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是我、白楊、關琳,還有另一個男生值日,因為我們班的值日生是變動的,一桌和另外一桌搭配,卻不想我們分到了一起。我頓時覺得氣氛有點尷尬,但是看白楊和關琳,她們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我就知道又是我想多了。
我說:我去掃走廊吧。說完卻站著不動,瞧著白楊,白楊沒有抬頭看我,隻有關琳說:你們男生就會偷懶。我扯著嘴笑了笑,目光就情不自禁地轉向了白楊。白楊像是沒聽到我們說的話,我討了個沒趣,隻好灰溜溜地提著掃帚出來,剛走出門口,心就驟然抽疼了一下,我靠在牆壁上,覺得什麽都不想做。
過了一會兒,白楊出來洗拖把,看到靠在牆壁上的我,皺了皺眉,但是依舊一句話都沒說。我扔掉掃帚,上去一把將白楊抓住,就往天台上走,白楊也沒反抗,跟著我上去了。我把白楊拉到天台上去後突然就不知道說什麽了,眼巴巴地望著白楊。白楊似乎在等待我說話,我麵紅耳赤,憋了大半天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白楊說:你要說什麽嗎?
白楊的臉色冷冰冰的,我一下子就感覺渾身都冷了。
我搖了搖頭,白楊就說:沒事的話我就先下去了。
我隻好點了點頭。
白楊轉過身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湧起一股悲涼,卻突然想笑,但是等了半天,卻又笑不出來,隻好垂頭喪氣地靠著欄杆。我一直在思考哪裏出問題了,白楊以前生氣也不會像這樣啊,而且這股氣生得太莫名其妙了。我想著想著就隱隱覺察到了什麽,但是我不敢往下麵想去。
正當此時,白楊又轉了回來,立在鐵門邊,我看著她頓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白楊默默地走到我身邊,垂手站著,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子,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緊緊地抱住了我,把臉貼在我的背上。我任由她抱著,但是一會兒後她卻突然哭了出來,說:我媽媽讓我和你分開。
我的心嘩啦一下碎了,剛才我心裏那個隱隱不好的預感就是這個嗎?
我反過身來將白楊抱住,白楊就把頭使勁兒地往我懷裏鑽。
我說:我還以為是我沒去送你,你才生氣的。
白楊說:我媽媽讓我畢業後就和你分手。
我歎了一口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白楊說:我不敢跟你說話,害怕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
我拍了拍白楊的背,輕輕地親著她的耳朵。
白楊渾身都顫抖著。
我望了望一片錦霞的天空,在心裏數了數,喃喃地說:還有兩個月了。
白楊抬起頭看著我說:可是我不要和你分開。說著說著她眼圈又紅了。
我摸著白楊的頭發,隻是默默地不說話。
我以為她媽媽至少會等到高考完再說,想不到這麽快就說了,大概是因為我太差勁了吧。
而這時我都絲毫不以為意了。
我把白楊的淚水擦幹淨,擠了擠她的臉說:笑給大爺看一下。
白楊擠出了一個笑,問:會被他們看出來嗎?
我說:誰管他們呢。
白楊說:我不想被關琳看到。
我捏了捏白楊的臉說:還吃醋呢?
白楊就像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我的心裏卻驀然悲涼起來,就算是吃醋也隻有兩個月了,這種心痛的感覺怎麽都揮之不去,但是我努力保持著笑容。
我和白楊從天台上下來時,他們已經在拖地了,關琳拿著拖把拖著地,沒有抬起頭,她的同桌就在一邊打趣著我們。
我和白楊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我們四個人一起從教室出來時,學校空蕩蕩的沒有人,明天就是高一、高二的月考了,所以學校很安靜。我們明天也不用來上課,高三的考試和高一、高二的考試是錯開的,他們考完一周後就該我們模擬考了。
那個男生突然提議說:我們去單杠那裏坐會兒吧,我們三個都搖著頭,他卻一直堅持說,反正現在也沒事,去坐會兒吧。
我還想拒絕的,但是他一直衝我眨眼睛。我就說:那我們去坐會兒吧。
白楊和關琳想了一下也同意了。
我、白楊和關琳都默默地坐在花壇上,那個男生就在單杠上蕩來蕩去,一個勁兒地搞笑,我為了配合他,時而會笑一下,而白楊和關琳就看都不看一眼,我挺為他難受的。
他蕩了一會兒後,關琳起身說:我要回去了。
白楊也站起來說:我也要回去了。
那個男生就一臉尷尬地站在旁邊。
我對他說:我送白楊回去了,你送關琳回去吧。
他連連點頭說:好,好。
關琳卻低聲說:我不要誰送。
我裝作沒聽見,和白楊一起先走了。
白楊走到一半問:他喜歡關琳啊?
我心裏挺不是滋味的,但是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我說:也許吧。
白楊就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又有人走白樺的老路了。
我突然想起白樺來,問白楊:他在國外怎麽樣?
白楊說:還是老樣子。
我問到最後都不知道是真的關心白樺,還是為了避免沒有話說。我現在和白楊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一開口說的都是那麽讓人心疼的話,那還不如不說。
白楊在離她家還有很遠的地方站下來,我知道她的意思,我退後了一步,將手放在身後,對白楊笑了笑。
白楊也對我笑了笑。
我說:這樣也很好。
白楊就怔怔地看著我。
我說:你快回去吧。
白楊問:你不再送送我嗎?
我搖著頭說:不送了。
白楊失神地看了我一眼,目光裏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感傷。
我的心一下子疼了起來,手剛伸出去,卻突然縮回來了。我放大聲音說:快回去吧,待會兒讓你媽媽看到了。
白楊默默地轉過身,慢慢地走了,我頓時後悔起來,想再送白楊的,但腳卻像是灌了鉛,怎麽都邁不動,嗓子也喊不出聲音來。
等白楊走得見不到了,我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去。
剛過馬路,就聽見一聲刺耳的汽車鳴笛聲幾乎要穿透耳膜,我這時才醒悟過來,我闖了紅燈,一輛車險些撞到我。司機對我破口大罵,但我也像是沒聽見一樣,渾渾噩噩地走過去了。
這時我看到關琳魂飛魄散的表情,她就在街對麵。我突然就衝她笑了笑,關琳卻一直怔怔地望著我。我繼續向前走去,也不去想什麽東西。
關琳從後麵追上來,問我:你沒事吧?
我反問:能有什麽事?
關琳問:你和白楊吵架了?
我搖著頭說:沒有。
關琳說:你下次走路看著點。
我說:他是在追你?
關琳一下子被噎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說:一猜就猜到了。說完就繼續走。
關琳說:那你為什麽沒猜到別的?
我裝作沒聽見,渾渾噩噩地走了回去。
那天晚上我腦子裏一團亂麻,怎麽都理不清。那時天又熱,怎麽都睡不著,還有人在外麵拉二胡,我聽得發呆,淚水簌簌地往下掉著。
我幹脆不睡了,趴在窗子上仔細地聽著,等二胡的聲音沒有了才去睡。
第二天白楊又完好如初地站在我麵前,但是她學習卻變得更加認真了,我來教室算是早的,但是她卻比我更早,走得也比我晚,課間十分鍾也不睡覺和說話了。
我問她:你怎麽突然這麽拚命了?
白楊就是淡淡地笑著,什麽話都不說,又埋著頭開始寫卷子。
後來高考完我才知道,她是以為隻要高考考好了,她媽媽就會同意我們在一起。
二模就在這周周末,我為此辛苦了一個月。
考試前一天是沒有晚自習的,那天下午,我和白楊坐在操場聊天。那時我們都是小心翼翼的,不去觸碰那個敏感話題,我問白楊:你考試準備得怎麽樣?
白楊嫣然一笑,對我說:估計還行。
我說:那就好。
白楊突然沉默了一下,對我說:就要畢業了。
我說:對呀,時間好快。
白楊說:我還記得你剛到學校時的樣子呢。
我說:你那時就認識我?
白楊說:當然啦,誰讓你讀書那麽厲害。
我突然一陣失落,喃喃地說:那又有什麽用呢?
白楊握了握我的手說:有用的,一定有用的。
我笑了笑說:不說這個了,明天加油考試哦。
白楊就點了點頭。
夕陽淺淺地罩在白楊的臉上,她美麗至極,我似乎很久沒仔細看過她了,反複地摸著她的臉。白楊說:你幹嗎老摸人家的臉?
我沉了一口氣說:我要讓我的手也記住你的臉,那樣我就是不用眼睛也能知道是你了。
白楊突然摟住了我的脖子,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我終於忍不住問她:你媽媽還在催你嗎?
白楊說:現在沒有了。
我說:是因為要高考了吧。
白楊說:你是不是恨我媽媽啊?
我愣了一下說:沒有恨,是搞不懂。
白楊說:你別恨我媽媽好不好?她也是為我好。
我捏了白楊的鼻子一下說:我沒有恨你媽媽啦。
白楊說: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和你分開的。
我說:那要是你爸媽逼你呢?
白楊說: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嘍。說完就明媚地笑了一下,臉上都是熏黃的陽光。
但是我卻怎麽都笑不出來,我這個人實在是太悲觀了。就算所有人都不同意,我還有白楊啊。隻要白楊沒放棄,那就什麽都沒改變啊。
二模的最後一科考完後,我在旗台那裏等著白楊,已經是五月了,太陽熱得很,蟬鳴聒噪地傳進耳朵裏,人們紛紛從我身邊走過,最後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但是我還沒等到白楊。我望了望漸漸空無一人的學校,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便趕緊向考場跑去。教學樓空蕩蕩的,我在考場找了一遍沒找到,又趕緊往下跑,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但我跑到樓下時,看到白楊坐在教學樓前的花壇上,剛才肯定是太急了沒有看到,我的心終於放下來,深呼吸了一口氣,放慢腳步,輕輕地向她走過去。白楊低著頭,風把她的頭發微微地吹了起來。
我輕輕地喊了一聲,白楊沒有回頭。我的心咕咚一下,就在白楊身邊坐下來,伸出手將她攬著,她就順從地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說:我剛才過來時,你看到了吧,為什麽不叫住我?
白楊用哭腔跟我說:瑞生,我考砸了。
我拍了拍她的背,沒有說話。
白楊抽泣著說:考試時我滿腦子都是你,怎麽都空不出來。
我說:沒事的,又不是高考。
白楊說:可是我準備了好久。
我說:你先別擔心,成績出來再擔心也不遲嘛。
白楊揉了揉紅紅的眼圈問我:我是不是哭得太多?
我說:你就是有一個太平洋的眼淚,也能哭幹。
白楊就打了打我的肩膀。
我說:我請你吃東西吧,為了彌補我的錯。
白楊說:你犯什麽錯了?
我說:我待在你的腦子裏怎麽都不出來啊。
白楊就嘟著嘴不說話。
然而一會兒,白楊又淚眼汪汪地看著我說:你都不罵我嗎?我考砸了啊。
我搖了搖頭,將白楊的書包拿過來背著。
白楊說:我估計不能和你考一樣的大學了。
我幫白楊把淚水擦幹,問她:你想吃什麽?
白楊就深呼吸了一下,對我說:聽你的。
走了一會兒後,白楊又自言自語地說:可是我不能和你考一樣的學校了。
我摸了摸白楊的頭,對她說:到時候自然有辦法的。
白楊歎了一口氣說:沒有辦法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白楊說這麽消極的話,心嘍噔了一下,被壓得喘不上氣來,但是我卻說不出來原因。
二模是全省統考,也是最接近高考的一次考試,一模摸底,三模提信心,所以二模最重要,許多人都按二模成績來推測自己的高考成績,甚至報紙也會將二模的成績統計出來,學生隻消看看報紙,就能大概知道自己在全省的排名。
成績出來那會兒,我沒有去看,倒不是不想知道自己的成績,而是看到白楊垂頭喪氣的樣子就不敢去了。我強壓著自己的好奇心,陪白楊坐著,白楊將頭耷拉在胸前,一言不發的。
我看著吵成一鍋粥的教室說:成績有那麽重要嗎?這是我討好白楊的話,我以為我這麽說她會好受點。
但是白楊卻抬起頭對我說:你要去看就去吧。
我說:我才沒興趣呢。說完就打開一本書,但是完全看不進去。
白楊歎了一口氣,站起來說:我去幫你看。
我拉了白楊的手一下問:你能承受這個打擊嗎?
白楊笑了笑,對我說:我又不看自己的。
我說:我和你一起去吧。
白楊說:你的我幫你看了,你難道想看我的?
我連連搖頭說:不想。
白楊深呼吸了一下,像是赴刑場的壯士那樣去了。
成績是在教務處看,白楊走了之後,我感覺口幹舌燥,激動不已,這次我就能看看我在全省的排名了。但是一會兒後又覺得這樣很不應該,白楊考得不好,而我卻隻顧自己的成績,感覺太狼心狗肺了。
這時關琳回來了,她走進來時問我:你沒去看你的成績?
我搖了搖頭。
關琳歎了一口氣,對我說:你的成績是……關琳話還沒說完,白楊就興衝衝地跑了進來,關琳馬上將後麵的話咽下去,默默地回到了座位。我感覺挺尷尬,像是做了見不得光的事被人逮住了一樣。
白楊眉開眼笑地看著我,隻知道笑不知道說話了。
我心一急,問她:怎麽樣了?
白楊故作神秘地問我:你是說你的還是我的?
我說:你有去看你自己的?
白楊說:沒忍住。
我頓時放下心來,白楊這麽說一定是她也考得不太差,這時我就沒必要裝痛苦了,連忙問她:我考得怎麽樣?
白楊嘟著嘴巴說:就知道你隻顧自己。
我忍了一下說:那你考得怎麽樣?
白楊說:那還是先說你的吧。
我頓時氣得有點想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