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愛情的第一課,總會讓那個不對的人來教會你喜怒哀樂?而你懂的那些喜怒哀樂,最後也未必能在同一個人身上實踐。其實這都無可厚非,最殘忍的是他一路教導你在感情路上蹣跚行走,卻又中途放掉,看你跌倒在地,茫然失措。
一直認為韓敏是被寵壞的女孩,覺得自己想要的任何東西都唾手可得,而事實也的確如此。以前是韓家上下對這個正牌獨身女的寵愛,之後是韓裔對她的有求必應,天上明月,地下溝壑,隻要她想要,而他們能做到。所以被泡在蜜罐裏長大的她,怎麽會擁有普通女生該有的細膩心思?以前對顧西涼突如其來的興趣,不是最後也馬馬虎虎地打了退堂鼓嗎?
可是漠北忘了,他看人一向不準,就像他以前看禾雪,總覺得對方風雨不侵,無敵非常,實則她也無非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會軟弱會委屈會以自己的方式撒嬌。他也許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幕,或者應該說,一輩子都忘不了韓敏當時對他說的話。
女孩捏住相框的手緊了又緊,抬頭看不遠處沉默無話的漠北一眼,揚起手,作勢就要往地下砸。漠北的反應在這刻異常靈敏起來,他幾大步上前準備搶救,雖然地板是防滑的,可是拖鞋仍不聽指揮地鬆掉了。沒有上次在飯店裏那樣幸運,他整個身子直直摔下去,直到痛覺從膝蓋傳來,漠北才在心裏想,回頭就給這兒全鋪上地毯,大爺的。
而韓敏擲東西的手最終轉了方向,那個小小的精美的相框,安穩地躺在漠北那身柔軟的大床上。漠北沒有說什麽重話,他知道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的錯,可是韓敏卻突然哭了。她蹲下身與他糾結的麵孔相對,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她說“其實你喜不喜歡我,我都能接受,我年輕我可以等。”
“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你明知道自己守著的是一個無望的人,卻連一絲絲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那句話漠北記得很深刻,覺得拿來形容他對禾雪再合適不過。後來韓敏是怎樣離開的他已經忘記,隻是突然整個房間就沒人說話了,漠北依然坐在地上,扯著自己一向引以為傲地頭發煩躁。一眼瞥見床頭櫃上的手機,他伸長手去拿,完全忽略了現在還是大白天,給顧西涼狂閃電話,準備約對方出來喝酒,卻一直提示沒人接。他氣惱地摁下掛機鍵,漠北對著電話罵了句“見色忘義”,然後換好衣服,直接上顧家逮人去了。
而顧家這邊,話題依然圍繞在為禾雪的那項特長上,當事人支支吾吾,阮恩沒有得到特赦令,也不敢輕易說出來,畢竟禾雪一向對她自己的那項特長不怎麽,額……喜歡。因為那跟她的性格,實在太不相符了。
正在禾雪糾結怎麽轉移話題之際,門鈴突然響起來。阮恩以為自己聽錯了,要知道,除了禾雪,幾乎就沒什麽客人了。可是門鈴又響起,還持續不停,阮恩這才跳下沙發去開門,顧西涼卻一手將她攔腰撈回來,有些不悅地道“怎麽老是喜歡光腳?地上涼,穿鞋。”阮恩早已習慣顧西涼的這種不冷不熱的關心方式,沒有細想什麽,一腳拖著絨毛拖鞋急急忙忙地朝大門跑。
一旁的韓裔不忘先前二人的口舌之戰,於是逮住機會趁勝追擊。
“嘖嘖,原來憐香惜玉是這麽個意思啊。”
禾雪一聽也來勁兒了,誰叫顧西涼剛剛跟著阮阮一起逼她說拿什麽該死的特長,自己可是有仇必報。她雙手抱肩做了個冷的姿勢,然後“咦……”了一聲道。
“冰山融化,南北極對調,世界末日果然要到了……”
顧西涼表情依然淡若水,懶得理會那兩人夫唱婦隨,他端起茶幾上的普洱茶微微搖了搖,因為阮恩說最好不要經常喝咖啡,對身體不好,本來是給韓裔泡茶的,對方卻說隻習慣喝咖啡。
本來正有些得意的禾雪,在聽見一個熟悉的男音叫了句“嫂子”,她臉上的笑容便僵住,而顧西涼顯然也聽見了,那原本端著茶杯的手伸至唇邊,突然停滯,然後他抬起頭對上禾雪僵化下來的麵部表情,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禾雪便在心裏咒罵起來,奶奶的上帝,你是不是顧西涼他爹啊。
雖然屋子裏暖氣十足,可打開門,外麵的寒氣還是跟著漠北跑進來些許,否則禾雪怎麽覺得有個眼神盯著自己,讓她不自覺的發冷呢?本來漠北在注意到屋子裏有哪些人的時候就準備隨便編個理由全身而退。並不是因為他不想見她,相反他想急了,白天夜裏都在想,甚至有時候念頭突然來了,就驅車到她們公司樓下,看能不能碰運氣遇見,可他運氣一向不太好。現在的場景,他隻是不想會讓禾雪為難,就像上次在飯店韓裔突然的出現,他完全能感覺到禾雪的忐忑和不自在。
原來我的存在,已經成為你的不安和阻礙了麽。
漠北那些剛準備出口的說辭卻被背後的阮恩的尖叫聲打斷,嚇得他一個激靈地回頭。女生又匆匆忙忙往廚房跑,顧西涼怕看她這樣手忙腳亂的,也站起身準備跟上去,經過漠北身邊的時候,眼神示意他過去坐,韓裔的聲音也隨即在屋子裏響起。
“漠公子,幸會。”
剛剛才傷害了對方的寶貝妹妹,現在麵對韓裔,漠北還是心存了一點愧疚。收起平時的吊兒郎當,友好地點頭招呼。韓裔對漠北也不是那麽水火不容,畢竟誰沒有點過去?上次生氣,隻是他與禾雪擦槍走火了,他才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什麽時候開始,我的神經已經會被你牽動。
現在韓裔很冷靜,所以很有禮貌地,很大氣地開口要漠北留下來一起吃飯。他潛意識裏似乎想證明什麽,證明禾雪對他其實也沒有多特殊,證明他對她的隻是不安內疚,再加上了那麽一點點的好感。
看客人都開口留他了,漠北便不好再推辭什麽,人家都表現得那麽大氣,他也不能失了風度啊。剛剛時間好,顧西涼閉氣幫著阮恩將滿是膻味的湯鍋端出來,雖然是皺著眉,卻沒有多餘的抱怨。
一頓飯吃得不像上次那樣緊張,阮恩與禾雪偶爾會你一句我一句,然後加上漠北這個有些活寶的性格,氣氛還過得去。忘了是誰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又說起禾同學的特長,禾雪依然支支吾吾就是不肯答。而漠北剛剛解決完碗裏的菜,他下巴杵著筷子的頂端,有些疑惑地望著禾雪,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什麽特長?唱京劇麽?”
禾雪的外婆方韻祖籍大陸,年輕的時候喜歡看戲,猶記得與周子寧看過的唯一一出,便是那千古絕唱的—白蛇傳。老了老了,這樣的愛好依然沒有變,是支持國粹,是思鄉,又或者隻是執著地想留下些什麽?隻有她自己知道。所以禾雪很小的時候,方韻便請了當時在台北名聲不小的京劇師傅來交授。禾雪聰明,年紀小,嗓音正待開發,那蘭花指翹得比其他幾個師姐都好,聲音也訓練得洪洪亮亮。與漠北還未分手的時候,兩人一次小吵小鬧,漠北無意中回了一句“你嗓門能不能低一點。”禾雪沒多想就答“天生就這樣,唱京劇唱多了怎麽樣?!”
為此漠北當時也笑岔了氣,他說“禾雪,你居然唱京劇?你怎麽這麽能給我驚喜啊……”
時光機回到現在,漠北再度感傷,卻故作沒事人。
突然感覺桌子底下,從對麵禾雪的位置橫掃過來一隻腳,然後準確無誤地踩上自己隻著拖鞋的腳背,沒有預料到會有這一招,漠北“啊”地叫出聲,阮恩也終於忍不住哈哈哈的笑開,拿起一旁的果汁不停地往嘴裏灌,灌完才幸災樂禍地冒了句“雪雪,不是我要他說的哦……真的不是我哦。……”顧西涼也忍俊不禁,他不能想象,潑辣的禾雪嗓音細細,溫溫柔柔地唱戲。漠北卻依然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麽錯。
“不是你說上大學的時候還表演過麽?好像唱的就是白蛇傳?”
這麽一說,旁邊的阮恩更來勁兒,當時看表演,她也被禾雪震撼到了,還借一旁同學的攝像機錄了下來拷貝在光碟上,隻不過搬離學校的時候不見了。於是靠著依稀的記憶,阮恩一邊煽風點火地做動作,一邊尖著嗓子學那時台上的禾雪唱“哪一夜不等你到五更天……”
一桌人哭笑不得,唯獨韓裔。
禾雪對京劇還是有些興趣的,否則怎會甘心學了這樣久?隻是在人前不好意思說,畢竟她給人塑造的形象,太,那什麽辣。所以實在受不了阮恩唱的那樣不倫不類,也沒有意識到身邊的人正兀自沉默,禾雪越過韓裔的身子去打掉阮恩的手,道“不是這樣好吧!”而後才正身,擺出一係列正統動作,翹指,偏頭,嗓一亮。
“可憐我枕上淚珠都濕遍,可憐我鴛鴦夢醒隻把愁添……”
眼底寫滿的是柔情,欲說還休,欲拒還迎。
學過的就是不一樣,雖然在場的人都對京劇沒什麽興趣,都通通為她折了服,連顧西涼都挑眉。
而韓裔的臉卻越來越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