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放下電話急忙趕到王風耀辦公室說:“王主任,闞書記對報紙上的大討論有點看法,問我是怎麽回事,我說不知道,要是問起你來可別說漏了。”
“時市長!”王風耀眼睛還有些發紅,不淌眼液了,隨著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花,努力鎮靜一下自己。“我請示過您,和報社總編也說是您的意思了。”
時尚發毛似的說:“快告訴報社,告訴他們,闞書記問他們一定不要說是我安排的。”“這個大討論有問題嗎?”王風耀心裏也發慌:“闞書記也沒說有什麽問題,說這種討論容易引起爭議,沒事兒,你就幫我擋擋。我剛上來,可不能讓老大對我有什麽想法,有我在不會影響你什麽,到真有了事兒,我會出來說話的。”
王風耀這才算穩定了一些:“我明白,不過……”電話鈴響了。
王風耀忙接起來:“喂,報社薛總編。什麽?闞書記去電話問情況了,你說說是時市長安排的……”
時尚聽得很清楚,關上門,又搖頭又擺手。王風耀笑笑說:“薛總編,其實時市長也沒說,是我隨便說的,我……”他見時尚瞪著大眼珠子瞧著他,還是說句覺得能搪塞一下的話:“我當時覺得討論的這個問題時市長能接受,所以我就說成了是他的意思。”
“哎呀!”薛總編說,“這哪行呀,你們在領導身邊工作的同誌可不能這麽整呀,要是闞書記問起來,你再這麽說那不就把我逗了嗎?”
“有什麽逗的?”王風耀看了一眼時尚滿意的麵容,似乎有了底氣:“討論的問題也不是反動的東西,不同觀點可以爭論嘛,你們的編者按不是說的挺好的嘛?”
薛總編反駁說:“因為你說是市長的意思,我們才那麽寫,這有個輿論導向問題。”
“這樣吧!”王風耀很坦然地說:“我和闞書記解釋解釋。”
“唉,真是的!”薛總編埋怨道:“你要不說市長的意思,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搞這個討論。我一進辦公室,電話鈴不斷,已經有二十多名老幹部來電話問這個大討論的來頭了。他們說,要是不說明為什麽搞這討論,以後報社怎麽引導怎麽討論,這個大討論會的背景是什麽,他們就要去找闞書記了。”
時尚聽得有點緊張了,王風耀卻很自然:“好吧,我去和闞書記匯報一下。”
真可謂偷東西的心不跳,指使人卻心跳起來了。
“王主任,我才發現你很有素質,遇事不慌,東來東擋,西來西擋,敢承擔責任,又為領導負責任,就你這樣的人才太難得了。”時尚催促說:“你快去,薛總編已經把我給賣出去了。剛才,闞書記打電話我說不知道這事兒,你快去圓圓場,別讓闞書記尋思我不說真話。”
王風耀強打著精神點點頭:“好,我就去。”時尚點點頭:“好,快去。一定要圓好場,回來後到我辦公室一趟。”王風耀答應著:“知道了。”
市委大樓和市政府大樓隻有一道之隔。王風耀快到市委大樓門口的時候,發現一幫老年人直往大門裏進。細一看,走在前頭的有南方正,還有石玉貴。又細一瞧,光看背影就看出來了,多數是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和市政協退休的副市級以上的幹部。他心裏嘀咕起來,能不能是為這大討論的事兒呢?
闞來及有個習慣,每天早晨一上班先翻閱一下《錦田日報》,有的瀏覽,有的細看。當看到第三版時先是一怔,細讀了編者按和王風耀那篇文章的一半便坐不住了。首先給報社打了電話,問這個大討論是什麽意圖,誰的主意,薛總編按王風耀說的一匯報,闞來及立即拿起電話找時尚,時尚卻一口否認是自己的意圖,還吃驚地裝不知道,弄得闞來及一時有點兒發蒙。難道是王風耀為了出風頭打領導的旗號?他又覺得可能性不大。秘書、領導身邊的幹部有發現打領導旗號的事情,主要是幫生意人說話,像這種情況還沒聽說過。他納悶了一會兒便給王風耀打電話,這時王風耀已出了辦公大樓,便告訴秘書科的人想法找到王風耀,讓他來一趟。闞來及正要讀沒讀完的大討論文章,石玉貴、南方正等滿臉怒氣地走了進來。
“闞書記--”石玉貴把手裏的報紙往辦公桌上一放說,“組織這次大討論是什麽意思呀?”
“老市長,喲,方正同誌也來了。”闞來及一起,隨著大肚皮一顛說:“我看到了,知道你們看這幾篇文章會來找我。快,你們坐,坐下說。”他話一出口發現辦公室裏的椅子、沙發不夠,忙改口說:“走,各位老領導,咱們去常委會議室。”
闞來及走出辦公椅,隨著老幹部隊伍進了會議室。大家一坐好,他便說:“各位老領導辛苦了,我一看報紙,準備下午召集你們來談談,不料你們這麽快就來了。好啊,來得好啊。”
他這麽一說,不少老同誌開始莫名其妙了。是要把這個大討論辦下去給老幹部繼續做工作呢,還是另有蹊蹺呢?
“首先,我應該檢討,這張報紙是黨報。”他舉舉報紙說:“開展這樣的大討論,我這個市委書記不知道,這就是失職。不是和老領導們推卸責任,我確實不知道。看了報紙我就給報社、時市長和宣傳部長打了電話,已經讓秘書科找王風耀了,我要細問問這件事情的緣由……”
“闞書記--”南方正截了闞來及的話,“你先說說,你對這大討論的看法?”
“方正,王風耀是在你身邊培養成長起來的,給他打了幾個電話都不在,我還想找你,專門請你談談對這場大討論的看法呢!”闞來及說:“好啊,這麽多老同誌在這兒,咱倆就先不說了。即然都是奔我來的,我在這說不出這件事情的緣由,但對這個問題有很明確的看法。”他停了停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人一走茶就涼確實像王風耀說的是一句老俗話,可是,這句老俗話在民間廣泛流傳,已約定俗成為一個很明確的理念,那就是諷喻一些忘恩負義的人,它的廣義應該是譏諷不一視同仁,看人下菜碟,以及勢利眼等等。當然,諷喻也罷,譏諷也罷,老百姓正確地使用這句老俗話都是指特定層次的。你比如說:市委的1號車給我坐而沒給石玉貴老市長坐,誰也不會說這是人一走茶就涼……”
“對啊!”石玉貴接闞來及的話說:“這是工作需要呀,他王風耀這篇文章顯然是針對我們退休幹部來的,像你說的這樣,我們中間誰也不會說這是人走茶就涼。而王風耀那篇文章裏充滿了詭辯論,純粹是自我心理的歪理邪說。可以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南方正說:“闞書記,你說那問題咱倆單獨再談。”
南方正問:“先說這個,瞧你這麽說,這個問題就不討論下去了吧!”
“是的,”闞來及說,“估計王風耀快來了,等我向他了解了解情況就通知報社。”
“不行呀,闞書記,”南方正說,“大討論已經開篇了,影響很大,無論如何也得讓不同意見再發它一組文章。”
闞來及點點頭:“好,這個建議好。我告訴報社,讓他們組一下對這個問題的不同意見,也發它一版。”
石玉貴說:“闞書記不知道這事就算了,又道歉,又要阻止,而且剛才說了些很合情理的觀點,我們走了。”
“喂,吃完晚飯吧。”闞來及說:“我請你們。”
“不了--”石玉貴謝絕說,“你們在職的不像我們退休了,無官一身輕了,等有機會時請我們。”他說完帶頭一轉身,諸位老幹部也都跟著站起來往外走。闞來及一直把他們送到大門口,回來後先到秘書科問:“王風耀來了沒有?”秘書科的同誌說已經來了,在您辦公室等著呢。他進了辦公室,王風耀麻利立正站了起來:“闞書記,您找我?”闞來及說了聲“是”。問起大討論的事兒,王風耀說的和向報社薛總編糾正的一樣。邊說著,他已經看出了闞來及在懷疑,因為當秘書的、當辦公室主任的、專車司機,甚至還有秘書長這一級幹部遇到領導有麻煩事兒的時候,常有當墊背的。闞來及已經覺察出時尚一當上市長就擺起譜了,輕輕一哼說:“你這麽說我就這麽信,以後這種事情一定要請示市委,必要時要常委會討論通過才能實施。否則造成不穩定因素和嚴重後果,某一個人是難以負起責任的。”王風耀哼哈聽著,還直檢討,心裏卻有幾分踏實感了,我已經清清亮亮看出,說是自己要挑起這場大討論,闞書記怎麽也不相信,這樣就給了闞來及兩種判斷:一是這場大討論是時尚幕後操縱的,二是自己是墊背的。這樣反倒會使闞來及覺得自己這樣做對領導夠意思。他心裏很清楚,你別看有的市級領導犯罪被查處,他們在大會上表揚他的秘書、司機敢於揭發,不徇私情,背後呢,他們再痛惡絕頂不過了,這樣的秘書再安排給誰當秘書、或是當司機、或是當辦公室主任,誰都不要,很快就被清理出去或者巧立名目,讓他到紀檢委、監查局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位置上,就永遠再沒有風光了,也不會提拔了,辦案子還沒多大權力,一些地方的這種潛移默化的“護官符”比《紅樓夢》裏的“護官符”顯得更深奧,更有學問。
石玉貴、南方正一出市委大門,鄭林從破吉普車上跳下來說:“喲,這麽多老領導,不知你們誰坐?”
“坐不坐無所謂,家都不遠。”南方正回答完鄭林對石玉貴說:“老市長,闞書記不是答應組織一版文章嘛,我看就讓鄭林替咱們執筆。”
石玉貴問:“鄭林,我知道你平常說話遇到不平的事兒,可是針針刺刺的,幹這事兒不知怎麽樣?”
鄭林問:“什麽事兒呀?”
“就是要寫一組和王風耀商榷,參加人走茶就涼的大討論。”石玉貴問:“有點兒詞兒沒有?”
“老市長,您放心吧!”鄭林自譽自鳴地一鼓掌:“我就是寫這種文章來勁兒。”
南方正說:“這不能光來自己的勁兒,你也得好好聽聽我們的意見。”
“那當然了。”鄭林問,“你們這些老領導啥時候聽?”
“方正,你看這樣行不行。”石玉貴瞧瞧大家問南方正:“你去報社打一下招呼,就說我們老幹部要參加大討論,而且是經過闞書記同意的,我呢,帶著鄭林和這些老同誌去老幹部活動室,談談人一走茶就涼的認識問題,好讓鄭林組織整理,怎麽樣?”
南方正滿口應承:“我退休以後求人辦事求得打怵了,你這麽一說,我不但沒怵反倒覺得滿嘴是話,渾身是理!”
石玉貴問了一聲大家:“怎麽樣?”在場的人都讚同。石玉貴說:“那好,我們就分頭開始行動。”
南方正朝報社走去,石玉貴和大夥兒帶著鄭林一起朝老幹部活動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