飯的時候,聽李開夫說,他陪著到下邊去考察,”孫振鵬說,“好像是連喜留在廠裏,要處理幾個事情。”
“噢,這樣……”薑苗苗說,“你聯係安排一下,今晚咱們以農場的名義宴請鮑老板和他的太太,沒有重要事情,場領導班子的成員都參加一下。”她本來有件事情要對劉風耀交代,見他開完會沒走,仍坐在靠自己旁邊的椅子上,又一轉臉說,“劉場長,局裏要開計劃生育工作會議,要求主要領導參加,你去參加一下吧。”
劉風耀拉長著臉,鄭重地說:“薑書記,我看會議通知了,會議是以局黨委名義召開的,要求去主要領導,這是基本國策呀,你得重視起來。”
“你不也是主要領導嘛,”薑苗苗說,“我已經給局辦公室打電話了,同意由你參加,我陪陪鮑老板。”
劉風耀起了疑心,既然同意,去個副職不也可以嘛,為什麽你們都在家裏招待鮑老板,讓我去參加會議?對,肯定是信不過我,信不過就信不過,我也不需要你薑苗苗信得過,來的時候也沒企望讓你信得過。兩股道上跑的車,也不可能你信得過我,我信得過你。這且不說了,他見不去已經不行了,說:“好,薑書記,我去參加,不過,李開夫入黨的問題,我建議不要這樣就算通過了,應該再開一次會複議一下。”
“不用了吧,”薑苗苗說,“按照黨委會的議事規則和黨的民主集中製原則,這個問題盡管還有不同意見,進行最後表決時,已經過半數通過了。我知道你有想法,等從局裏開完會回來,咱倆可以單獨再交換一次。”
“那,我建議先不對外公布。”劉風耀聲音裏有些強硬,“薑書記,我們的政治生活中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研究決策一個問題時,即使是多數人意見一致,敲定的東西也不一定正確,尤其像李開夫人黨這樣的事兒,它不單單是李開夫一個人人黨的問題,而是涉及到什麽樣的人人黨的問題,這不是一般的問題,是個大是大非問題……”他明明知道說這些也沒有用,還是要說,而且要硬說,把調子唱高,表明自己的立場堅定,到糾正的時候,自己也就會更露臉。他來小江南農場這幾年,可以看出,薑苗苗在一些問題上雖說和自己認識不一致,大不見小不見地他都讓著,表麵上,自己是在維護團結,實質是在盼她快到年齡退休,盡量不往掰裏整。自己就這麽掌握著分寸,能讓就讓。陳書記說了,自己年輕,硬靠也把她靠趴下了,何況賈述生眼瞧就要退休,賈述生一退,她不也就蔫茄子了嘛!沒想到,上邊給賈述生打了延期,乍一聽,心裏好一頓不舒服,給陳書記打了個電話,陳書記說得倒令自己寬心,原則是幹部政策是誰也不能違背的,目前找不到合適人選,先讓賈述生支撐著,說不定就是一早一晚的事兒。他隻盼著這個早或這個晚,沒想到,對李開夫的入黨問題,自己竟然沒靠過這個早或晚,黨委會上就和薑苗苗幹僵了。出弓沒有回頭箭,僵就僵吧,打電話請教陳書記時,陳書記說得深刻有道理,李開夫能人黨,簡直成了笑話,這回,薑苗苗可是瞎胡整了!因此,在薑苗苗宣布少數服從多數,正式通過李開夫入黨時,劉風耀就下定決心:好吧,既然你如此拿著我劉風耀不當回事兒,我也就不客氣了……
“劉場長,就按組織原則辦吧。”薑苗苗聲音很柔和地說,“你的意見雖然被否決了,必須服從組織決定,但是這個問題我反複想過多少次了,的確不是個一般問題,我還想專門找個時間就這個問題召開一個研討會……”薑苗苗略一沉思,“我看,那就‘七一’之前,也算是慶祝建黨活動的一項內容,到時候你也可以係統地闡明你的觀點……”
“薑書記,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按照你這樣幹,我們的黨就不稱其為真正的共產黨了。你應該清楚地看到,一些私營企業家和共產黨官員打得火熱,進行權錢交易,偷稅漏稅,私營企業家人黨,就是腐敗的公開化……如果我的勸告你不聽的話,我就要給省委、給黨中央寫信……”以這個人的為人,他和誰要是構成矛盾,想把誰幹倒的時候,認為要幹倒的人正在辦錯事兒,他是不會公開指出的,甚至會誘導你把事情辦壞,等既成錯誤事實了,便成了他撿過來打你的炮彈,而今天卻反其道而行之--他是看準了薑苗苗非要讓李開夫人黨不可,為了討好台商,再反對她也要幹,所以就起勁公開反對,等把她打敗了,自己也就突兀地立起來了,而且他蠻有把握通過這個問題擊敗薑苗苗。
“好,劉場長,”薑苗苗拿起會議筆記本站起來就要走,“就這樣吧,你準備準備去開會,我要去接待一起群眾上訪。”
劉風耀給陳大遠當秘書的時候,跟陳大遠走到哪兒,都是一片恭維,像這樣命令似的安排自己幹什麽,還從來沒有過。他真有點兒受不了,失落感、嫉妒心、報複心一起在心裏交織著,真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滋味了,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去了!
他回到辦公室,派人到小貴賓樓去找門衛,也是內部保安羅小虎。羅小虎一進門,劉風耀便問:“我交給你的事情,完成得怎麽樣了?”
“劉場長,完成了,”羅小虎說,“我正準備向您匯報呢,聽說您開會……”
羅小虎是羅益友的小兒子,劉風耀一來報到當場長,為了體察民情,關心群眾,就去看望王繼善老伴,並很快和羅益友打得火熱。不久,羅益友求劉風耀給小兒子安排個工作,想進北大荒大米加工廠。劉風耀和李開夫一說,李開夫從內心裏不願意安排。羅益友的這個兒子是個有名的“小公子”,挑肥撿瘦,不能吃苦,可能聽說大米銷售員工作不錯,能走南闖北,銷售好了還有獎金……
李開夫和連喜一商量,李開夫說,堂堂場長不應該攬這種事兒,既然說了,就給他個麵子,再有這事兒推辭時也算在情理之中。兩人一商量,量體裁衣,就安排到貴賓樓當了保安,這樣可以少出亂子。羅小虎心裏不甚滿意,勉勉強強算是上任了,嘴上不說,對李開夫、連喜意見很大。
劉風耀問:“怎麽樣?”
“昨天晚上,你們都走了以後……”羅小虎瞪大眼珠子,神秘兮兮地說,“李董事長領著鮑老板去瀟灑了。”
劉風耀知道前麵娛樂區裏有三陪小姐,站起來問:“你看見到哪裏去了嗎?”
羅小虎說:“他們站在馬路上瞧著前麵不知道嘀咕什麽,李開夫一回頭好像看見我了,我急忙就溜了回來。”
“怪不得有人說你腦袋不好使,”劉風耀說,“你倒瞧著到哪去呀,是不是去泡小姐去了,是不是……”
羅小虎說:“估計不能,鮑老板的小太太也跟著呢。”
“你看清了?”劉風耀問。
羅小虎點點頭。
劉風耀像鼓起的氣球,一下子就撒了氣兒,接著又問:“你調查了沒有,鮑老板和他那個小太太有結婚登記書沒有?”
“劉場長,我問吧台服務員了,”羅小虎說,“服務員說,像李董事長、方總安排來的客人,吧台根本就不登記,接到客人來的通知,服務員就收拾好套房,放上水果,客人一到,就直接進房間了。”
劉風耀一皺眉頭,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羅小虎看出了他不高興,以後還想求他調工作,怕惹他不高興,把關係搞淡了,說:“劉場長,你放心,他倆肯定沒有結婚登記書,那個小太太又不是從台灣帶來的。再說,這麽點兒小歲數,看那個樣就是鮑老板到內地後說不定從哪個夜總會或者是洗浴中心裏找的這麽個陪睡的臨時小太太。我問總台服務員,服務員也這麽議論……”
劉風耀聽著,真的受了啟發,對,什麽他媽的太太,就是三陪女,他走出辦公桌挨近羅小虎,要說什麽,一皺眉頭咬咬牙說:“我告訴你,一定要把這件事情給我辦好,這麽辦……”
“劉場長……”羅小虎問,“這樣能行嗎?用不用告訴李董事長一聲呀。”
“你缺心眼兒呀,”劉風耀不高興了,拉下臉說,“我是國家幹部,我布置的工作,告訴一個私營企業頭子幹什麽?”
羅小虎一怔:“好,劉場長,我明白了。”
劉風耀說:“小羅,幹好了有獎勵!去吧。”羅小虎點點頭,瞧一眼劉風耀走了。
劉風耀隨著小羅的腳步把門關好,撥通了北京的電話,便和陳大遠通上話,問候了幾句,就開始介紹鮑老板來北大荒的情況,尤其介紹鮑老板身邊帶著一個小姘,接著又講了薑苗苗如何不顧他的反對,硬讓李開夫人黨的事情。陳大遠聽了,不但沒生氣,反倒很高興,說不管思想怎樣開放,薑苗苗作為黨的處級幹部,接待鮑老板可以,怎麽也不能和妓女同桌共餐呀!不管怎麽改革,也不能把黨的性質改了顏色呀!李開夫,李開夫何許人也,誰不知道?又一再強調說,他們就胡作吧,很快就有算清賬的那一天,一再囑咐劉風耀堅持鬥爭不鬆懈。還說,他把北大荒這些情況已經向部裏一些領導反映過,都很憤慨。而且說,也向老部長反映了,老部長雖然當時沒吱聲,看那表情也是很不滿意的神態。
嘿,這等什麽,說幹就幹,劉風耀聽完陳大遠的一番話,心情激蕩起來。
“喂……”劉風耀拿起電話沒事找茬兒,“連喜吧,我和李開夫說的部裏領導們要用點兒大米的事情,怎麽樣,安排了沒有?”
“一點兒?”連喜說,“劉場長,可不是一點呀,你不是說要二百噸嗎?李董事長說要開董事會研究研究。對了,鮑老板來了,我和李董事長商量一下,要請示一下鮑老板……”
“好吧!”劉風耀帶著傲氣說,“你們抓緊研究,這兩天我聽信兒!”然後“叭”地一聲把電話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