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麽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地上已經有了薄薄的一層,遠處的田野、草原和森林都已經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冷風在寒雪的映照下,變得比黃昏時更冷了。
從實驗室出來,陳文魁剛走出幾步就覺得凍耳朵,不得不加快腳步朝宿舍跑去。平時,大宿舍的外門總是敞著,入冬來就上了門。他推開門在門鬥裏跺跺腳,用手劃拉一下身上的雪,又關上外門推開裏門進了宿舍。知青們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在打撲克,有的已經進了被窩正探著腦袋在和臨鋪扯閑片兒。
隨著門“吱扭”一聲陳文魁閃身進了宿舍,幾乎所有的知青都把眼光投向了他。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麵一時搞得莫名其妙,低頭瞧瞧自己的身上,又摸了一把臉,伸手摸摸身後,特別是後衣襟,沒什麽呀,以往有過知青給知青往身後掛“尾巴”開玩笑,他愣了一下,疑惑地對大家說:“不就是開個批鬥會嗎?”他見滿屋子的人還是用怪怪的眼神看著他,陳文魁真的有些不知所措,自己被批鬥了,在場的哪個沒挨過批,“怎麽?怎麽了?你們幹什麽這麽瞧著我--我又沒犯法。”
沒人吱聲,大家一下子都轉移了目光。陳文魁走到自己的鋪位跟前,發現自己靠窗卷著的行李上有一封信,急忙伸手拿過來。
這封信不像普通信那樣,倒是貼了郵票,信口敞著,但信封上的地址和陳文魁的名字都用紅筆寫的。陳文魁急忙甩掉鞋上了炕,胳膊拄著窗台掏出信箋打開一看,裏麵夾著一張留著明顯剪痕的自己的照片,仔細一看,背景是那棵樺樹,後麵還有密密的樺樹林相襯,一看就知道是在樺樹林裏拍的,他急忙看信,估算也是用紅筆寫的。他展開一瞧,真是用紅筆寫的,他讀:
文魁同誌:
你好!
請理解我這麽稱呼你,經過幾天幾夜的再三痛苦思考,由於種種難以言狀的原因,我終於下定決心要和你解除戀愛關係,“長痛不如短痛”,可以說,這種“短痛”對我來講也是死去活來的,寫不出來的無言痛苦比能寫出來的還痛苦,我這是尊重你,也是為了我,懇切希望你能理解。
望你多保重!
黃春雁
一九七×年十月×日
與此同時,宿舍裏的知青們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偷偷瞧著陳文魁,多數是瞧一眼又閃開視線,接著再偷著瞧。
陳文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讀了一遍,讀著讀著汗水大粒地從額角上沁了下來。他又看了一遍,然後湊到黃小亞跟前,抖著手裏的信問:“小亞,我不是做夢吧?”“文魁,”黃小亞正躺在被窩裏裝著看書,其實也在不斷地偷著瞧陳文魁,聽他這麽說,心裏不免有些緊張,怕他受不了刺激,忙欠起身子說:“你一定要冷靜……兩條腿的活人不是有的是嗎?你千萬別上火。”
“怎麽?”陳文魁不高興地問:“你們偷看我的信了?”“沒有,沒有……”黃小亞連忙坐起來,扶正眼鏡,說:“大家一看用紅字寫的封皮,心就都明白了。”
陳文魁臉憋得通紅,想說什麽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一邊鋪好行李,衣服也沒脫,蒙頭就鑽進了被窩,他咬牙、抿嘴、皺眉、抓胸,腦袋裏一會兒一片空白,一會兒又混漿漿的……
“文魁--”牛東方和趙大江等三五名知青走過來要安慰陳文魁。黃小亞擺擺手,小聲說:“現在,恐怕誰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讓他自己清靜清靜吧。”
陳文魁腦子裏的空白、混漿漿的東西閃過去以後,一下子又清醒了,他悲傷得如萬箭鑽心,像被什麽搗著、刻著、捶著、拽著、撕著,覺得就像支離破碎了一樣。他忽地坐起來拿起筆,鋪開紙倏倏地寫了一首短詩,又譜上了曲。然後遞給黃小亞說:“哥們兒,你看老兄這首歌寫得怎麽樣?”黃小亞掃了一眼,忙說:“不錯,不錯--”
“小亞--”陳文魁站起來拎過來黃小亞的手風琴說:“來,你拉我唱一遍,看看怎麽樣?”“文魁,這麽晚了,”牛東方覺著陳文魁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兒,就走過來說:“你也累了,別折騰了,再說大家都休息了……”
“你小子怎麽回事兒?”陳文魁似乎有點兒不理智了,“這裏我是排長,我說了算--”“好好!你說了算。”牛東方鬧個沒趣兒,眼一瞪說:“不知好--”
“別管了,”黃小亞急忙推了牛東方一把,說:“他唱就唱吧,心情不好,唱唱能發泄發泄。”他轉臉對陳文魁說:“文魁,好曲子,好歌詞,來--”他說著披著外衣,坐起來挎好了手風琴。
手風琴的前奏曲一響,陳文魁激動地牙齒咬著嘴唇,直想搶唱,前奏曲繼續響著,陳文魁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樣子,渾身在顫抖,額上的青筋鼓鼓地暴露了出來,眼淚、汗水像是憋出來似的,慢慢地下浸著。前奏曲的最後一個音符剛過,他把出汗的手心攥成了緊緊的拳頭,忽地站起來高聲唱了起來:
我的心疼的好厲害,
你們不要去請醫生來,
因為我不是病,也不是災,
這是情妹妹她留下的恨,
這是情哥哥我癡情的愛,
……
陳文魁唱到歌詞最後一個“愛”字的時候,隨著音樂的拖腔,激動地把牙咬得格格直響,忽然,他朝窗戶猛地跨出半步,攥緊拳頭,“砰、砰、砰”猝然地打起窗戶玻璃來,打碎一塊又一塊,刹時間,宿舍裏由激憤的樂曲又變成了“丁零咣啷”的一陣陣玻璃的破碎聲。
“文魁--”黃小亞急忙停下拉琴的手,去拽他,“住手,住手!”“文魁,”趙大江上來一把抱住陳文魁,“你不要這樣……”
此時,陳文魁滿拳已是血跡模糊,牛東方等人也衝了上來攔他,當他被攔得沒法再去拳擊玻璃的時候,猛一哈腰撿起一塊玻璃劃起臉來,黃小亞便一擋,才沒得劃下去,但臉上還是劃出了一道血印,血很快滲了出來。
“哈哈哈--”陳文魁被攔得劃不了自己了,笑著要去劃黃小亞,被黃小亞使勁攥住了他拿玻璃的手腕子,他乏力的一下子癱軟了身子。
大家發現,躺著的陳文魁眼睛發直不說還閃著敵意的惡光,在不斷地咬牙。“不好,大家快來,快把他的胳膊腿摁住……”黃小亞大聲喊:“我去找指導員,不,不好了,陳文魁得精神病了--”
隨著黃小亞的話音一落,又有五六個知青一起圍過來,摁胳膊的、摁頭的、摁腿的,陳文魁使勁掙著、蹬著,怎麽也蹬不動,掙不開了,隻聽他牙咬得格格直響。
黃小亞噌噌地就向宿舍外跑,邊走邊提鞋……
“鬆開他,鬆開……”楊金環瞧著陳文魁被五六個知青摁在炕上,還在不停地大喊大叫,拚命掙紮著,就上前懇求:“你們鬆開他不行嗎?”“不行呀--大姐。”黃小亞指指正在堵窗戶的知青,喘著粗氣說:“你看,文魁精神失常了,他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
“不能放--”陳文魁眼發直地瞧著天棚喊,“我要咬人,我要打人--都看著我幹啥?又要批鬥--雁子,救我呀……”“文魁--”徐亮湊上前去說:“文魁,我是徐亮,是徐指導員,是徐指導員……”
“騙--我--”陳文魁掙紮著,大喊著,“徐指導員不是你這個熊樣,瞧你這小雞巴眼睛吧……”他說著喊著使勁一掙想起來,知青們急忙又把他摁住了。“文魁,”楊金環往前湊湊,讓陳文魁能看到自己,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哈哈……”陳文魁瞪著眼睛,“你我還不認識,認識,你是我老婆黃春雁--救我呀。”“文魁,你再好好看看--我是楊金環--你大姐。”楊金環透過眾知青胳膊縫,撫摸著陳文魁的胸肩,輕聲地說:“你忘了,我和你一起給小雁子打過電話的事了?”
陳文魁發直的眼神一愣,腦子裏的印象和眼前的麵孔對上號了,嘴有些打摽地說:“知道,知道,大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鬆開我,鬆開我,我要說話……”“文魁--”楊金環含著眼淚,又說:“鬆開你,你能不能聽大姐的話?”
陳文魁直梗脖,“能能能--”“好--”楊金環對趙大江等人說:“你們鬆開他吧。沒事兒,有我在這兒。”
徐亮拽了拽楊金環的後衣襟,讓她注意點,楊金環根本沒感覺,她使勁拉開摁著陳文魁的手說:“文魁,你好好躺著,讓衛生員給你上上藥好不好?”陳文魁忽地坐起來衝著楊金環一跪,“砰砰砰”磕起頭來,嘴裏直喊:“謝謝救命大姐,謝謝救命大姐--”
“躺下,”楊金環把著陳文魁,像嚇唬小孩子似的說:“你要不聽話,大姐就不救你了。”陳文魁不躺,抱住楊金環嗚嗚哭一陣兒,繼而又哈哈大笑起來。楊金環向炕上摁著他說:“躺下,要不,大姐不救你了。”“文魁,”徐亮見陳文魁一下子變成了這樣,聯想起這幾天對他的態度,心裏像被什麽硬東西碰撞了一下,也不好受起來,就上前試著,掏出煙口袋,說:“你卷的蛤蟆頭煙好,卷支煙抽怎麽樣?”
“我……”陳文魁大叫:“我卷的好,卷的好……”他連連說著接過了放好煙葉的卷煙紙,顫抖著血肉模糊的雙手卷起來。“坐好,讓護士給你上藥,千萬不能動。”楊金環趁機對趕來的衛生員說:“快給他打一針鎮靜劑。”
衛生員老張拿出鑷子和消毒水,剛要上前為陳文魁療傷,陳文魁一見他手中的金屬鑷子,噌地跳下炕跑了。一邊跑一邊喊:“大姐,不好了,快救我。他們要殺人了,他們要殺人--”“金環,”徐亮見事不好,急忙說:“金環,還得你跟我去。”
“你們就不要去了,我和老徐去吧。”楊金環應了一句和徐亮急忙追了出去,倆人一出門就發現,北風大作,冷雲低垂,大朵大朵的雪花在寒風中變成一片片斜麵向大地飛落著,落在地上的雪花忽而又被一陣大風卷起厚厚一層,和飛落的雪花攪在一起,像瀑布在飛濺,在飄灑,陡然間,天地間渾成了一體,在強力地卷裹著掃蕩著這邊遠連隊大大小小的房舍。
楊金環用胳膊遮著額頭,抵著風雪襲擊眼睛,徐亮緊緊跟在她身後,兩人跑出了十多米才發現了暴雪瀑布中的一個身影,在瘋癲癲地向那片樺樹林的方向跑去,便沒跑多遠,那身影就撲騰一聲倒在了雪窩裏。“老徐--”楊金環先跑上去,抱起氣喘籲籲的陳文魁,對徐亮說:“他這是折騰的沒力氣了。”“也是餓昏了。”徐亮對身後趕來的黃小亞等人說:“先把他背回去吧。”
“楊大姐,”趙大江一聽忙上前從楊金環的懷裏接過陳文魁:“還是讓我來,我有勁兒。”“快--”楊金環說,“別回宿舍了,背他去我家……”
趙大江背起陳文魁,趔趔趄趄地站了起來,牛東方忙用手在後麵托起陳文魁的雙腿,其他人跟著就向楊金環家走去。“大姐,回家不行吧,他這個樣,還不把孩子嚇壞了呀?”黃小亞在前麵領著路,快要進院時,他提醒著楊金環,“還是背到這屋吧。”黃小亞說著用手指著邊上那間用來當試驗室的房子。“也行--”楊金環猶豫了一下,說:“裏邊也有床,燒燒火也不冷……”
陳文魁像死過去一樣,一攤泥似的趴在趙大江的後背上一動不動。楊金環在前麵打開門,黃小亞、牛東方幾個在後邊托著腿,一氣兒將陳文魁弄到了屋裏,然後放到了床上。徐亮和衛生員等人也隨後進了屋,大家自覺地動起了手,收拾床鋪的,燒火的,很快就把陳文魁安置好了。大家見陳文魁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嘴裏還不斷地冒著白沫子,七嘴八舌地議論了好半天,也沒說清陳文魁是累昏迷的,還是休克……
老張忙用聽診器在陳文魁胸前聽著,楊金環急切地問老張:“怎麽樣?”老張放下聽診器回答:“心跳略快,沒什麽大問題,需要給他用些鎮靜藥。”
楊金環又不放心地問:“他神誌能不能恢複正常……”老張判斷說:“目前還很難斷定,讓他先睡一晚上,看明天怎麽樣了。”
徐亮見陳文魁像要入睡似的躺在床上喘著粗氣,就讓黃小亞幾個知青先回去,由他和楊金環還有老張留下看著,有事再去喊他們。黃小亞幾個都不想離開,但看折騰到了半夜,陳文魁要睡著的樣子,還有楊金環和徐亮幾個守護著,就放心地回去了。
“咳--多好的小夥子!”老張很有經驗地給陳文魁打了一針鎮靜劑,待他稍平穩又睡了後,歎口氣說:“看來,情緒猛然間過於激動,對腦神經刺傷過重,必須有一個休養生息的過程才能恢複。”“張醫生--”楊金環皺著眉頭問:“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老張,怎麽也得想想辦法呀?”徐亮也急躁地說:“這兩天也怪我,杜主任說開批鬥會,就開了,我事先讓他躲躲好了--批鬥歸批鬥,他還照樣堅持搞研究。我也支持他,這間房子騰出來給他做水稻科學試驗用……”“指導員,”老張說:“當醫生的心情可能比你們還著急。”他瞧瞧陳文魁,“目前從病狀看,必須立即送精神病院抓緊進行專業治療,初發期治療可能會有利些。”
“太可惜了!”楊金環一直坐在陳文魁的邊上,守護著,“沒有別的辦法嗎?”老張已經說過了,她問完後覺得問得實在沒有意義,隻是一種急躁的心情才變得磨磨叨叨。老張還是略加思考地說:“我倒有個想法,但是我不敢說能不能奏效。”
楊金環和徐亮趕緊用期盼的眼光看著老張,追問:“你快說,還有什麽辦法?”“那就是采用心理治療法,”老張來到陳文魁的頭上,低頭看看,說:“也就是說,解鈴還得係鈴人,因為陳文魁的病還是初發,倘若能把黃春雁動員回來,或者是把陳文魁安排在黃春雁身邊護理治療或許有作用……”
徐亮稍有失望地把目光轉向楊金環,“我分析,好像不大可能。”楊金環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抬頭看著老張。老張說:“我也這麽想,黃春雁既然做出這種決定,肯定是經過一番考慮的,但我們不妨先試試。”他說著摸了摸陳文魁的前額,試了試體溫。又繼續說:“我在部隊的時候遇到過這種類似情況,那是一位姑娘的父母巧施辦法讓姑娘與我們部隊一名小夥子解除了婚約,這名小夥子想不通,得了精神病,經首長同意和一番周折,把那位姑娘接到了部隊醫院,後來效果還算不錯……”
“黃春雁這個負心人!”徐亮終於有了話頭,邊向爐子裏加著小木塊,邊抑製不住越積越濃氣憤地說,“我去找她說道說道!”“要去不要帶著氣去,還是給她做工作!”老張接話說:“隻是一種戀愛關係,可以受道德的譴責,又受不了法律和紀律的約束,再說,連戶口都遷走了,可以說和我們沒什麽關係了。”
“叫你這麽一說,還沒轍了呢!”實際上,楊金環一開始,並不相信黃春雁真的能做出這傷天害理的事情來,但看了她的來信,又聽眾人一說,這氣就上來了,“用這樣以欺騙手段換取上學名額,就是不符黨紀國法,應該把她撤回來--我去找她說道說道。”“別逞能了!”徐亮知道楊金環說得出做得出,就忙說:“得了,得了,你別真動那個氣,那是場革委會的大領導批的。”
“當時,這事情連隊都議論紛紛,”老張截住話,對徐亮說:“不是說,你也同意了嗎,不然,她也換不成呀。”徐亮瞧瞧老張,一拍大腿,後悔地說:“我當時是稀裏糊塗,聽到要換指標時腦袋也發炸,因為喜歡陳文魁,想讓他把連隊水稻的事情研究好,保住咱八連這麵學大寨的紅旗呀,一想,換就換吧……”
“都出了奇了!”楊金環變得更激動了,“當時我就有想法,領導上同意的事情,咱老百姓說啥,我念書那陣子,誰考上就是誰,考證上都帶照片的,怪了,推薦就推薦,推薦完了還帶換人的……”她說著瞪了徐亮一眼,“我一說,你就和我吵,再說……再說……誰能想到黃春雁是個沒良心的東西呀!”老張苦笑一聲:“這都是領導的事!”
“這麽說,還得找領導解決去!”楊金環尋思了一會兒,又說:“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杜主任說說,應該要以場革委會的名義建議把這種道德敗壞的人從學校清除出去,或者是退回來!”“開什麽會!開什麽會!”陳文魁緊閉著眼睛使勁捶腦袋,然後又捂起肚子,“你們都不是東西,小雁子--雁子……”他罵著,又嗚嗚抽泣起來。
“你們在這裏看著一會兒,”楊金環瞧著陳文魁痛苦的樣子,心疼地說:“看樣子,文魁是餓了,我回家給他拿點吃的來。”“好!”徐亮催促著,“快點--最好弄點薑湯。”
楊金環站起來,想走,又返回來,用徐亮的棉大衣給陳文魁蓋上,然後走到門口推推門沒有推動,又雙手使勁一推,隨著門底邊劃走兩堆雪,一陣冷風呼地朝她吹來。
--啊,這麽大的雪,楊金環打了個寒噤,大步走進蒼茫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