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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嚴寒悄悄地降臨到北大荒。

  明天就是舉行集體婚禮的日子,薑苗苗按著各隊報上來最後敲定的名單統計,共有一百三十四對新郎新娘參加婚禮!當初,幸虧比初步統計出的數字多蓋出了一些鴛鴦房。這些小鴛鴦房蓋在了辦公室的大東側,遠離分場中心,雖平易而又簡陋,倒成了分場最繁華的地方,戶戶門口貼上了對聯,掛起了樺樹皮燈籠、紅紙燈籠。自己忙活的,來幫忙的,出出入入,好是熱鬧。分場下發了文件,可以回老家領對象的那些職工,對象都物色好了,有的都領來了。賈述生才打成了右派,但誰也不理這個茬兒,該怎麽的還是怎麽的。有些人在文件發下去時就物色對象,直到賈述生被打成右派了才成功,於是就隱名埋姓,或者報假成分先來了,想等結婚以後再遷戶口,因為戶口上有一欄寫著什麽成分,成分不好的一遷就露餡兒了。現在,還有遵循那個文件的,也就由明裏轉暗裏,明明回家去相對象,愣說家裏這事兒那事兒,反正理由一出口,都是非回去不可的事兒,報不報銷,回來再說。各隊長來請示,專門找高大喜,不管魏曉蘭同意不同意,高大喜答應得很痛快,一下子走了不少人。要是這部分人不走,人就更多,更熱鬧了。

  魏曉蘭費盡心機,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如期舉行集體婚禮的眾人意願,也改變不了事先一些重要工作的安排。兩天前,王繼善、羅益友、荒妹就被接來了分場,王繼善負責集訓,教大家如何適應北大荒的嚴寒環境。羅益友在冬訓班上講打獵知識和北大荒冬季生產活動。荒妹呢,成了薑苗苗的得力助手,為準備結婚的開結婚登記介紹信,又帶車去離分場不遠的鄉公所請來婚姻登記員,給一對對要結婚的辦登記手續,忙得不亦樂乎。

  王繼善發現,來分場這幾天裏,不管是領導還是墾荒戰士們,幾乎都喜氣洋洋,惟有方春副場長總是悶悶不樂,和他一起組織大家跑步,常常心不在焉,有時嘴還噘得老高。明天的集體婚禮由高大喜主持,由方春宣布新郎新娘名單,魏曉蘭講話。這是一項帶有民風民俗的工作,高大喜委托王繼善做總顧問。他讓薑苗苗把名單抄寫好,準備給方春送去,也想順便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別到時噘嘴鼓腮的,或者弄出點兒不愉快,影響大家的情緒。

  王繼善來到方春的辦公室,見他正在垂頭喪氣地挑開爐蓋子,沒好氣地往裏加袢子,便問:“方副場長,這幾天,我怎麽發現你不高興?”

  “哎,”方春實在是忍不住了,“我真不知道魏曉蘭這娘們兒的葫蘆裏裝的什麽藥?!”

  “哈哈哈……”王繼善一聽這罵聲,笑笑說,“看你這個樣子,今天我就不叫你副場長了。怎麽?還沒結婚就說人家是娘們兒,鬧意見了?”

  方春扔下爐鉤子,把王繼善拉到床邊坐下說:“王隊長,你是過來的人了,你說說,這個魏曉蘭是怎麽回事呢?”

  “那--”王繼善一眨眼,瞧著方春笑哈哈地說:“我一聽準是談戀愛韻事兒,這事兒,你得冷靜冷靜問自己呀!”

  方春說:“我不是說了嘛,你是過來人,我也不拿你當外人,當著真人不說假話。你說她,說是不真心吧,我一約她就跟我走,談興奮了也有親有抱;要說真心呢,我一提結婚,她就打退堂鼓,說的那些熊玩意兒都不是理由!”王繼善問:“說的什麽?”“我說過幾次了,這次分場要舉行集體婚禮很有意義,連一隊、二隊的都來參加儀式,多好啊,人家高大喜和薑苗苗都算一對了,咱倆也算一對吧……”方春氣喘籲籲地說,“你猜她嘞嘞什麽,說他們結他們的去,咱們明年再說。都沒說一定,還鬧了個‘再說’,這再說是什麽意思呀,就是沒準兒唄。我追問理由,她反複說的就一條,她是分場主要領導,一結婚有了孩子就不能利手利腳抓工作了!”

  王繼善說:“對有事業心的幹部來說倒也是……”

  “是什麽!”方春忽地站了起來,“我說,咱倆結婚還不會不要孩子嘛……”

  “對呀,”王繼善應和說,“這就不影響嘛!怎麽樣?”

  方春說:“她還是不同意!”

  王繼善點點頭:“噢,那到底是什麽原因呢?按理說,帶頭紮根北大荒是個挺好的事呀……”對魏曉蘭,王繼善也是滿肚子意見,對賈述生的事情,對調查組宣布水田開發停止的事情……他總覺得自己是後收編國營農場的,沒有人家那些複轉官兵腰板硬,人家都拗不過,自己還說什麽呢!就傻子種地看鄰居,隨大流吧!心裏呢,對這個魏曉蘭早就氣得鼓鼓的了。

  方春氣急敗壞了:“要不說,不知道這娘們兒葫蘆裏裝的什麽藥呢?”

  “喂,”王繼善湊過臉去,神秘兮兮地小聲問,“我可是有言在先,今天就不拿你當場長了。小夥子,咱倆說句悄悄話,你一口一個娘們兒娘們兒的,這魏曉蘭是不是讓你睡了?”

  方春有點兒沮喪:“睡了還說啥,還能跑了她!除了摟過親過,別的就連根毛都沒撈著!”

  王繼善心裏泛起了老來少的激情:“那,你到底想不想要她呀!”

  “這話說的,怎麽不想呢!”方春說,“我知道,分場一些人對魏曉蘭有些意見,其實,還是不大了解她。這人還可以,事業心強,好勝心強,政治立場堅定。你們可能看出來了,她幹起工作來潑潑辣辣的,就是缺少點兒女人味兒。其實呢,她就是這麽個角色。照你說的,我得冷靜點兒問自己,我也問了,總的看,這人還算可以。”

  王繼善笑笑:“要是這樣的話,你就得想想辦法。不是都傳說,關裏她老家還有個小夥子在盯著她嘛!這麽好的媳婦要是飛了,那太可惜了。”其實,他已經早有察覺,魏曉蘭並沒瞧得起這個方春,是在談“政治戀愛”,說不好聽的,可能是在耍弄他的感情。再想想這個魏曉蘭對賈書記的事兒,心底忽地升起了一分厭惡,笑笑說,“方春呀,咱們都是男人,我可不是給你出餿主意,你倆彼此有這個基礎,你幹脆就給她種上!”他說完眼神直溜溜地瞧瞧方春,又嘿嘿一笑。

  方春摸不著頭腦:“種上?什麽種上?”

  “哎呀,這你就不懂了,”王繼善說,“就是你倆進一個被窩幹那個事兒。”

  “那……那……”方春支支吾吾地說,“那……她能……讓嗎?”

  “等她讓可得了!”王繼善說,“我說的意思是,管她結婚不結婚呢,隻要種上,就像咱跑馬占荒似的,就沒人來琢磨這塊地了。現在趁著熱乎勁兒不占上,就怕日後飛了呀!也就是說,讓你把這塊地占上。”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方春搖搖頭,“那娘們兒腿粗胳膊壯,我能整住她?又不能像捆老母豬似的,捆起來扔在那裏任咱宰割!我商量多少次了,她就是不進鹽醬。”他一口一個“老娘們兒”,又比喻成“老母豬”,看來,心裏的火是憋得呼呼的了。

  “我有辦法。”王繼善靈機一動,伸手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紙包兒,說,“這裏是咱們獵人包在幹糧裏,或者裝在野雞、山兔的肚子裏,讓老虎、黑瞎子、野豬吃了就能昏過去好抓活的那種蒙汗藥。你要是把它放進茶水、飯裏,讓她吃了,她一昏過去,管她怎麽腿粗胳膊壯的呢,就往那裏直挺挺一躺,和死的一樣,那樣,不就任你隨便了嘛,這婚你就願意怎麽結就怎麽結了。”

  方春直勾勾地瞧著紙包問:“要是吃上,不能昏過去醒不來了吧?”

  “那怎麽能呢!”王繼善說,“你沒聽過《水滸傳》裏那個‘智取生辰綱’的故事嗎,就是用這玩意兒。”他抖落幾下子說,“這玩意兒挺難弄呢,是羅益友用老山參在外邊換的,已經醉住兩隻黑瞎子、三隻大馬鹿和一隻老虎,賣給省裏的公園了。要蒙昏人呀,最好是放在酒裏,還察覺不出味兒來,再穩妥不過。”

  “別說,這娘們兒這塊生荒地,還可能真就該這麽占,也真該就這麽讓我種。”方春說,“她還真願意喝點兒小酒。她說,公開喝怕別人笑話,我倆偷偷就著罐頭喝了好幾次呢。”

  “給。”王繼善遞過小紙包去說,“這正好夠一次用的,就放在酒裏,用完這一次,我再給你弄第二、第三次……一直讓你在這塊地裏種出莊稼來。”他遞給方春時心裏也暗暗好笑,怎麽給人出這餿主意呢。

  方春接過小紙包。王繼善要告別時一再囑咐,“方春呀,我是為你好,你可千萬要保密呀!這事兒隻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任何人都不準知。”方春一再應諾,王繼善才做個鬼臉兒走了。走時,還回過頭來囑咐,千萬要自然,要自然地進行,別讓魏曉蘭察覺了。

  王繼善走後,方春到小賣店打了一斤散裝白酒,把小壺揣在懷裏直奔魏曉蘭的辦公室。

  通訊員給魏曉蘭打來飯正往回走,差點兒和方春撞個滿懷。方春瞧著熱騰騰的一大碗野豬肉燒蘿卜,把小酒壺往桌上一放,回手關上門說:“多好的菜肴,來,咱倆喝兩盅兒。”魏曉蘭眉笑眼開的樣子說:“我心裏念叨曹操,曹操就到,咱倆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呀!別看你昨晚又一次和我商量結婚的事情噘了嘴,我估計你心裏這片天上沒有過夜的雲,今天準能想通,還能高興起來。這不,你的影子剛在我腦子裏打了個轉兒,你緊接著就進門了。來,喝就喝!”說著拉開辦公桌抽屜,取出一個水杯,“當”地往桌上一放:“倒上!”

  “哈哈哈……要不怎麽叫未來的兩口子呢!”方春倒滿酒說,“來,我想通了,你得到這個位置不容易,要珍惜,還要進步,我是想通了。今晚,咱倆就為我想通喝它個一醉方休。人家結婚,咱倆就喝它個發昏!”

  “你少給我說屁溜兒話,你嘴上說想通了,看來還是有點兒小情緒呀!”魏曉蘭點一下方春的腦門,先喝一口咽下去,拿起筷子,邊夾菜邊說,“來,讓這老白幹把你的情緒澆一澆!”她夾起菜送進嘴裏,順手把酒杯推給了方春。

  方春把杯邊貼在唇上,故意咂出了個響來,又故意皺鼻子閉眼咽下去,說:“喝,今天非喝個情更投意更合不可!”

  魏曉蘭端起杯又是一大口,吃口菜又推給了方春。兩人這樣喝來推去,杯裏的酒剛下了一半,魏曉蘭就覺得身子發軟,迷迷糊糊地靠到了椅後背上。身子剛要傾斜時,方春一步躥過去把她扶住,喊了又喊不吱聲,憋足勁兒把她抱到了床上,又一陣左推右推加喊叫,還是不吱聲,那樣子比沉睡還要死,隻有鼻孔呼扇呼扇的說明還活著。方春一陣驚喜,心裏直讚歎,老村頭兒這玩意兒還真靈,回頭又拽了拽門,證明剛才已經鎖緊,接著就緊張行動起來,先扒鞋,接著就給她解腰帶和褲子,三下五除二,很快就給她脫了個一絲不掛……幸福甜美的睡夢裏,誰也不知道夜間什麽時候開始飄雪的,看地上銀屑般的雪被,就知道下了好長時間。等宿舍門推開時,天空還在灑著銀屑。剛剛吃完早飯,雪一下子又大了起來,大朵大朵的雪花像從天空飄落下的一朵朵百合花,飄飄灑灑地簌簌飛落著,成熟、幹枯的北大荒,一夜之間就銀裝素裹,雪滿人間。

  這是分場又一次大型集會。在王繼善的指導下,經過一周的禦寒鍛煉,大家已經適應了眼前的寒冷。一隊和二隊的職工都坐汽車來到了分場,四隊接來了一部分看熱鬧的。這集體婚禮原本是在新建大食堂裏舉行的,其他三個隊的人一來,擠擠挨挨不說,鳴放鞭炮成了難題,不少人建議幹脆在外邊,王繼善首先同意,和高大喜、魏曉蘭一商量,就在這紛紛揚揚的大雪裏進行了。

  朵朵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遠山如玉簇,荒原如銀裝,像是銀鋪世界,玉碾乾坤。

  辦公室門前豎起的兩根橫杆上扯起了會額:北大荒飛雪結婚典禮儀式。會額前擠滿了黑鴉鴉的人群,排成整齊方隊的是胸戴紅花的新郎新娘,簇擁在周圍的是來祝福看熱鬧的。門口兩側,兩盞大紅燈籠上各貼著醒目的“囍”字,也披上了銀裝。

  “同誌們,光榮農場六分場一百三十五對新郎新娘飛雪結婚典禮現在開始--”王繼善拖著嗓音,大聲喊著,“鳴笛放鞭炮開始!”

  新郎新娘方隊的四個角上,頓時鞭炮齊鳴,列在旁邊的汽車、膠輪拖拉機喇叭齊鳴,這邊劈劈啪啪,那邊啪啪劈劈,汽車喇叭滴滴滴,膠輪拖拉機喇叭嘟嘟嘟,北大荒沸騰了!

  鞭炮炸盡,喇叭聲也停了,方春宣布完參加集體婚禮的人員名單後,手舉著鐵皮喊話筒又扯開了嗓子:“下麵,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分場黨委書記魏曉蘭講話!”

  隨著一陣掌聲,魏曉蘭激昂地亮開了嗓子:“同誌們,新郎新娘們!我們六分場在五百多名複轉官兵和山東支邊青年共同的艱苦奮鬥下,在北大荒開發建設取得顯著成績時,一百三十五對新郎新娘在這裏,舉行北大荒飛雪集體結婚典禮儀式,說明將要組成一百三十五個家庭。為此,我代表分場黨委向新郎新娘們表示熱烈的祝賀!”掌聲過後,她一間歇,嗓音更洪亮了,“同誌們,從我們在這裏安營紮寨開始,我們就成了北大荒的兒女,按著我們老祖宗的習慣,結婚儀式上新郎新娘要拜天地,今天,我們不拜天,也不拜地,我們要拜北大荒,讓我們借此機會,以北大荒兒女的身份,向北大荒敬禮!”她說完後帶頭麵向茫茫的荒原敬了個禮。大家跟著她禮畢後,隨著她的倡議向遠方的父母敬禮,接著就是向新郎新娘贈送禮品……

  集體結婚典禮儀式熱熱鬧鬧地進行了一個多小時。雖然天很冷,但隻有人跺腳,沒有一個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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