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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開荒生產掀起了新高潮。

  支邊青年的集訓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和成功。賈述生代表分場黨委在作歡迎山東支邊青年開發建設北大荒的動員報告中,講了黨中央關於開發北大荒、建設北大倉的偉大戰略意義,國家對開發建設的投入和重視,以及開發建設的宏偉藍圖。高大喜結合他的上甘嶺戰鬥英雄事跡報告,帶著豪氣大講特講了六分場的發展規劃。他講英雄事跡的時候,又端出了那個焦糊的鬆木樁,真是感人肺腑,催人淚下;到了講發展規劃的時候,忽而摩拳擦掌,忽而站起慷慨激昂,仿佛這裏仍是朝鮮戰場,開發北大荒的困難根本不在他的眼裏。如果說薑苗苗的柔情蜜意融化了姑娘們心中的一時混亂,那麽,高大喜的豪情又激蕩起了女青年們的青春熱血。從討論中,從帳篷牆上的決心園地裏,就已經看出支邊青年們發自內心的豪情壯誌--決心把青春獻給北大荒開發建設的壯麗事業。

  分場按著總場提出的邊開荒、邊生產、邊建設、邊積累、邊擴大的開發建設方針,集訓結束後,就將十個帳篷的支邊青年進行了分編,一至三帳篷編進了一隊,四至六帳篷編進了二隊,七至十帳篷編進了駐分場部的後勤生產隊,也就是三隊。因為三隊又增加了一個磚窯,要抓緊生產紅磚,在入冬前搶蓋集體宿舍,同時要有一部分人充實到種蔬菜和養雞、養豬的工作中,以保證生產、生活兼顧,並步前進。總場又撥來了十輛解放牌大卡車、二十台鏈軌拖拉機和十台膠輪拖拉機。這就一下子給分場注入了生機和活力。分場做出決定,各隊要注意培養一批女司機和拖拉機手,這就更激發了姑娘們的情緒。集訓結束後的第一天,分場就動員掀起開荒和後勤生產新高潮。北大荒就像沸騰了:十台拖拉機集中到了分場北側被劃編為一號地的一片平平坦坦的大荒原裏。成排的拖拉機錯著位一齊開荒前進,就像春歸雁一樣成行地向前推進,身後犁起一片片黑油油的土地,另一邊緣的荒地頭上拖拉機犁起了一條橫頭塹,人拉犁開荒的隊伍從破土的塹溝上插犁,也在拉成排向前推進著。

  排在拖拉機隊伍的第一個是席皮。這席皮雖然好起刺兒,有人還給他起綽號叫“媳婦迷”,可他幹起活來確實是好樣的,能吃苦,肯鑽研--在部隊裏,他是全團拆裝洗擦大炮比賽的第一名呢!如今這十名拖拉機手,他是惟一能大修拖拉機的,也是惟一的拖拉機隨時有毛病隨時能在地裏修的。分場讓他當了拖拉機手,還兼當機務隊長,所以,他深更半夜駕拖拉機和李開夫出去才那麽方便。分場提出要在北大荒培養我國第一批精明強幹的女拖拉機手,選送給了他十名支邊女青年,其中王俊俊也在內。他起早貪黑給這十名女拖拉機手講駕駛技術,講維修常識。姑娘們為能當上北大荒第一批女拖拉機手而自豪,刻苦學習。今天,姑娘們正式上車作為副駕駛員跟班作業了。王俊俊要求跟席皮的拖拉機,一來是覺得他技術高明,除了搞對象屁點兒,嘴滑一點兒,愛說俏皮話,人很正派,再說,他和馮二妮已經有了初步要好的戀愛關係,自己和馮二妮是好朋友,有這比別人進一層的小關係就感到近乎。二來席皮是隊長,又是師傅,就不那麽拘束。席皮呢,也很願意接收,她長得漂亮,和她在一起工作,教她學技術,覺得很有情趣,但絲毫沒有一點點搞對象的意思,因為他已經瞄上了馮二妮。他從心裏感到,馮二妮也蠻不錯,已經羞羞答答表現出了相愛的心跡,隻不過是沒有直言,就這一點兒也讓他心裏火燒火燎似的難受,以後,有了王俊俊這麽個徒弟,可以通過她燒燒火,傳傳話,盡量達到能把馮二妮摟到懷裏,達到能手挽手、能親嘴的地步。他是隊長,說了算,一錘定音,王俊俊就上了他的拖拉機。王俊俊自從有了這番事業,來北大荒第一天晚上與高大喜之間留下的懊悔與麻煩開始漸漸淡化,一心想做一名有作為的女拖拉機手。

  “喂,小王,你瞧著,”席皮把著操縱杆說,“講課的時候我都講了,我這麽隻踏油門,拖拉機就慢慢往前走,大踩就快走,不踩就滅火,往左拐就往懷裏掰左邊這個操縱杆,要往右拐呢,就掰右邊這個,拐彎大小就取決於掰得大小……”他側臉瞧瞧聽得很認真的王俊俊說,“現在不能給你開。你別著急,日子長著呢,這才第一天。以後沒事了,我開著拖拉機到野地裏教你,還教你修車,保證比她們九個都強!”

  王俊俊坐在旁座,側一下身子感激地點了點頭:“席隊長,好學吧?”

  “好學,太好學了!”席皮踩大油門,犁過幾個大塔頭墩子說,“別把這玩意兒看得太神秘了,有人說掛上個大餅子狗都能開呢!”

  “嘻嘻嘻,”王俊俊笑笑說,“你怎麽罵自己呢!”

  席皮說:“該罵就得罵呀,不光別人說,我自己也該罵罵自己。你說是不是賤皮子吧!我和李開夫嘀嘀咕咕還要去找你和馮二妮,高場長、方副場長都讓你們給刷大馬勺子了,我倆去,還不得甩個滿頭禿毛呀!要是真那樣,別的姑娘也會瞧不起我們!嘿,說來也巧,就碰上馮二妮逃跑遇上熊瞎子……”

  王俊俊說:“這就叫緣分。”

  “嗨,緣不緣分還不知道呢!”席皮歎的氣很長。

  “怎麽?”王俊俊問,“席隊長,馮二妮沒答應你?”

  “說答應呢,又沒答應,說沒答應呢,又像答應,就這麽神神乎乎,弄得我也五迷三道的……”席皮說。

  王俊俊不解:“這是怎麽說呀?”

  “你和二妮是好朋友,你又是我的徒弟,我就直說了。”席皮平穩地踏著油門,平衡地把著操縱杆說,“那天沒人,我偷偷跟她說:二妮,我太喜歡你了!她喝著我給她熬的魚湯哧哧直笑,就是不撒口。我說給她自己搭個馬架子,弄得結結實實的,在裏頭養傷,我倆也好說個悄悄話什麽的,她說什麽影響不好,非要回帳篷去不可。我要向她一伸手,她就借P股上有傷坐不起來,使勁兒趴在床鋪上,瞧著我尷尬的樣子還嘿嘿直笑……小王,你說,她是不是逗弄著我玩呢?外人哄哄地說我在和馮二妮搞對象,其實呢,我還在吃迷魂藥。唉……”

  “你們這些男人真有意思,”王俊俊笑笑說,“我去看二妮的時候,那裏沒人,她和我談過,對你很感激,印象也很好。你別著急呀,人家大姑娘還能像你們這些毛小夥子似的?!”

  “嗨,”席皮猶豫一下說,“跟我搞對象就說搞,不搞就拉倒唄!幹什麽那麽黏黏糊糊呀?你看那些愛高場長的姑娘多痛快,還沒見麵,信裏就我愛你我愛你的,多過癮……”

  一番話說得王俊俊紅了臉,她本來想安撫一下席皮急躁的心,這一來,像是突然刮來一陣風,把話匣子滅了火了。

  拖拉機開到頭又轉了回來,眼瞧到地頭的時候,午飯的哨聲響了。拉犁開荒的姑娘、小夥子們呼呼地往飯車跟前跑去。小夥子們跑得最歡,排在前頭的幾乎沒有姑娘,都是男子漢,他們已經發了幾個月工資了,需要用飯票和菜票買飯買菜,姑娘們還沒發工資,隻要報個名說出要多少飯多少菜就可以拿走。開始,隊長曾經批評過小夥子們,不能這麽野瘋著搶先排號買飯,批評兩次也不見效。現在,他這才發現,不少小夥子都買兩份飯菜,有的姑娘根本不排號,在草甸上坐著等現成的;有的小夥子買好飯後,走到正排隊的一個姑娘跟前,管你要不要,送到手裏就走;有的買完後朝排隊的姑娘一使眼色,那姑娘就悄悄離隊跟了去。

  啊,激情開荒的人群裏,已悄悄流淌著一條戀河。

  買到飯的,除個別是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外,多數還都是圍坐在一起,香甜地喝著大米子粥,吃著饅頭和茄子燉青椒。這茄子和青椒都是三隊一開春就抓緊開荒種上,第一批從土地裏收獲的成果,大家都似乎覺得格外有味道。

  席皮加大油門把拖拉機開到了地頭。王俊俊一跳下拖拉機,外號小饞貓的黃瑛就從圍坐在一起的人圈裏站起來擺手喊:“俊俊姐,我把你的飯捎出來了!”

  王俊俊坐下吃飯。黃瑛已經吃完了。她把碗筷送到車上,從地頭搬起一塊塔頭墩連綴成的大黑土塊,趔趔趄趄地邊朝王俊俊跟前走邊說:“俊俊姐,怪不得聽人說北大荒的黑土肥得流油呢,這黑土多棒,要我看呀,運回咱山東關裏家當肥料都行……”她往地上一扔,讓草墩朝上,說:“給你--”

  王俊俊這才發現,姑娘和小夥子們都坐在草地上,臉前都有這麽個東西擺放菜碗,用來當小飯桌。

  “敢情是了,”王俊俊把菜碗往上一放說,“這土,到我們縣當肥料都行。”

  隊長張愛寶聽見了,走過來往地上一坐說:“你們知道嗎?咱六分場的土質,在整個北大荒是最棒的,是草甸黑鈣土,耐旱、耐澇、耐水、耐氣,又耐熱性,含有機質高達百分之九左右。參加孟良崮戰役時,我在那裏待了好幾個月,那裏的土質我可知道,肯定是比這兒差遠了!”

  “差得遠!”黃瑛頑皮地伸出手說,“連一個小拇指都趕不上。我爹常掛在嘴邊上說,種地不上糞,等於瞎胡混。有一年,我家有塊地沒上糞,那棒子苗一出土就黃皮拉瘦,像病秧子。”

  張愛寶問:“那怎麽辦?”

  “家家戶戶,一年四季就拚命攢糞!”王俊俊說,“要是誰家到種地的時候糞攢得不夠,那簡直是愁壞了……”

  “喂,我說王俊俊--”張愛寶引起了興趣,“這攢糞怎麽個攢法呀?”

  “張隊長,我說說吧!我們那個村呀,攢糞才有意思呢,要是拿到北大荒,都是一個個故事。”黃瑛興致勃勃地說,“家家都有個欄,來到北大荒才知道,這裏叫茅樓,普通話裏叫廁所,但跟這裏的茅樓不一樣。我們坐汽車來這裏,路過老鄉家看見了,這裏是支個擋風遮雨的棚子,在蹲架上搭兩塊板兒,我們那裏是一家有一個不帶頂蓋的房框子,框裏是挖下一米多深的地槽,四周用石頭砌上,一家人在那裏上廁所,早晨倒尿盆兒,往裏倒刷鍋刷碗水和小灰……”

  張愛寶是東北人,聽來很有意思,詞兒也新鮮,問:“小黃,什麽是小灰呀?”

  “這小灰呀--”王俊俊接話說,“就是攤完煎餅,鐵烙子底下燒完柴禾的灰,還有灶坑裏的灰。”

  張愛寶說:“要是一家有個幾畝地,靠攢這麽點兒糞肥好幹啥?”

  “你說不好幹啥吧?嘿,那還得從這糞裏扒層油水呢!”徐磊是山東人,老家和王俊俊、黃瑛相隔不遠,風俗民情差不多,在一旁接話說,“年年開春,家家還要買頭豬放進欄裏,除了扔點野菜外,就靠吃人的糞便,人便上到地裏,種莊稼還是有勁兒的,到豬肚子裏再過一遍就差勁了,這不叫還得扒一層油嘛……”

  徐磊這一通講,把在場的人都講笑了。

  “還有故事呢,”黃瑛津津有味地說,“家家糞肥不夠,春夏中間的時候,就連根鏟草挖個坑用土埋上,再澆上些水,叫做漚綠肥,第二年挖出來當糞肥用。”

  “真有意思!”石大慶在一旁手一指眼前的大荒原說,“照你這麽說,你們那裏的草也不能肥了,不能多了。你看咱們這裏,洋草、蘆葦、三棱草、幹苔草、小葉樟、烏拉草、星星草,一樣一樣的,海了!你們想辦法吧,把北大荒的草都拉回你們山東老家去漚綠肥……”

  黃瑛朝他一白眼,搶白道:“說話不嫌牙疼,你幫想辦法吧!”

  大夥兒哄的一聲又笑了。笑聲中,複轉官兵和姑娘們打成一片了。

  小夥子叫姑娘搶白一頓,倒覺得有點兒高興,近兩天來,姑娘、小夥子們渾合多了。

  “你石大慶呀,該挨話呲兒,誰讓你說話不貼邊了!”張愛寶湊趣給了石大慶一句後說,“這麽說吧,山東這個地方呀,人多地少不說,地又貧瘠,要不然,山東人闖關東的咋能占一半呢!”

  “喂喂喂,我說隊長,我們可不是闖關東,是來戰關東、戰北大荒的!”黃瑛帶有挑釁的口氣。

  張愛寶笑笑:“喲,小黃瑛呀,這麽厲害,怎麽像小辣椒似的呢!”

  “不厲害不都讓你們這幫男子漢欺負住了!隊長,你走著瞧吧,厲害的還在後頭呢……”

  她的話音沒落,徐磊指著就要走到跟前來的高大喜說:“高場長來檢查咱們隊的工作來了。”

  王俊俊立刻窘了,臉漲得通紅,起身就朝前邊一個小水泡走去。席皮正在那裏邊吃飯邊用柳條當垂竿釣魚。自從那天晚上後,王俊俊還沒有和高大喜直麵相見過。

  高大喜擺擺手說:“王俊俊,聽席皮說你心靈手巧,學開拖拉機特別認真,咋樣?會開了吧?能不能開一個給我們看看呀?”

  一句話給王俊俊解了窘:“開就開!”王俊俊的手早就怪癢癢的,隻是席皮眼下不讓,可也是,荒地裏是集體行動,不熟強上也不行,一下子把握不穩,開溝裏去呢。這茫茫的大草甸子,離水泡邊還遠著呢!她應了一聲,反轉回身來,一躍進了拖拉機駕駛樓,拖拉機沒有熄火,悶哧悶哧在那裏喘粗氣呢。她一踩油門,使勁大了一點兒,拖拉機朝前一撅一撅地轟隆隆前進了,驚得黃瑛等人發瘋似的向四處散去,嘴裏直喊:“在山東老家聽說過瘋牛,這回見著瘋鐵牛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高大喜把雙手舉到頭頂,大聲鼓著掌,像說又像是喊:“同誌們,王俊俊能自己開拖拉機了,大家鼓掌呀,鼓掌呀……”

  荒原上響起了一片歡呼和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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