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小穎對自己的婚事不著急那才怪呢。她執意要回北大荒,一是因為在農大讀研究生期間,並沒有碰上稱心如意的伴侶,倒真有幾個追求她的,有讀研究生的同學,也有像華彬這樣的導師,她並不是說有合適的不談,如有稱心如意的,談得好可以動員去北大荒嘛。在追求她的人中,似乎都沒有找到感覺:有的金邊眼鏡高度近視,十足的書生氣;有的長頭發很現代,對這個,她並不反感,但總覺得和自己不般配,就像絲綢和呢子不能做成一件衣服一樣。第二點,回北大荒除了從事業角度考慮外,還有爸爸媽媽,可以斷定,他們很快就要退休了,假如老(東北話,去世的意思)了,毫無疑問都要埋葬在北大荒,她要盡獨生女的責任呀!出於這些考慮,一畢業,她就毫不猶豫地登上了北上的列車。
小穎自己也說不清楚,感情這東西怎麽會這麽神奇古怪。當年,傾心追求連喜不成,曾傷心地一次次落淚,之後便是橫下一條心,讀完研究生後找個比連喜強幾倍的對象領回北大荒讓連喜瞧瞧!而且下決心不再理連喜。稻殼無土育秧成果報告會上,連喜一聲呼喚,她竟驚喜得忘掉了過去的一切。回北大荒的列車上,兩人各倚一側窗口嘮呀談呀,是那麽投機,連喜的談吐、追求,小穎聽起來覺得比華彬的講課還有滋味,比追求她的幾個小夥子煞費心思寫的情書還動聽,不是那種絲綢和呢料攥在一起的感覺,而是水乳交融的滋味,那麽和諧,那麽舒心。
列車奔馳在東北大平原上,他倆麵對麵,情投意和地笑呀,說呀,暢談著各自的事業。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兩人一起去餐廳用餐,用完餐已好久,服務員示意請出,還有旅客在等著用餐,才發現確有旅客在站著等座位,才不好意思地帶著歉意笑笑起身離開。等到了原座位,座席早已被別人占去,兩人就站著談。小穎瞧著連喜的身影、笑貌,覺得比他大學剛畢業時更英俊了,他既有北大荒小夥子的英俊,又有中年男子漢的成熟,聽著連喜對事業的孜孜追求,覺得他有普通人的純樸,又有豪傑般的情操,簡直成了她的偶像。連喜瞧著小穎呢,在談話中品她的相貌,賞她的才華,像是盛開的鮮花,迎著朝陽的照射和勁風的吹動,挺拔而帶有一點粗獷的嬌豔。連喜喜歡這種嬌豔,正像小穎喜歡連喜成為她唯美的偶像一樣。
小穎很清楚,有這種情感卻不能有超越這種情感的言行。自己和嘉嘉是好朋友,爸爸和嘉嘉的爸爸是朝鮮戰場上血肉相凝的戰友加兄弟,嘉嘉和連喜婚後幸福,已經有了孩子,自己再不能做六年前的愛情夢。那就讓共同的追求連接事業之情吧。她下定決心,要讓稻殼無土育秧在北大荒獲得大成功,大效益,走向全國,推向全球……
今天,小穎特別高興,老早就回到家裏準備晚飯。她不善於精烹細炒,像巧婦那樣細心做一桌子菜,但今天又不能不準備,便悄悄到飯店買了四個菜,自己又做了四個菜,又買了啤酒,燜上了米飯,精心策劃了這頓晚飯。已經和媽媽通了電話,媽媽今天上午交代一下工作,下午收拾一下辦公室,晚上趕回家吃飯;她接著給爸爸報信兒,爸爸已經接到了小江南農場的電話,說是下午可能要晚點兒送薑苗苗來光榮農場。高大喜正思忖著是不是讓辦公室問一下誰來送,要是賈述生來,是不是安排晚飯,考慮著怎麽對付尷尬場麵。去了浸油廠一趟,本來到了氣急敗壞的地步,聽小穎這麽一說,就讓辦公室給小江南農場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在生產隊處理一件緊急事情,接待不了來送任的同誌。加上小穎給媽媽打電話時,賈述生就在身邊,隨即做了決定:賈述生和班子成員把薑苗苗送到兩場地界,由常務副場長周德富負責把薑苗苗送到即回。
小穎做好菜,正要燒開水,忽聽門外腳步聲,接著就是鑰匙開門聲,她急忙走出廚房一看,是爸爸回來了。
“爸爸……”小穎高興地迎上去說,“你真守時,我媽媽見你回來等著她,準一進屋就高興……”
高大喜臉拉得很長,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直奔臥室,脫掉的上衣也不掛,往沙發上一扔,躺在床上直喘粗氣。
“爸爸,”小穎跟進屋撅起嘴,“組織上照顧,你跟我媽媽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媽媽回來你要是這樣,我看……”
小穎的話還沒說完,高大喜就忽地坐起來說:“不是,不是,小穎呀,我真沒想到,咱光榮農場的工業企業管理能達到這種程度!”
高大喜把在浸油廠見到的簡單一說,氣得一P股坐在沙發上,又喘起粗氣來。
“爸,你笨想吧,”小穎說,“北大荒開發建設到現在,經曆了反右、大躍進、文化大革命、批判唯生產力這麽多運動,企業管理能好嗎?能有個規律嗎?”她往高大喜跟前湊幾步說,“爸,這話可能就是我說你,一般情況下,別人是不會說的,你作為一場之長,也有責任呀,而且是主要責任。”
高大喜猛一抬頭,瞧著小穎一愣,想說又沒說出什麽來。小穎繼續說:“我從農大回北大荒的這些日子,就覺得咱這裏太閉塞了,一些人思想保守,觀念陳舊,固守計劃經濟的思想觀念太嚴重了。”
“怎麽,你也這麽說?”
“爸爸,”小穎見高大喜對自己瞪大了眼睛,說,“可能也就是我這麽說你。依我看,企業成了這個樣子,除人為的管理是個因素外,主要的還是個機製問題。油廠靠加工多少豆、地裏靠打多少斤糧食來算經濟賬算不出真效益呀!這回你知道了吧,加工多少斤豆的背後就有多少亂事兒呀……”
高大喜不吱聲,腦子裏還在響著小穎剛才說的“機製”兩個字,放開嗓子一跺腳:“你怎麽和賈述生一個腔調呢!機製?!機製?!我怎麽也不能把好端端的國營農場‘機製’得支離破碎,‘機製’得成了個人的呀!”
“爸,爸呀……”小穎跺跺腳說,“你怎麽就不開竅呢!”
“你算說對了,”高大喜放緩口氣,他覺得女兒是在外受了資產階級思潮的影響,說也沒大用,坐下說,“我的腦子裏什麽竅都能開,就是這個竅不能開,我們在炮火中能打下江山,能開發出北大荒,我就不信守不好北大荒……”
小穎見一句半句說不服爸爸,一看手表,約摸媽媽該回來了,走到高大喜跟前,抱住他一隻胳膊說:“爸,咱不說這個了,我和你商量點事兒行不行?”
高大喜瞧瞧小穎笑了:“你和爸爸說什麽事兒不行過?”別看在一些問題上小穎總和高大喜辯論,高大喜從心裏喜歡這個女兒,喜歡她的聰明而且上進,最近,他發現女兒最寶貴的一點是和自己一樣,是那樣執著地熱愛北大荒。
小穎說:“爸,我媽媽一會兒就回來了,你表現好點兒行不行?”
“我就知道,我和你媽一吵兩句,你總是向著你媽。”高大喜說,“我什麽時候對你媽不好了?”
“我也沒說不好,我知道,我也對我媽說過,你從心裏對我媽好,隻不過表現不出來。”小穎說,“但有一點,就是這幾年,你對我媽疑神疑鬼,動不動發個小脾氣,憑這一點,我就對你有意見。”
高大喜不吱聲了。
小穎說:“爸,我媽多不容易。不錯,你是場長,人家是副場長,但副場長於具體事兒,更累呀,還要常回來照顧你,我也知道你忙你累……”
高大喜笑笑:“你呀……”
高大喜知道,小穎是兩頭互相替著說好話,有點小吵小鬧的,還真虧她在中間這麽和稀泥。
“爸……”小穎搖晃著高大喜的胳膊,“這回,我媽媽回來,你們就在一起好好工作,好好過日子,我對你那個男子漢大丈夫勁兒,可有老大的意見了!”
高大喜笑笑:“你媽媽在外邊要是真的沒啥,我……”
“你啥呀你……”小穎說,“你就是小心眼兒!人老了老了,老出陰陽怪氣了。我可告訴你爸爸,我媽媽回來,你一定表現得要好一點兒,要不,我可真生氣走了,不管了。”
爺倆正嘮著,隨著門鑰匙響,薑苗苗開門進來了。
“媽……”小穎迎上去接過薑苗苗手裏的提兜放下,又把薑苗苗脫的衣服接過來掛在衣掛上,問,“你的東西呢?”
薑苗苗回答:“都卸到收發室了。”
小穎問:“小江南農場沒派人送你嗎?”
“送了,”薑苗苗瞧見了在一旁站著的高大喜,聲音故意不陰不陽,臉色不冷不熱,“班子全體成員送到場界,周德富副場長送到門口,我讓他上來他不來,急著趕回去參加黨委會。”
小穎一挑眉:“這麽晚了,他們還開會?”
薑苗苗覺得這個話題沒什麽可說的,沒有回答,腦袋突然發起熱來,也可能是高大喜在那裏站著的緣故。本來,從一上樓梯腦子就發漲,離開小江南農場,就像離開了一個熱火朝天的世界來到了另一個天地,那樣陌生,那樣不自然。不知為什麽,在高大喜身邊,說不出是當年年輕時麵對英雄的拘謹,還是他暴跳如雷幾次在心頭留下了陰影,她像被一座圍城圍了起來,又像在一個缺氧的環境中那樣呼吸不順暢。
她進了衛生間。
小穎見媽媽帶上了門,拽一把爸爸,著急地小聲說:“爸,你怎麽不說話呢?”
高大喜說:“不是光聽你說了嘛!”
小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看來,爸爸在媽媽麵前是要好好表現表現了。
薑苗苗在洗手間洗完臉,閉了水龍頭,聽到外邊嘁嘁喳喳的聲音,一猜便知,是小穎在鼓動爸爸主動和自己搭訕和好。擦完臉掛好毛巾走出來,平和的臉,不卑不亢的樣子,也算是“拿架子”了,對她來說,自和高大喜結婚以來還是第一次。她心裏雖有和賈述生超越正常的感情,有時想想也覺心虧,但畢竟沒有狂熱的發泄和行動。氣就氣在高大喜毫無根據大發雷霆。她知道,高大喜是火爆脾氣,說得多,心裏留得少,自己怎麽安慰也熨平不了這浮躁的心。她看出了高大喜尷尬的樣子,當然也就猜透了他的心態,當真要不冷不熱地教訓教訓他。他不能以英雄自居,把自己看成是部下,自己也不能總把他當成崇敬的偶像,我們是夫妻,他是丈夫。
薑苗苗揉摸一下臉,搓著手坐到了沙發上,自己拿起暖瓶倒水。小穎瞧瞧媽媽沒在意,盯一眼爸爸,又擠眼又努嘴。高大喜明白小穎的意思,讓他主動和薑苗苗搭訕,還示意讓他主動去拿過暖瓶倒水的姿勢。高大喜從來沒幹過這事兒,以往,要是他後進家門,都是薑苗苗主動接衣服掛起來,主動問這問那,問想吃什麽,做什麽飯,才去廚房點火。高大喜想去又不想去。不想去,覺得這樣下去太尷尬;去呢,腿打擦兒,一時腦袋發起熱來。
薑苗苗坐在那裏喝水,心裏雖然在翻騰,但手裏有拿的,嘴裏有喝的,眼睛還有瞧的,顯得很自然,很平靜。
“爸爸,吃飯了……”小穎瞧瞧高大喜,倒又覺得爸爸可憐起來,打破了僵持局麵,邊放餐桌邊說,“媽,吃飯了。”
高大喜和苗苗誰也不動。
高大喜見薑苗苗要抬頭,轉身進了洗手間,一下子把水龍頭放得很大,水嘩嘩流淌著,雙手伸去,大動作地洗起臉來。
薑苗苗幫著小穎端完菜,剛要盛飯,小穎製止住,拎起一瓶啤酒說:“媽,今天我和爸爸給你接風,也祝賀咱們一家人團聚。”
薑苗苗斜瞧一眼小穎,眼角的魚尾紋明顯地展示著,想笑沒笑出來,突然間對女兒產生了一絲憐憫感:小穎啊小穎,這麽大了還沒有對象,和你相近年齡的嘉嘉孩子都懂事兒了……想到這裏又搖搖頭,歎口氣,光說對象對象的,我女兒該找個什麽樣的對象呢?
“爸,快坐呀,”小穎端著菜,拎著啟開的啤酒往桌前一坐,有意給高大喜解尷尬,“今天,給我媽接風,也祝賀咱家從此團聚。”她說著,一手在爸爸麵前放個杯,另一手倒啤酒,接著又給媽媽倒,最後又給自己倒上,然後舉起來說:“爸,媽,來,為了全家的幸福團聚,咱們先共同幹一杯!”
高大喜和薑苗苗都瞧著小穎把杯子舉了起來,同時向小穎的杯子碰去,兩個杯子在小穎杯子的碰觸中隔了一條大縫。小穎瞧著很不舒服,她一閃杯,使了點勁兒碰著爸爸的杯子往媽媽舉的杯子那邊一悠晃,三個杯子算是同時撞響了一下,她笑笑說:“這一響,才是咱一家人共同碰杯呀!”接著放下杯子用筷子點劃著菜盤子,瞧著媽媽,又瞧瞧爸爸說:“媽,爸,吃菜呀!”
三人都夾起一筷子菜送進了口裏。
小穎見爸爸埋著頭細嚼著,像有什麽心事,那麽鐵著臉,不和媽媽搭腔,心裏由衷地對爸爸不滿意了。爸爸呀爸爸,你這男子漢大丈夫氣太嚴重了,又想和媽媽和好,又想讓媽媽回光榮農場,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倒說句話呀,主動點兒呀。她把筷子弄得直響,瞧瞧爸爸也拉長了臉。高大喜看出了女兒不滿意,想張口,想堆笑臉和薑苗苗搭腔,又難於啟齒,這對他來說,真比打仗發號令難多了。他見小穎確實不高興了,心裏忽地生出了一股內疚的滋味:小穎老早就回家,又買菜又做菜,又買啤酒,其實,家裏人根本就沒有喝啤酒的習慣,除非年節,現在要是不主動點兒,真要可憐女兒一片心了。他舉起杯,尷尬著臉,吐字艱難地說:“苗苗,來,歡迎你來光榮農場工作……”
薑苗苗猶豫一下,目光低視,不瞧高大喜,舉起了杯。小穎想埋怨,這是家裏嘛,怎麽弄出個歡迎來光榮農場工作呢!又一想,這對爸爸來講,可能已經不容易了,便舉起杯來瞧著高大喜笑笑:“爸,咱這是家宴,咱先不說工作的事兒。來,祝賀媽媽冉不淒苦獨身地來回跑了!”
爸爸和媽媽的心情小穎並不怎麽理解,此時,高大喜心裏翻騰的不隻是和薑苗苗別勁兒的事兒,還翻騰著檢查浸油廠的事情,心裏的火還沒有滅。薑苗苗呢,心裏也不隻是對高大喜上次無理指責暴跳不滿,心裏還在翻騰著小江南農場辦家庭農場的事兒,她心裏明白,賈述生一心一意把小江南農場搞活搞好,自己雖然起不了主導作用,畢竟是領導班子裏的骨幹,心裏倒也是渴望著解決兩地生活,可這麽多年都熬了,還差這一兩年嘛……她人坐在這裏,還在惦記著小江南農場的領導班子是不是還在開會,那幾個難題研究得怎麽樣了?心裏一陣陣的焦躁和不平靜。
“大喜,”薑苗苗接著高大喜的話題,終於開了口,“是你向局裏申請把我調回來的?”
高大喜也衝淡了一些尷尬氣色,說:“苗苗,我知道,你對調回光榮農場可能並不怎麽滿意,在小江南農場是常務副場長,來光榮當個工會主席,級別沒降,職務上卻有點兒委屈。要說呀,這工會主席也很重要,不是像有人說的,工會工會吃飽就睡,作為咱國營農場來講,以工人階級為主體,工會很重要很重要,尤其是在深化改革這個階段……”
薑苗苗一聽就知道他又要發表反對辦家庭農場的意見,便截住他的話問:“大喜,不提這個,我是想知道,是不是你申請把我調回來的?”有句話,為什麽也不征求征求我的意見?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要是這話一出口,就帶有挑釁的味道了。她見小穎上火,心裏很心疼,小穎心裏也不肅靜呀。
“苗苗,我早就想申請,咱倆不是商量過嘛,要申請,也得你先提出,”高大喜一下子有了話說,“這是陳書記主動提出來的,到底是老上級,這是對咱們的關心呀……”
“關心?!”薑苗苗一聽,心裏像爆炸了的氣球,全敞著亮了出來,“陳書記關心的恐怕不是咱倆的分居生活,而是關心怕小江南農場把家庭農場辦好了,是在削弱小江南農場辦家庭農場的領導力量!”
高大喜一聽,忘記一切似的忽地站了起來:“苗苗,你應該認識清楚,削弱的是損害社會主義製度的力量,有什麽不好?”
小穎急得站起來,拍拍桌子說:“爸爸,你坐下好好說行不行?!行不行啊……”聲音裏帶出了哭腔。
薑苗苗一時不知說什麽好,瞧著高大喜瞪起的眼珠子,深深吸了口氣說:“大喜,你到外邊看看去,農村改革富了億萬農民,我們北大荒的開發建設雖然了不起,可是,固守著計劃經濟的模式不放,跟不上形勢了。就是因為有這個陳書記,為了打擊報複辦家庭農場,什麽事都幹得出來。過去那些年,他怎麽不提解決咱倆兩地生活的問題呢?簡直太不像話了!”
高大喜說:“苗苗,你說話可要負責任呀,怎麽這麽說呢?!”
“這你知道,”薑苗苗氣得臉色發白,“王繼善陰陽怪氣幹預辦家庭農場,自己倒退著走跌倒,腦袋磕在石板上流血太多過去了,應該說是不幸,但陳書記怎麽也不能下令拘留方春半個月呀!怎麽也不能罰連喜兩萬元錢呀!他連喜到哪兒去弄兩萬塊錢去呀……”
高大喜的尷尬勁兒沒了:“他小子有本事作惡,就該有能耐接受懲罰!”
小穎在一旁不知怎麽是好了,走到媽媽跟前著急地勸說,媽,少說兩句吧。媽媽不昕。又走到爸爸跟前勸說,爸爸,你就少說兩句吧。爸爸也不聽。她說誰誰也不聽,急得直打轉。
“大喜,你怎麽這麽說呢?!”薑苗苗聲音不大,情緒卻很激動,“明擺著的事實,王繼善屬於意外事故,怎麽能說人家連喜是作惡呢,你說話才該負責呢!”
高大喜覺得薑苗苗是在訓斥自己,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他有點兒受不了了,火氣從心底直往外冒:“我高大喜從來敢說敢當,說了就負責任……”他說著竟忍不住伸手指著薑苗苗說,“你為這些惡人辯護,你也要負責任!”
“爸爸……”小穎抱住高大喜的胳膊哭了,“你少說兩句吧!少說……”
薑苗苗也來了強勁兒:“我薑苗苗敢說敢做就敢負責任!”
“你……你……你負什麽責任……”高大喜手指著薑苗苗,“你就知道為連喜,為賈述生……負責任……吧……”
薑苗苗發出了從來沒有過的怒吼:“對!你說對了!我就是為賈述生、方連喜負責任!”
“爸爸……爸爸……”
高大喜不顧小穎的哭勸,雙手使勁一擁桌子,隨著嘩啦一聲巨響,桌倒碟碎,濺了薑苗苗一身油漬漬的菜湯。
薑苗苗一扭身進了小穎的房間。
“嗚……嗚……”小穎一P股坐在沙發上大哭起來,哭了幾聲,忽地站起來一陣風似的走到門口拉開門閂就往外跑。
高大喜追到門口:“小穎……小穎……”
小穎頭也不回地噔噔噔下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