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
南方正一算時間,退休已經是一個季度多了。正覺得這樣下去無聊的時候,一家外資企業找上家門來聘他當經濟顧問,要求他幫助研究企業的宏觀發展戰略和現代化企業管理問題。他一口應承了,在這家外企細細看了一天,說了一些粗略的發展設想。外企老板非常滿意,他心裏也很高興。老板還答應給他配專車,這回就不用坐鄭林的破吉普了,外企老板給他專門配備了奧迪轎車。他和鄭林商量能不能停薪留職給他開專車,鄭林樂得心裏開了花。他和王風耀一說停薪留職,還沒等說去幹什麽,王風耀便開口答應了,可沒幾天,聽說鄭林是去給南方正開專車去了,心裏真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鄭林開著油光鋥亮的轎車行駛在雪花飄飄的街道上,那轎車顯得更黑了,更亮了,更神氣了。車子到了家門口,鄭林拉開車門,南方正進院後他開始擦車。南方正發現巴巴趴著不動,很是奇怪。走近一看,就察覺出巴巴呼吸困難,坐起來有些驚恐不安,頭頸伸展,眼球突出,回頭喊:“鄭林,快來看,巴巴這是又怎麽了?”
“不好!”鄭林走過去一看,又摸了摸巴巴的頭部說:“發高燒,巴巴又有病了,去醫院吧?”
南方正說:“盡管它不給咱幹事兒了,也得養著它呀!那就快去寵物醫院吧。”
“好吧,南市長,”鄭林說,“您就不用去了。”
“走,去吧去吧!”南方正說:“咱們今天回來得早,你程阿姨沒在家,我也沒什麽事兒。”
鄭林抱起巴巴進了轎車,南方正也隨後上了車。
“南市長,”鄭林開動了車說,“您年薪50萬,可比在機關也翻了一番呀。您的身價一高,不光我高,咱巴巴的身價也高了,這回巴巴好了可不能再慣了。自從王風耀不再喂它,這巴巴好一陣子除了肉菜肉湯不吃,以後再除了這高級轎子不坐,那可壞了。”
“哈,哈,哈--”南方正笑笑,“鄭林啊鄭林,你就能琢磨這些事兒。寵物醫院的大夫都熟是吧?”
“熟,上次白力強領去的,眼科大夫姓張。”鄭林說:“讓他給介紹一下內科醫生就行了。其實不用介紹也行,他們不忙。”
南方正身子往後一靠:“好,在下麵辦這些事兒,我是一竅不通,就靠你了。”
“有我您就放心吧。”鄭林開著車行駛在潔白的雪毯上,很神氣的樣子:“南市長,我預感到要是您不幫我找這個差使,王風耀那小子很快就要拿我開刀了。他四處打聽我每天幹什麽,都感冒有病了,還在琢磨我。”
南方正閉著眼睛,身子靠著後背說:“這回琢磨不著了。行啊,離開了他們以後就少想他們。你也盡力,我們一起要努力幫著老板做成全省第一大豆產品加工企業。”
“好,我看沒問題。”鄭林把車速放慢,停下車說:“南市長,到了。”他要去抱巴巴,南方正要幫他抬,他笑笑說:“有我在,怎麽能勞駕您呢。”
鄭林抱著巴巴先到眼科找到張醫生,請他給介紹一下內科醫生。張醫生一看後麵還跟著南市長,便格外熱情地介紹到了內科。這裏醫生姓王,是名年輕的寵物醫生。張醫生先介紹說:“王醫生在寵物病診斷治療上很有造詣,經常做些臨床試驗和寵物病理剖析,以此來研究一些人的疑難病症的治療。”
王醫生首先看了看巴巴從鼻孔裏流出的粉紅色泡沫狀鼻涕,用聽診器在兩頁肺部位置都聽了後說:“南市長,能聽到很明顯的濕性羅音。”他又在肺部叩診一下說:“濁音也很明顯。”
“王醫生,巴巴得的什麽病?”南方正說:“我老伴可拿它當寶了,你一定好好給看看,治一下。”
“您放心,南市長。”王醫生說:“沒問題,做一下X射吧。”
南方正有些新鮮:“喲,這裏設備這麽全?”
“是。”王醫生說:“都是白力強當科長時幫我們添置的。”說完領路去了X光射線室。
王醫生在顯示屏上讓大家邊看邊說:“老市長,您看,肺視野的陰影呈散在性增強,呼吸道很清晰,但是支氣管周圍增厚,肺泡陰影呈彌漫性增強,一些血管都看不清了,巴巴得的是肺水腫病。這種病不是很好治,我會盡力的。”
然後,王醫生又回到醫生辦公室說了治療的辦法。鄭林說:“王醫生,我們都不懂,你說怎麽治就怎麽治。再難也要想法給治好。”接著開了藥,正準備實施放血,說是減少靜脈血液回流製止血滲出,可以緩解呼吸困難。這時市園的兩位飼養人員抬著一隻被捆綁著的狼進了醫療室,說是動物園設備不全。這隻狼是從大西北引進的,很貴重,請王醫生務必給診斷一下。王醫生一聽診就說心律不齊,是心髒的毛病,然後做了心電圖,也像給巴巴做X光射線一樣。做完後回到醫生辦公室交代說:“這是心電圖,這隻狼得的是先天性心肌供血不足。”說完後給開了藥方又囑咐,對這隻狼一定要精心護理。兩名飼養人員抬著狼走後,王醫生抓緊給巴巴放了血,開了些洋地黃、地鬆等藥,並告訴怎麽用。
鄭林和南方正付了款,說了些感謝的話,抱著巴巴上了轎車。鄭林緩緩啟動了車,朝家方向開去。
“鄭林,”南方正說,“看來這次巴巴得的病比眼病難治呀。”
巴巴躺在後排座上,喘著粗氣一動不動,好像能聽懂人語似的直搖尾巴。
“是呀!”鄭林說:“聽王醫生這麽一說,這狼心狗肺病都很難治。”
南方正說:“我看王醫生說得挺有把握的,估計沒什麽問題。”
倆人說著說著很快就到了家。程林秀已經去學校接回了倩倩,正準備晚飯。鄭林把巴巴抱到門口犬房門口後和南方正剛一進屋,程林秀正要問巴巴的事情,南信突然推門興衝衝地走了進來,連珠炮似的喊:爸--媽--鄭林--倩倩--
屋裏立刻歡快起來。
“喲--南信,”程林秀搶前問,“怎麽回來也不打個招呼?”
南方正問:“怎麽這麽幾天就回來了?”
鄭林取笑問:“怎麽?還神秘兮兮的呀,啊?”
南信見到鄭林在自己家,本來就很高興,他誰的話也顧不得答。鄭林伸出手,他卻使勁捶了鄭林一下,伸開雙臂擁抱了過去。倩倩瞧著南信問這個,抱那個,一個個正在發愣,見此情形,不由自主地喊:“爸爸,你怎麽不抱我呀?”
眾人哈哈大笑。南信急忙抱起倩倩,親著她的臉蛋兒問:“倩倩,想爸爸了沒有?”
“想了!”倩倩委屈的樣子說:“爸爸,你走了媽媽不怎麽管我了。”
南信笑笑:“噢,這是告你媽媽的狀呢?喂,你媽媽怎麽還沒下班呀?”
“玉嬌去司法局上班以後比在學校忙多了,聽她說什麽招標項目呀,合同法律公證呀都要當公證員,每天都回來的挺晚,也常在外邊吃請。”程林秀說:“今天沒什麽公差,下午給我來電話,說是有方便車,回娘家看看去了。”
“啊,倩倩。”南方正接話說:“你媽媽不是不管你,是忙。”
倩倩眨眨眼沒詞兒了。
鄭林這才俏皮地問:“喂,南書記--”
“你小子。”南信說:“你的話一開口就變味了!”
鄭林笑了:“那我就變正統味兒,回來有重要事兒吧?”
“哎呀,快要氣死我了!”南信說:“人家各市的援藏資金都到位了,就是咱這兒不行。我給時市長打了幾十次電話,總是說明天、明天,一直明天了兩個多月。省裏昨天給他打電話了,讓我催辦。另外,我來電話說我們那裏發現了金礦,和當地縣長、藏民都征求了意見,要開個招商引資會,大幹了!我忽地就坐早班飛機飛回來了。”
南方正生氣了:“這個時尚,當初真看不出來,他當上市長能這個樣,什麽事兒都能拖,這援藏問題是能拖的嗎?太不像話了。”
鄭林說:“這家夥,不像話的事兒多了。老百姓怨聲載道,一貫是有了問題,群眾打電話找他,他也是說明天。要是‘明天’這詞沒人發明,他這市長就不會當了。”
“行了,不說他。”程林秀說:“今天我買的現成的灌湯包和拌菜,收拾桌子吧,我做點玉米麵粥咱們就吃飯。”
南信要收拾桌子,南方正推推說:“不用你,不用。你沒走時都不幹呢,剛去幾天回來還學勤快了……”
“想你們呀,這一見麵就不知怎麽好了。好吧,那我就隻管張口了。”南信轉身問鄭林:“巴巴怎麽樣了?”
鄭林一說巴巴病了,南信推門大步邁了出去,鄭林也跟了出來。南信走到犬屋跟前,喊了聲“巴巴”,剛要哈腰,巴巴有氣無力地一仰頭又伸脖子“汪汪”了兩聲要咬的樣子。鄭林忙上去抱住它的脖子,它便舔起了鄭林的手。
“噢!”南信說:“這家夥,連我都不認不說還要咬我!”
鄭林也蹲下抱住巴巴的頭說:“你在家就不怎麽喂它,隻不過認你罷了,何況你又走了這麽長時間。”
“嘿,我算看明白了,聽人說狗通人性呢!”南信氣餒地說:“要是人性都這樣,社會就完了。什麽公共道德呀,扶老攜幼呀--”
“你這個人呀!還當書記呢,理解問題太片麵。”鄭林說:“所說狗通人性是你喂好它,讓它去咬誰它就去咬誰,還能看家。但狗畢竟是狗,狗性通人性,但它畢竟不是人,狗性就是狗性!”
南信問鄭林:“好長時間沒聽你這種高談闊論了‘我的大理論家’,巴巴有病看了沒有?”
鄭林回答說:“看了,還是你在家時拉的關係。張醫生給我們介紹了看內科的王醫生,檢查得很細,治療方案也有了,藥也拿回來了。沒問題!”
“這就好!”南信說:“我不在家,大事小事兒真虧老弟了。走,進屋喝一盅去--”
“慢著。喂,我說南老兄!”鄭林帶有責怪的口吻:“你這家夥可真是心比肝大,多少時間沒給媳婦打電話了?”
“沒多長時間嘛!每次給家裏打電話都和她說幾句。”南信說:“工作壓力這麽大,都老夫老妻的了,倩倩都上學了,還能總那麽黏黏糊糊的嗎!”
鄭林說:“咱倆可是生死兄弟一樣,我有啥說啥。這話你爸爸媽媽不好意思說,我可好意思。我要不說,咱還算什麽哥們兒呀!”
“對啊!”南信也鄭重起來:“怎麽,出什麽事兒了?”
“那倒沒有,”鄭林內心翻騰卻顯得平靜。“你走後,我覺得嫂子情緒反常得很,認識問題、說話、對家裏人都顯得那麽輕率。你再忙趁這次回來也要抽出時間和嫂子好好談談。”
“噢!”南信說:“我是有些忽視的地方。喂,外邊車是政府的嗎?”
“哎呀,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呢!”鄭林說:“南市長給外資企業當顧問配的車,我辭職伺候南市長了。”
南信高興地一拍鄭林肩膀:“這回就關照我老爺子到家了!”然後說:“我從西藏帶回點特產品,有你一份;有老爸老媽一份;還有老丈人、老丈母娘一份。反正也不算遠,你開車拉我一趟怎麽樣?”
鄭林問:“那得吃完飯吧?”
“要是吃完飯,你嫂子再回來了呢?”南信說:“這樣的話,順便把玉嬌接回來,給她個驚喜。你看,我當老公的一回家連飯都不吃就回去接媳婦,夠感動的吧?”
鄭林笑笑說:“也好,你去給南市長打個招呼吧。”南信說:“要是打招呼該不讓走了。”鄭林說:“你小子還是那風格!反正我告訴你,南市長和程阿姨埋怨我,你可要把我擇出去。”南信連連說:“沒問題,沒問題。”轎車一啟動,南信才給家裏打電話,果然電話裏傳來了埋怨聲。程林秀甚至說:“要是沒走多遠就給我回來。”南信嘻嘻哈哈就把手機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