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開荒大會戰結束了。分場北側編為一號地的一千多畝荒原變成了黑油油的沃土,蟲蝶鳥獸搬了家,棘棵子、綠草像是犯了罪被深深地反扣到地下判了死刑。這黑油油的土地,這廣袤的氣勢,清晨時,涼爽的輕風夾卷著泥土的香氣撲來,濕漉漉,潤滋滋,直撲到人們的心裏。要是讓莊稼漢,特別是讓黃瑛、王俊俊家鄉地少人多又缺肥的那些莊稼漢們,舉目看上一眼,深深吸上一口氣,不醉透他們的五髒六腑才怪哩!
席皮安排隊裏其他九台拖拉機,去開墾往西不遠處的三號地,自己留下進行一號地的收尾和拓邊工作。
王俊俊駕駛著拖拉機,時而前進、右拐、左拐,時而加速、減速,已經掌握得很熟練了。
“小王,”席皮坐在王俊俊旁邊,六神無主地問,“我回隊裏一趟,你在這裏頂一會兒沒問題吧?”
“沒問題是沒問題,”王俊俊回答,“席隊長,你要幹什麽去?”
席皮回答:“有點事兒,去去就回。”王俊俊全身心進入了神聖、自豪的境地,多神氣呀,自己駕著拖拉機走過的身後,就是一片片肥沃的土地!她目視前方,不在意地回答:“好,去吧,可快去快回呀。”
為了今天的工作安排,為了開犁後自己偷偷溜回隊裏,席皮幾乎弄了個多半宿失眠,尋思了又尋思,對呀,要趁著都上班宿舍沒人的空兒,必須和馮二妮來個當麵鼓、對麵鑼。別老是笑嘻嘻,嘿嘿笑,沒完沒了,黏黏糊糊的感謝話,到底同意還是不同意處對象?要說時間短,人家有的還不如自己時間長呢,都下班後手拉手軋大道、遛樹林子了,擁抱了,接吻了。這個馮二妮可倒好,怎麽說怎麽嘮都行,摸摸她的手還湊合,你要一讓她翻過身來想親親她,她就使勁兒趴住,拽拽她,她就兩手抓住褥單,“哎喲哎喲”地直喊傷口疼。疼什麽疼?純粹是唬人的買賣。三天前,親自瞧著張大夫給她換藥,傷都結硬痂皮了,張大夫說,再換一次藥,也就是今天下午,就不用再換了,可以出工上班了。這回,他使了個小計,從張大夫那裏弄來了藥膏、藥棉、繃帶,要自己給她換藥,借換藥的工夫,抱抱她,親親她。要是她還是不讓親,不讓抱,就十有八九不想和自己處對象,那就滾她媽的王八犢子,不能再這麽像癩皮狗似的伺候她了!我席皮也是堂堂的複轉軍人,立那麽多功,差就差沒多少文化,說話屁溜點兒,要不也能混個分場的副場長千千,現在好賴不濟也是堂堂的機耕隊隊長,我差啥?
他心裏嘀咕著,牢騷著。還惦著王俊俊開拖拉機能不能出事兒,她拐大彎子的技術還不熟,換趟子時趟和趟之間扣不嚴……一陣急走,一陣急跑來到了隊裏,也沒敲帳篷門,忽地進來,把正斜坐著對著小圓鏡摳眼屎的馮二妮嚇了一跳。她定睛一看是席皮,收起小鏡說:“真是的,嚇死我了……”說著,又兩腿一伸,下頦支枕頭趴下了。“虛張聲勢,還嚇死了,這不活著嗎!”席皮玩笑裏帶有怨氣兒,“你是怕死鬼托生的呀?!”
“你才怕死鬼托生的呢,說話真難聽,”馮二妮斜眼瞟一眼席皮又恢複原樣,“別大男子漢氣好不好!”
席皮借話顯威:“大男子漢就是大男子漢嘛,拖拉機上一坐,轟隆隆,轟隆隆,把那熊瞎子嚇得屁顛屁顛的……”
“熊瞎子的熊去四點,你能,你能,”馮二妮嬌嗔地一噘嘴,“要是沒有拖拉機,就得能字下麵再加上四點,也是熊瞎子的熊……”
席皮隻念了兩年書,家裏窮就念不起了,地又少,就到村裏的白灰窯當燒窯工去了,倒是恍恍惚惚知道有個“能”字,還忘了怎麽寫了,要是翻開書本,和這“能”字肯定麵熟,什麽加四點又去四點的,不知怎麽加。不過他記性好,有人教著,背個快板兒,說個段子,很快就記住。雖然不會咬文嚼字,也體會不出這話裏的幽默和風趣,但馮二妮那白眼時的嬌嗔神態和眼神都能看出來,他神情恍惚了。
“二妮兒,”席皮第一次用愛稱說,“張大夫說,你的傷口基本好了,他今天有事兒來不了,讓我給你上藥……”說著從兜裏掏出繃帶、膠布、藥瓶和藥棉就要動手。
馮二妮一側身:“你能行?”“嘿,什麽了不起的事呀!”席皮說著把馮二妮撥拉得平趴下。馮二妮主動解開褲腰帶,席皮扯住褲腰輕輕往下一拽,拽下褲子以後,又輕輕拽褲衩左側,包紮有碗口大繃帶的整個臀部露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撕掉膠布條,揭開白繃帶一看,傷口處已結起了一層厚厚的痂皮,一點兒膿水也沒有了。馮二妮趴著一動不動。他學著張大夫的樣子,先用酒精棉輕輕擦洗著痂麵,當換了兩次酒精棉擦完痂麵,又學著張大夫的樣子去擦傷麵邊緣時,馮二妮雙手抓住褥子,兩肩一聳一聳,身子蠕動幾下又左晃右晃起來,腦門兒還使勁兒壓著枕頭,像是嘿嘿笑,又像是齜牙咧嘴在忍疼。
席皮問:“怎麽?疼啊?”
“又疼叉癢。”馮二妮一側臉說,“擦到掉了痂皮的嫩肉處,酒精殺得就疼,輕輕擦沒受傷的皮膚就癢……”
“哎喲,咱席皮的P股也沒讓熊瞎子舔過,真不知道上上藥還有這麽多滋味。”馮二妮這一說,倒提醒了席皮,他早就想逗逗情,撩撩她,試試她心底的情海是不是向自己淌,就是沒找到機會。他這回算是得把了,重新換塊酒精棉,輕飄飄地在傷口邊緣處擦抹起來。馮二妮嘿嘿笑得越厲害,左右晃得身子越厲害,他就越輕飄地起輕飄地落。馮二妮再也忍不住了,猛然一側身,笑出了眼淚,伸手就要去打席皮:“你真壞,你真壞!”
“怎麽還說我壞呢?好心不得好報……”席皮借機拽住馮二妮伸來的胳膊,一側身摟過馮二妮就使勁兒吻去。馮二妮沒有反對,輕輕一張嘴閉上了眼睛。席皮的心跳得加快了。他已經斷定:馮二妮已經喜歡他了!這無聲的默契的接吻就是承諾,同意和他搞對象了!而且他也感受到了一種深情的表示,當他把舌尖停滯在她口腔裏不動時,她輕輕地吮吸著,時而還咬一下,剛感到有點兒疼時,她又輕輕鬆開吮吸起來,輕輕地,甜甜地,像是在撫慰剛才的微疼。他第一次擁抱姑娘,享受這異性的撫愛,說不出的甜蜜,使他閉上了眼睛,銷魂一樣地神魂飄蕩起來。久久,久久,馮二妮似乎覺得累了,有意想掙開,席皮心中的愛火卻仍在旺旺地燃燒,把她摟得更緊了,絲毫沒有鬆開的念頭。
“我是你租來的還是借來的,你親這一次就再不親了?!”馮二妮掙開席皮,看一眼席皮,嗔怪地說,“還口口聲聲說來給我換藥,純粹是來撿我的便宜……”
“嘿嘿,”席皮得便宜賣乖,嘻皮笑臉地蹭下床說,“你不是讓撿嘛!”
馮二妮一瞪眼睛:“就是讓你撿,也不能晾著傷口不管了,要是感染了,看跟你算賬不,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席皮猴似的一縮脖兒,恍然大悟地忙乎起來,急忙往傷口處敷藥膏,貼藥布,又用白膠布粘緊,這才感覺出,自己後腦勺、鬢角還有額頭,都已經汗水淋淋的了。
“席皮,”馮二妮撲閃著一對美麗的大眼睛問“你是不是把拖拉機扔在地頭上跑到這裏來的?”
“噢--”他這才清醒過來,王俊俊一個人駕著拖拉機在開地邊找零頭呢,這活兒不好幹,拖拉機抹彎兒大,弄不好,犁和犁間扣不嚴,再說,地邊處還有個大泡子,王俊俊可別把拖拉機開到泡子裏呀。想到這裏,他朝馮二妮做個鬼臉兒,撒開腿急忙地朝開荒的地號跑去。
他跑得那樣愉快,那樣輕鬆,就像一隻初次飛上天的小鳥,第一次感到空中的一切都那麽新鮮,那麽美好,那麽燦爛。
李開夫一聽說席皮路救馮二妮的消息後,就急忙趕到一隊探看虛實,果然不錯。之後,他又來過兩次找席皮,席皮不是去給馮二妮找醫生,就是在女帳篷裏守護馮二妮,沒心思和他閑聊;再說,宿舍裏身前身後都是人,要說的話也沒法說,他是又惱又急又氣又羨慕又嫉妒。馮二妮這樣的事情怎麽不讓自己碰上呢,自己暗戀的王俊俊的P股怎麽不讓熊瞎子舔一口呢……這些天,他顯得格外煩躁,也覺得自己怎麽像孩子般想問題,變得幼稚天真了呢?心裏想去另尋目標追求別的姑娘,知道高大喜沒戀上王俊俊,心裏又總惦著放不下,常常心急火燎,也常常失眠。難的是這個王俊俊一天愁眉苦臉,讓你接觸不上,幾次來一隊尋找機會,有意和她走碰頭搭個茬兒,她頭不抬,眼不睜,隻有惹人愛戀不止的苗條身影一閃而過。更惱的是那次有意和她走個對麵,想遞給她一份情書,她根本不瞧你,扔到她往前走的地上,倒是偏了一點兒,她就像沒看見一樣走了過去,險些被走過來的一個屁哥們兒搶去了。
聽說王俊俊給席皮當了徒弟,而且歡歡樂樂,他像是找到了一條上天的梯,編謊說感冒了,請了假,打聽好席皮和王俊俊的行蹤後,等人們一出工就急匆匆地來到了一隊的開荒地號。
他來到地頭一看,心裏一陣高興,見席皮開的一號拖拉機正跑單幫在犁地頭地腦,正好迎麵開來。
“席隊長--”李開夫喊了一聲,等拖拉機開到跟前才發現,駕駛樓裏隻有王俊俊一人,忙湊上去,跟著放慢了速度的拖拉機問,“王俊俊同誌,席隊長呢?”
“他……”王俊俊剛要回答,一瞧是陌生人,腳離開油門踏板,拖拉機停了下來,問:“你是……”
李開夫往前湊湊回答:“我是席隊長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搭檔。你忘了,就是歡迎你們來場那天,唱《新北大荒》的那一個,我叫李開夫,二隊的墾荒戰士,轉業軍人!”
“噢,”王俊俊撲哧一笑,“想起來了,那天,你演得真有意思。你找席隊長?他回隊裏有點事兒,一會兒就回來,你是等等,還是讓我給你捎個話兒?”
“我等等吧。”李開夫貪婪地瞧著王俊俊,“有幾句哥們兒話要和他說,不是信不著你。”他見王俊俊要踩油門,手已把住操縱杆,便上前一步,把著拖拉機門,揩揩額頭的汗水,又抬頭看看熱辣辣的太陽說:“王俊俊同誌,這外麵太熱,也沒個遮陰涼的地方,我進駕駛樓等著怎麽樣?也不影響你作業。”
王俊俊邊拉駕駛樓門邊說:“這裏邊電動機發熱,又有柴油味,還不如外邊,你要不嫌悶得慌,就進來。”
“不嫌!”李開夫笑著,一跨腿踩著鏈軌,手把著車門進了駕駛樓,和王俊俊並排坐了下來。
王俊俊隨著一踩油門,熟練地把正操縱杆,拖拉機到了地頭後,往懷裏大掰左操縱杆,腳猛一踩油門,貌似笨重的拖拉機一個急轉彎後,王俊俊急忙鬆回左操縱杆,拖拉機帶著雙輪雙鏵犁徑直前進,犁起了這塊地號的橫頭。
王俊俊目視前方,扶正操縱杆,腳下踩油門適度得當,拖拉機轟隆隆地平穩前進著,身後的荒原波浪式地翻卷出一股股泥土,漸漸匯人了茫茫的沃土黑海,那樣壯美,那樣神奇。李開夫目視著前方,不側身,不扭頭,雖然用端坐著斜視的角度和感覺來體味著和這位漂亮姑娘在一起的美妙享受,聽著隆隆的拖拉機聲,看著她那莊重悠然的姿態,那樣豪氣,那個普普通通、能唱能跳的山東姑娘的印象和感覺一下子消逝了。他竟不知怎麽開頭搭茬兒好了。
“王俊俊同誌,可真是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李開夫終於找到了話題,“姑娘駕鐵牛,太神氣了,把我們一些男子漢們羨慕得垂涎三尺。光說不行,你們這些姑娘也真夠爭氣的,就拿你王俊俊說吧,也確實是了不起,翻的這荒地多棒,下犁深,耕線嘎嘎直,扣壟嚴絲合縫,我看過好幾個人翻地了,誰也沒有你翻得好。這大鐵牛在你手裏左轉右轉、前進、大拐彎、小拐彎,這麽熟練,我看著,就像在你手心裏玩的撚撚轉兒……”
“太誇獎了……”王俊俊被誇獎得心裏熱乎乎的,羞澀地一側臉,“叫你說的,簡直神了,哪有那麽好。”
馮二妮這些天從王俊俊話裏話外的流露裏,和席皮猜測琢磨,薑苗苗在集訓大會上念的那封信,很像是王俊俊寫給高大喜的,席皮呢,又把這猜測透露給了李開夫。李開夫經過一番偷偷摸摸的小調查和細細觀察,已經恍惚看出了王俊俊悔恨自己有眼沒識泰山,愛英雄失英雄的失落與隱痛,他從中看出了王俊俊的虛榮和好勝心,接茬兒說:“嘿,謙虛什麽,該怎麽的就是怎麽的嘛!王俊俊,你要是這麽幹呀,刨他個月翻地最高紀錄,保證沒問題,堅持下去,出出彩,說不定能幹出個全北大荒、全省,乃至全國的勞動模範呢……”
王俊俊聽得動心了。
李開夫說:“你看人家高場長,說是個什麽上甘嶺戰鬥英雄,說白了,不過就是個小山頭英雄,不就是那112陣地嘛!那豪氣滿身,高人一等似的!你要是創個全國勞動模範,你是女同誌,我看哪,比他那神氣勁兒美妙!”
“我哪有那個本事!”王俊俊話是那麽說,心裏卻在躍躍欲試,眼睛看遠了,腰杆挺直了,那對豐滿的乳房更直挺和圓滾了,情不自禁地說,“再說,這包車組組長是席隊長,我不過是個學員而已,人家他……”
李開夫和王俊俊的目光撞到了一起,王俊俊發現李開夫貪婪地瞧她,有點兒不好意思,急忙轉回臉,目視前方踩大了油門兒,拖拉機加速前進起來。
李開夫說得貼切而自然:“他?他席皮現在的主要心思不在這上,得了那麽個好媳婦,正奔熱乎呢。”
“什麽好媳婦?!”王俊俊聽著不順耳,截話說,“人家還沒結婚,不過是談對象,什麽媳婦媳婦的。”
“對對,對,是談對象,”李開夫訕然一笑說,“天上給他掉下來這麽個林妹妹,樂得他屁顛屁顛不知怎麽好了,忙乎不過來了!再說,他又是隊長,現在又增加了幾台拖拉機,按著分場領導的說法,機耕隊長可以脫產或半脫產了。那天新進拖拉機的誓師會上,他逞能說出去了不好下台階,隻要有點兒台階他就會下。他一下,這包車組組長不就是你的嗎?!你要是提議再配個女支邊,就可以叫‘三八’包車組,據我所知,目前咱分場、整個光榮農場還沒有,說不定全北大荒也沒有……”
“李……我就叫你師傅吧,”王俊俊覺得這個李開夫很有謀略和眼光,又這麽關心自己,有了好感,問:“你在二隊是做什麽工作的呀?”
李開夫笑笑:“我是二隊的統計兼宣傳員。”
“統計是幹什麽的?”王俊俊問。
“不知道吧?”李開夫帶有描繪的色彩,“我這個統計,還不像城市工廠裏那種光統計數字的,我每天都要按著隊領導下達的任務分配好明天幹的活,晚上下班時驗收驗收派下的活幹得怎麽樣,幹了多少,記在統計報表上。比如說,翻了多少地,隊裏燒了多少磚,建房進度、蔬菜生產、畜牧發展等等,填好表報給分場領導,分場把三個隊的統計報表攏下來再報場部,場部再報農場局,農場局再報農墾部,老部長和國家領導就知道咱北大荒開發建設的情況了……”
王俊俊一時覺得他的口氣、語言和神態像小孩子似的,一側臉笑笑說:“這統計挺神氣呢!”
“神氣?累死了,”李開夫似乎覺出有點兒失態,嚴謹起來,仍然不失誇耀,“一天到晚,把我忙得腳踢後腦勺,各班組月底向我報出工考勤表,我還得給他們做工資表,給全隊發工資……我就是隊裏的二管家呀!”
王俊俊把穩操縱杆,回頭瞧著犁到了地頭,跳下駕駛樓,把雙輪雙鏵犁的起動閘往上一抬,犁刀懸出了地麵。她又進了駕駛樓,踩動油門,把右操縱杆猛往懷裏一拉,前進一小段後又來了個拐彎,與返回的犁茬接上,下了拖拉機把犁的起動閘放下,倏地進了駕駛樓,開著拖拉機前進起來。她瞧瞧李開夫:“李師傅,不,就叫你李統計吧,要我看,你這工作挺神呢!”
“還神呢,都要累趴下了!”李開夫仍是在炫耀著收買姑娘的心,“我還兼宣傳員,一個星期要出一期黑板報,當編輯,當記者,還得當抄寫員!”他說到這裏稍停一停,立刻轉入了說這話要引出的問題,“王俊俊,我和席皮是好朋友,我和他說說,讓他和這拖拉機脫鉤,算是給他個台階,他巴不得的呢!你提出配個女支邊,估計他不會反對,你不是和馮二妮是好朋友嘛,讓二妮兒也說說,要真成了咱北大荒的第一個‘三八包車組’,我這宣傳員好好給你寫一篇稿子,上咱們光榮農場的油印小報沒問題,幹出成績,就可以上北京的農墾報……”
“哦……我,我能行嗎?”王俊俊不好意思地瞧瞧李開夫,“你這人真好!”
“好?”李開夫歎口氣說,“這還有人瞧不起我呢--是我們呢!”李開夫是趁熱打鐵,想為向王俊俊求愛做好全麵鋪墊。
王俊俊有點兒莫名其妙:“憑什麽?”
“嗨,生不逢時唄!”李開夫歎口氣說,“長話就不說了。我參軍沒參成,讓國民黨抓了壯丁。我們一看這國民黨不是玩意兒,在遼沈戰役中,我們那個連就主動投誠了解放軍,雖說在解放戰爭中也立了功,有些人就是瞧不起我們,背後說我們是國民黨兵痞子。痞什麽?我們二隊的開荒進度也不比一隊差,照樣完成了任務!”
“就是呀,”王俊俊說,“黨的政策是重在表現嘛!”
李開夫斜臉瞧一眼王俊俊,轉過頭來剛要接話茬兒,見側麵走過兩個人來,定睛一看說:“席隊長回來了。”
王俊俊順聲看去:“還有方副場長。”
他倆是巧遇一起的。他倆趟著蒿草,並肩走到地邊時,王俊俊的拖拉機也到了地頭。剛停住,李開夫貓腰探出駕駛室,腳踏住鏈軌一蹬,跳了下來。
“喂,李開夫,”方春說,“你不在隊裏好好當你的統計,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方場長,工作早就安排好了,”李開夫迎上去說,“找席隊長有點兒事兒,不想沒在,索性坐上拖拉機等著,兜了兩圈兒。”
方春心思不在這裏。他在三隊檢查了一會兒工作,猶猶豫豫要到一隊地號來看看,一上岔路口遇上了席皮。要知道席皮不在,王俊俊一個人駕車開荒,他早就來了,沒想到又遇上了李開夫,對李開夫剛才的話是半信半疑,是不是來盯著王俊俊的?席皮和李開夫很要好,是不是席皮有意離開,給他倆創造單獨接觸的機會?想著想著,像一團亂麻塞住了心口,他嚴肅地說:“李開夫,你是二隊的統計,工作時間不能離開二隊,離隊要請假。隊裏的工作人員還這樣,職工該怎麽辦?”
“是是,”李開夫笑笑,“席皮,方場長在這裏檢查工作,我有點急事兒,那就晚上再說吧!”席皮點點頭,李開夫大步流星地走了。方春喊住他說:“李開夫,晚上也不準一個人到這裏來,馮二妮的教訓還不深刻呀,遇到狼或者是熊瞎子什麽的,怎麽辦!”
李開夫點點頭轉身走了,心裏嘀咕:是不是怕我來找王俊俊?是不是你姓方的找馮二妮不成,又惦上王俊俊了?要是這樣,你不讓來我就不來呀?不光來,還要多來呢!俗話說,先下手為強嘛!我李開夫已經下手了,已經開頭了……
方春抑製著心裏的麻亂,望一眼開出的一片荒地,瞧著走過來的王俊俊說:“翻的地這麽好,夠標準的了,小王已經能獨立作業了!”接著轉臉對席皮說:“一隊的機耕隊長都脫產了,我看,小王可以當包車組組長了,再給她配一個學員……”沒等席皮開口,方春又說,“我看再配個女支邊也行。”
“太好了!”王俊俊說,“方場長,再配個女支邊,我們就不叫一號包車組了,叫‘三八包車組’,怎麽樣?”
方春喜笑顏開:“好啊,隻要你願意……”他說上邊的話時就有目的:要是配個男的,不就明擺著創造條件讓別人去爭取王俊俊嘛!這回,目標對準王俊俊,要吸取和馮二妮的教訓,循序漸進,抓住機遇,一舉突破……席皮高興地說:“方場長,明天就落實你的指示!”他恨不能脫開身子,好多找時間接觸馮二妮,往前走兩步又說,“方場長,走,上車!我還真舍不得這方向盤,卸任前,我再頂一會兒班,有些技術上的小事情再給王俊俊交代交代,你也上來跟我們轉個來回吧!”
方春巴不得與王俊俊多接觸接觸,便隨後進了駕駛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