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恩也是在顧西涼為自己擦藥膏的時候,才聽他說起晚上刺激漠北的用意。她翻身起來,突兀地在他左臉頰印下一個吻,語氣激賞。
“你怎麽能這麽聰明?”顧西涼的男人心受到了極大的鼓舞,挑眉。
“這樣的獎勵怕不夠吧。”
他能感覺到,自從那次阮恩告白後,兩人的關係便有了質的變化,她就快要觸到他內心柔軟的地方。或許這樣平淡著過一生,也沒什麽不好,顧西涼想。
人清醒,就會難免感性。也許迷失反而還能找到愛情。
夜已深,隻餘滿室旖旎。
話說禾雪與漠北小兩口正在柔情蜜意你儂我儂的時刻,有人不小心說漏了嘴。
“其實我們該感謝顧公子。”漠北一怔,便問“為什麽?”
禾雪也沒有想太多,就將阮恩對她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了漠北。漠北隻覺得天旋地轉,敢情自己一直被設計了還不知情,任所有人看了場大笑話,他漠少爺就沒這麽憋屈過。
顧西涼,好兄弟啊,有仇不報非君子。
自從漠北同禾雪二人走在一起,大家的聯係就多起來,還特定了每周一會,都是在柏聯,隻是顧西涼再也不讓阮恩碰酒,看看都不允許,這樣頗顯霸道的行為,卻讓阮恩開心得緊。顧西涼往往都是最平靜的一個,任他們開什麽玩笑,如何去瘋,都淡淡然,隻要不牽扯到他就好。這次也不例外。
包房的設施齊全,無線話筒和頂級音響,液晶大屏幕,甚至還有一桌斯諾克。顧西涼和漠北正在切磋,禾雪點了“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與阮恩合唱,玩得不亦樂乎。接著阮恩點了一首情歌,嗓音輕輕,其餘三人的眼光就都被吸引過去。
她在世界上最後的照片
我嚇一跳那麽像我的臉
然後我才發現
是你無名指長情的曲線
一段感情能有幾個十年
感謝你讓我快樂過的每一天
站在你身邊
活在她影子裏麵
是錯誤的時間
沒對錯的迷戀
為了回憶我把感情當實驗
你對她的想念
化成對我的纏綿
我為我們可憐
說再見不再見
生離讓我眷戀
死別卻搶走你的思念
不再見又再見
紅玫瑰一雙眼
犧牲自己陪你想當年
兩個世界的人偶斷絲連
起初一定是命運好心的哄騙
在你的身邊守護愛侶的留言
愛一個人,你別念從前。
顧西涼有點嚇到了,他甚至都懷疑阮恩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否則怎麽會唱這樣的歌?可看見她唱完依然是很平靜的表情,還有點害羞地問他好不好聽,他才放下心來。巧合,巧合。但不否認內心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撞擊,再也沒有心思打球,站直身說了句“上洗手間。”便出了門。
漠北一開始也以為阮恩知道了什麽,但她的表情又太過正常。他才確定她應該還不知道。
盯著禾雪興衝衝地在旁邊點歌,漠北突然想起顧西涼對自己下的套,實在氣不過。正好又讓他發現顧西涼的錢包就放在茶幾上沒有帶走,不由地計上心頭。
“嫂子,我看小雪玩兒得這麽高興,恐怕一時半會兒走不了,明天西涼還要上班,要不你們先走?”
阮恩看了禾雪一眼,想著也對,便點了頭。漠北才假意轉身,然後幾步又倒回來。
“哎呀,我忘了我沒有帶錢包!”
“沒事,我們先把帳結好不就行了。”
如此拙劣的謊言,劇情卻照著自己設定的走,漠北笑。
“那行,西涼的錢包在桌上,妳記著替他拿啊。”
阮恩又點點頭,拿上顧西涼的錢包走出房間,想著先把帳結了,等他回來就走。
結賬處是一個清清秀秀的小夥子,看年齡應該與她差不多大,卻恭恭敬敬地叫她“顧太太。”反而令阮恩無所適從。
“顧太太您好,顧先生是我們的高級會員,享受12次的全免服務。您隻需要出示貴賓卡就行了。”阮恩一聽,急忙打開錢包找那張傳說中的貴賓卡。
反之漠北在房間卻越來越不穩,會不會太過了?犯得著把阮恩那麽單純一女孩拖下水?嚴重的犯罪感,好像自己是劊子手,將本來平靜的湖麵攪得一池震蕩,將所有的不堪擺到台麵上來。禾雪看漠北一臉心不在焉,就走過去用五指在他麵前晃。
“你殺人放火啦,心不在焉的。”
殺人放火?他的行為已經差不多了吧。漠北再也坐不住,來不及理會禾雪的問題,跑出門準備製止,卻在門口與顧西涼撞個正著。
“有鬼在追?”漠北急啊,推開顧西涼道“閃開。”卻被抓回來。
“到底怎麽了,有什麽麻煩?”
是啊,麻煩,再不走麻煩就大了。於是漠北心一橫,劈裏啪啦就說了出來。
“你家小妻子買單去了,拿著你的錢包。”
顧西涼先還怔愣了幾秒,見漠北一臉心虛的表情才明白過來,眯著眼給了他一個說不清的眼神,然後衝了出去。漠北就虛了,顧西涼要是給他兩拳他還覺得沒什麽大不了,隻是這眼神,天,祈禱不要讓罪惡發生。
阮恩已經看很久了,久到結帳員都抬頭有些疑問地望著她,卻不敢說話。
相片裏,對著鏡頭微笑的人,是自己麽?
是她?不是她。是她?不是她。是她?不是她。
不是她。
沒有過那種波西米亞風格的衣服,沒有燙過大卷發,臉龐沒有那麽白皙瘦削。
阮恩突然憶起在新婚之夜那晚,顧西涼叫的那個名字。他喊的亦舒,就是她吧?他忘不了的,就是她吧。
還以為自己真有那麽大的能力可以扭轉乾坤,原來不過是一場錯誤的奔赴。想著剛剛還在動情的唱那句:她在世界上最後的照片,我嚇一跳那麽像我的臉。阮恩覺得諷刺極了,怪不得他神色不自然地出去了。這麽狗血的劇情,怎麽會在自己身上上演啊,真是可笑可歎。
顧西涼追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阮恩捏著一張什麽東西猛看,不用猜他也知道是什麽了,漠北跟在身後,“遲了。”
不敢看阮恩灰白的神色,一看就悔不當初,自己都有了把自己掐死的念頭。好像時間靜止了,空氣不流動了,所有人都不說話。
最後是漠北打破沉默,他試探地喊了句“嫂子?”阮恩才發現身後的人,她轉過身對上顧西涼的眼睛,又低下頭,半響才把照片放回原位,合著錢包一起還給他。抬腳要走,卻被顧西涼一把拉住,略微掙紮著抽出手。
“想回孤兒院看看院長他們,今晚應該不回來了。”
頭也不回地走掉。顧西涼想追,又覺得沒立場。事實本來就這樣,解釋反而顯得做作,他確實因為她長得像某人才娶的不是嗎,他確實還忘不了某人不是嗎,那還有什麽可說。
是不是從最初的相遇就在暗示,無論她怎樣努力伸手,怎樣堅持不懈,隻要沒有另一個人的聯係,她永遠也不夠到他的世界?兩個等愛的男女,在擁擠的人群中恰逢其會,當摧枯拉朽的那一天到來,才發現所有的悲歡,晦澀,早已刻在恢弘命運的手心。
顧西涼一路飆車回去,照慣例洗了個澡,很累,倒下床便閉上眼睛。10分鍾後又睜開,睡不著。腦子裏反反複複重放阮恩離開時候的表情,驚訝,傷心,不可置信。他不該放手的,他該拉住她的,他讓她獨自離開,漫無目的在黑夜中行走。
再也睡不住,迅速換好衣服下樓,準備去孤兒院接她回來,一開門卻發現有團小小的身影,顧西涼走近。
阮恩抬頭,雙手抱住膝蓋,一臉委屈兩眼通紅。
“我忘了帶鑰匙。”
仿佛一記悶錘打在顧西涼的胸口,他竟然不敢說話,怕一開口,有些東西就不見了。什麽不見了?他也不知道。無形間,有一把匕首朝他的心髒溫柔地,緩緩地刺進去,卻感覺不到痛。
在外麵坐了有一段時間,很冷,起了雞皮疙瘩。阮恩不敢按門鈴,她怕沒人應答,沒人理她,沒人要她。感覺到自己被抱起來,進門,右轉12步,上樓,安放到熟悉而溫暖的大床,然後是暴風驟雨的吻,差點令她透不過氣。
記憶中的顧西涼,從來沒有如此失控過,連新婚之夜喝了酒,也保持著一定的溫柔。此刻卻不管不顧,莽撞得像個20歲的少年。進入的那一刻,阮恩兩手抬起他的臉,有些猶疑和顫抖地問,“我是誰?”
顧西涼重新將頭埋進她肩窩,側頭,嘴唇溫熱地貼上她脖頸的皮膚,半響才道。
“阮阮,你好像胖了點。”
阮恩就哭了,喜極而泣。那好像是顧西涼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阮阮。明明是聽禾雪喊慣了的稱呼,在他口中婉轉而出,卻仿佛是世上最軟甜的糖,膩到可以讓她忘記了哀傷。
那是第一次顧西涼向她提起,關於亦舒。
記憶裏是三月柳絮飛,思念長,衣裳薄。從才子佳人故事的開始,到狼狽不堪結束。顧西涼偶爾會無端停下來,嚅動片刻的嘴唇,再繼續。
阮恩抬頭就看見顧西涼沉浸在回憶中一臉悲戚,她心疼了,為他,為自己。
“然後呢?”
“她跟著我哥去了美國。”
顧西涼這一晚,話顯得特別多。
“會選擇跟顧任一樣的專業,是為了證明我也有能力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6年,手機號無論去到哪裏都沒有換過。一次不知將電話落在了何處,卻還是補辦了同樣號碼的卡。一直盡可能高調的出現在雜誌版麵,是希望她後悔了,回來找我。我甚至預想過那樣的情節,某個夜晚,接到一通充滿沉默的電話。她在電話的那頭說,西涼,其實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最棒的。”
“可是最終,都沒有。”
“我是不是很傻?”
阮恩聽他一句一句的說,一段一段的回憶,上頜的牙齒差點將下嘴皮咬破,顧西涼沒有發現。她聽見了他的問題,卻不正麵回答,隻是竭力忍住眼裏泛起的淚光道。
“去年暑假,我和小雪窩在她的房間裏看完了一部泡沫劇。名字早已忘了,但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女生對她喜歡的男孩說的一番話。現在,我也想借這番話,告訴你。”
“我不會突然地,一聲不響地離開你。”
“因為我很強壯,像大樹一樣強壯。”
“就算有一天大樹倒了,我還是會好好的出現在你麵前,永遠都這樣。”
那也許是顧西涼一生,聽過最動人的情話。他抱阮恩的手緊了緊,極力壓抑住內心的震撼。
“哪有女生說自己像大樹一樣。”
“誒,男主角也是這樣回答的哦。”
這一刻,阮恩與顧西涼像是兩隻互相取暖的刺蝟,他們就是彼此唯一的陪伴和光明,他為某個人眉梢一揚,她就為他心傷一場。隻是不要忘了,往往因為離得太近,了解太深,才最有可能找準彼此最致命的地方,狠狠地補上一刀。當撕開一切,才發現遍體鱗傷。
我愛你不是衝動,我愛你就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