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玉嬌輕輕敲了下門,一邁門檻,範曉曉的眼前一亮,站起來腆著剛鼓溜起來的肚子說:“靳玉嬌,你的性子也太急了,是為調轉的事兒吧?快請坐,請坐。”
“範局長總是這麽客氣。”靳玉嬌順勢坐在寫字台的小沙發上,聽他說“太急了”,笑笑打岔說:“上次來沒怎麽注意,你發福得這麽快,將軍肚起來了。”
範曉曉哈腰倒水:“哎呀,我呀,天生造就我這種將軍肚,喝涼水也鼓肚長膘,你說是將軍肚還好呀,也不知那些渾小子把市長的將軍肚按大中小分成了等,說是闞書記那樣的能有六十度斜角,得六十萬才能吃起來。時市長那樣的五十度斜角,得五十萬才能吃起來,我這樣的三十度斜角,也得三十萬才能吃起來……”
靳玉嬌禁不住哈哈大笑,前仰後合,笑了一陣子捂著肚子說:“這是誰呀,真能編,真能編……”
“你是不知道,我連肉都不敢吃。”範曉曉說:“喂,你老公身材怎麽一直那麽好?你是不是有什麽妙方呀,快告訴告訴。”
範曉曉坐下後,靳玉嬌端起水,應酬說:“我看他呀,一天價就是好說,好動,生活挺有規律。”
“喂,靳玉嬌,是不是和你好動呀消耗體力。”範曉曉齜齜牙。“那種生活有規律呀?”
靳玉嬌臉紅了:“範局長,別話裏有話,我不習慣。”
這時有人敲門,範曉曉走到門口猛得拉開,還沒看清是誰就說:“有客人!”敲門的人轉身走了。
“哎呀,可別忘了咱倆不一般的交情呀。你第一個談對象的男人可是我。”範曉曉一副很世故的樣子說:“咱倆都那個過,說說笑笑有什麽呀,看來你是攀了高枝兒一點都不念舊情了。”然後沮喪的樣子:“別忘了,把你分配到學校可是我硬爭的編製和名額呀。你就是當了市長兒媳婦也不過還是原地踏步走嘛。”
靳玉嬌點點頭:“那倒是。範局長,咱們還是不提過去了,我……”
“靳玉嬌,這是話說起來了。”範曉曉坐著有些窩肚子,又不能站起來,就伸直雙腿說:“這幾年一直沒有機會和你嘮嘮。你先別說,當時咱倆談著談著,我不能說你勢利眼,誰家姑娘不想嫁個好人家呀?我理解。我一直得不到機會,怎麽也得讓你知道,都這種情況了,我對你要是說有情有意整不忌的,那等於破壞你們的夫妻感情。起碼說,我是很夠意思的,你考司法局公證處的時候,根本不是什麽並列,是我做工作給你弄上的,要是把你排在那個人上頭,人家成績好,一告狀就露餡兒了。排上並列就不出矛盾,你下一名距你筆試成績也差不多。不知道是你老公公廉潔,還是你報名又後悔了,熱愛教育事業,不想去司法局了,再加一個編製完全可以取三名。”
範曉曉的一番話略略打動了靳玉嬌:“我還真不知道這些底細,謝謝你了,我……”
“不用客氣,俗話不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嘛。我這人是很重感情,又重交情的。可惜呀,我的心思白用了,這是見到你說起話來了。喂,靳玉嬌,我不明白--”範曉曉喝口水問,“你怎麽能同意你老公去西藏呢?”
“他自己特別積極。”靳玉嬌回答說,“我老公公和老婆婆也支持他,說是不光是為了提個正處,也是為了在艱苦環境裏讓他去鍛煉鍛煉。”
範曉曉臉一斜,直盯著靳玉嬌:“那你呢?”他瞧著靳玉嬌那漂亮的麵孔,細細一端詳,幾乎和過去沒什麽兩樣,而且更豐滿了,心裏遊蕩起來:“你也同意他去?”
“要說呢,這件事上我沒什麽主意。”靳玉嬌回答:“他一天總覺得自己壯誌未酬的樣子,都同意去,我怎麽好反對。”
“你真應該反對。”範曉曉慷慨而論:“你知道,這一走就是三年不說,我去考察過,說白了就是借空出去旅遊吧。西藏那個地方,拉薩市海拔都四千多米,不少人一到那裏就頭暈、惡心,有很強的高原反應。咱們市包扶的那個拉古縣,平均海拔五千多米,缺水少氧,十個有十個到那裏回來都得一身病……”
靳玉嬌有些擔心了:“哦,沒聽他說這麽邪乎呀。”
“還聽他說,”範曉曉說,“你回去找一本西藏地圖冊好好看看。我要是南信的老婆,那得抱住他大腿死活不能讓他去。哪兒不能鍛煉呀,還不是市裏說的算,讓你老公公找找闞書記和時市長,到縣裏掛個職,或者到南方發達地區掛個職,想用的話回來就提個正處。這可倒好,要是得上個心髒病,還正處呢,恐怕正廳也沒啥用了。他南信就這麽自私,不考慮到哪一天你靳玉嬌守活寡怎麽辦?”他似乎有說不盡的人情道理,“現在說是回來當個區委書記,等回來說不準是怎麽回事兒呢。”
“範局長,”靳玉嬌歎口氣,“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範曉曉大喝一口水:“靳玉嬌,你可不要以為我有什麽別的意思,處於我們有過那種特殊關係,是對你的關心,這些年我沒找過你說過一句話,怕給你惹感情麻煩。今天這是你上門來了,才心裏有啥說啥的。”他發現靳玉嬌真的鬱悶起來,安慰說:“你可別太當回事兒,不過也有去了西藏就服那裏水土的,喝酥油茶,吃犛牛肉,吃燒烤不消一年就像犛牛子似的又粗又壯。沒準你老公就是那一類的呢。”
“你可真會做寬心丸。”靳玉嬌見範曉曉刹住了話,要來幹啥總得說呀!忙說:“範局長,我那事兒怎麽樣了?”
“哎呀--”範曉曉說,“雖說有市委書記的條子該辦,也應該辦,但難度太大。眼下要進政法係統的太多,還都是有門子有商戶的,都卡著呢,我正在千方百計的給你想辦法。”
靳玉嬌說:“範局長,那就讓你多操心了。”
“哎呀,說什麽呢!”範曉曉說:“誰和誰呀,你別著急,不過走走手續。”
靳玉嬌站起來挎好小兜說:“範局長,那就謝謝你了!”
“不用,不用。”範曉曉直盯著靳玉嬌說:“誰和誰呀。”他伸出胳膊要去拽靳玉嬌回來,外邊傳來了敲門聲。靳玉嬌說:“範局長,再見!”範曉曉說了聲再見,便去拉門,進來的是楊柳吟。範曉曉便又和靳玉嬌打招呼:“靳老師,我不送了。”靳玉嬌說了聲:“不客氣。”靳玉嬌轉身邁步要走,和楊柳吟正好對了個麵。楊柳吟說:“靳老師,我正要找你呢,你孩子上重點小學的事兒,我已經和那裏的穆校長說好了,到時候你帶著孩子直接去就行了。”靳玉嬌強笑了一下說:“好,謝謝楊局長。”然後邁開了大步,她走幾步回頭瞧了瞧掛有局長牌子的那扇門,皺皺眉頭,自言自語地說:“真不知羞恥,瓜子裏嗑出個臭蟲來,真是啥人(仁)都有。”
範曉曉把楊柳吟請進辦公室讓了座,那客氣勁兒也是對來人少有的,因為他知道,這個楊柳吟在市裏可不是一般炮。據說在中層幹部的升降調度問題上說誰壞話,說誰好話都起一定的作用。究竟後台是誰,他範曉曉再算消息靈通人士,也是聽到轆轆響,並瞄不準具體在什麽地方,自然也就不敢輕視她,辦什麽事兒也要給她方便,生怕觸著她哪根筋,把自己撂進去。
“喂,範局長,”楊柳吟開口就挑逗範曉曉,“我今天才發現這點小秘密,原來你和咱們的一枝花是藕斷絲連呀……”
“楊局長,這種玩笑話可不是亂開的。”範曉曉倒杯水,很在意地說:“是來辦點事兒,站了不到五分鍾說完就走了。”範曉曉麵對這個也被稱為市花,當年想采沒采到,心裏畢竟有鬼,讓她這麽一說果真有幾分心虛了。
“哈哈哈……”楊柳吟開懷大笑,“我的範大局長別不好意思,我不拿你當外人,你也別拿我當外人……”她說著指指茶幾上剩下的半杯茶水,然後端起來,刁鑽地伸進手指頭一試,又換成獻媚的眼光瞧著範曉曉:“還說靳玉嬌站了不到五分鍾呢!你試試,這茶水都涼了,茶色喝得都這麽淡連一點點熱氣兒都沒有了,沒有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是不會喝成這樣的。噢,肯定有鬼。”
範曉曉尷尬了:“楊局長,你可不能亂猜想,這是政府辦。王主任來這裏傳達時市長的指示,我倆坐著嘮了一會兒閑嗑兒,這個杯是王主任用的。”
“哈哈哈……”楊柳吟已看出範曉曉在撒謊,便不給他絲毫麵子和餘地:“範局長,藕斷絲連就連吧,可別蒙我了,我剛從王主任那裏過來……”
範曉曉讓楊柳吟給蒙住了,仍在辯解:“行了,我不和你說了,那是在你見他之前時來我這裏的。算了算了,你說,咱倆彼此互相敬重,糾纏這個有啥意思,人家靳玉嬌是有點事情來找我,真的。”
“那你說,找你什麽事兒呀?敘舊情?”楊柳吟擠眉弄眼地盯著範曉曉:“可不準蒙我!”
“哎呀,我的楊局長!”範曉曉讓她又詐又逼,簡直難以應付了。“我蒙你有什麽意義呀。”
楊柳吟忙問:“人家靳玉嬌是市長的兒媳婦,在你這裏要是有點小事兒還用她來跑!”
“市長,市長,南市長不是退休了嘛!”範曉曉覺得話說得不對味兒,忙改口,“就是不退休,像這樣的事情她也得親自跑一跑。”
楊柳吟直逼範曉曉:“你看,總是和我繞彎子,就是不說來辦什麽事兒,這裏還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好了,我不問了……”
範曉曉無可奈何地說,“哎呀,你呀,楊局長,太能逼人了,嘴太不饒人了,我正要說呢。”
楊柳吟變成了媚裏媚氣地問:“好,你說--”她現在心態非常明顯,很想打聽南方正,包括他家裏的人都有些什麽事情,真想給他們攪和攪和。南方正孫女去重點小學的事情沒攪和怎麽樣就辦成了,她真後悔使絆子不周密,甚至都後悔起草進入重點小學有關事宜的通知裏,沒把即使在本區買了房子,沒入戶就不算數的話寫進去。
範曉曉回避著楊柳吟的目光說:“靳玉嬌要進司法局。南市長在位時怕有影響,這回退了才正式提出來。”
“能進吧?”楊柳吟一下子眼睛瞪得老圓,“南市長直接領導過你們人事局,這點麵子還是應該給的。”
“那倒是,不過難度很大,”範曉曉說,“我隻能盡力。”
“有你這句話,我想,定能成。”楊柳吟心裏翻騰起來:“你很重要!”
範曉曉順手從辦公桌上拿過那張闞來及批的條子遞給了楊柳吟,他的目的在於還是說明和靳玉嬌沒有什麽暖昧關係。他瞧著認真看批條的楊柳吟,又有幾分後悔,像這種批條是不準隨便讓別人看的,囑咐說:“楊局長,這事兒就到你這兒就拉倒。”
“知道,我還能連這點規矩都不懂!”楊柳吟心裏翻騰著。見範曉曉瞧著她發愣,忙說:“看來靳玉嬌確實是來辦事兒,不像我說的那樣,其實我也不過是和範局長開開玩笑罷了。”然後說:範局長,我們教育局有幾件人事上調動的事情要和你匯報一下。
範曉曉笑笑,也恢複了自然:“這麽客氣幹什麽,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