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立夏沒有回家,安慰了劉家兩老一晚上。其實阮蘇陌知道,她隻是怕這一走,那個用生命去守護自己的男子,她再也看不到。所以能守到最後一秒也是好的。阮蘇陌也沒有回出租屋,她此刻怕極了一個人的感覺,仿佛全世界的燈都熄滅,而前路四麵八方都是萬丈深淵。
秦楚打開公寓門的時候,阮蘇陌的腳步頓了半晌,男人回頭,“怎麽?”
阮蘇陌小心翼翼詢問,“我不會打擾到你吧?”語畢,腦門卻直接被重重的彈了一下。
“打擾到了,所以這是懲罰。”
聽見回答,阮蘇陌僵直了身子。秦楚去拉,她便抓住防盜門不鬆手。
秦楚惱,拿眼瞪她,“又在強什麽?!”
阮蘇陌搖頭,“我不是怕等下你不方便麽。”
大概猜到她的心思,秦楚嗤笑,“現在這麽介意,早幹嘛去了?阮蘇陌,我可是搶手貨,你得看穩了。”
“呸!誰介意了!得妄想症了吧你?”
知道這樣的爭吵繼續下去也無果,秦楚率先鬆口,“好好好,我妄想行不行?”
阮蘇陌的脾性他早就了解得七七八八,就跟馬身上的毛一樣,得順著擼。
“你放心,在這裏登過堂入過室的女人,就你一個。”
聞言,阮蘇陌臉一熱,她自發地甩開秦楚的手,“為什麽要給我解釋這個?你愛跟誰誰!……”話是這麽說,人卻進屋了。秦楚看著她無奈搖頭。
阮蘇陌從浴室收拾好自己走到客廳,發現秦楚正好打開門進來,隻穿了拖鞋,風塵仆仆的模樣,手裏拿著什麽東西。秦楚幾步過來,不由分說地將她往沙發上拖,嚇了阮蘇陌很大一跳。
“啊啊啊,你幹嘛!”
話一說完,阮蘇陌整個人跟著被男人像丟東西一樣丟在了沙發上。阮蘇陌腦袋發暈,但依然沒忘記躲避,她條件反射地往後縮,秦楚卻步步逼近。她將抱枕抱在胸前,欲哭無淚。
“秦少,秦大爺,秦公子,秦土地……你要滅火不要挑上我啊,我沒經驗,你等下也不盡興不是……”
聞言,原本還麵無表情的秦楚忽然雙肩抖動得特別厲害,他跟著笑倒在沙發上。
“阮蘇陌,就算我再饑渴,我還是要看對象的。”
沒有聽出秦楚話裏的貶義,阮蘇陌依然縮著身子不動。
“那那那……你到底是要幹嘛。”
秦楚將手裏的東西一把甩給她,阮蘇陌狐疑的拿起來看,發現是一盒軟膏。盒子背後便是說明書,主治凍瘡。
“你……”
“你那手腫得跟蘿卜似的,醜死了,牽起來還沒手感。”
阮蘇陌心口一暖,雖然對方說出口的話又讓她那麽那麽的想一腳踹死他。
後來那盒藥膏,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去到哪裏,阮蘇陌都把它隨身攜帶,卻再也沒用過。
第二天,阮蘇陌很早便醒了,秦楚今天休息,怎麽也叫不起來。她隨便收拾一下自己,然後去兩條街遠的小店買早餐。
晨光微亮,她剛下樓走出不遠,一輛明黃色跑車呼啦著在眼前一閃而過。阮蘇陌猛地回頭,看著車上一男一女的身影在視線裏消失,怔愣半晌,而後又火速跑回去。
阮蘇陌衝進來的時候,秦楚依然是睡眼惺忪的模樣,她一把將他從床上拖起來。大少爺的起床氣瞬間被攪起來。
“你又發什麽神經?”
女生跑得急,喘氣不停,揪住男人睡衣領子的手指卻不鬆開。
“你之前告訴我,不願意插手這件事,是要保全一個人。那個人,是紀昀之對不對?!”
一句話,讓秦楚猛地睜開了眼。他這樣的反應,讓阮蘇陌更加確信了心底的疑問。她放開他,一步步往後退。
“紀昀之和白琳是什麽關係。”
“……”
“男女朋友?不對,白琳喜歡的是周嘉言,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
“啊,對了,你曾經說過,紀昀之是混黑的。那麽,我是否能猜測,白琳之所以能找到那些不入流的混混兒,紀昀之有幫忙呢?”
“……”
“他為什麽要幫忙?親人?也不對,隔太遠,白和紀這兩個姓,看起來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你曾經說紀昀之有喜歡的人,那我是否可以大膽的假設,那個人,就是白琳。”
秦楚很快恢複鎮定,他連打幾個嗬欠,看了看窗外天青色的天。
“阮蘇陌,你當你是柯南?”
“不要給我打馬虎眼!你隻需要告訴我,對,還是不對。”
聽見問話,秦楚又回過頭來,波瀾不驚的語氣。
“對不對還有什麽重要?好,我告訴你,你是對的。但那又怎樣?你鬥得過誰,你和立夏兩人加起來,又鬥得過誰。”
阮蘇陌心一凜,眼睛的希望暗了下去,沉默好久才開口。
“秦楚,別以為你們誰都可以不放在眼裏,人在做,天在看!你們這樣做是要遭報應的!”
然後阮蘇陌奪門而出,關門聲狠而決絕。
當時的秦楚,並沒有把阮蘇陌的話放在心上,她再能折騰,也隻有這一點力量。但是一個星期後,當白琳再次站在被告席上,秦楚便懂了。
一開庭,紀昀之便坐在了觀眾席的最後麵。對他的忽然出現,立夏不解,阮蘇陌卻冷哼,“終於舍得露麵了。”
直到立夏無意間看見白琳與紀昀之的眼神交流,再結合阮蘇陌先前的話,她忽然意識到什麽,渾身止不住打了個冷顫。同一時刻,紀昀之轉過頭,正好與立夏視線相對,他默不作聲地移開目光,半長的粟色流海幾乎遮住眼睫。立夏也轉過頭盯著正前方的桌子發呆。
她真傻,她還為紀昀之的陪伴感動過,她還以為,兩人起碼算是朋友了吧。原來一切都是她以為。
而紀昀之在立夏轉過頭的那一秒,又重新將目光定在她身上。
很早開始,紀昀之便知道了立夏與周嘉言的所有過往。白琳還在英國的時候,曾在郵件上請他幫忙調查,事無巨細。所以大四畢業的那場飯局,他才會突然出現,假意充當護花使者,實則是刺探虛實。他對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總是草木皆兵。
可紀昀之無法忘記那個盛夏末尾的夜晚,兩人在河堤的護欄邊解決了幾大袋速食麵包。當時的立夏,笑容明亮得晃了他的眼。他無論如何也否認不了,心髒曾在某一時刻跳快了幾拍。
但白琳的存在對紀昀之來說,就像是融入血脈的一種習慣,任對方予取予求,便是這習慣之一。他對她,始終學不會去拒絕。學不會拒絕一個人,必定會有另外的人因此而受傷,認識的,不認識的,重要的,不重要的。立夏屬於哪個範疇?紀昀之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規劃詞。
初開庭,那隱匿已久的另一犯罪嫌疑人被拷著雙手,出現在證人席上,一字一句道出事情原委,阮蘇陌長長的噓出一口氣,在觀看席上側過身子抱身旁的人。
這突然的大逆轉,讓立夏半天回不過神。她忍不住問阮蘇陌,“秦楚幫的忙?”
阮蘇陌不點頭,也不搖頭,直到白琳從被告席上走下來,像劉銘義死的那天一樣,與她和立夏擦肩而過。那身後跟著檢察院的押解,大概是周嘉言打了招呼,所以並沒有做出過分強硬的舉動。在同樣的位置,白琳臉上依然未有絲毫的畏懼,仿佛即將坐牢的人不是她。
她冷眼盯著立夏,“就算我現在進去了,沒多久也會出來,你信麽?”
立夏張嘴,想要開罵,卻被阮蘇陌搶了先。
“我們信,你白小姐什麽人?周圍一群神通廣大的人護著你,我當然相信過不了多久,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讓你緩刑。你如此白費周折地死也要和周嘉言在一起,可我偏不讓你如願!”
白琳的臉色有些突變,“什麽意思?”
周嘉言在一旁,沉著臉色開口。
“我早該想到。”
阮蘇陌長呼出一口氣,對著周嘉言笑。
“早該想到什麽呢?早該想到,能從紀昀之手下搶人,一定得是政界上的,而且比他官高幾級,這樣他才不敢肆意行動。否則,紀家也很可能因此受到牽連。早該想到,那樣的人物,我隻認識一個。早該想到,我會去找你媽。”
聞言,白琳卻不可置信地搖頭,“不可能,華阿姨討厭你!她怎麽可能幫你?!”
阮蘇陌的笑容擴大。
“白琳,這也是你教我的不是嗎?你告訴我,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那麽好,我便用錢給劉銘義買一個公平!”
“真可惜,你叫人毀了立夏,好以此填補你內心對周嘉言的把握不定。可是那又怎樣,就算你出來了,也不能和周嘉言在一起。知道我和周嘉言他媽的約定是什麽嗎?”
“你,白琳,永遠也不能進周家大門。”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然後,白琳和站在不遠處的秦楚都異口同聲地叫了句“你瘋了!”
秦楚第一次有了無力的感覺,一切都脫離了原先的軌道,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他眉目冷然,眼神穿過所有在場的人,隻盯著眼前的女生看,阮蘇陌知道,他這幅表情是在生氣,並且處於極度的憤怒當中。但她又何嚐不是?
他幫著紀昀之為虎作倀,幫白琳隱瞞,所有的所有,依她的性子,隨便一條拈出來都夠兩人大吵一架。
而白琳臉上血色全失,身子微微發抖,似乎下一秒便要昏倒過去。雖然很恨她,但是如今她會得到她應有的懲罰,阮蘇陌和立夏對視一眼,兩個人都不想多做停留。豈料白琳突然指著一直未做聲的立夏笑得趨近癲狂。身後的押解看她情緒不穩,終於出手要將她推走。
白琳不動,站在原地笑出了眼淚。她用力甩開押解的手,在眾人的眼光中轉而指著立夏,眼睛卻盯著阮蘇陌的方向。
“你真可憐,阮蘇陌。你以為自己很偉大啊?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傻子,任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你還不知道吧?你麵前這個你最相信最心疼豁出一切都要維護的好姐妹!當初因為30萬,就把你像妓女一樣賣給了秦楚!你卻對她掏心掏肺,用三億來替她出氣!哈!這世上還有比這個更好笑的笑話嗎?!哈哈哈……”
一番話完,白琳已經被押了出去,紀昀之和周嘉言臉色不善地跟隨其後。
這邊,阮蘇陌卻僵在原地。她還未從剛剛的喜悅中回過神來,便聽見這樣爆炸性的秘密。但阮蘇陌的僵硬隻有短暫的十幾秒,隨即她轉過身挽住立夏的手,言笑晏晏。
“白琳瘋了,連自己在說什麽都不知道。立夏我們今晚去喝酒慶祝,不醉不歸!”
說著,就要挽住她往外走。立夏的腳卻像生了根一般,無論如何都不動,然後她突然哭了。
“蘇陌,你往死裏抽我吧,你不要這樣若無其事裝作什麽也沒有聽到,也不要對我笑。”
阮蘇陌的手便從立夏的胳膊一點點放下來,她平靜地望著眼前人水淚縱橫的臉。
“那時你突然勸說我去酒吧打工,在包間又不小心灑了酒在客人身上,然後秦楚就恰巧地出現解救我們。後來,秦楚便開始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生活裏。所以,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局,白琳說的賣,是這個意思?”
立夏不言語,咬緊了嘴唇,害怕自己會哭出聲音,阮蘇陌繼續問,“可是,為什麽?”眼神卻是望著秦楚的方向。她側過頭,注視著近在咫尺的男人,眼波閃爍,重複著那個問題。
“為什麽?”
秦楚想要拉阮蘇陌的手,一直沒有說話的顧安笙卻在這時候站出來,他將阮蘇陌的肩攬過,目光坦然的與秦楚對視。男生的聲線在頭頂響起,仿若有一道悶雷,將所有人從頭劈到尾。
“是想報複吧。”
阮蘇陌傻眼,不明了顧安笙口中所謂的報複,究竟是什麽意思。後來她才知道,原來當初在淨水巷,顧安笙的父親,顧明,真的如那些三姑六婆所言,在外找了大錢。同時,也有了情人。
任緹縈。
就是那個,三番五次在秦楚的書房裏見到,卻每次都忍不住將目光多停在上麵一點的女人嗎?就是那個眉眼精致,空靈透徹的女人嗎?阮蘇陌記得,秦楚曾經說過,那是他的母親。
顧安笙迎向秦楚投過來的目光,不躲不閃,言辭灼灼。
“我和我媽在淨水巷被接走的那一年,你母親也死在了一場車禍裏。你將這一切怪罪到我父親頭上,怪到我們全家頭上,你恨我們顧家所有人。你千方百計的接近蘇陌,是早就察覺到我對她的感情不簡單,所以想利用她來報複我。我生日的那一晚,在酒吧,那些惹事的流氓是你找來的,為的是讓蘇陌來求你。然後在醫院,我躺在病床上,突然收到一封陌生號碼的彩信,上麵的人物是你和蘇陌,接吻的畫麵,那封彩信是你發的吧。後麵何熏的突然出現,想來也是你的安排了。”
一番話完,顧安笙清楚感覺到懷裏的人,身子陡地一僵。秦楚皺眉,放下環在胸口的手,身形一動,似乎是要過來拉阮蘇陌。下一秒,卻被對方的眼神製在原地。顧安笙的怔愣也隻有一會兒,又緊接著往下說。
“也許你忽然厭倦了再玩貓捉耗子的遊戲,所以買通顧通的內部人員,做了假賬,隨即通知紀昀之來顧通查賬。而那筆逃稅的數額,幾乎可以讓顧家一輩子都翻不了身。終於,你想要的目的達到,你冷眼站在人群中,看我父親親眼見證自己一生的基業被無故毀掉,精神失常,被強製拉進精神病院,最終自殺。”
明明是在室內,阮蘇陌卻感覺有風不停地朝自己心裏吹去。
聽完顧安笙的敘述,阮蘇陌似乎忽略了顧安笙說:對她的感情很特別。她隻是很想和秦楚吵一架,想像平常一樣,與他口舌大戰個三百回合。她會罵他:“你俗不俗啊,這麽三流的劇情你都演得出來,我對你唯一的那麽點敬仰都消失殆盡了。”
秦楚一定會想著法百般毒舌自己,也許他會斜著眼睛,很不屑一顧地看著她說:“阮蘇陌,咋倆彼此彼此。”
這麽三流的劇情她都能遇上,不是彼此彼此,是什麽?
麵對顧安笙的咄咄逼人,秦楚難得沉默,並不若平時的巧言令色。他無所謂的朝顧安笙聳聳肩,“說完了?”
然後毫不猶豫地走過來,伸手一把將阮蘇陌從顧安笙懷裏拉到自己身邊。阮蘇陌手腕生疼,她看見一旁蒼白著臉的立夏,忽然又覺得不是手疼,立夏站在被告席旁邊,感覺自己也像一個犯人。她在阮蘇陌灼熱的注視下抬手,給了自己重重一耳光,隨後嘴唇輕啟。
“蘇陌,我知道,欠你的,我還不清。”
語畢,立夏轉身,在所有人的視線下大步跑開。
一度,無論在人前還是人後,阮蘇陌都是那樣形容立夏的。
她說這世界上,立夏就是專為了阮蘇陌量身打造。她們可以吵架,但絕不冷戰。可以說是非,但絕不搬弄是非。她們互不侵犯,互相信任,絕不背叛。
但現在,這些被她視為終生信仰的話,忽然狠狠給了她一耳光,並煞有其事地告訴她。
“孩子,在這個世界上誰也不可信。你心不狠,就站不穩。”
當親近蛻變為傷害,當信任讓位於決然。
阮蘇陌也沒有意識地被秦楚拉著往外走,半路,她突然停下來,回過頭,便看見顧安笙的臉。然後兩隻手腕都多了一股力道。阮蘇陌看著顧安笙,對方並沒有看她,隻泰然地與秦楚對視。阮蘇陌從來不知道,原來顧安笙的力氣也可以那樣大。
秦楚冷喝,“放手。”
“這兩個字留著對你自己說。”
“我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讓你再次一無所依身敗名裂,顧安笙,你要試試麽。”
顧安笙笑,一如既往地淡,卻多了某種冷。
“秦少爺,你不是早就讓我嚐試過了嗎?我不介意再多來一次。況且,你不覺得應該問下當事人的意願,她到底是要跟你走,還是留下。”
秦楚也笑,眉目卻是冷然。
“我想要的人,從來都必須得是我的。”
話落,秦楚忽然感覺到,被自己握在手心裏的手指,卯足了勁兒想要掙脫。秦楚抬眼,怒瞪阮蘇陌,“你敢放,就試試看!”
他越這樣說,阮蘇陌的手便抽得越快,她逃,他逮。
然後另一邊的顧安笙又突然開口,他抓住阮蘇陌的手也越來越緊,好像正身處一個沼澤中,掙紮,費了很大的勁,才能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秦楚,照理講,蘇陌的存在對於你而言,應該在很早以前就沒了價值,但你卻沒有及時抽身,這是為什麽?請不要告訴我你真的喜歡上了她。眾所周知,像你們那樣的家庭,更不會接受蘇陌這樣普通身世的女孩子,而你又對你的父親有多麽惟命是從,所以你根本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去反抗自己唯一的親人。答案隻有一個,嘉言回來的時候,你會特意邀他一起來吃飯,甚至百般費心機的安排她與周放相認。那就是你比任何人都早知道,蘇陌就是周放的孫女。”
如果先前的打擊還不算大的話,現在的這個爆炸性消息,無疑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阮蘇陌原先還極力保持著的理智,在顧安笙說出這一番話後全都粉碎掉。她連質問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沒有動作,秦楚反而慌張,轉而捏住她幾根手指,似乎還能聽見骨頭嘎嘣作響的聲音。
“我不否認自己做過的一切。”
靜默有好幾秒,秦楚的聲音才又傳進耳朵,竟帶了幾絲妥協。
“可是阮蘇陌,如果我說即使現在的你一無所有,我還想跟你在一起,隻跟你在一起,你還相信麽。”
從未聽過的甜言蜜語,從未見過的他的模樣,阮蘇陌感覺連指尖都在空氣中顫抖。臉色紅了又刹白。
“秦楚,你的世界太複雜了,你的心也太複雜了,有你在,所有事情都變得複雜。我不想整天去猜你的心,猜你喜歡不喜歡,你的陰謀詭計左右逢源我全都不想要。所以,你還是放了我吧,求你了。”
這句話一出,秦楚的手終於慢慢鬆落。
“果然,就算是這樣,你的選擇也不會是我。”
他站直身,微眯眼,將女生打量又打量,最終卻隻無聲地冷笑了一下,像顧安笙生日那個夜晚,他對她道:“阮蘇陌,你會後悔的。”
“哪天你要是後悔了,千萬不要再來找我。因為就算你來,我也早已不在原地。”
她眼角的餘光睨著秦楚轉身,離開,姿態決絕。那一天,阮蘇陌記得,明明是冬日,陽光卻出奇的大,籠罩在身上,竟沒有絲毫的暖意。
後來,阮蘇陌回到出租屋的時候,才發現立夏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離開她,快得仿佛從來沒有在自己生命中出現過。出租屋裏隻餘下一封信,還有床頭櫃上那個被摔壞的手機殼,與阮蘇陌那隻是情侶款。
信上是整篇整篇的對不起。
她說“蘇陌,對不起,當初秦楚在酒吧找上我的時候,我以為真如他所說,是在周嘉言的生日會上對你一見鍾情。所以我才答應幫他接近你,才會開玩笑的問你,是不是富二代的眼光都很奇特?”
“蘇陌,對不起,如果時間倒回,所有的一切重來一次,我想,我依然會那樣選擇。你還記得大一開始,我突然回C城的那一次嗎?那時候,我媽被查出腎功能衰竭,我爸悄悄瞞著我去賣血,為了給我媽治病,最後當街暈倒。”
“蘇陌對不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爸為了給我媽換腎,幾天便跑一次地下血站,枯瘦如柴。”
紙上有水漬暈開過的痕跡,阮蘇陌知道,她一定是哭過了,她很久沒有見過立夏哭泣,當年周嘉言走的時候都沒有。她記得當初拜托秦楚幫立夏去英國的時候,立夏很認真的說過,“蘇陌,我知道這世上最不會騙我的人,就是你。”
沒錯,就是這句話。
其實,那正是阮蘇陌一度想對她說的。可她不善於說那些矯情的話,她一直將它埋在心底,卻用行動無聲地證明了。她從未想過,那個讓她心疼的女子,她的立夏,親手摧毀了那種叫做信任的東西,親手摔碎了自己唯一的,最純潔的友情。
立夏信上最後的一句話是:蘇陌,如果有一天我們在大街上遇見,請永遠不要對我說原諒。
而阮蘇陌也真的,再不去找尋那個笑容溫暖的女孩子。
她知道,立夏還在B市,她曾經說過,劉銘義的父母是她一輩子的責任,所以阮蘇陌可以很容易便將她找到,但是她沒有去。因為阮蘇陌自己也清楚地了解,過去相濡以沫的時光已經再難回,她和立夏此刻的希望,大概都是兩兩相忘。
後來,聽說白琳在監獄裏瘋了,真瘋,假瘋,無從得知。周嘉言將她保釋出來,兩人一起回了英國。
後來,所有人都走了,阮蘇陌也終於如願以償。在某個清晨,她的指被顧安笙柔柔握進手心,時隔11年的暗戀,修成正果。
後來,所有的後來,都物非,人非,事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