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就這樣--”黃小亞向郭頌美學完,又笑著補充說:“我們哥幾個把他們倆鎖在了屋裏。”“哎呀呀,”郭頌美也跟著笑了幾聲,“你們這些下過鄉的孩子呀,就是隔路,這樣能行嗎?”然後她又擔心地問:“可別炸了廟,再撕巴起來,解放脾氣酸著呢。”
“沒問題,媽,”趙大江笑著接話:“別人不了解,我們還不了解呀!”“您老人家就放心吧。”黃小亞見郭頌美一臉疑慮的樣子,就又說:“肯定炸不了廟,就是往最壞處想,他倆的事兒也能憋出個頭緒來,再說牛東方還守在哪盯著呢。”
“這我就放心了,”郭頌美說著,瞧了一眼窗外,見天色暗淡下來,像想起什麽來似的問:“小亞,天都快黑了,兩個人鎖在屋裏的時間可不短了,別再把人餓著了……”“媽,”黃小亞連忙回答:“這您就別擔心了,我們在冰箱裏放了餃子了,他們不傻不茶的,餓了就自己找吃的了。”
“我還在廚房裏放了一瓶好酒呢。”趙大江說著帶頭樂了,郭頌美和黃小亞也跟著大笑起來。三個人正樂著,就見牛東方興衝衝地推門進來,氣喘籲籲地說:“這兩個人真是一對活寶,又打又罵的,現在可好--”牛東方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故意賣著關子。“現在怎麽著?”郭頌美急切地問:“快和我們學學。”
“能怎麽著--兩個人先是又打又罵了一陣兒,接著就是吵來吵去,現在可好,兩個人又有說有笑的煮起了餃子,像沒事兒似的……”牛東方連比畫再樂地,把看到聽到的向眾人學了一遍。“這就好,”郭頌美一聽,喜得眉開眼笑的,不住聲地說:“這就好……”
“走!”黃小亞一聽,也來了興致,“咱們再去瞧瞧,看他倆還有什麽節目……”他說著就站起身,領著牛東方和趙大江就出了門。“小亞,”郭頌美追出來,在後麵囑咐道:“差不多,就把他們放出來……”
“媽,”黃小亞回頭說:“我們心中有數,您就等著聽好消息吧。”黃小亞邊說邊帶著牛東方和趙大江消失在夜色中。
夜空像黑天鵝絨一般在頭頂張開著,深邃而高遠。大顆大顆的星星,仿佛有生命似的在微微顫動,好像隨時都會墜落下來。喧嘩的街景開始沉靜了,行人也漸漸稀少起來,黃小亞領著牛東方和趙大江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地走進院子,然後躲進窗下的暗影裏,偷偷地向裏張望。
就聽叢娟娟嗔怪地說:“別看你西裝革履像個人似的,我怎麽看你也不像個老總呀,還是在連隊時那個猴樣。”她說著轉身去了廚房,不大一會兒,又走進來。“你說,”武解放嘿嘿地笑著問:“當時我推薦自己上大學對不對吧?”
“對什麽對,”叢娟娟也嘿嘿笑地說:“自私自利!”“你就是不聽我的。”武解放說:“要是按我設計的,還用繞那麽多彎兒,費那麽多的勁兒,早就回城了。”
“啊!”叢娟娟辯解著:“世上哪有那麽多便宜的事情!”“你先別扯別的。”武解放嘴還是不讓人地問:“不管便宜還是貴,我是問你,我當時做得對不對?”
“武解放,你別拿不是理當理說。”叢娟娟裝出一副酸溜溜的樣子:“沒人和你理論那些陳芝麻爛西瓜的,我餓了!”她說著拿起筷子夾起了一個餃子,剛要向嘴裏放,被武解放伸過來的筷子夾過去,然後一口吞進了嘴裏,兩個人都笑了。“娟娟,”武解放邊笑邊問:“咱倆出去你是不是應該請黃小亞他們撮一頓呀?”
“還請他們撮一頓?”叢娟娟嚼嚼嘴裏的餃子,咽下後說:“我非狠狠地罵他們一頓不可……”
兩人的對話和舉動,被黃小亞三人在窗個聽得真真切切,看得清清楚,三人目目相視,都伸長了脖子,豎起了耳朵。
“你這就不對了”武解放有些不高興地問:“為什麽還要罵人家呀?”“為什麽?”叢娟娟盯著武解放說:“罵他們是因為我還沒看透你。”
“不說實話。”武解放嘻嘻哈哈地問:“你不是三番五次的找我嗎?”“我不是說了嗎,”叢娟娟嘴硬地說:“是我爸媽逼的,我還沒有看透骨子裏變沒變,長沒長毛?”
“哈哈……”武解放放下筷子,大笑起來。“武解放,這有什麽好笑的?”叢娟娟不解地抬頭,看著武解放。
“我笑?”武解放解釋說:“我笑我們這一代人中的許許多多人。就像我們幾個,還包括陳文魁,就像開玩笑,又像耍兒戲,又明白又糊塗地就這麽進入人生的事業和婚姻之中,想想咱倆從戀愛,到坐一輛火車去北大荒再到現在,我最留戀的還是在八連最初階段咱倆互相依賴的日子,所以‘牛’得並不徹底!”“你可得說清楚了?”叢娟娟連忙接話說:“那時候不是互相依賴,是你賴著我,一天不找我出去壓馬路就難受,就有那麽一天沒去,第二天傍晚見麵時,你把我的舌頭都咬破了……”
“這種渾渾噩噩中的情緒太珍貴了,”武解放感慨地說:“所以我恨你恨得咬牙切齒,想你、同情你的時候也是抓耳撓腮……”“還說呢?”叢娟娟用責怪的眼神看了武解放一眼,委屈地問:“我幾次去勞教所看你,你為什麽還裝呢?”
武解放“哧哧”一笑:“一是我覺得我是條漢子,另外,我就是想看看你在感情上走了彎路還有沒誠心再回來。”“你……”叢娟娟伸出筷子就要打武解放。
“你聽我說呀,”武解放笑著用手擋住:“喂,這幾個小子也太不夠意了,也不說給我們準備瓶酒呀?”“有一瓶,”叢娟娟站起來,“在廚房裏呢。”她說著就從廚房裏把酒拿來,然後故作驚訝地問:“哎呀,沒有菜呀,我出去買。”
“你出得去嗎?”武解放說完,提醒著:“你找一找,弄盤鹹菜,再切兩棵大蔥用醬油一泡,灑上點兒鹽……”“好!我今晚陪你喝個一醉方休!”叢娟娟說著又去了廚房。
“喂,”趙大江小聲地問黃小亞:“用不用去給他們弄兩個菜來?”“得了得了,”黃小亞連連擺手:“你要是給他們弄美味佳肴,說不定就吃不出滋味來了!”
“小亞,你說得有道理。”牛東方接話說:“我完全同意。”趙大江一伸舌頭:“那咱們走吧。”
“再等等,”牛東方興致不減地說:“聽一會兒再走。”“好啊!”趙大江打趣兒地說:“你小子聽上癮了怎麽的。”
“走走!”黃小亞推了推兩個人,說:“估計這會兒沒啥好洋景了,讓他們先喝著,咱們哥仨怎麽也不能餓著肚子呀,等吃飽喝足了再回來聽熱鬧,走……”
黃小亞三人正想悄悄地溜出院外,突然屋裏關了燈,四下裏頓時一片漆黑,這下哥幾個可樂了,一齊鼓起了掌聲,並大聲喊:“噢喔--噢喔--”
屋裏立刻又亮起了燈光,武解放推開窗戶:“誰?”黃小亞、牛東方和趙大江一哄聲地跑出了院外,就聽身後傳來叢娟娟的責罵聲:“黃小亞--你們仨給我等著……”
一上班,彭大誠欣喜地對黃春雁說:“春雁,通知你一件事。院領導剛找我談完,說為了推廣我們寒地水稻增產的科研成果,決定派我倆去北大荒進行推廣試驗,你抓緊準備準備。”“這麽突然?”黃春雁說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台曆。
“你看我猜得對不對?”彭大誠正整理著桌子上的材料,他抬頭瞧著黃春雁說:“你是不是又惦記星期日去精神病院的事?”他一指台曆,“你不用擔心這個,陳文魁不出這個星期人就出院回農場了。”“彭老師,”黃春雁急切地問:“你怎麽知道?”
“看你的記性,”彭大誠用手點點黃春雁:“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嘛,前幾天,武解放為我策劃了一場選美活動,我姐還讓陳永嘉把照顧陳文魁的女護士也帶去了,弄得我是哭笑不得,轉天我去他那裏,他告訴我說,陳文魁這兩天就出院了。”他停了停,見黃春雁沒有說什麽,就又接著說:“我知道你心裏還在深深地愛著陳文魁,但,我始終認為,你倆成為夫妻,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性不會很大了。”
黃春雁仍然沒有說什麽,隻是低下頭流起了眼淚。
“等你認識到了這一點的時候,”彭大誠站起來,走到黃春雁的跟前,深情地問:“我希望你能答應我的要求。”“彭老師……”黃春雁慢慢地抬起頭,滿臉淚水地看著彭大誠,想說些什麽,又說不下去,感動地一下子撲進彭大誠的懷裏,放聲抽泣起來。
“春雁,”彭大誠緊緊地抱住黃春雁勸慰著:“別哭,別哭……”
“彭老師,彭……”這時,牛東方冒冒失失地推門就闖了進來,一下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隨後,他急忙轉身要走。黃春雁緊忙鬆開,有些難為情地低頭走到了一邊,彭大誠倒顯得十分的鎮靜,他笑著對牛東方說:“你這個愣頭愣腦的家夥,進來也不敲個門……”
“哈哈,沒事。”牛東方打著哈哈,“就當我什麽也沒看見,沒看見……”“行了,別給我耍了。”彭大誠上前把牛東方拉到椅子邊上,讓他坐下,然後問:“什麽事兒?”
“這事說大也不大,說小又不小,我們把武解放和叢娟娟誆進了屋裏,隨後……”牛東方一口氣把事情學了一遍,然後問:“彭老師,黃小亞和趙大江在批發市場忙得抽不出空兒,他們倆鎖在屋裏都一天一宿了……讓我來找你商量商量……”“哈哈……”彭大誠聽完,歡快地笑了幾聲,說:“你們幾個也真能辦得出,這樣也好,對他們倆呀還真的這樣做,這叫不打不相識,問題是這個尾該怎麽結呀,”他停頓了一會兒,一拍手,“有了,咱們把這出戲接著演下去……”彭大誠又在牛東方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然後,牛東方一笑,說了句“彭老師,真有你的”,就急匆匆地跑了。
黃春雁問:“你說了啥,牛東方那麽高興。”“啊,”彭大誠也湊近黃春雁的耳邊,“我想這樣……”
“能行嗎?”黃春雁有些吃驚地看著彭大誠。“行,準行!”彭大誠堅信地說:“對他們倆就隻有這樣做了--最好是你也跟著去。”
“行是行,”黃春雁猶豫地說:“就是怕叢娟娟對我還是那麽刻薄,到時再給我一個下不了台,弄得大家都不開心啊。”“不會的。”彭大誠從衣櫃裏拿出了件新衣服,邊穿邊說:“就是叢娟娟再怎麽固執,都這樣了,她也不會那麽不近人情了。”
牛東方走了好一會兒,又急匆匆地進來,告訴彭大誠:“一切都按照你的說法辦置好了,車也來了,黃小亞和趙大江正往那趕呢,咱們快走吧。”“走!”彭大誠說著,就和黃春雁跟在後麵出了門。
等彭大誠、黃春雁和牛東方趕到時,黃小亞和趙大江早已在大門口候著了。“……把鑰匙給司機……”彭大誠下了車,忍不住樂地說:“讓他去開門,我們藏起來,先別讓他們倆看見……”
司機手拿著鑰匙,進了院,打開門上的鎖,然後對走出來的武解放和叢娟娟說:“武總,黃小亞、牛東方和趙大江三位經理說,你們可以自由了,願意在這兒就在這兒,不願意就把門鎖上,這是鑰匙……”“你告訴他們仨--”武解放表情慍怒地說:“等我回去再和他們算賬。”
司機沒有言語,隻是樂了樂,他剛轉身出了院子,藏在外邊的幾個人就一窩蜂似的湧進來,哄笑著圍住了武解放和叢娟娟。彭大誠和黃春雁各捧著一束鮮花走上前,“武總,”彭大誠說著,瞧了瞧叢娟娟說:“我們武總的太太,我和黃春雁一起向你們道喜祝賀!”
“謝謝!謝謝!”武解放和叢娟娟也一起接過鮮花,叢娟娟看了一眼黃春雁,見她含笑看著自己,叢娟娟就轉臉問彭大誠:“彭老師,也祝賀你倆,什麽時候請我們吃喜糖呀?”“你又開玩笑了。”彭大誠微笑著:“我們倆戀愛關係還沒有呢,怎麽談得上結婚呢?”
“彭老師,”叢娟娟的嘴又不讓人地說:“別瞪著眼睛說瞎話了--那你們倆經常地一起親親密密幹什麽?”彭大誠還是微笑著,他看了看叢娟娟,又瞧了瞧黃春雁,吞吞吐吐地說:“現在不和你說這些……”
“武總,彭老師,”黃小亞見彭老師有話不好說,就接話說:“你們嘮吧,我們還得回去忙呢。”他說著帶著牛東方和趙大江走了。“等等!”武解放有話要向黃小亞幾個說,就跟了出去。
叢娟娟問:“現在說吧?”“可以坦率地說,”彭大誠收起笑臉,說:“是陳文魁提出一個應用日本人‘葉齡診斷’技術使寒地水稻增產的設想,黃春雁在大學讀書期間根據這個設想,又提出如何借鑒南方秈稻應用葉齡技術增產技術,來提高我們高寒地區水稻的產量,經過一個又一個回合的試驗室和田園小麵積的試驗,已經成功了。”
“娟娟,”黃春雁接過話說:“我記得你在連隊時吃咱們自己產的大米飯時那個香啊,一個勁兒地說好吃,要是大麵積試驗成功了,咱們在這兒也能吃上了。”“現在,”彭大誠說:“陳文魁的病情大有好轉,要回北大荒了,我倆也要去。”
“春雁,”叢娟娟瞧著黃春雁問:“陪陳文魁回去?”“有這個原因。”黃春雁回答說:“主要是去指導那裏大麵積推廣寒地水稻葉齡增產技術。”
“這麽說--”叢娟娟又問黃春雁:“你又要麵對陳文魁了?”“那當然。”黃春雁苦笑著。
“春雁,”叢娟娟把手中的鮮花遞給身邊的武解放,緊緊拉住黃春雁的手,眼含熱淚地說:“我對不起你呀!誤會了,我不該對你那麽疑心,也不該一次又一次地找別扭,同你吵……”她說著抬頭看了彭大誠一眼,又瞧瞧武解放“你們都是好人,夠朋友!”她又麵向黃春雁,“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返城還是鑽了你的空子,杜金生知道我了解一些內情,擔心我是隱患,才放我走的。”“娟娟,”黃春雁也有些感動,拉了拉叢娟娟的手,說:“以前的事情咱們不提了,一切從頭開始……”
“春雁,”叢娟娟一把抱住黃春雁,哭著說:“實在對不起你呀?這些年我讓你受委屈了……”“娟娟……”黃春雁也大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