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喜和嘉嘉還有小樺,一家三口吃完晚飯,嘉嘉收拾飯桌,連喜看完新聞聯播,接著看天氣預報,看到預報東北地區陰,有小到中雨,而且地圖上現出一片雲朵落雨點時,驚喜地衝著廚房喊:“嘉嘉,快來看,今夜到明天,有小到中雨了……”
“哎……”嘉嘉拿著一條毛巾擦著手從廚房裏跑出來,“這半個月連續報兩次有雨了,不是偏走了,就是雨過地皮幹,今年,這老天爺像是和咱們作對似的。”
小樺在炕上挖挲開手拍著巴掌說:“爸爸,媽媽,我要下雨,我要下雨……”
嘉嘉抱起小樺,砰地推開窗戶,一陣涼風吹來,好清爽,抬頭一看,月亮在雲層裏穿梭著,天空似陰似晴,看不出馬上就要落雨的樣子。
連喜開始看省內新聞,心裏卻在等著看省裏的天氣預報。突然電話鈴響了,聽了李開夫的話,心花怒放,對嘉嘉說:“嘉嘉,你在家看著小樺,我到李叔家去一趟,然後去稻田地,小房門口有二十幾袋化肥,我去搬進小房裏,一會兒就回來。”說著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嘉嘉追到門口:“連喜,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連喜回頭回答,“你在家陪小樺玩,我去去就回來。”他說著,轉身出門,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連喜來到李開夫家門口,大門已敞開等著了,夫妻倆剛穿好衣服,水盆和雨布還在炕上。李開夫係著上衣扣把連喜迎了進來:“連喜,這回咱們可以大幹一場了!”
“李叔,太好了!”連喜說,“你就趕快約鮑老板來,讓他拍板,好抓緊動工呀。”
李開夫讓連喜坐下,說:“我估計,款一到,他人準能趕到。”
連喜說:“恐怕今年是不行了,蓋廠房,進設備,爭取明年冬天就投產呀。”
“連喜……”秀秀把雨布和水盆一起送到外間,轉身回來說,“你說,台灣人鮑大哥在咱們國營農場於這麽大買賣,能行嗎?”
連喜說:“哎呀,沒問題,南方不少城市都有台商、日商,還有老美,幹的買賣比這不大多了!”
“南方是南方呀,咱這裏不是北方嘛,”秀秀說,“我就是怕幹不消停。”
“沒問題!”李開夫也說,“有連喜老丈人給咱們撐腰,沒問題!”
秀秀點點頭:“倒也是。”
“我把情況和老丈人都細說了,他非常支持。”連喜說,“你倆好好想想,我也好好想想,等鮑老板一來,咱們就把一些事情想到前頭,把有些事情有條有理地安排出來,讓鮑老板聽得有板有眼。”
李開夫連連說:“好好好。”
“李叔,”連喜說著就要告辭,“我有點急事兒,明天抽空把互相想的兜一兜。”
連喜走出李開夫家上了大道,朝水稻田快步走去。
天空半邊晴,半邊陰,晴處薄雲飄遊,月亮穿梭,陰處灰色的雲聚集著,忽而又被風吹薄了,吹散了,又變成一片片薄雲向四處飄遊去,天空像個難產的孕婦,要降下雨來簡直是太難了。
連喜小跑似的上了大道,從斜對麵平房那邊穿過來一個人影,衝著他喊:“連喜,到哪兒去?”
“小穎……”連喜熱情地回答,“我要去稻田裏一趟,把在露天的幾袋子化肥搬進田頭小房裏。”他接著問,“你到哪兒去呀?”
說話間,小穎已經來到了連喜麵前:“到二妮家去了。我在她的家庭農場搞的玉米原茬卡種大豆非常好,你聽說了吧?”
“我聽說你在搞這個試驗,還不知道詳細情況,”連喜說,“我這些日子確實是太忙了。”
”看得出來。”小穎問,“就你自己去?”
連喜點點頭:“是。”
小穎說:“我陪你去。”
“這麽晚了,”連喜說,“不好意思,你該休息了。”
小穎說:“沒關係。”說完,自己先邁開了朝前的步子。
不知為什麽,小穎陪去就陪去嘛,又不是去幹見不得人的事兒,但和小穎並肩走著,連喜心裏不僅僅是不好意思,還怦怦地跳了起來。怎麽像小偷似的呢。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迎過來一個人影,他拽一下小穎,斜著岔到路邊,拐過一個房山頭,從一棟平房前麵走了過去,然後沿著一條小路向渠下的稻田走去。走過這條小路,要邁過一條小溝才能上大道,連喜先邁過來,側身伸過手去讓小穎牽著邁了過來。小穎牽住連喜的手,用力一跨,撲進了連喜的懷裏,連喜往後一閃身躲開了。小穎扯著連喜的手就沒放,連喜也就沒鬆手,兩人手拉手向前走去。
多少天的萬裏無雲,天空一下子有了這麽多雲彩,還刮起了小風,衝淡了那種炙熱憋悶的氣氛。
連喜匆匆忙忙離開家後,嘉嘉推開窗戶一看,天空陰了下來,心裏不安起來,自言自語地埋怨,哎呀,一有了緊要的事兒,就什麽也不顧了,連雨衣也不帶,真要是遇上大雨,還不澆個好歹的。她心急如火起來,好不容易才把小樺哄睡,從衣櫃裏拿出雨衣,又找出一把雨傘,哢地關了電燈,剛要出門,又回過身來,怕驚醒了小樺,輕輕地給李開夫家打了個電話。
李開夫說,連喜剛走不一會兒,說是去你家的稻田地了。嘉嘉出了家門,一溜小跑,直奔稻田地而去。
嘉嘉喘口氣又一陣小跑,發現前麵有個黑影,剛想喊,又跑了幾步後,覺得不對勁兒,怎麽兩個人影兒呀,不像是連喜,像是一對談戀愛的青年人。想到這裏禁不住差點兒“撲哧”笑出聲來,她想起了和連喜談戀愛時的一段笑話……
嘉嘉怎麽也躲不開,非要從這條路去自己家承包的稻田地。隨著追趕的距離越來越近,前麵兩個人影的說話聲已經能隱隱入耳。喲,果然是一男一女,怎麽越聽,那男的聲音越像連喜呢?又往前緊趕幾步,細細一端詳,沒錯,那身影,那聲音,就是連喜,又一細看,緊挨著連喜的竟是小穎……
嘉嘉的心倏地一下收緊了,心跳也加快起來,氣喘加急,不由自主地攥緊拳咬緊了牙,好啊,方連喜啊方連喜,還有你高小穎,原來跑到小江南農場來搞什麽稻殼育苗是另有所圖呀!我當時就有點兒懷疑,光榮農場也不是沒有稻田,為什麽偏偏要跑到我們小江南農場來推廣呢,怪不得那麽大方,還借給我們兩萬元錢還王繼善家的債,原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呀!連喜呀連喜,你也夠陰損的了,城府這麽深,偷偷摸摸和小穎鬼混,我竟一點兒也沒有發現。好啊,既然你們不仁,我也就不義了……
刹那間,冷靜了一下,她腦子的轉速格外飛快起來:回去找爸爸等人來看看,徹底敗露他倆?衝上去打鬧一頓,揪回場部讓全場都知道?不,不能,現在隻是見他倆鬼鬼祟祟在一起走路,沒抓住一點點實質性的證據呀。對,跟蹤,悄悄跟蹤,到有醜事兒的時候,再來下馬威,讓他倆跪在我麵前寫出承認書和保證書,到那時,我不就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這對淫棍了嘛!連喜呀連喜,我真是一點點都沒看透,一天天和我甜哥哥蜜姐姐,看來,你小子說不定背著我幹了多少缺八輩子德的壞事了呢。
她故意放慢腳步,悄悄躲到了稻田地頭的小房後。
月色陰沉,淒清幽深,蜷縮著的夜擁抱著北大荒,樹葉、稻葉被涼風吹拂著,發著輕輕的沙沙聲。
嘉嘉屏住呼吸,凝神聽著。
小房門前,兩人抬化肥袋的腳步聲,進小屋扔放化肥袋沉甸甸的落地聲,時高時低地傳進嘉嘉的耳裏,偶爾有對話聲,斷斷續續,聽不出個囫圇個兒來。
“好了,”連喜說,“最後一袋。”隨著說話聲和化肥袋的落地聲,兩人走出了小房。
小穎喘著粗氣,瞧著黑黝黝的稻田說:“連喜,今年你可要發了!”
“可能要掙一點兒,估計還上場裏的墊資錢,再交上利稅費,掙個十萬八萬沒問題。”連喜說,“還得多謝你呀,在我為難的時候,慷慨借給了我兩萬元錢,要不,我種地也種不肅靜呀。”
小穎笑笑:“這點事兒,別總掛在嘴上沒完沒了的。”
“哈哈哈……”連喜被一種別有情調的嗔怪惹笑了,瞧一眼小穎說,“往回走吧,說不定嘉嘉在家裏等得著急了呢。”
小穎擦擦汗涔涔的額頭說:“和你抬袋子有點兒急了,讓我喘一口氣好不好。”說著背靠小房坐到了地上,接著拽了拽連喜的褲腿,“來,稍坐一會兒。”
連喜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小穎身旁。
“小穎……”連喜問,“我光聽說你在二妮的家庭農場搞玉米原茬卡種大豆搞示範,怎麽回事兒?”
小穎說:“這個小科研項目,也是我在大學裏研究出來的,在大學的實驗田裏試驗過,沒有稻殼無土育秧經濟和社會價值大,但也不錯,隻要做出示範來讓農戶看看,很多人一下子就會接受,不用辦班,也不用費多大勁兒講解。”
“噢……”連喜問,“是個什麽道理?”
小穎說:“玉米原茬卡種大豆的原理,就是充分利用玉米茬的殘肥和壟形,降低整地和起壟的作業費,這樣既利於保墒,文利於增溫,尤其今年天旱,效果就更明顯了……”
連喜聽得津津有味,不自覺地一動身子,靠近了小穎:“小穎,還有什麽好處,效益怎麽樣?有沒有弊端呀?”
“我在大學裏都試驗過了,沒有弊端。”小穎也主動向連喜靠了靠,和連喜緊緊靠在了一起,興致勃勃地說,“總的來說,這項技術可以減少地表風蝕,是集降耗、保墒、節肥、環保於一體的好項目,從我試驗過的效益看,每畝可節約機械作業費兩個標畝,節本二十元,減少肥料投入十公斤,節本十八元,但是,要增加種子投人費兩元,增加葉麵肥投入八元,實際降低畝成本二十五元,比把玉米茬整地起壟播種大豆每畝可增產三十五斤左右,增加產值三十元,節本增效五十五元以上。”
“好啊,應該在咱們場家庭農場全麵推廣!”連喜讚歎一句,問,“這麽看,措施也不複雜?”
“不複雜,這主要從土地資源裏挖潛力,總結大豆,玉米生長規律探索研究出來的。”小穎說,“措施很簡單,玉米茬地清障後,播種前用輕耙順耙一遍,播種量較正常量增加10%~15%,有一點很重要,播種後要做到苗前封閉滅草,配方用9%乙草胺一百毫升加上賽克三十克,再加上早噴寶三十三毫升,苗後壟溝深鬆三十五厘米,中耕三遍,追施葉麵肥三到四遍,要用綠農素加上尿素,再加上磷酸二氫鉀,再加上殺蟲劑,人工拿大草,看實際情況,來個一兩遍就行。做到這些,就可以保畝產四百斤以上,畝效益就能達到一百三十元左右。”
“太容易了!”連喜驚喜地說,“明天就在我們小江南農場推開,你找找賈場長,讓他組織大家都來看看。”
小穎笑笑,說:“哎,那是你老丈人,你幫說說吧。”
“沒問題……”連喜說,“我回去就說,”他剛站起來,說,“小穎,該走了。”
小穎說:“忙什麽?”說著,把連喜拽住,一頭倚在了連喜的懷裏,一仰臉向連喜吻去。
連喜有點兒思想準備,想過如果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麽辦,但沒想到來得這麽突然。過去的理智和小穎的關心,才華攪在一起,使他不知所措了,腦子裏成了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抱住小穎,相互用力親吻起來。
躲在小房後的嘉嘉聽著聽著,隻聽著一陣嘁嘁喳喳的響聲,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剛想衝上去,聽這對話,又不像在幹壞事兒,正神情緊張,聽見連喜說:“小穎,走吧,不早了。”
接著,就是站起來的響聲。
小穎覺得有點兒掃興,沒有去牽連喜的手,走著走著,也覺得有一種突破的滿足--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親吻。
嘉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好在後邊悄悄地跟著。一進場區,她便繞進平房區,繞著彎兒加快腳步先一步跑回了家。她三下五除二脫了衣服往旁邊一扔就進了被窩,心亂如麻,一會兒仰臉,一會兒左斜身,一會兒右斜身,不管怎麽躺,也不舒服,覺得別扭,枕頭上像有針,褥單上像有刺兒,正翻來覆去,忽聽門鎖響,知道是連喜回來了,急忙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悶起來。
連喜拉亮燈,躡手躡腳走到嘉嘉跟前,俯下身一看,以為她睡著了,悄悄脫了衣服,拉滅燈,輕輕一擁被角進了被窩。嘉嘉耐不住猛然翻了一下身,給了連喜一個後背。
“喂……嘉嘉……”連喜按著嘉嘉的肩膀頭,“你沒睡著呀?”
嘉嘉忍不住滿肚子委屈,淚水咕嚕嚕直往上冒,又猛一下子趴臥著,嗚嗚地哭了起來。
連喜像是察覺到「什麽,撫著嘉嘉的後背,斜支起身子問:“嘉嘉,怎麽了,有話說呀。”
“嗚嗚嗚……”嘉嘉哭得更響了,還伴著抽搐和顫音。
連喜吃不住勁兒了:“嘉嘉,嘉嘉,你怎麽了?怎麽了?”
嘉嘉忽地坐了起來:“連喜,你讓小穎快點走,離開咱小江南農場。”
連喜一驚:“這……這……”
“你要是不攆,我就找我爸爸去!”嘉嘉擦把眼淚說,“有我沒她,有她沒我,你就掂量著辦吧!”
連喜一下子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