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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風裏的輕絮

  白楊是個熱情很高的女孩,重新投入歌唱比賽後,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而我始終沒有多少熱情。

  那是四月末的時候,夏天的氣息已經遙遙而來,學校到處都是東一堆西一堆的人,隻要有台階的地方都有班級在練習,雄壯的歌聲四處飛揚,猶如一曲夏之禮讚,那情景隻能用壯觀來形容。

  音樂教室早已排不上隊,我們班就在操場前的階梯上練習,班長為了防止別的班搶地盤,在階梯上用粉筆寫了大大的“高二(11)班”幾個字。每節課一下課,班長就像趕羊出圈一樣將我們轟出教室。我們飛快地跑到階梯上站好,挺直腰,昂起胸,準備大聲地歌唱。

  這時我們班的幾個男生就在後麵嘻嘻地笑,他們指著我們班挺起胸的女生一一評點誰的胸大誰的胸小,我隻覺得他們無聊,也沒去聽。但是這時他們竟然說到了白楊,我的怒氣一下子衝向了腦門,對他們說:你們無聊不無聊?他們尷尬地看著我,自知理虧,便不再說話了。

  我卻被他們的話勾得亂想起來,偷偷向白楊瞧去,耳朵就燙了起來。

  我在心裏罵我自己:你這個傻子,你看到哪裏去了?不要去看了,不要去看了。但是眼睛好像偏偏跟我對著幹一樣,心裏說不能去看的地方偏偏看過去了。

  白楊看到我在看她,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我的臉紅得發燙,像是火燒一樣。心裏有鬼就不敢繼續看下去,就別過頭。白楊嘟著嘴巴,偏偏歪來歪去地看我。

  陽光直直地曬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睛,空氣中有一種黏稠的味道。

  排練結束後,白楊對我說:我不想回教室。

  我說:還得背書呢。

  白楊白了我一眼說:少學習一會兒你又不會死。

  我問她去哪裏,白楊仰著頭想了一會兒說:我們去燕坡吧。燕坡是我們學校後麵的一座小山,已經被開發成一個休閑地,每天黃昏時,許多人都會去燕坡溜達。

  我們從學校後門出來,後門有一個老人在賣糖葫蘆,白楊說:我要吃糖葫蘆。我就去給她買了一串,她拿著糖葫蘆問我要不要吃,我說不要。

  我們沿著蜿蜒的階梯慢慢走著,黃昏的景色很美,夕陽即將落入山巒之後,晚霞萬丈。晚風很涼快,吹著皮膚,涼涼的。

  白楊說:張開嘴。

  我說:幹嗎?

  她說:你聽話就是了。

  我慢慢張開嘴,她就塞給了我一顆糖葫蘆,笑著問我:甜不甜?

  我說:甜。

  她說:甜也不給你吃了,隻有一串。

  我說:那你吃吧。

  白楊就傻傻地笑了起來。

  來燕坡的大都是老年夫婦,他們或手拉手,或一前一後地走著,白楊看得入了迷,走過一對老年夫婦時就問我:你說他們在一起多久了?

  我看了看白楊指著的那對老年夫婦,老頭子落在了老太婆身後,老太婆在前麵喊他快點,老頭子生了氣,偏偏走慢。

  我說:幾十年了吧。

  白楊說:以後我們也要這樣呢。

  我說:那時都老了。

  白楊說:老了才好呢。

  我沒有說話,我腦海裏浮現出一幅畫麵,垂垂老矣的我們慢悠悠地走在山道上,夕陽靜靜地目送著我們。

  哎,想想心都快融化了。

  白楊的手一個勁兒地往我的手裏鑽,我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她淺淺地笑著,臉上映著金紅的斜陽,頭發都發亮了。白楊一下子就變得溫柔如水,笑是溫柔的,話聲是溫柔的,呼吸也是溫柔的。她的手緊緊握在我手裏,我別過頭去看她時,她就羞赧地低下頭,似乎一切都靜止了。

  白楊突然像小雞啄米似的吻了我一下,濕潤的嘴唇軟軟地貼著我的臉頰,我看著白楊發愣,白楊不好意思地問我:你看什麽?

  我說:我要親還你。

  白楊一下子掙脫了我的手,自顧自地跑了,銀鈴般的笑聲在風裏不停地回旋著。

  我努力追上去,但是怎麽都追不上,白楊像是風裏的輕絮,一直飄呀飄呀。

  她說:你快來追我啊。

  我停下來喘著大氣,這時白楊突然往回跑了過來,一把將我緊緊抱住,拚命地用臉來貼我的臉,咕噥著說:我好想哭,好想好想哭。

  我撫摸著白楊的臉,摸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閉上眼睛說:就算我沒有眼睛了,但隻要摸到你的臉就會知道是你。

  我們在燕坡玩到了天黑才回來,那時馬上就要上晚自習了,但學校的後門卻關上了,從前門進去的話一定趕不及。我說,我們翻圍牆吧。

  白楊看了看不是太高的圍牆,害怕地對我說:我估計我翻不過去。

  我說:你踩在我肩上。

  白楊不相信地盯著我,我繼續說:然後你坐在上麵,我翻過去後再接你下來。

  白楊依舊擔憂地問我:這樣行嗎?

  我說:如果你不是太胖,那就行。

  白楊說:我才沒有很胖。

  我說:那就來吧,你手扶著牆,慢慢站到我肩上來。

  白楊顫顫巍巍地站在我的肩上,我隻站起來一點她就夠到了圍牆頂,但是白楊站在我肩上竟然靈魂出竅了,好半天都不動。

  我問:怎麽了?

  她說:我怕。

  我咬著牙說:快爬上去,不然我就摔你下來。

  白楊說:你要是敢摔,我就哭。

  我說:你能別廢話嗎?快上去。

  白楊緊緊地扒著圍牆,生怕掉下去,眼睛一直緊緊閉著,我看了不覺好笑。

  我沒費什麽力氣就翻了過去,然後攤開雙手對白楊說:快跳下來,我接著你。

  白楊慢慢睜開眼睛,一再地說:你一定要接住啊。

  我不耐煩地說:廢話。

  白楊跳下來時,額頭一下子碰到了我的額頭,我疼得差點暈掉,而白楊卻一點事都沒有。我捂著額頭艱難地向教室走去,白楊在我後麵問我:真有這麽嚴重?怎麽我一點都不痛?

  我說:你那不是額頭,是石頭。

  白楊笑嘻嘻地說:誰讓你凶我的,老天都不幫你。

  我們跑到教室門口時,班主任已經在裏麵了。白楊一下子倒轉過來,對我說:老班在裏麵。她鬼鬼祟祟的樣子,像是間諜一樣。

  她問:怎麽辦?

  我說:還能怎麽辦?進去唄。

  白楊說:你先進去,我再進去。

  我說:他早就知道了。

  當我和白楊一起走進教室時,教室猶如炸彈炸開了一樣,同學們都使勁兒為我和白楊喝彩。

  班主任皺了皺眉說:以後不準遲到。他大概已經默許了我們了,他也默許了我們班所有的情侶。有一年我們高中同學聚會,班主任也參加了,我們問他為什麽默許了我們戀愛,班主任說,我也年輕過。然後一大群人都開始逼問班主任的少年情史,班主任抵不住,終於開口說了,不過是很悲催的單戀。

  白楊下課後對我說:剛才進來時有明星的感覺,好想再來一次。

  我敲了她腦袋一下,問:你腦子燒壞了吧?

  白楊說:就是燒壞了才喜歡你嘛。

  我說:廢話。

  白楊就眨巴著眼睛,裝作無辜的樣子。

  合唱比賽那天,白楊扯著身上的白襯衣,對我咕噥著說:衣服太緊了。

  我剛一轉過頭,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一動不動地盯著白楊,差一點就流鼻血了。

  白楊剛開始還沒發現我的異樣,等發現後,連忙將雙手捂在胸前,罵道:你這個壞蛋。

  我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白楊又說:你這個壞蛋。

  我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白楊看著我窘迫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而笑著笑著臉就像是紅蘋果一樣紅了。問我:我還是去換件衣服吧?

  我說:這樣挺好的。

  白楊一腳踢在我的小腿上,疼得我齜牙咧嘴的。

  坐在舞台上的鋼琴前時,白楊已經脫下了校服。她是合唱的鋼琴伴奏,和另外一個女生輪流彈奏。我後來才知道她的鋼琴早就過了業餘十級。她紮著清爽的馬尾,向台下鞠了一躬,然後就安靜地坐在鋼琴前。比賽就開始了。

  我穿著已經穿了幾年的白襯衣,緊張地呼吸著,這是我第一次上台表演,雖然隻是作為幾十分之一,但還是緊張得不得了。我們班在梧桐樹蔭下麵整隊,馬上就該上場了。這時白楊匆匆地跑了過來,躲在女生後麵偷偷脫了校服,我們班合唱時必須穿白襯衣。白楊偷偷看了我一眼,我的目光恰好和她對上,她衝我揮了揮小拳頭,然後立馬捂住胸,我剛才還無法緩解的緊張一下子就瀉沒了。我真想笑啊,然後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我們班唱完後,我終於長舒了一口氣,白楊也又套上了校服,蹭到我身邊,那時台下的人很多,白楊在人群裏偷偷拉著我的手,臉靠著我的手臂,一直和我說著悄悄話。

  她說:你再看我我就不理你了。

  我說:我再也不看了。

  白楊問:你們男生是不是都很色啊?

  我一時不知怎麽回答,那段時間我的室友整天在寢室討論女生,尺度也大得嚇人,但我認為這沒有必要給白楊說。

  我問:你問這個幹嗎?

  白楊說:那樣就要開始防範你啊。

  我說:你想多了……

  話還沒說完,白楊一下子就從我身上彈開了。我扭頭一看,原來是音樂老師,他是來叫白楊上去伴奏的。

  白楊低聲對我說:等我彈完。

  我點了點頭。白楊就上去了。

  白楊彈完時已經黃昏了,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和別的人還在收拾舞台。我在一棵梧桐樹下等她,差不多等了一個小時,白楊才終於逮住空閑來對我說:你再等一會兒啊,馬上就好了,我把這個拿到音樂教室就來找你吃飯。

  我說:你快去吧。

  白楊就和他們一起往音樂教室走去,我看著白楊使盡全身力氣還是走得歪歪扭扭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是左等右等,白楊還是沒來,時間慢慢地溜走,打籃球的人也回去了,踢足球的人也回去了,一會兒後,操場上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我看了看音樂教室的方向,白楊依舊沒下來,我終於等不住了,就跑去音樂教室看了看,但是門緊鎖著,白楊沒在那裏。

  我站在黑洞洞的走道裏,身體一抖一抖的,最後竟然控製不住,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一樣,直罵自己傻逼,罵了大半天才慢慢往寢室走去。那天晚上沒有晚自習,整個學校都陷入了夜色裏,隻有路燈幽暗地亮著。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室友都出去玩了,他們叫我去時我正在等白楊,所以拒絕了。

  寢室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我把臉捂在被子裏,眼淚無聲地流進被子。悲傷和屈辱像是一根線,一頭連著心髒,一頭連著腳跟,使勁兒地在縮短,直把我整個人抽成了一個團。我捏著自己手背上的肉來減少心裏的憤怒和疼痛。

  我竟然就這麽睡著了,等室友匆匆叫醒我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我室友罵我說:虧你還在這裏睡,你去操場看看,白楊哭成個淚人了。

  我翻了一個身,冷冰冰地說:別煩我,我要睡覺。

  我室友一把將我架起來,對我說:睡屁,你不下去,白楊估計就等一晚上了。

  我說:她願意等就讓她等。

  我室友罵了我幾句,拿我沒辦法後,隻得匆匆下去勸白楊回去。

  我室友走後,我一下子沒有睡意了,坐起來,想下去找白楊又始終站不起來,時間就那麽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剩下的室友都異常鄙視我,個個都沒和我說話。

  我感到無聊,就去廁所洗了把臉,但渾身還是熱乎乎的,又對著水龍頭衝了個頭。等我回寢室時,下去勸白楊的室友也回來了,垂頭喪氣地對我說:她不走,說是要等你下去。

  別的室友終於忍不住,個個都把我罵了一通。我淡淡地說:白楊是我女朋友,用不著你們擔心。

  他們還想說話,被我這一句話噎了回去。個個臉色都不好,估計滅我的心都有了。

  我望了望窗外,除了黑還是黑。又坐了一會兒後,我終於坐不住了,急匆匆地往外麵跑去,宿管阿姨忙叫住我說:快關門了,別出去了。我哪裏顧得上這個,徑直往操場跑去。

  遠遠地我就看到了白楊,雖然夜色厚重,但是穿著白色校服的白楊是那麽明顯,我慢慢向她走過去。白楊見到我來後,竟然沒有哭,而是對我說:今天老師非要讓我們去聚餐,我不想去的,但是被他們拽著去了。我想回來告訴你一聲的,但是他們非要走後門。白楊開始聲音還是平靜的,越說越激動,再由激動變成顫抖,然後就哭了起來。

  我等她哭好之後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白楊說:你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我說:我沒有生氣。

  白楊說: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我說:是我不好。

  白楊激動地說:是我,是我不好。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我說:別哭了,快回去吧。

  白楊說:我自己回去,你寢室要關門了。

  我沒有搭話,向著校門外走去,白楊不敢再說什麽,隻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後,又不敢靠近,就在兩米外跟著。

  白楊走了一半後問我:你吃飯了嗎?

  我說:吃了。

  白楊說:你別騙我,我知道你沒吃,我去給你買麵包。說著就到處去找麵包店。

  我一把拽住她,語氣很不好地說:別胡鬧了行不行,現在哪裏有麵包店開著?

  白楊壓住哭腔說:那我給你買別的東西。

  我突然大聲地吼著:我不要你的可憐,我是沒錢,但是不需要你給我買吃的。

  白楊睜大眼睛看著我,咽了一口氣,差一點就沒喘上來,咕噥了一聲,大大的眼睛裏全是眼淚,淚水像是不斷線的珠子一串串地流過臉頰。

  我的心猶如被刀剜了一下,我在自己胸口打了一拳,心才沒那麽痛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說。

  白楊的頭都快貼著胸了,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樣。我一遍遍地在心裏罵著自己,白楊那錯愕不解的神情一直深刻在我腦海裏,不停地折磨著我。

  我把手伸過去拉她,她就一直向後退,一邊退一邊把手往背後藏,但是又不敢大膽地反抗。我可憐的白楊,就是反抗也是小心翼翼的,我的鼻翼一酸,淚水就出來了。

  我快速地一把拉住白楊的手,將她的手貼在我的臉上,任由我的淚水從她的指縫間流下去。

  白楊突然止住了哭聲,不停地用手抹著我的眼淚,但她的手似乎是催淚之手,越抹淚水越多。

  這時遠遠地傳來了白樺的聲音:姐,是不是你?

  白楊和我連忙抹幹淨臉上的淚水。白樺走了過來,興許是夜色的原因,他沒看出來我們都哭過。

  他對白楊說:爸媽讓我來接你,你想個理由吧。

  白楊說:你回去吧,我不回去。

  白樺驚訝地說:你瘋了,你不回家你去哪裏?

  白楊說:梁瑞生的寢室門關了,我要和他在一起。

  白樺說:你真瘋了!

  我對白楊說:我現在回去叫醒阿姨就好了,你跟著白樺回去吧。

  白楊不確定地望著我說:真的行嗎?聲音依舊是沙啞的。

  我點了點頭。

  白樺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網卡給我:回不去就去網吧上網吧,這是網卡,明天還給我姐就行。

  我搖頭拒絕了,轉身就往學校走去。

  白楊喊住我:你買份炒米皮回去。

  我沒有回答,一會兒回頭過來,卻看不見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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