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紀年

五

　　船猛地一震，緩緩停下，船頭的太陽能翼板收起。

　　“靠岸囉！準備下船了！”

　　“到了到了，我們到了。你們兩個快背好背包，要下船了。”叔叔喊著丹霞和玉兒。

　　“別急，排好隊，等船停穩後，再上岸。”從大龍蝦的進攻，迷霧的包圍中死裏逃生，人們迫不及待地從船上下來，上岸的通道一時擁堵。

　　丹霞和玉兒背好自己的包，先從船上小心地走過踏板，跳到岸邊。看著叔叔開著大貨車重回陸地，兩人坐進車裏，離開碼頭，貨車駛上大路，路麵上垃圾成堆，蒼蠅圍著垃圾和糞便嗡嗡飛舞。

　　大貨車緩慢地在城市中繞來繞去，幾個麵黃肌瘦髒兮兮的男孩試圖靠近貨車，被叔叔大吼著趕開。最後，車子開進了一個大型倉庫停車場。

　　“兩位小姑娘，說錯了。兩個勇敢的小男孩，下車啦！餓不餓？來，喝點水，一會兒叔叔帶你們去吃飯。”

　　飯店在城區路邊，店不大，還算幹淨，如果無視那幾隻亂飛的蒼蠅和桌上地麵的油膩。老板娘一看來了生意，滿臉堆笑，熱情地讓他們快坐下，送上清茶。

　　菜端上來，司機叔叔喝著啤酒，對著一起吃飯的當地朋友吹噓著路上刺激的行程。

　　“你就吹吧！哪裏有吃人的大龍蝦？我怎麽從來沒看見過？”

　　“你不信？不信你問問這兩個孩子有沒有？小玉才十歲，不會撒謊。”

　　“嗯，真的有，叔叔砍死了好幾隻。大龍蝦長這麽大。”玉兒用手比畫。

　　“我沒亂說吧。我們這兩個小後生很厲害的。不光一起砍大龍蝦，小玉還會法術驅趕大霧呢！看不出來吧！”借著酒興，叔叔拍了拍玉兒的肩，一個勁誇讚。

　　玉兒被誇得不好意思，小臉紅撲撲的。

　　“我信，你們說的，我都信！再來點酒，兄弟，路上辛苦了！今天不開車，多喝點沒事。老板娘，再來瓶酒！”

　　司機叔叔在倉庫幫當地人卸貨，玉兒和丹霞無所事事，待在旅店房間內。

　　“小霞，小玉，這地方媽的太亂了，小偷搶劫到處都有。你們就待在房間裏，哪裏也別去。等叔叔回來，說定了啊！來，伸出手，擊掌為定！”叔叔伸開大手掌，啪地和玉兒小手相印，幹脆利落。

　　“叔叔回來了！兩個小姑娘，乖不乖？有沒有聽話，出去亂跑？”

　　“才沒有呢！”玉兒不高興。

　　“哈哈，逗你們玩呢！”

　　“說正經的，叔叔要和你們說點事。”

　　當地的朋友警告他們不要去明泉，貨已卸下。明泉和東邊的陽州起了衝突，士兵的槍彈不長眼睛，誤傷平民是常事。

　　“那幾個要攀車的男孩是明泉的難民，你們看到了，很危險。叔叔不去明泉了，打算休息一天就回南華。你們還要去鳳凰學院？”受林俊之托，叔叔很為難。他的貨車生意多蒙林鎮長照顧，他不想失信。可是戰亂之地，不是他能去的。

　　“叔叔，我還是要去鳳凰山，你不管我們了呀。”玉兒噘起嘴，眼睛紅了。

　　“叔叔，南華我們不能再回去了。有別的路嗎？”

　　“這是最近的，到鳳凰城還有五百多裏的路。別的路更難走，更遠。你們隻能小心些試試，也不是一定過不去。我聽說你們從豐安流浪到南華，那麽遠的路都過來了。這一路上，叔叔有你們陪伴特別高興。叔叔回去後，要告訴南華城的人，你們都是特別勇敢的好孩子，和傳說裏的小英雄一樣棒！”叔叔伸出大拇指，真誠地誇讚。他沒有說，你們根本不能回南華，那兒不歡迎你們。拋棄兩個可憐的孤兒，兩個可愛的女孩，不是他的本意。

　　聽到這兒，丹霞和玉兒一人抓住叔叔的一隻胳膊，害怕叔叔就這樣在她們麵前突然消失。

　　“小玉，小霞，不要這樣嘛。來，叔叔有一樣好東西送給你們。”他心裏更清楚去鳳凰山有多麽不可能，多麽危險。為了轉移話題，讓自己稍稍不那麽愧疚，他輕輕甩開兩個孩子的手，從包裏拿出一樣東西。

　　叔叔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一個金屬圓筒。“這是太陽能燈，這是大船的船長送給你們的。小玉你知道嗎？你幫了大忙，救了全船人。船長一個勁兒誇你，說你長大了會有大出息。這個小燈白天在太陽下曬曬，晚上就能照明，可比蠟燭要好多啦！”

　　“咦！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燈！這怎麽開呀！不會亮啊！”丹霞和玉兒頭碰頭，握著太陽能燈研究。

　　“這裏有個開關，按一下。”叔叔按下紅色按鈕，燈突然亮了，射出一道明亮集中的光線。昏暗的傍晚，光線照到的地方亮如白晝。

　　第二天清晨，叔叔送兩個孩子到了城外東郊的大路口，目送她們離開。心中暗暗祈禱天神保佑她們能達成心願，平安穿越戰亂地帶，早點到達鳳凰山。

　　現在是六月，太陽越來越熱，樹木很少，河邊的小草幹枯發黃，沒精打采的。走一段路，出一身汗，口渴難忍，對丹霞和玉兒來說是平常的事。叔叔給她們買的水果，一隻桃子，兩人不舍得一次吃完，分開好幾次吃，一次隻咬兩三小口，實在忍不住了才喝水。

　　走了一天，眼看太陽就要落山，路上行人稀少。鄉鎮裏，丹霞去問路，大姐神色緊張地擺手，緊張兮兮地朝東張望一下，又迅速回頭，像在躲避什麽，“不要往東走了，過不去的。明泉那邊打得很凶，城裏城外都是軍隊，別說你們兩個小孩，就是大人也不敢去。”

　　“阿姐，那有沒有路，可以繞道往東南方向走呢？”丹霞詢問好心的大姐。

　　“我們要去鳳凰城，阿姐，幫幫我們啊！”玉兒急切地懇求。

　　“很難。明泉很大，繞路更不好走。城周圍都是軍隊，到處都有路障。去鳳凰城？還遠著哪！就你們兩個？還是別去了。”

　　大姐失去耐心，轉身要走。玉兒焦急起來，一把拉住大姐衣袖，“阿姐，你這麽好心，求求你幫幫我們，我們一定要去鳳凰城。有沒有好走點的路？怎麽走？”

　　“嗯，我想想，倒是有一條小路近些，運氣好能過去。看到前麵十字路口沒？從那兒向右拐，往那邊……”

　　順著大姐手指方向，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若隱若現。

　　沒有路標，小路坑坑窪窪，在鄉野間如蛇般蜿蜒。天還沒黑，路上偶爾碰到幾個從明泉方向出來的行人，神色驚慌疲憊像是難民。兩個孩子問路時，他們匆匆往身後一指，就自顧自趕路，不再理會她們。

　　天黑了，丹霞打開太陽能燈，白色的光束照亮前方。路上不見一個行人，零星的房屋分散在道路兩邊。

　　“霞姐，這是什麽？”玉兒拿水瓶時，撈出一件圓形光滑的儀表。

　　“哦，是指南針呀！我都忘了，這是林爺爺給我們的。玉兒，包裏還有地圖，快拿出來。”林俊早就想到了，指南針和地圖是他為孩子們準備的。

　　太陽能燈對著指南針，指南針箭頭一陣亂晃，兩人屏住呼吸，等它靜止下來，指向南方，那是她們要去的方向。丹霞和玉兒走走停停，憑借三樣寶貝，摸索著在黑暗中向明泉市區進發。夜深了，地圖上明泉很近，實際根本不是那麽回事，玉兒覺得那地圖就是專門騙小孩子的。

　　那天晚上，她們沒找到住宿的店，隻好在路邊簡陋的涼亭裏休息。石凳上鋪開小毯子，兩個孩子就睡在上麵。夜風吹來，陪伴她們的隻有天上冷冷的月光。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玉兒睡不著，輕聲背誦在豐安時讀過的古人的詩句。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丹霞低聲接下去。兩道亮晶晶的目光碰到一起，不知是淚，還是天上的星光。

　　清晨醒來，明泉市區還沒到，小路伸向山間，山路比想象中難走百倍。山道上有很多灌木荊棘，長著尖刺，一不小心，裸露在外麵的皮膚就會被劃傷。丹霞和玉兒的身上穿著男式的長袖上衣和長褲，麵料光滑，穿多久也不會沾上灰塵，摸上去就像是羊皮。她們發現了這種衣服一個新的優點，不會被尖刺劃破或者鉤住。

　　她們走過群山之間的一條河，河水幹涸，露出底部的大石塊，河上古老的石橋用青石板拚接而成，兩旁沒有欄杆。丹霞和玉兒輕快地走過去了。她們可不像那些有恐高症的人，在沒有欄杆的窄窄的橋麵上，望著幾十米下麵的河床，會頭暈，不敢邁腿。

　　過了橋後，到了進山口。路並不難走，但是山很高，而且山峰一個連著一個，綿延不絕，山路沒有盡頭，她們不知道得走多長時間才能到達山東麵的城市。

　　兩人好不容易翻過了一個山頭，走得兩腿發酸，肩上的背包重得直往下墜，肩膀生疼。更要命的是，口幹得冒煙，真想一口氣就喝光瓶子裏的水。午後時分，她們看到了一個小山村。這是深山中的一個名叫白雪嶴的小山村，隻有十幾戶人家。

　　午後的陽光太強，她們坐在村口的石凳上休息。拿出背包中的食物，吃了點饅頭和鹹菜，喝了幾口水，最重要的是問路。

　　“前麵的山路可不好走！有的地方路很窄，很陡，大人都很難走，別說你們了。以前還有山間的隧道，可是近些年沒人敢走，有些地方都塌了。”

　　“為什麽沒人走隧道了呢？”玉兒想起從豐安坐列車時，開進那種黑咕隆咚的山洞就是隧道。

　　“小朋友，不是我嚇唬你們，那裏麵鬧鬼，山裏還有怪物會吃人。去年村裏的小孩在大山裏迷了路，碰到了鬼怪，嚇得魂兒都去了一大半。幸虧後來有過路的人看到了，才背回來的。”

　　“是啊是啊！那裏有鬼，會叫的，還有大狼，要吃小孩的！隔壁的小平就碰到過的，嚇死人了！”旁邊一個正在玩耍的小男孩接著媽媽的話，對著她們用手指掰開嘴角，做了一個齜牙咧嘴的鬼臉。

　　玉兒騰地從石凳上站了起來。“怕什麽！大白天的，我才不信有什麽鬼呢！我們沒那麽膽小，也不是沒看到過怪物，我們現在就走，霞姐！”

　　“阿姨，我妹妹、哦不，我弟弟性急，那我們走啦！謝謝你，哎，我們會小心的。”丹霞突然想起她們現在是男孩子打扮，差點說漏了，卻不提防玉兒早叫了一聲霞姐。

　　阿姨疑惑地盯著她們纖弱的背影，暗自擔心兩個孩子怎麽走過那座高山。

　　出了白雪嶴村，山路越來越難走，路越來越窄，漸漸淹沒在雜草灌木林裏。山林比她們原先經過的更為茂盛。有時，她們會在山中走過一條即將幹涸的小溪，這裏和她們一路走來的地方一樣，連續幾十天沒下雨。路不好走時，她們連走帶爬，手腳並用，在陡峭的山道上攀登向上。從白雪嶴村望向這座山峰時，似乎就在眼前。進了山，才知道山路長得難以想象，也難走多了。

　　“我們歇會兒吧，玉兒，好累啊，你也累了吧。”丹霞靠著一棵大樹，停下來喘口氣。現在她們在山腰中，反而望不到山頂了。

　　“霞姐，天就要黑了。天黑下來，山路就更不好走了。”玉兒早就沒有了在白雪嶴村出發時的底氣，順勢也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兩個人拿出吃的東西，冷饅頭，一隻熟雞蛋，兩人一人吃半個雞蛋，就著鹹菜和肉幹，喝了點水，稍微休息了會兒。

　　“玉兒，這地方也沒有村子，我們還是繼續走吧。看能不能早點走到山頂，下山應該能快點，早點翻過這座山頭就好了。”

　　“好，那我們不坐了，現在就走吧。”

　　兩個女孩背著背包，一步步走向山頂的過程中，圓圓的太陽就在她們的背後正向西邊的山頭上一點點降落下去，餘暉染紅了半個天空。

　　“霞姐，看，前麵就是山頂了！”

　　兩人加快了腳步，攀上最後一段陡峭的山坡，眼前豁然開朗。這座山頭的峰頂是一大塊平地，站在上麵，朝下望去，山下的房屋田地都像是玩具中的世界。當時夜幕初降，晚風吹拂。一天的疲倦勞累在這山頂晚風的輕撫下，漸漸消散了。

　　“玉兒，我們把太陽能燈打開，好快點走下山。說不定很快，就能走到山下的村子，晚上還能在村裏好好睡上一覺呢！”

　　下山的路並不好走。山路很陡，有時根本沒有路。兩人拉著手，有時是扶著旁邊凸起的山石，蹲下身子，滑下一段陡坡，然後再拍拍手上的泥，站起來，繼續走。

　　天黑下來了，兩人輪流拿著太陽能燈，燈筒前端射出白色的光束，照亮黑暗的山道。光束的距離可以達到二三十米，比蠟燭燈明亮好多倍，照得更遠。兩人手舉著船長送的太陽能燈，不覺又回想起在船上的情形。“霞姐，在船上濃霧來的時候，就是那會兒，我出去，那個法師哪裏在施法啊，他自己縮成一團，還叫著要人幫幫他，說是快凍死了，哈哈！”

　　“哈哈！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霞姐也被玉兒逗得笑出聲來。這樣說笑著，兩人覺得不那麽害怕了。

　　前麵的山路有燈光的照射，而她們背後隻有更為濃重的黑暗。

　　“霞姐，等等，你聽，後麵好像有什麽聲音，像是什麽野獸。”

　　玉兒耳朵尖，這樣一說，丹霞立刻停下腳步。兩人幾乎是同時回頭搜索，可是黑暗的山道和樹林，雜草，被太陽能燈白色的光束掃過，卻沒有活的動物，沒看到什麽野獸。

　　“算了，玉兒，你怎麽也疑神疑鬼的。哈哈！繼續走吧！”霞姐貼心地拉住了玉兒的手，繼續朝山下走去。

　　又走下一段路，她們的身後是一片雜樹林，前麵則是一段相對平坦的道路。“快到山腳了吧，咱們走快點！”兩人大步地走上比較好走的那段下山路上。

　　山間吹過一陣涼風，林中的樹葉沙沙地響。玉兒猛地一回頭，有什麽東西在幽暗的樹木中間晃過。

　　“霞姐，不對！我看到什麽了，好像是野獸。我們快走吧！”

　　才走了一會兒，幾乎是同時，回頭張望，黑暗中兩顆綠色的光點，光點後麵是一隻黑乎乎的怪獸，像狼狗，但比狼狗更大，半藏在一棵大樹後麵。

　　“媽呀！快跑！”丹霞拽著玉兒，沒命地向前飛跑。背包撞擊著她們的後背，太陽能燈的光束在叢林岩石間亂晃。丹霞不敢鬆手，即使嚇得要命也沒有丟掉手中的燈。

　　狼形怪獸緊追在後麵，她們能聽到大狼發出的低吼聲，吐著長舌頭，綠幽幽的眼珠在黑暗中閃光。

　　丹霞和玉兒跑到了這段平坦的山路的盡頭，鑽進一片樹林當中。在她們的右邊不遠，山腳下就有一個小村子，但是她們根本沒有跑向通往村子的路，而是拐進了左邊一片山林當中。出了山林，她們又跑過了一片隻剩下中心一點點淺水的小水潭，然後前麵竟然有一段很長的台階，通向另一座山峰。

　　台階已有幾百年，古道的石塊坑坑窪窪，損壞得厲害。丹霞和玉兒顧不了很多，猛獸就在她們身後幾十米遠，緊追不舍。她們氣喘籲籲，沿著石階登上去。汗水順著臉淌下來，沒有人擦。炎熱和口渴沒什麽大不了，怪獸才是要命的。誰也沒有膽量再回頭去看那隻怪獸，也不顧台階的盡頭是什麽地方。一個急迫的聲音在她們的腦子裏敲打，“快點向上走，走完這些台階，就能擺脫那隻大怪獸。”

　　“這是哪兒？有個房子，好像沒人住。”玉兒上氣不接下氣，嘟囔了一句。

　　玉兒在前，丹霞在後，跨上了最後一級台階。一塊山中的平地，雜草間，還有一幢廢棄的房子。房子上麵幾層已經塌陷了，最底下的一層還算完整，門窗早就毀壞，露出黑咕隆咚的幾個洞。

　　原來一直緊跟在後麵，就要追上兩個女孩的那隻可怕的大狼，暫時不見了蹤影。

　　玉兒和丹霞實在是累得再也邁不動腿，天早已黑透，她們不知道到底是幾點，隻想找個地方放下石塊一樣沉的背包伸腿躺下來。房子看上去很危險，隨時像要倒塌，裏麵也不知道會有什麽，隻要能擋住怪獸就行，她們走了進去。

　　放下肩上的背包，靠著牆壁，雙腿一伸，坐在了地上，怪獸終於不見了。休息了一會兒，喝了些水，玉兒覺得好多了，心情平複下來。玉兒拿起太陽能燈，站起來，四處照了照。

　　“霞姐，看，這裏有畫，在這邊，看到沒有？”

　　“真的呀！畫的好像是古代的人，穿的衣服很好看的！”太陽能燈聚焦在牆壁的一個角落，丹霞用衣袖擦了擦灰，圖畫更清楚，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衣著服飾和她們的有很大不同。

　　“那邊是什麽？黑乎乎的，好像有台階可以走下去呢！”玉兒拿過太陽能燈，在房屋的深處發現了地道。

　　“玉兒，別下去！下麵不知道會有什麽！”

　　“霞姐，我們就下去一點點，我先走，你跟在後麵，如果不對勁，馬上跑上來，好嗎？”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地方似乎有一種魔力，吸引著玉兒。丹霞朝屋外望了望，媽呀，黑色的大狼狗蹲伏在門外，不動，綠幽幽的狼眼閃著狡黠的光，盯著她們，難道怪獸逼著她們下地道？

　　丹霞狠了狠心，小心翼翼地和玉兒前後跟著，走下台階。每走幾步，玉兒停一下，幽暗的台階下似乎伏著張牙舞爪的怪獸，突然躥出來，一口咬下自己的頭。兩邊黑暗的牆壁，像是悄悄歇著骷髏厲鬼，趁她們不備，猛地撲向她們，撕得鮮血淋漓。

　　慢慢地走下三十多級台階，沒有真的怪獸和厲鬼，隻有黑影移動。台階終止，前麵一段向下的坡路，很平緩，隻是稍微有點向下傾斜。走完下坡，向右一個拐彎，隻有一條路，沒有別的岔路。拐過彎角，地道的空間稍稍寬闊些，憋悶感減輕了。在這段地道的某處，一定有一個通風口，隻是她們不可能看到，外麵的空氣可以吹進地道裏麵。

　　“霞姐，這就是那條隧道吧！說不定，我們運氣好，沿著地道走，還能快點走到明泉市，省了不少路呢！”由於缺氧，玉兒有點窒息。

　　“誰知道呢，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就好了。這段路不難走，咱們走快點吧。”就和她們在蹬上通向山間的廢棄樓房的台階時一樣，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催著她們，讓她們不要停下腳步，快點走向前麵，走向地道的更深處，到一個神秘的地方，那裏有重要的東西在等著她們。

　　隧道的深處，除了兩人的腳步聲，呼吸聲，偶爾交談的聲音，還有背包中的水瓶輕微搖晃的響聲，就再也沒有別的任何聲響了。

　　“看呀！霞姐，前麵有一個房間！”

　　一個非常寬敞的房間，房間頂部要比她們走過來的隧道高很多，麵積非常大，比她們休息過的那個廢棄的樓房底層還要大。

　　兩人睜大眼睛，慢慢走進房間。也許，幾十年前，這個房間還貯存著許多東西，還有一隻隻的櫃子，箱子。說不定裏麵放著很多的銀幣，甚至是金幣，寶石之類的，還有一些絲綢，還有丹霞和玉兒都叫不出名字的珍貴的物品，每一隻櫃子和箱子都沉甸甸的。玉兒幻想著，以前聽丹霞的父親沈伯伯講過故事，強盜會在山洞裏埋藏搶劫來的財寶，還有些貴族在遇到戰火時，也會將金銀財寶和值錢的東西藏在大山裏。

　　再一看，這裏空蕩蕩的。高高的天花板隱在黑暗裏，石質的地麵，整個房間不太潮濕。牆壁和地麵上布滿灰塵，有些裂縫，沒有明顯的塌陷。看得出這個大房間在很多年前，建造得很堅固，一定是有重要的用途的。

　　“這是什麽？這塊石頭好奇怪。”大房間的正前方，有一個一米高的石台。玉兒用手摸索著石台右邊一個角落，“霞姐，這塊石頭會動哎！”

　　“好奇怪！這還有一個圓形鼓起的一塊。”丹霞擦了擦石塊上的灰塵，那塊圓形的突起更加明顯，看上去有點像太陽能燈上的按鈕。

　　玉兒用手去摸那塊圓形的突出物，往裏按了一下，用力不算大。突然，石台發出“嗡嗡”的聲音，回蕩在大房間裏，嚇了玉兒和丹霞一跳。

　　兩人迅速後退，“嗡嗡”聲低了些，一道光影映現在房間正中。一個人形，瞬間從地麵上升起來，開口說話。玉兒都能看到那個人的眼睛盯著她們，全身籠罩在一層光環裏。

　　鬼，真的有鬼！

　　兩個孩子嚇得說不出話，玉兒緊緊抓住霞姐的胳膊，逃到了剛才進來的入口。

　　那個會發光的人，或者鬼，天知道到底是什麽，停在房間中央，說起話來。

　　“你們好！我叫王思真，現在是2021年。這是一段非常重要的全息影像資料。這些資料攝錄於21世紀初到2021年為止。”

　　那個自稱王思真的男子的光影說到這裏，一閃就不見了。

　　“哇！那是火！火山噴發！”玉兒緊緊抓住霞姐的手臂，手指摳進了肉裏，丹霞太緊張，感覺不到疼。兩人準備向後逃走，眼前的景象實在太過怪異。熊熊的火焰就在眼前燃燒，可是一點不燙，火光照到了兩個孩子的身上，兩人腳下的地麵滾動著岩漿，流到了兩個孩子的腳邊，卻沒有什麽傷害，沒有熱度，也沒有嗆人的氣味。十幾歲少女的好奇心戰勝了恐懼，她們的眼前出現了駭人的火山噴發，但她們暫時沒有逃跑，心快要跳出胸口，既害怕又興奮地看著。

　　火山噴發和岩漿流淌的立體影像充溢了整個大房間。有一個看不見的男子聲音，在解說著：“這是發生在2010年4月的歐洲冰島南部的埃亞菲亞德拉冰川火山的一次噴發。在3月和4月，這座火山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兩次噴發後，火山灰覆蓋了大半個歐洲上空，造成很長時間內，歐洲多國的航班被迫取消，對人們的旅遊交通出行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影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解說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不過好歹說的話意思，兩人還是理解的。

　　接著還有發生在中國的地震，日本的海嘯等大災難發生時的情景。

　　“到2021年為止，最近十幾年中，全球的氣候迅速惡化，災害頻發，生態環境汙染破壞非常嚴重。人類的高度發展，破壞了自然界的寧靜，動植物的種類迅速減少。”

　　幾分鍾後，可怕痛苦的災難的影像消失了。一座非常美麗，占地麵積很大的植物園出現在房間裏。

　　“哇！好美啊！好多綠色的樹，還有那麽大的草地，還有那是什麽？是花嗎？”丹霞和玉兒到過的地方，很少看到鮮花，頂多也就是山裏麵零星的野花而已。

　　“這是英國的皇家植物園。‘千年種子庫’就設在這裏。‘千年種子庫’工程始於1992年，到2010年，已收藏29 000種植物的種子，到2020年，收藏的植物種子總數已達到55 000種。”

　　英國的植物園消失了。房間裏出現了另一個園林。“這是中國雲南昆明的植物園，這裏也有‘千年種子庫’。”

　　最開始的男子的影像又出現了。“我也是在昆明植物園的‘千年種子庫’中工作的一位植物學家。現在，我們正在全國的六個不同的地方建立‘千年種子庫’，來貯存種子，造福於後代。”

　　影像突然模糊不清，抖動得厲害，玉兒和丹霞聽不清是哪六個地方。

　　“……還有東南的鳳凰山……就是這六個地方。”男子再一次消失。房間地麵上聳立起一座樹木蔥蘢的高山，遠看如鳳凰展翅。

　　“鳳凰山！霞姐，是鳳凰山哎！不會就是我們要去的鳳凰山吧！”

　　玉兒抱住霞姐，興奮得又叫又跳，指著眼前的鳳凰山。放開霞姐，玉兒要衝上去，走上虛幻的山峰。丹霞一把抱住玉兒，“不要，不要走過去！”

　　這時，光影消失不見了。一切重歸黑暗，重歸靜寂。

　　玉兒不死心，低頭在房間的中央尋找，什麽痕跡也沒留下。沒有大火燃燒後的焦灰，沒有任何氣味，沒有樹葉，沒有山石，自然也沒有鮮花。

　　奇怪，怎麽一會兒什麽都沒有了？真是見鬼了！2021年，那是啥時候的事？中國，又在什麽地方？那裏也有鳳凰山啊。丹霞回想著剛才的影像，還有男子說的話。燈光照遍了房間四周牆壁和角落，就連房頂天花板都看過了。玉兒爬上一米來高的石台，走了走，一切依舊空蕩蕩的。除了石頭，灰塵和自己的腳印，就什麽也沒有了。

　　玉兒猶豫著是不是要再去摸摸平台一角那個可以移動的石塊。

　　這裏有出口，玉兒，咱們可以出去了！丹霞發現就在石台左側隱蔽的角落裏，有一個出口。

　　出口很窄，剛容一人側身鑽過。可能原來是關閉的門，後來被破壞了，豁開一道狹窄的縫。丹霞和玉兒都很瘦，勉強側著身子擠過去。背包就沒那麽幸運，人能過去，包過不去。玉兒先鑽出去，兩人一個在門內，一個門外，把包裏的毛毯和幾瓶水拿出來，分幾次塞出去，丹霞最後才鑽出窄縫。

　　離開了神奇的山中密室，兩人又走在黑乎乎的隧道中。淩晨，丹霞和玉兒終於看到了隧道的出口，她們迷迷糊糊，精疲力竭，都不清楚現在到了哪裏，不清楚她們已經翻越了群山，那條山中的隧道，大大縮短了過山的路程。

　　“霞姐，我們到哪兒了？明泉到了嗎？”

　　“看！那個路標，玉兒，我們到明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