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了秋,本應是細雨綿綿多愁善感的時節,此刻卻像依然在夏天,暴雨不停。
漠北夾在眾多車輛中等紅綠燈,聽著車窗外的劈裏啪啦搭在車蓋上的雨水,不禁更加煩躁。有一對情侶撐著傘走過,男生好像說了什麽,於是女生側頭向他這邊,滿臉得意洋洋,身子還配合地抖動。於是漠北迅速將車窗搖下,有雨絲斜打進來,一片冰涼。他腦海裏不可控製地閃現出那張一直企圖遺忘的臉。每次鬥嘴勝利,她也是這副耀武揚威的表情。
小孩子一個。
忽然整個城市看起來像是無數的碎影,漠北此刻反而有些感謝這雨勢,才能將眼底明滅的水光撲毀。
後車座位上的性感女郎依然不甘心地碎碎念。
“在後麵多不方便啊,都看不見你。”
於是他又下意識地望了眼右邊空著的副駕駛座位,空了有多久?一個月還是兩個月?也沒有多久啊,怎麽像隔了千萬年。從禾雪離開的那一天起,那裏便再沒有任何人入駐,他多了解她啊,每次吵完架隻要他一哄,什麽事都沒有煙消雲散了。她會回來的,一定會。
不知道他在用這樣的方式等待或者懷念,抑或是在欺騙自己。
後麵“叭叭”的聲響將漠北的神誌拉回,他調整好狀態,車子便又向離弦的箭一樣消失在街道盡頭。
阮恩無聊極了,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快要打瞌睡。自從上次和王浩一起參加飯局後,突然一下變得清閑起來,她不懂發生了什麽事。正在出神之際,一隻手伸了過來,然後一個小小的埃菲爾鐵塔模型出現在眼前。阮恩抬頭,禾雪正對她展開笑顏。
“喜不喜歡?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阮恩差點當場就哭出來,她看著禾雪被曬得有些暗沉的膚色一陣鼻酸。隻能說出兩個字,“小雪。”女生依然一臉陽光,她嘻嘻笑了幾聲,然後衝著辦公室大叫。
“我回來啦!”
王浩正好從經理室出來,看見禾雪也一陣激動。這姑奶奶可回來了,自從上次不識時務帶著阮恩參加飯局後,公司莫名其妙到處都受到打壓。他知道阮恩是顧西涼的老婆,否則那麽多優秀人員絕不會錄取到她這個剛出社會的新新人類。隻是顧西涼在業界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那又會是誰?總之他還是盡量不要讓這位大小姐累著就好,現在禾雪回來了,積累了許久的工作終於有了著落。
“禾雪。”
“到!”
“馬上來我辦公室一趟。”
“是!”
辦公室一屋子的人都被禾雪像刻意的動作和語氣逗笑。禾雪回位置上坐下收拾,才發現文件全部被歸了類,整整齊齊,桌麵也沒有一點灰塵。她有些感動地準備向阮恩說什麽,對方卻接了一個電話。2分鍾後掛斷,阮恩回過頭來盯住禾雪。
“西涼說晚上要參加一個宴會,妳也一起吧?”說完又加上一句“不準拒絕!”。
阮恩是害怕禾雪回家麵對一屋子的冷清會覺得孤單,所以想盡可能的讓她被人群。禾雪又何嚐不懂她的心思,拒絕的話沒有機會說出口,所以點頭。
還未步入大廳,那些靜候在門口的狗仔和新聞記者已經瘋湧上前,將顧西涼和阮恩圍了個水泄不通。禾雪跟在身後,更像一個多餘的角色,阮恩回過頭要伸手拉她,卻被禾雪搖頭拒絕。她才沒那麽不識時務呢,人家兩夫妻出鏡,她跟著瞎摻合什麽。
忽然感覺腰間多出了一隻手,禾雪驚嚇著回頭,韓裔堅毅的眼神便出現在她視線中。不可否認地,這多少令她增加了許多存在感。她得感謝他,不管是在法國,還是在台北。
“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怎麽欣賞到一隻小獅子難得的受傷表情?”
記者的興致便更加高昂,比起與顧西涼這個已經結婚的商業才子扯閑話拉家常,韓裔這位黃金單身漢顯然更有噱頭,尤其還是他第一次公開摟住女伴現身。阮恩疑惑的眼神掃向顧西涼,對方卻聳肩,表示不太知情。
兩對一前一後的進入大廳,還未稍作喘氣,又有人被喧鬧著擁進來。禾雪一眼就看見了人群當中的漠北,還有掛在他身上的女人。江上易改本性難易,她嗤之以鼻,忽略掉內心那份酸楚。漠北的眼神突然掃了過來,然後定住。禾雪莫名的緊張,不知為何,她感覺那視線就是衝著自己來的。所以側過臉背對他,以為就此可以緩解一些緊張。韓裔的手還未從她腰間拿開,禾雪一轉身麵對他,便形成一個擁抱的姿勢。
時光的荒崖將二人隔開無數遠,你向左她向右。就算地球是圓的,就算你們再遇見,那又怎樣呢?少了某種契機,依然寫不出個完結篇。就像文字,沒有人用心地將他們組合到一起,它們依然隻是文字,不算話。
所以漠北有些怒,可他似乎又沒有立場發作,隻隱隱忍著。他不能像在巴黎的俱樂部一樣,因為吃醋便硬要從其他人手中搶過她。他想送給她的每一束花,想陪著她的黃昏和沙灘,想等到她生日時候,抱著唱首歌。
這些他再也不能。
宴會主辦人是同樣在地產界站有一席之地的周至賢,特邀嘉賓是韓裔和顧西涼,顧氏之前與韓通的合作算是打響了地產界重要的一槍。韓裔淡擁著眼前的人,示意顧西涼作為代表上台發言,顧西涼心領神會。他低頭對著阮恩交代了幾句,便往台上走去。
阮恩從來不知道,顧西涼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出來,原來更加好聽,淡然,磁性,自信十足。她幾乎是一臉崇拜,目不轉睛地望著台上好像在閃閃發亮的他。一陣掌聲後結束發言,顧西涼下台朝她方向走來,中途被人攔下敬酒,應該還在聊生意上的事情。阮恩轉頭尋找禾雪的蹤跡,沒發現,顧任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
“阮阮。”
阮恩訝異地看著顧任的臉,“大哥?什麽時候來的,我都沒有看見。”
“剛到,我可不想成為焦點。無聊麽?要不要去花園透透氣。”阮恩被顧任的語氣逗笑,“好啊,的確有點無聊。”
本以為應該隻有兩人,卻意外地發現不是這樣。顧任挑眉,“今晚這裏好像更熱鬧。”阮恩也看見了禾雪與韓裔,還有,漠北。
漠北與禾雪隻是看著對方,都沒有說話,韓裔卻感覺到了兩人的劍拔駑彎。直覺地認為這種場合他不應該多待下去,道了句“兩位隨意。”然後往大廳走去。中途與顧任和阮恩擦肩,他的眼神在他們身上多停留了幾秒,然後點頭示了下意,才終於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韓裔一走,禾雪像失去了支撐,之前的鎮定都化為了烏有。逃也似地丟下一句“我也走了。”轉身欲跑,卻被漠北準確地抓住胳膊逮回來。她掙紮著抽出手,他再逮。女生終於怒了,“你究竟想幹什麽?”漠北沉默片刻才道。
“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