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紀年

六

　　這街道既熟悉又陌生，還是原來那條路，還是原來那些風力發電機，在清風下徐徐旋轉風葉。有些店鋪變了，大多沒有變。天神呀！簡潔宏偉的城主府大廈高高聳立，如此親切，我回家啦！歐陽傑還沒等混合動力車停穩，迅捷地跳下來，以16歲小夥子的青春活力，飛跑向府門口。

　　一個麵容身材相像，更強壯，更穩健，更成熟嚴厲的中年男子站在大門口，雙眼望著遠方。四年多了，小傑現在什麽樣子？是不是瘦了？個子長高了？怎麽還沒見到車子呢？一大早就去接，這都中午了，陽州城那邊不會變卦吧？

　　正獨自思索，忽然見到一個16歲的小夥子朝自己飛奔過來。歐陽越眼角的皺紋漾起歡笑，大步跨上前，拍了拍兒子的肩，“小傑，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回來就好，快進去吧！你阿姨一大早就催我，比我還性急，府裏早就在準備宴席了。”

　　跟隨的仆人立刻從車上搬下行李，簇擁著小傑回家。

　　“阿姨好！我回來了。”早有人報信，城主夫人正指揮著仆人忙碌宴席。

　　“小傑！我們的小傑少爺，總算回來了！”

　　夫人一把擁抱住了小傑，全不管小傑早已不是孩子，四年多在陽州當人質，小傑已曆練成了高大英武沉默的小夥子。夫人身上的香水味弄得小傑鼻子發癢，又不好意思說。

　　“你們都傻站著做什麽！還不快點服侍少爺換衣服，洗個臉，宴席都準備好了沒有？小傑，你一定餓了吧。看看，嗯，個子長高了，手上臉上哎喲太髒了，快去洗洗，好吃飯。”熱情地擁抱後，責怪起旁邊的仆人來，弄得小傑和仆人不知所措，聽憑夫人擺布。

　　家的感覺真好。不用委屈地窩在陽州那個小院子裏，不用走一步還得注意後麵有沒有陽州的守衛跟隨，去街上買本書還得報告守衛。不用小心看別人眼色，不會被差不多年紀的陽州貴族子弟欺負。在明泉，這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地盤，誰也不會欺負他。

　　唯一遺憾的是不能跟著陸師父學習魔法。夜深人靜的晚上，小傑偷偷溜出家門，就像最近兩年在陽州時一樣。騎上兩輪車，來到郊外一片無人的空地，這片空地小時候自己經常來玩。月亮底下，多了一個16歲小夥子的身影，隨身帶著一把傳說中已經消失的神秘魔法槍。

　　夏天來臨，一大早，城主府上上下下就開始忙碌起來。“小傑，快點吃好早飯，今天打扮得漂亮點。你們別閑著，快點給少爺準備好新衣服。這裏，還有這裏，全都打掃幹淨點。”清晨，太陽剛剛照亮明泉城的街道，夫人帶著府裏的仆人，在準備迎接貴客。

　　“阿姨，我就穿那件挺好的，不用換了吧。”

　　“不行，這件顏色不好看。這件更不好，式樣不對，再換一件。小傑，這都是為你好，今天的貴客就是為你來的，你不能這麽隨便呀！聽我的，再換一件。”沒辦法，小傑隻好認輸，沮喪地低著頭，臉上通紅，心不甘情不願地在仆人的服侍下再換一件新衣服。

　　夕陽西下，一隊豪華的車隊行進在陽州到明泉的公路上。車隊還在半路，信息早已傳到城主府。明泉城內車隊行經的街道打掃得分外整潔，垃圾蒼蠅全都匿跡。市區入口迎賓儀仗隊列隊等候，鮮亮的衣著，整齊的儀式，在夕陽下熠熠閃光。

　　貴賓們的車隊長驅直入，直到市中心的城主府門口，車子才停下。陽州城主剛剛從車廂裏探出身體，作為主人的歐陽越幾步走上前，誠懇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俞城主。“歡迎俞城主來明泉啊！”

　　俞城主冷冷地撤回了自己的手掌，輕蔑地哼了一聲，昂著頭徑直朝府裏走去。第二輛車上，一位美婦高傲地從車上下來，兩位女仆躬身上前攙扶。女士一身綠色大花的絲綢長裙，長發挽起，發卡上鑲著的綠寶石光豔奪目。

　　在她身後，跟著一位年輕的女孩。十四五歲的樣子，穿著淡粉色碎花的裙裝，文靜秀氣，絕不像她的媽媽那樣光彩奪目，自有一種惹人憐愛的純淨美麗。歐陽城主夫人，上前誇張地擁抱住了何夫人，連聲稱讚著她的服飾，也沒忘記招呼和誇讚她身後不愛說話的女孩。

　　女孩隻是抬頭叫了一聲“阿姨好”，就再也沒有話了。她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擺設，忽然看到站在歐陽城主夫人背後的少年。“歐陽哥哥！原來你住在這裏呀！”女孩子雖然不愛說話，到底是貴族千金，見過大世麵的，表現落落大方。

　　“何曉琴！你怎麽來了？難道……”歐陽傑比曉琴更窘，臉一下子紅了，汗早濕了身上的新衣，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呀！夫人沒說來的小姐竟然是曉琴妹妹呀！天神在上，真是亂套了！不，不能這樣，曉琴妹妹麵前，這麽多人麵前，我更不能失禮，小傑擦了擦頭上的汗。

　　“小傑，這位就是何小姐。快帶何小姐去宴會廳呀！你們認識？哎呀！我還不知道呢！真是太好啦！”精明的城主夫人一眼就發現兩個孩子原來早就相識，從心底裏笑出聲來。

　　小傑更加手足無措，低著頭，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輕輕說了一句“我們去那邊宴會廳吧。”慢慢向前走。曉琴趕緊跟上他的腳步，心裏暖暖的，覺得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見到歐陽傑，一下子就有了親近和熟悉的感覺，打破了周圍拘束和壓抑的空氣，使人放鬆。

　　在宴會廳舉行的晚宴，極其奢華，是幾年來明泉城規格最高的一次宴會。宴席中，歐陽越頻頻舉杯，誠懇地向幾位貴賓敬酒。夫人談笑風生，熱情周到地照顧著每一位在場者。俞城主不冷不熱，一開始態度傲慢，幾杯酒後，吹噓起陽州的繁盛，貶低明泉城的一切。他的妹妹，那位何夫人，曉琴的母親，西南區的大貴族，對於當晚的招待，一臉的輕蔑，撇著嘴角，偶爾附和哥哥的談論，冷笑幾聲。

　　宴會撤席後，主人與賓客坐在寬敞的廳堂裏，落地窗外花園中樹葉婆娑。歐陽傑趁無人注意，拉了拉何曉琴的衣袖，兩人悄悄走出去。

　　“你考上西南大學了？真好！”

　　“不好，我都16歲了，才上大學。你在鳳凰學院上學嗎？那裏比西南大學更好呀！”

　　“我們中校畢業考剛剛結束，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學呢。”

　　“那裏是魔法學院吧。我記得你比我小兩歲，都中校畢業了。對了，你有沒有在那裏見過一個叫沈玉的女孩子？和你年紀差不多大，她是四年前和她的姐姐一起去鳳凰學院的，姐姐好像叫沈丹霞。”

　　“你認識她們？不會吧！你說的沈玉是不是和我同歲，長得特別漂亮，魔法特別厲害的那個沈玉？她姐姐就是沈丹霞，她們是我同學呀！我們三人住同一個宿舍呢！”

　　“真的嗎？這麽巧？太好了！可惜，我自從四年前見過她們，後來就沒有聯係了。”

　　兩個人一邊在花園裏玩，一邊交談，越說越親近，沒想到兩個人都認識沈丹霞和沈玉姐妹倆。在溫和親近的歐陽傑麵前，曉琴的話多起來，講起自己在鳳凰學院裏的事，還有玉兒和丹霞姐妹倆的趣事。歐陽傑向曉琴打聽著關於玉兒的事情，講著自己這兩年的經曆，對於曉琴，他盡可以將少年的秘密都說出來，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兩年前的暑假，小傑獨自一人走在陽州城主大廈附近一條僻靜的小巷。他剛剛買了幾本書回來，那天沒有騎兩輪車，書店不遠，再走十幾分鍾，就快要到居住的小院子了。幾個陽州當地的貴族子弟圍上來，架勢不對。

　　“嘿嘿，你是明泉來的臭小子吧！手上拿的什麽書？給老大看看！”成心找茬。

　　“小子！別走！拿來吧！”自稱老大的男孩上前就搶小傑手上的書。

　　小傑一聲不吭，書緊緊抱在胸前，側身用手肘推開男孩。

　　“臭小子，一個當人質的，還敢打老子，你以為你是誰啊！兄弟們，上去揍他！”

　　小傑一個人對付三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書撕碎了，散落在地上，血從嘴角流出來，臉上手上青一塊紫一塊，小傑沒有叫一聲疼，沒有討饒。三個男孩沒占到多少便宜，直到小傑的侍衛發現，趕上來，三個陽州的貴族子弟才邊罵邊倖倖地離開。

　　小傑強忍著疼痛，不要侍衛扶，一步步往住所挪。“給，擦擦臉，這是水，先喝點，然後洗洗。”一個女孩兒，瘦弱矮小，自然的純淨親切，遞過來一塊雪白的手帕，還有一瓶淨水。不知為什麽，歐陽傑麵對這個陌生的女孩子，卻無法拒絕，默默接過遞過來的手帕和水瓶，還沒說上一句謝謝，女孩兒轉身跑了，紮起的辮子在腦後一甩一甩的。

　　過了一天，歐陽傑在城主府大廈門口遇到了女孩。

　　“昨天謝謝你，給，你的手帕。”想起昨天的一幕，在這麽可愛善良的女孩麵前，小傑真覺得丟臉。

　　“你叫什麽名字？”女孩更害羞，倒沒忘了問名字。

　　“我叫歐陽傑，你呢？”

　　就是那時開始，兩人很快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歐陽傑對曉琴非常信任，什麽事情都願意和她說。曉琴同樣非常喜歡和歐陽哥哥在一起。鳳凰學院的星辰學校放暑假，她這時暫住在陽州城主，她的舅舅家裏。曉琴是個內向害羞的女孩子，平時不和男孩交往。那一天，看到歐陽傑被三個貴族子弟欺負，孤身一人實在可憐，特別同情，挺身而出做出非同尋常的大膽舉動，自己都覺得驚奇。

　　“曉琴，想不想看看我新學的魔法？”花園裏，歐陽傑急於向曉琴展示自己的本事。

　　“好，你新學了什麽魔法呀？先別說出來，我猜，是射擊術？這不是魔法吧。”

　　“這麽厲害！射擊術都被你猜著了！這個你絕對猜不到，看這是什麽？”

　　“手槍！”

　　“是真心槍！知道嗎？世界上獨一無二，最厲害的真心槍！是陸法師送給我的，還教給我怎麽使用它。”在城主府的花園裏，歐陽傑的手掌上躺著一把閃著金屬光澤的手槍，小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把槍，就連父親也不知道。現在拿出來隻給曉琴一個人看。

　　“我可以摸摸嗎？以前在書裏看到過，真的特別厲害，一槍就能打死最可怕的惡魔，打死後連靈魂都沒了。”

　　“行，當然可以。你小心地這樣拿，試試手感怎麽樣？隻是千萬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不要和你媽媽說呀！”

　　“歐陽哥哥，我知道，我不會說的。看著很小，拿到手裏還挺沉的，很神秘。”

　　“有人過來了，你快收起來。”一眨眼，槍不見了。

　　“曉琴，怎麽不好好去坐著，到這兒來了。”何夫人透著不滿和不耐煩。

　　“嗬嗬，我說吧，不用擔心的，阿姐。倆孩子相處得好著呢，他們有自己的興趣愛好，和我們不一樣的。”小傑的繼母微笑著，仿佛在說，你們兩個的那點小秘密，我早就知道。“小傑，帶曉琴去會客室，準備好給曉琴的禮物。”

　　真心槍毫無痕跡，小傑帶著曉琴走向會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