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灰姑娘的故事又多了一個。
蒙淺淺窩在沙發看驚悚片,外麵的狂風大作雷雨交加絲毫沒影響她的悠然自得,話梅籽一顆接一顆吐得不亦樂乎,直至淋浴間傳來一聲施令。
“左邊第三道門,右數第五套。”
沙發上的人依舊不為所動,眼珠定在電視上不轉眼,悠悠回了四個字,“自食其力。”
緊接著便聽見有人‘嘩啦’一聲開門,腳步不疾不徐,卻不是往臥室,而是朝著客廳由遠及近。
再也顧不得其他,蒙淺淺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身體上的零食碎屑灑了滿地:“席斯醒,你大爺!敢不敢別每次都用這招!”
來人卻慢條斯理地繼續行進,隻要轉個彎,就能全裸狀態到她眼前,蒙淺淺這才慌了,舉起白旗投降:“靠!給你拿還不行麽!”
席思醒停下腳步,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做出‘早知道’的表情,聲音帶著懶散,“不見棺材不掉淚。”
轉身回浴室。
蒙淺淺咬牙切齒跳下沙發,眼角無意掃到席斯醒最愛的那隻高腳杯,據說是出自什麽名匠之手,杯身透得跟鑽石一樣亮,卻易碎。為了保護,席斯醒特意找人將杯子四周上下渡了一層韌性極好的透明膜。此刻,因了他的囂張,女孩兒心裏的怨恨迅速膨脹,抬手將屬於自己的銀質水杯往瓷磚地麵用力一扔,隨即悟嘴尖叫。
“天!你最愛的紅酒杯!”
表情逼真。
令她抓狂的是,浴室裏的人打開了刮胡刀,細微的滋滋聲不絕於耳,伴隨更懶散的調調:“有沒有常識?玻璃碎裂是這聲音嗎?”
蒙淺淺鬱結,朝著淋浴間一聲“呸”,席斯醒卻對她口中的那個語氣詞頗為不滿:“再敢罵髒話,看我收拾你。”
她熱血膨脹:“你敢!”
“不想進維斯了?”
此言一出,女孩的表情即刻乖順,所有自我安慰的詞句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終於心甘情願地飄進臥室,給席斯醒拿衣裳。
關於髒話這個問題,似乎是蒙淺淺和席斯醒從頭到尾都在爭執的主題中心。
兩人世界初碰撞在一起的那一天,是三月,蒙淺淺記得,天光明暖。
那時候,學校路邊的那條名叫菊花的狗已經和她很是親近。往往蒙淺淺會在閑暇時間去逗逗它,叫一聲菊花,立馬能看見一個豆黃色的身影迅速的出現在自己身前,由遠及近,直到停在她跟前,不停叫喚。
席斯醒出現的時候,蒙淺淺正蹲在校門口喂菊花。他將那輛新款的四個圈停在校門口,下車,往裏走。一轉眼便看見了蒙淺淺,簡單馬尾,鬆鬆垮垮。她將手裏小半瓶水和軟質麵包很耐心的喂給菊花吃,一邊喂還一邊摸頭道:“我們菊花就是聰明,我們菊花真乖。”
熟知下一刻,兩隻黑灰色的野狗也圍了過來,大概是看見蒙淺淺手裏的東西嘴饞。然後蒙淺淺原本像母親般慈愛的臉瞬間轉化為驚悚,她轉頭盯著那兩隻來曆不明的狗,粗魯發問:“你他媽誰啊?!”
旁觀的席公子沒忍住,走過去隨意搭了一句,“舒克和貝塔。”
如果非要蒙淺淺說喜歡席斯醒的理由,她會誠實地說:“因為他富家氣質渾然天成,舉手投足瀟灑萬分,言語犀利無人能比,總之是多金夠帥夠個性,符合心目中有關夢中情人所有幻想。”
更重要的是,兩人初遇的那天,席斯醒臨時起意為那兩條陌生野狗取下的名字,舒克和貝塔。
蒙淺淺從不覺得自己有多特別,作為芸芸眾生中最平凡的一員,長相平凡家庭平凡成長經曆平凡成績平凡,她一直都心安理得地站在自己該有的位置,不卑不亢,沒有很大的理想卻認真微笑生活,愛罵髒話但內心柔軟。是這樣一個女孩子,偶爾相信星座和宿命。唯一突出的優點是很有語言天分思維跳躍,高中時候就算科科都掛低分,語文卻是年級第一,整整三年。經常說話連珠代炮,真理說得頭頭是道,損討厭的人一針見血,幾乎沒人能與她對陣。所以席斯醒取下的那兩個名字讓蒙淺淺頃刻驚為天人,這世上居然還有思維能和她並行的生物存在。
可當時,出於女生在麵對陌生男子該有的矜持,她眼底依舊很自然地流露出了‘你是誰’以及‘幹嘛和我說話的’訊息,並在隨後將這疑問以自己慣有的方式問出了口。
“你他媽誰啊?”
在席斯醒過去二十六年人生裏,從來沒有人在他麵前如此順理成章地罵髒話,並且對象是自己,所以他也自然流露,曲起中指狠狠敲在蒙淺淺頭頂,眉頭下意識翻起褶皺,“不準說髒話。”
算相遇了吧?雖然莫名其妙。直到後來蒙淺淺才知道,與席斯醒的相遇,遠比她以為的還要早。
席斯醒大概永遠不會忘記,當他被眾人圍在中間,穿過那條被青色藤蔓交相纏繞的走廊時,自己清楚聽見的那副洪亮嗓音。
“我永遠記得與它相遇的那個夜晚,天空下著綿綿細雨,它正在和另一隻白黃相間的大狗玩耍,我突然靈光閃現,臨時起意給它取名叫——菊花。隨即我大叫一聲菊花,居然得到了回應!我靠,菊花立馬跑我跟前,首先打了兩個滾兒。從此以後,我和它就在大學裏相依為命……”
席斯醒原本正輕鬆自如地應付身邊人那些一板一眼的問題,直到那些詞句傳進耳朵,他腦海中已經成型的對白便被硬生生哽住,嘴角若有似無的抽搐了一下。他微微偏頭,眼角餘光很自然的掃了過去,女孩輪廓分明的側臉在陽光下泛著白,紮一個鬆鬆垮垮的馬尾,正手舞足蹈講述她和那菊花的不解之緣,偶爾言到激動之處會大笑,隱隱有顆小虎牙顯露出來。
按照蒙淺淺的說法,應該是席斯醒對她一見鍾了情,然後這個王子當著眾人的麵對她表露出好感,隨即她在學校一日成名,像流星花園裏的杉菜一般眾人巴結獻媚,老師捧在手心,緊接著王子步步為營接近自己,最後二人情投意合,雙雙頭頂光環向著光明的未來飛升……雖然結尾那句頂著光環飛升頗為不吉利不適合不恰當,但整個中心意思就是這樣的。就應該是這樣的,他在第一次被晃了眼,愛上她,無法自拔無可救藥,從此灰姑娘的故事這世界上又多了一個。
可這都是她單方麵的臆想,事實是因為席斯醒那一瞥,導致隨在他身邊的教導主任冷不丁一顫,以為席斯醒因為蒙淺淺的那句“我靠”,而質疑起學校整體質量和素質水平,所以他條件反射地越過人群,將蒙淺淺召喚至教導處麵壁思過,進行了一天的沉默式思想教育。所以席斯醒的陳詞演講在校園裏掀起一片浪,但蒙淺淺卻無緣一見。
而也是後來,蒙淺淺才明白,自己一直追究的關於相遇早晚的問題,其實一直就不是問題。因為愛情和考試很相似,都要講究感覺。他不愛你,相遇早晚,他也不會愛你,這學分你修不滿,注定掛科。畢竟比你早與他相識的人,那麽那麽多。
和席斯醒在一起後,一次偶然鬥嘴中,被席斯醒成功滅了氣焰的蒙淺淺很是委屈地扁著嘴叫:“夏鳳儀!你怎麽不在我身邊!”
幾番追問,席斯醒才知道那是蒙淺淺的外婆,而她罵髒話的習慣也全是承自於這位老太太。
因為父母早逝的原因,蒙淺淺從小被外婆養大,十三歲之前的蒙淺淺還很溫順,夏鳳儀也是這麽教她的,做女孩子,要氣質溫婉,要誠實大氣,即使被人傷害,隻要不違背原則,也要盡量學會原諒懂得寬容。所以在過去十三年裏,這就是蒙淺淺的做人宗旨,直到某天額頭腫了一個大包。
夏鳳儀細問後才得知,她是在回家路上被同學捉弄了。彼時踩著小石子滑到的蒙淺淺站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現沒有破皮流血,便僅遵著外婆教導她的息事寧人,自我安慰回了家。哪知第二天,夏鳳儀直接不吭一聲衝去了學校,揪著餘腫未消的蒙淺淺去認人。
那位惡作劇的同學因為怕受處罰以矢口否認。那是蒙淺淺第一次看見夏鳳儀罵人,她唰地抬頭,蒼白銀發在蒙淺淺眼前很有節奏的晃呀晃,看起來情緒激動。
“我靠!你他媽敢給我重複一遍!”
因為夏鳳儀洪亮的嗓音和彪悍姿態,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那位同學直接警告處分。後來蒙淺淺忐忑地跟著夏鳳儀回到家,在對方餘怒未消時小心翼翼地叫說:“外婆,您不是從小教導我要學會原諒懂得寬容……”
夏鳳儀卻突兀地一拍家裏的木餐桌,桌腿被震得微微顫。
“我說的是在不違背原則不傷害自己利益的情況下,他要是已經敢瞪鼻子上臉的話,你就得有爬在他頭頂上拉屎的氣勢!”
從那以後,夏鳳儀再也不刻意斂著自己真實的性子,口頭禪是一句接一句,蒙淺淺便長期耳瀆目染,慢慢成長為今天的模樣。就算夏鳳儀得病去世那天,護士心軟安慰,蒙淺淺紅著雙眼仿似兔子,卻依然一邊流淚一邊逞強地反安慰對方。
“沒事兒我靠,活在世上太累了,她隻是去了更美好的地方。”
不可否認,夏鳳儀的存在,是蒙淺淺豁達性格形成的最主要因素。她教她做人,教她跌倒爬起,教她堅強,教她不準吃悶虧,教她所有改學的一切,用生命最後的時光。
我要捐胃,誰要誰拿去!
被席斯醒壓榨一星期後,蒙淺淺終於如願以償去維斯報了到。
維斯是當地最大的通訊公司。其實以蒙淺淺所學的專業來說,要找個工作糊口並不是很困難,但難在找份高薪,而且現在處處講究紐帶關係,若沒有些背景,想要找份好工作更是難上加難。蒙淺淺是個會精打細算的女孩子,按她的話說,若放著席斯醒這個二世祖不用,她自己都會忍不住抽自己,而她絕不會傻到自己抽自己。
維斯在CBD中心,與席斯醒的公司X&S隔街相對,步行大概十分鍾。
車子在維斯門口穩穩停下,席斯醒朝著副駕駛上的蒙淺淺使了個下車的眼色,她便乖乖地打開車門下去。這妞今天異常聽話,席斯醒坐在駕駛位,撐在方向盤上打量她。感覺到對方的眼神,蒙淺淺回首彎腰。
“還有什麽事?”
半晌,席斯醒才將手放下,重新搭在駕駛盤上,悠悠道,“走光了。”
蒙淺淺低頭,才發現衣服領口微微敞開了來,她下意識護住胸前直起了身子,嘭地一聲將車門重重關上,以發泄內心諸多不滿。
“席斯醒,你個流氓!”
當最後一個字落音,車子已經迅速從她身邊駛過。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到蒙淺淺的好心情,當背包裏的介紹信很順利地通過了櫃台小姐的一關,她更覺自信十足,仿佛在瞬間長高了10厘米,昂首又挺胸。首先是到人事處去報道,大概是上麵打了招呼,人事處主任直接喜笑盈盈的將淺淺往頂樓帶,在一間辦公室門外停下,禮貌的敲了三下門後終於又匆匆消失。蒙淺淺大概猜到是誰要見她,聽席斯醒說過,兩人是朋友。
蒙淺淺一進去,對方正在奮筆疾書的寫著什麽,她有些局促地呆在原地等待,眼睛卻嘀溜地不忘四處打量。大概五分鍾後,那人才抬頭,悠悠放下手中的鋼筆,揮斥方遒說話的樣子,仿佛領導人會見平民小百姓,“你不用緊張,我就是想見見你。”
蒙淺淺慣性張嘴回:“我不緊張,我很隨意。”
一張招桃花的臉,這是蒙淺淺對麵前人的第一印象。在掃視到辦公桌麵上那個透明的水晶介紹名牌上的那兩個字後,囧,這是蒙淺淺對他的第二印象。
路仁。
她一度覺得自己的名字很俗兼不靠譜,原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怎麽會有爸媽給孩子取名叫路人呢?!所以當路仁反問她“你有多隨意”的時候,蒙淺淺一句問話讓他啞口無言。
“請問,您是不是還有個兄弟或姐妹,叫過客?”
這是第二次有人當著路仁的麵拿他的名字開玩笑,第一個是席斯醒,蒙淺淺便是第二個。而這兩次,他竟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言語來進行反擊。所以路仁突然板起了麵孔,企圖用一副老伴的威嚴來嚇唬蒙淺淺。
“你會不會太隨意?”
氣氛原應該即刻陷入尷尬,但路仁似乎低估了蒙淺淺的能耐,他不知道,她最大的本事,就是擅長化解尷尬。所以蒙淺淺壓根兒不理會路仁的話,直接話鋒一轉:“總經理,請問我的辦公桌在哪裏?”
路仁嘴角僵硬地扯了扯,維持著麵部表情,手直直的指向蒙淺淺背後,提示她工作的地方。
在進來之前,蒙淺淺早已將地形大概打量了一番,路仁指的位置是行政處,似乎還是經理。她在心裏暗喜,果然,席斯醒這塊登天石就是好使。正當她笑眯眯的低頭要謝謝路仁準備出去工作的時候,對方的手指卻大大的向左轉了個彎。
“去吧,左邊第二個位置。”
蒙淺淺內心蔓延的喜悅在聽見這句話後戛然而止。在經過了天堂地獄的交戰後,她默默退下,忽略了路仁在她背後露出的孩子樣的惡作劇笑容。
整個部門隻有一個男性,其餘全是女生。從行政經理下降到經理秘書,還是之一,這失落感不是一點點大,但好在大家都算得上友好,挺熱情的和蒙淺淺打招呼,大概是因為蒙淺淺從頭走到尾都維持著一副笑臉盈盈的表情。夏鳳儀曾經說過,微笑是最好的表情,尤其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一個漂亮善意的微笑,會給對方留下很好的印象。所以不到一個小時,蒙淺淺和一些人已經混熟。
臨近午休時間,席斯醒給蒙淺淺打電話叫她一起吃飯,卻被蒙淺淺一口拒絕。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女人多的地方更是非滿天飛。原本我和這些女同誌相處挺愉快的,你一來和我吃飯,搞不好我立馬躍身為頭號公敵,你居心何在!”
席斯醒不疾不徐:“你想得倒挺周到,那我為你點的餐豈不是浪費了?”
蒙淺淺是個典型的吃貨,和席斯醒在一起後,她成功被養肥了十斤,原本一米六的個子配上八十二斤的體重很好,但現在,她自己照鏡子都覺得慘不忍睹。其實92斤也沒有多胖,隻是從八十二到九十二這跨越實在太大,蒙淺淺有些不能接受。每次看見那原本平坦的肚子有了小小一圈的肚腩,蒙淺淺都有種火速拿針將自己的嘴巴縫起來的衝動。可現在一聽席斯醒說精心準備,她不自覺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原先堅定的語氣有了許多鬆動。她捂著電話小心翼翼的建議:“這裏有沒有什麽到你公司的捷徑?要不,我偷偷來?”
電話那頭,男子一聲輕笑:“蒙淺淺,你就是那種拿著雞腿喊著減肥的主。”
蒙淺淺難得被噎住,她記得自己昨天晚上在飯桌上啃完了一隻玉米,兩個大的豆沙包,一盤雞蛋餅,一個蘋果外加兩杯果汁,隨後信誓旦對著席斯醒發誓要減肥,此刻她隻得強加掩飾自己的真正意圖。
“你滾,我不過開下玩笑你也信。誰來啊?你把它倒垃圾桶去,有多少倒多少。”
席斯醒卻不理會她的嘴硬,言辭簡潔。
“下電梯到停車場,出門往左走,穿過一個天橋繞到X&S地下停車場,搭電梯上來。”
掛斷電話。
他躺在轉椅上把玩著手機,幾分鍾後起身走至窗前,果然看見了蒙淺淺的身影,正左顧右盼,像做賊似的生怕被人抓個正著,席斯醒突然就悶笑出聲。
而蒙淺淺呢,直到人已經站在席斯醒辦公室門前,她才開始自我批判:沒出息,真沒出息,不就一頓美餐嗎?可最後,手還是不聽大腦使喚的推開了門。在看見席斯醒轉過頭朝著她露出勝利笑容的那一刻,她又在心裏同自己較勁:不能發飆,不能發飆,誰叫你自取其辱來著。
二人的午餐隨著蒙淺淺拿上筷子的那一刻拉開帷幕。
席斯醒的吃相和他的名字一樣,斯文。如同他第一次給陌生人的感覺,可蒙淺淺知道,斯文一個詞並不足矣形容席斯醒,後麵應該再加上兩個字,敗類。否則為何他成天出門就變衣冠,一回家或者單獨相處就時刻想著怎麽壓榨欺負她。
率先停筷的是席斯醒,他用紙巾擦拭完畢,躺回椅子上看對麵蒙淺淺的吃相。女生一邊將盤子裏剩下的一小塊牛肉送進嘴裏,一邊拿起果汁往嘴裏送,一口氣下去,麵前的東西終於空空如也。她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肚子,抬起頭,給了席斯醒一個哭相。
“有沒有誰需要胃的?我要捐胃,誰要誰拿去,反正我是不想要了!”
席斯醒撲哧一聲笑開,窗外陽光正好。
是這樣的日子。平淡瑣碎不帶雜質,吃喝拉撒尋常得不像樣子,迎接新的明天。可是明天啊,我們是否能夠確定自己,依然會愛著這個善變的世界,並頑強的生活下去。
從X&S出來的時候,蒙淺淺特意繞了好大一圈,期待不要碰見公司任何人,可似乎越是害怕的事情就越會發生,起碼在10分鍾以後蒙淺淺深刻的領悟了這個道理。
那個在X&S後門口被蒙淺淺迎頭撞上的女孩子,她有些麵熟,直到晃見對方胸前的名牌,蒙淺淺才恍然大悟,竟是一個公司。她急忙用手企圖擋住自己的名牌,哪知對方卻在第一時間叫出她的名字。
“蒙淺淺?”
見遮掩不及,蒙淺淺索性自報。
“啊哈,好巧,你也有親戚在這裏上班?哎呀我表哥也是,這不,中午還一起吃飯的麽。”
對方卻隻摸不著頭腦的順著蒙淺淺手指的方向往樓上望,緊接著回:“啊,原來你是從這裏出來的啊,我就說怎麽在這裏遇見你。”
她汗顏,敢情人家壓根就以為她隻是從這裏路過。怕說多錯多,蒙淺淺隨即高效發揮自己轉移話題的能力,一邊引著女孩子往維斯走,一邊說話將對方的注意力引到別處。
“誒,今天中午我看見總經理車上有一個女生,他還體貼地去幫對方係安全帶,他們是情侶嗎?”
辦公室女生之間最八卦的話題莫過於英俊上司的感情生活,所以蒙淺淺投其所好,期待聽見一大堆嘰裏呱啦的緋聞,哪知卻等來一陣沉默。蒙淺淺側頭,她相信自己沒有看錯,對方臉上那稍縱即逝的失望和落寞。雖然對待男女關係蒙淺淺算不上個中高手,但作為女子,有些直覺與生俱來。所以沒有過多考慮自己與對方是否熟悉,她不自覺脫口而出。
“妳,妳,是不是喜歡總經理?”
對方刷地抬頭,眼底有驚慌,好像被人識穿了自己的秘密,像隻驚慌的兔子。蒙淺淺忽然覺得她可愛極了,不多話,安安靜靜的樣子,蒙淺淺一直想要成為卻成為不了的樣子。
在確定了對方的想法後,蒙淺淺更是自來熟的一手搭上了對方的肩,“哎呀沒關係,喜歡就喜歡有什麽了不起?再說總經理也真長得挺周吳正王的,你喜歡他那不稀奇。”
蒙淺淺的話成功讓女生放下了戒心,接著臉紅的對著她微笑了一下。蒙淺淺忽然就感覺親切,那種必須經過時間才能沉澱出來的親切。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今天見過的人太多了,我記性特別不好,你懂的。”
她一臉正襟危坐的表情,令女生又小小地笑了幾下,“沒關係,我上午也沒有自我介紹的,你可以叫我琳琅。”
光是名字,就讓蒙淺淺生起喜歡之意:“行,琳琅,我不會將你喜歡總經理這個秘密說出去的。”
雖然在說這句話的同時,蒙淺淺是心虛的。
琳琅卻是真相信了蒙淺淺,並為報答她的“不透露”之恩,堅持請她吃飯。乍聽見吃飯兩個字,蒙淺淺渾身哆嗦,下意識看了眼肚子:“能不能別請吃飯啊……請散步也行的。”
但琳琅堅持,加上蒙淺淺意誌不堅定,最終答應下來,約在下班後。
兩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大多是蒙淺淺說話,琳琅靜靜的聽,偶爾發表意見,卻就是讓蒙淺淺覺得他鄉遇故人。所以飯後,她又邀了琳琅去家裏看碟。兩人到家的時候已經八點,蒙淺淺一開門,整個屋子明晃晃,她愣在原地。
席斯醒一般晚上在自己家,不在蒙淺淺這兒的。可此刻,他十足像個地主家的少爺,翹著二郎腿在沙發上看報紙,兀自翻頁,頭也不抬地問:“今天這麽晚?”
琳琅傻眼。
他讓感覺溫柔甜蜜,也令你經受鬱鬱寡歡。
如果讓蒙淺淺闡述這一天的感受,她會說去維斯報道,天堂。
胡吃海喝了兩頓,地獄。
回公司路上巧遇琳琅,地獄。
兩人成為好友,天堂。
帶琳琅回家裏遇見席斯醒,地獄十八層!
沒聽見該有的回話和腳步聲,席斯醒抬頭往門口望去,便見蒙淺淺佯裝鎮定介紹:“這是我在公司的新朋友,帶她來參觀一下。”
整一個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架勢。
席斯醒恍若未聞,緊盯著琳琅不轉眼,眉頭微皺,似乎在想什麽。琳琅被他的眼神審視得不自然,下意識往蒙淺淺身後閃了閃,最後以席斯醒一個點頭起身,默不作聲進了書房收場。
蒙淺淺將琳琅拉進屋在沙發上坐,殷勤地端茶倒水。眼看琳琅端起杯子喝下去,她隨即雙手合十企圖解釋:“我和他……”
琳琅捂嘴偷笑,搶先道:“我懂,我懂,你”表哥“本人比照片上帥很多。”
一時,鴉雀無聲。
最後,相視大笑。
互相知道了對方最想保守的秘密,還有什麽話不能談?這友誼算是正式建立起來。
送走琳琅,蒙淺淺門也不敲地衝進書房發了飆:“席!斯!醒!”
男子放下手上一遝報紙,“作甚?”
她靠近,怒目圓瞪,“你差點害我在公司敗露了!”
始作俑者卻不以為然:“這麽害怕不如別去維斯了吧?我現在就給你們總經理去個電話提辭職。我可以的,不嫌麻煩。”
說著就要拿過桌上的手機撥號,蒙淺淺一把撲過去,席斯醒重心不穩,椅子向後輕微一掀,差點一起摔得人仰馬翻。席斯醒穩了穩,將蒙淺淺拉直站好。自覺沒趣的蒙淺淺轉身往外走,臨到門前輕飄飄說了兩個字:“小強。”
語畢,坐在椅子上的席斯醒卻突地從皮椅上彈跳起身,驚恐地左環右顧。
“哪兒呢?!”
是了,誰能想到,天天在財經報刊露臉見慣大場麵的席公子,整天唯我獨尊神聖不可侵犯模樣的X&S當家人,竟然會害怕這弱小生物。
嚴格來說,席斯醒並不是害怕,隻是覺得惡心。全身黑黑的,油油的,還有那不可小覷的爬行速度,隨時可以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跑過,光是一想,就渾身寒顫。
眼見地板上沒有任何黑色的影子,席斯醒鎮定下來,深知被捉弄,卻無可奈何。
那大概是他最無可奈何的一件事情了吧?是蒙淺淺唯一能嚇到威脅到他的一件事。討厭一次次受製於人卻無法反抗的感覺,所以縱然是這麽小的一個缺點,事後的席斯醒卻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要不要克服一下?有什麽好方法?叫人捉一堆放在瓶子裏讓他看一天?或許就習慣了,就好了。雖然這在外人看來有些不可理喻和變態,可他不想要任何人有機會利用到自己的缺點,就算是蒙淺淺,也不行。
其實,像他這樣的男子,看起來適合風花雪月,卻不適合談長久愛情。尋常情侶間那些爭分奪秒的關心,一個電話便傳召在旁,睡不著會為你講故事,沒有理由地對你疼愛,所有所有,都不是他的性格能做出。哪怕他心裏是喜歡的,已經有了一點點的鬆動和遲疑,他也有足夠的自製力去控製住這些情緒。
席斯醒在會館談合作時巧遇路仁,這是繼蒙淺淺去維斯上班後兩人第一次碰麵。路仁說起蒙淺淺第一天出現的情況,兼他是如何硬生生將原本屬於蒙淺淺的行政經理的位置給更改成了經理秘書之一。席斯醒泯一口手中的白蘭地,“相信我,過不了多久你會發現,她還是比較適合原來的位置。”
這句話在幾天後,路仁看見蒙淺淺整理好的報表時徹底應了驗。
那是路仁工作以來看過的最糾結的報表。其實報表整理得相當仔細,看得出對方是用心做的。隻是,報表上那一圈又一圈似疤痕的黑色是從何而來?!按照任何公司慣例,蒙淺淺的結果大概都是立即走人不解釋。但她是席斯醒點名來的,看在好友麵子上,路仁怎麽也得多一些容忍,況且這些報表的數據經核對後倒是沒有差錯,隻是路仁平常隻需要花三分鍾,在蒙淺淺這份報表身上他得用十倍的時間,仿佛探尋世界地圖般,得跟著對方的箭頭去摸索去尋找。
路仁幾乎咆哮著承認,席斯醒果然是對的,蒙淺淺天生不適合做細活兒。此刻他滿腔鬱悶無處泄,最後竟然怒極生悲地在報表上寫了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人才!
蒙淺淺這邊,中午去X&S同席斯醒吃飯時完全打不起精神,席斯醒斜睨她幾眼,“你能把自己弄這麽累?真難得。”
聽見對方質疑自己的工作態度,蒙淺淺立馬精神又來了,恨不得豁出去打一架:“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對工作的熱情。”
席斯醒不以為然繼續埋頭吃飯,蒙淺淺卻來勁了。
“你說,當秘書怎麽就那麽累那麽累那麽累呢!經理一個指令下來你就得利索執行,什麽大事兒小事兒雜事兒通通丟給你,我們還得費力不討好的擔心著做的事能不能讓上頭滿意。你說,你們這些資本主義家怎麽這麽討厭呢!尤其是路人!怎麽就這麽喜歡布置工作,這麽這麽這麽討厭呢!”
她可能真被奴役慘了,席斯醒好心地沒有打斷蒙淺淺義憤填膺的演講,他等她唾沫星子差不多幹涸才悠悠道:“離上班時間還一個多小時,你在沙發上睡一覺,下午說不定精神就好多了。”
哪知蒙淺淺怒氣未平,“中午睡不睡,下午都崩潰!”
席斯醒心底的那麽些同情即刻灰飛煙滅。
笑話,他可是最講究體麵的人,他都不介意工作人員進來看見自己辦公室沙發上挺一死屍了,她還不知好歹。
“那你去死吧。”
他收回注視,躺回椅子上看文件。蒙淺淺也不甘示弱,一陣風地消失。
也是當天下午,蒙淺淺重新拿到自己上交的報表,看見上邊氣勢恢宏‘人才’兩個字時,幾乎熱淚盈眶。心想功夫不負有心人,好在自己的一切努力沒有白費。
第二天周末,席斯醒一身深色係休閑裝出現,頭發看得出修理過,又顯得年輕了些。蒙淺淺事先將自份得到“誇獎”的報表,獻寶似地與席斯醒經常看的報紙放在一起,男子看著那些混亂的拋物線,眉頭下意識皺起,接著輕輕展開,輕笑。
他能想象路仁是在怎樣的心情下寫出這兩個字,可在一開始,他給蒙淺淺安排的職位原本就是部門經理,除了私心外,更多是因為蒙淺淺的確不適合做細工,哪怕她在鬥嘴的時候思維特敏銳,但這不代表她在任何時候任何方麵思維都有那樣敏銳。
席斯醒剛放下那份所謂的“人才報表”,蒙淺淺已經從臥室收拾好了蹦躂著出來。
“我發現,其實路人挺好相處的。多體貼下屬啊,知道我們辛苦了,還簽字鼓勵!”
席斯醒聰明,他不與她辯,否則這一天耳邊又得不安寧。
蒙淺淺對寵物特別鍾愛,尤其狗類。最初她動過要將菊花帶回公寓的念頭,若不是席斯醒嚴辭令色拒絕了,此時的菊花二號三號肯定已經有了。今天席斯醒難得有空並且有閑心陪蒙淺淺逛街。所以逛啊逛,逛啊逛,兩人便不知不覺到了狗市。
應該是蒙淺淺有自覺的引領,席斯醒故作不知跟隨,卻很巧地遇見路仁。
對方正從一家看起來高級的寵物店出來,手裏牽著一隻純白色毛茸茸的薩摩耶。那隻中等體積的大狗正哈拉的吐著舌頭,特順從的跟著路仁在人群中穿梭。蒙淺淺一見,激動得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剛要同路仁打招呼,熟知幾個女生卻率先擋在她麵前,故作嬌態的指著路仁手裏那條薩摩耶驚呼。
“你的狗怎麽這麽可愛!”
路仁露出標準貴公子的微笑,那群姑娘更激動得不能言語,一會兒竊竊私語,一會兒摸摸薩摩耶的頭,不知是在激動狗可愛還是激動路仁那張臉帥。
直到其中一個女生突然捂嘴驚歎:“你看你看,它還是單眼皮誒!”
剩餘幾個也跟著做同樣的動作,“真的誒!”
蒙淺淺麵部僵硬,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句:“傻逼。”
雖然聲音不大,可因為離得近,幾個女生還是聽見,原本正不知如何得體抽身離開的路仁也聽見,周圍幾人的視線齊齊望向她。
此時的席斯醒已與蒙淺淺並排而站,隻瞬間,蒙淺淺察覺那群女生身上的怒意值又繼續往上飆升了許多點。下秒,她蹲下了身,對著前方路仁手中那隻薩摩耶招手。
“傻逼,過來。”
此舉一出,在場人無不吐血當場。
也許蒙淺淺天生有狗緣,那隻純白色的大狗還真有朝她靠近的趨勢,它掙紮幾下,路仁手一時不穩,它便掙脫掉直直的朝蒙淺淺撲麵而去,並企圖伸出舌頭來舔她的臉。路仁此刻簡直想自盡當場,他好好一條純種西伯利亞犬,居然被對方叫傻逼,而它居然還很歡快的應了。蒼天,大地。
但路仁不得不承認,在蒙淺淺這一語雙關的‘傻逼’後,他有在心裏扼腕感歎:此等奇女子,我怎會浪費資源讓她屈身小部門!
所以周一,蒙淺淺便接到人事調令,直接晉升為總經理秘書,令蒙淺淺喜不自禁地對著琳琅感慨:“老天有眼。”
琳琅半羨慕半擔心:“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你性格大大咧咧,言行什麽還是要注意的。”
蒙淺淺手一揮:“放心,這些事我還不得比你清楚啊。再說,我正愁著不知道怎麽幫你追路人,現在可好,我成天有事沒事在他麵前提提你的名字,說你工作多麽用心,人多麽細心,性格多麽好什麽的,肯定行!”
琳琅被蒙淺淺說得臉紅,伸手捂住她的嘴:“那我以後還要不要和總經理見麵了!其實、其實就單純的喜歡而已,沒奢望過占有。”
“喜歡當然要爭取在一起。你覺得這個遺憾你未來可以彌補,下個錯過你可以忽略,那這麽長的人生,我們豈不是都要在遺憾和錯過中度過?那還活著幹什麽呀?不如死了大休!”
見琳琅被自己說動,猶猶豫豫的樣子,蒙淺淺趁熱打鐵:“放心好了,山人自有妙計。”
年輕時的我們都該去經曆一下那過程。醉過再醒來,行走再迷失直至遇見那個給你溫暖的人。
他讓你體嚐甜蜜,也經受鬱鬱寡歡。
住著不為人知的影子。
蒙淺淺在下班時接到席斯醒的電話。
“在哪兒?”
她老老實實答:“公司附近那個公交車站。”
天有些陰,也許等會兒就要下雨,濕濕黏黏的空氣,攪得整個人也悶起來,蒙淺淺的聲音也懶洋洋。
“等著。”
掛斷電話,車子正好行到一個路口,席斯醒一個快速穩當的調轉,重新往維斯那邊駛去。他到的時候正好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蒙淺淺在眾人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打開車門上去。
“正好我沒帶傘,現在居然還有人工降傘一把。”
她意指席斯醒是物品,對方卻難得沒有反駁她。似乎一到下雨天,每個人的情緒都低落起來。蒙淺淺說冰箱裏什麽東西都沒有了,兩人便去了超市。
不放過任何剝削席斯醒的機會,蒙淺淺幾乎是去超市裏大掃蕩,雖然有些東西不一定用得上,但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在心裏對自己說,能夠剝削席斯醒的機會就隻有一個,那就是在金錢上,所以她此時不剝,更待何時。這麽一想,蒙淺淺簡直是熱血沸騰。東西堆得又高又重,若不是席斯醒高,幾乎就看不見前方的人。
兩人行走到一半路程,蒙淺淺突然聽見哢嚓的一聲響,她條件反射回頭,隻見席斯醒黑著一張臉在瞪她,眼神再往下掃,便見推車的地步已經險險被壓出了一個裂口。大概是蒙淺淺的行為太引人注目,所以將許多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她傻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沒多會兒超市經理突然出現在了二人麵前,對方很有禮貌的叫了聲:“席先生,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嗎?”
以席斯醒這樣的身份,配上這一大堆的東西,好像是有點尷尬的。幸得超市的服務員和經理訓練有素,在此尷尬中沒有停留多久,一女服務員已經推來了另一輛推車,全鐵皮製,沒有一絲縫隙,比普通推車大,而且結構看起來十分堅固。經理在一旁指著推車,麵向著蒙淺淺的方向:
“小姐,這車可以嗎?”
一見有人解圍,蒙淺淺立馬回答:“可以,太可以了。”
就這樣,蒙淺淺推著新車,繼續了她的掃購旅程。
路過蔬菜區時,她看見一堆馬鈴薯,色澤鮮亮,表皮上還沒有一點坑坑窪窪,便伸手去撿了許多裝進購物袋裏。拿去打價的地方才發現居然比普通馬鈴薯貴了十倍,售貨員解釋是進口馬鈴薯,所以比一般的要貴一點。蒙淺淺無語,這叫貴一點麽。她衝售貨員微笑的點點頭,隨即拉著席斯醒離開,席斯醒終於開了口。
“難得你還為我省錢。”
蒙淺淺回頭假意的笑了幾下。
“雖然剝削你是我的使命兼目的,但也得剝削得讓我開心啊。這明明就和一般的馬鈴薯差不到哪兒去,頂多品質好了一點,怎麽就要貴那麽多。”
席斯醒攤手,“所以呢。”
蒙淺淺突然笑得邪惡無比,“所以……”
3分鍾後,席斯醒終於了解了她的所以究竟是什麽意思。蒙淺淺又回去了蔬菜去拿了許多一般的馬鈴薯,直到稱貨的人員將價錢打出來以後,她迅速到偏僻處將價錢標簽撕下來,與那所謂進口的馬鈴薯對換,接著將普通的那一堆放在一邊。席斯醒皺眉,低聲阻止。
“蒙淺淺,你能不能別給我丟臉,換回去。”
蒙淺淺不理他,得意洋洋的拉著席斯醒去付賬台。席斯醒心中是五味交雜,卻又不敢太張揚,要是被人發現他居然參與這種事情宣揚出去,他還要不要臉。可真當順利付賬完畢,推著一大堆東西下到停車場後,在蒙淺淺沾沾自喜的笑聲下,席斯醒否認不了,心底陡然升起的一絲快感,仿佛做賊般。
我們心中都住著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影子,他永遠會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出現,做一些連自己都驚訝的事情。又或者是,解放人的天性。
東西多得車子後備箱都放不下,隻得放再後座,蒙淺淺一邊往車裏塞東西,一邊哼著歌兒,期間無意與席斯醒的眼神對上,她很挑釁的給了對方一個怡然自得的眼神。而席斯醒隻是掃了一眼慢車的事物,再輕輕抬頭掃了一眼蒙淺淺的肚子,隨後悄無聲息的坐上了駕駛座。
一眼,僅是一個眼神,蒙淺淺不自覺的摸著自己的小肚腩便覺得她輸了,那種從內心深處升起來的自卑感,將蒙淺淺的頭頂淹沒。終於,她再也耀武揚威不起來,自覺自發的,安靜的坐進了副駕駛。
雨已經停了,空氣有些好,席斯醒將車窗打開。他走了一條回蒙淺淺公寓的捷徑,那條路恰好要經過蒙淺淺大學的後校門,到校門口的時候,蒙淺淺急速叫了停。她匆匆忙忙下車,對著遠處一個豆黃色的身影,站在被黃昏籠罩的小街道大叫:“菊花!”
也許是距離太遠,蒙淺淺也不太確定那是不是菊花,所以連叫了好幾聲,直到那條叫菊花的野狗有了反應,由遠及近的朝著自己飛奔而來。蒙淺淺幾乎要熱淚盈眶,她摟著菊花,像抱住自己的親身骨肉一邊撫摸一邊感歎。
“菊花你瘦了,你怎麽能瘦呢。”
席斯醒也下了車,站在蒙淺淺身後看她母性大發。蒙淺淺一邊摸著菊花,一邊回頭指著席斯醒振振有詞的對菊花道:“我走的這段日子你肯定經常吃不飽穿不暖……都是這個壞蛋不讓我把你帶回家。剝他!菊花剝他!”
聽著蒙淺淺那句不知在哪兒學的東北腔:削他。席斯醒冷笑一聲,“人家都說體重上了三位數的女人沒有未來。蒙淺淺,你該慶幸自己沒有生在東北,否則依你的食量,每天啃著大麵饅頭吃著大麵條,你得有幾百斤?你的未來該有多麽的岌岌可危?”
蒙淺淺正想反駁,席斯醒的手機便響了。他迅速的接起來,在恩,哪裏,好,這幾個無關緊要的詞語過後掛斷了電話。隨即掃了蒙淺淺一眼,幾秒後才開口:“你們總經理叫我晚上去喝酒,你不是一直鬧著要打入內部麽,要不要一起去?”
一聽席斯醒要帶她打入內部,蒙淺淺立馬兩眼放光。
“好好好。”
回答完了後又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我可不可以多帶一個人啊。就一個,也是我們公司的。”
左哀右求,加上席斯醒不想與她多做糾纏,便答應了。得到允許後,蒙淺淺立馬掏出手機給琳琅發短信,要她晚上一定得到,必須準時。
是家私人會所,她和席斯醒被侍應領到門口,正好門便從裏邊打開來,路仁褪掉平常在公司的那些微嚴肅,換下西裝,成了再平常不過的男子模樣,卻依舊翩翩。蒙淺淺感歎,怪不得琳琅喜歡這斯,是挺有氣質的。
路仁一見到蒙淺淺便調侃了一句:“喲,這不是我們公司勤勞的淺淺姑娘嗎?”
蒙淺淺一個哆嗦,這人變臉也太快了吧。怎麽一出公司就這麽不正經吊兒郎當啊,也不怕他貴公子的氣場被破壞。話又說回來,這樣的人其實挺好的,比較好相處。像席斯醒吧,你被他氣得你死我活的時候,他依然可以很淡定的坐在你麵前兀自調著電視台,直到你自顧自的鬧累了歇菜兒,連一個眼神都不施舍給你就讓你主動偃旗息鼓,這得多內傷。
蒙淺淺沒來得及回話,琳琅的電話便打了進來。她掛斷電話說要出去接人,路仁隨口問她接誰,她便道:“也是我們公司的,叫琳琅。總經理,你……有沒有印象?”路仁想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的長噢了一聲道:“正好我有點兒事兒要出去打個電話,就幫你把人也接回來吧。”
一聽這話,蒙淺淺滿心歡喜回:“好,謝謝。”
得,還沒讓她怎麽出手,這獵物自己送上門去了,她隻有希望琳琅能好好把握機會。
可是還未等到琳琅和路仁再進來,席斯醒便又接了個電話,這個電話似乎和平常的不太一樣,因為他整個過程都沒有說一句話,直到電話掛斷也是同樣,並反常的沉默了好長一會兒。蒙淺淺原本正在玩兒冰涼的溪水玩兒得不亦樂乎,可抬頭卻發現席斯醒的表情有異常。對方沉默,這種沉默與他平常在自己麵前裝酷的沉默完全不同,她感覺得到。果然,幾分鍾以後他從沙發上站起了身,向著門外走去,蒙淺淺立馬起身跟隨。
出到門外正好碰見琳琅從出租車上下來,對方看見路仁馬上就滿臉通紅。但蒙淺淺此刻無心情開玩笑,她聽著席斯醒對路仁匆匆交代幾句後便走向了停車場。直到上車,忍不住好奇的蒙淺淺才出口詢問:“發生什麽事兒了啊?你一副生死攸關的樣子。”
席斯醒將車子從停車場的坡道熟練的轉到車水馬龍的大道上,半晌才悠悠的說了句:“外公病危。”
此言一出,蒙淺淺立即捂住自己的嘴,惱恨著剛剛說什麽死啊什麽的,席斯醒卻沒有同她計較,隻是兀自開著車。
馮老爺子葬禮那天很多人都去了,畢竟是當地的大家族,來的人大多是企業名流。葬禮結束後,似乎一秒也不想在這地方呆,席斯醒招呼著蒙淺淺迅速走。蒙淺淺不解,狐疑的開口問了一句:“我怎麽感覺你是來參加一個仇人的葬禮而不是親人啊!”
卻生生被席斯醒掃了一眼,將後來的疑問全部吞下了肚子。
兩人在離開的途中與一名男子狹路相逢,對方先出聲招呼,蒙淺淺猜不準對方什麽身份,一時無言,幸好尷尬隻持續了幾秒,男子已經對她伸出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斯醒的……表哥,馮禹淩。”
溫和的氣場,斯文的行為,麵對席斯醒的不友善眼光依然很大度的微笑,輪廓分明的臉。先不討論這個叫馮禹淩的男人究竟同席斯醒之間的關係怎樣,總之蒙淺淺在第一時間給了對方滿分。這才是真正的衣冠啊,不用加上後麵兩個字的衣冠。因了對方的友好,所以蒙淺淺也點頭示意,伸出手去同他握兼自我介紹。
“蒙古同胞的蒙,淺色的淺,蒙淺淺。”
馮禹淩因為蒙淺淺口中的那個蒙古同胞而不自覺的彎了下嘴角,蒙淺淺喜笑顏開的還要說什麽很高興見到你之類的話,下秒人已經被席斯醒帶著蠻力的拉著手腕兒離了現場,痛得蒙淺淺想尖叫,卻又得在別人麵前注意形象。
離葬禮已經一個星期,蒙淺淺沒有在席斯醒身上看出任何端倪,所以她原先想要好好安慰他,要他傷心不要悶在心裏,要敞開心扉才能海闊天空的話都統統扔到了九霄雲外。一切回複正常後,蒙淺淺著才發現琳琅這幾天臉色比以前更加紅潤。期間高層開會,她隨在路仁身後同他去會議室,在途中遇見琳琅從茶水間出來,路仁還側過頭來給了女生一個微笑。於是當天下班,蒙淺淺便攔住了琳琅要她報告是不是有什麽新近況。
“難不成,路人已經被你排山倒海手到擒來了?!”
琳琅一拍蒙淺淺的肩,“什麽啊,別瞎猜!”
原來在酒吧的當天晚上,席斯醒和蒙淺淺匆匆離去後,路仁也接到家裏電話,有事兒要他馬上趕回去。不得已,當晚的活動被完全取消。出於紳士風度,路仁提出要送琳琅回家。
回去的路上沒有任何人說話,琳琅坐在副駕駛,似乎連對方的心跳都可以聽到,呼吸也可聞。她小心翼翼埋著頭,大氣不敢出,殊不知路仁已經從前視鏡裏將她的所有動作納入眼底。
“誒,你不抬頭,怎麽知道你家是到了還是沒到啊。”
此言一出,琳琅才火速的抬起頭,驚慌的左望右望,路仁終於悶笑出聲。路燈與車燈交織地打在他臉上,這樣近的距離,讓琳琅看出了神。
燈火輝煌的城市,愛情,會否真隻是一個昂貴的櫥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