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愛之殤

第五章　再愛九天（一）

　　我和春兒的關係漸漸好起來，她不再躲著我，而是從心底接受了我，性格也開朗很多。我們總是相伴下河，相伴去鎮上買東西，小楓也為此欣慰。然而生活有時總是非常無可奈何，就像夏天的雷陣雨一樣說來就來，讓人來不及提防。

　　這天和春兒從鎮上買完東西回來，走到半路時春兒突然抓著我的胳膊小聲說好像有個人一直跟著我們。我一驚連忙轉過頭，當時差點暈過去，腦袋裏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對麵的那個人也定睛看著我，我們就那麽震驚地看著對方持續了好長時間。春兒一直晃動著我的身體，終於，我如夢初醒，眨眨眼睛，阿南終於還是找來了。

　　他向我這邊走來，輕聲呼喚我的名字。我內心跳得厲害，即害怕又緊張，他就這麽突兀地出現在我的麵前，讓我該如何麵對！

　　“嘉寶，我終於找到你了！”他的眼睛裏充滿悲傷。

　　“為什麽要找我？你應該有新的生活。”我低下頭不再看他。

　　“我說過，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我不自覺地握緊春兒的手，尋求一點力量。我不安地說：“我要趕回去給小楓做飯，你要不要去我們家坐坐？”

　　“是印小楓嗎？你一直跟他在一起？”阿南滿臉不解。

　　我點點頭，春兒一直疑惑地望著我們，不明白我們在說什麽。

　　我看見阿南眼裏閃過一絲傷痛，隨即不自然地說：“嘉寶，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事情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我們還是不要提了吧！”我慢慢平靜下來，看他不說話便拽著春兒逃似的離開。

　　阿南一個箭步衝上來拉住我的胳膊，激動地喊起來：“嘉寶，你聽我說，當時我真的沒有動手，你要相信我！我怎麽會傷害你喜歡的人？你了解我的！”

　　我停住腳步，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告訴他：“阿南，這些都過去了，我們現在都有新的生活，你不要這麽執著了好嗎？”

　　“怎麽能不執著？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你讓我怎麽不執著？”阿南的樣子幾乎抓狂，春兒嚇得快叫出來。

　　我突然火了起來，對著他大吼：“夠了！你是個懦夫，出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終，你想過我的感受嗎？既然走了何必要再回來！”

　　“我有我的苦衷，你聽我解釋好嗎？”

　　“解釋有什麽用！你走吧，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

　　“嘉寶，你聽我說好嗎？”阿南不住地求乞，我看到他眼裏閃爍的淚光，心裏一陣難受。

　　“阿南，你為什麽不明白，回不去了！”

　　我沉靜地說完這句話，在阿南的一臉無奈中，和春兒快速離開。

　　一路上春兒好奇地問我他是誰，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我一句話不說，徑直回到家關上門。

　　直到小楓回來推開門時，我才驚恐地回過神來。

　　“啊！我忘了做飯，我馬上做！”我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準備做飯，小楓用力按住我的肩膀。

　　“你臉色怎麽這樣白？是哪裏不舒服嗎？”他問。

　　我搖搖頭，突然感覺異常驚恐，我抱住小楓，顫抖地說：“我怕，小楓，我好怕會離開你……”

　　小楓撫摸著我的頭發，安慰道：“傻瓜，你想離開，我也不會放你走的！”

　　我心裏還是很緊張，不知道是不是該把真相告訴他，猶豫片刻，低聲說道：“我遇到阿南了，在村口，他一直在找我。”

　　小楓同樣一臉震驚。

　　“他跟我道歉，說他當時真的沒有動手，其實這些都不重要，我覺得他來找我不僅僅是為了道歉。小楓，怎麽辦？”

　　小楓拉住我的手，安慰道：“不要緊張，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我們大家都應該坦然麵對，而且我相信以阿南的人品是不會為難我們的。”

　　我點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阿南被我拒絕，此刻也許已經傷心地離開了。有了小楓的安慰，心裏放鬆不少，莫名的恐懼感漸漸消失。

　　“對了，給你看樣東西。”小楓拉著我坐到床邊，然後從床下拖出一個箱子，看著它說：“還有一點沒有做好，本來想等求婚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可現在忍不住要給你看看。”

　　“是什麽？”我很疑惑。

　　小楓做了一個神秘的表情，然後打開箱子，小心翼翼地從裏邊抱出一件雪白的衣服放在床上鋪展開來。

　　我激動地連連驚呼，實在不敢相信，在我眼前的竟然是婚紗，絕頂美麗的婚紗，裙邊長滿用絲縫製的火紅玫瑰。

　　“我本來想縫上九十九朵玫瑰，還沒縫完就和你重逢，便把它收了起來。現在你知道漫漫寒夜我是如何度過的吧？我心中充滿愛，所以隻感覺到溫暖。”

　　“小楓，謝謝……”我感動得一塌糊塗。

　　小楓滿足地笑了笑，又轉身在抽屜裏翻找出一個盒子，說：“本來想等回家後再好好準備，可是現在等不及了。這是我上街的時候買的戒指，有名族風味但是不值錢。”他說完打開盒子，裏邊端端正正擺放著一枚古色古香的戒指。他艱難地做出單腿著地的姿勢，伸出一隻手到我麵前，無比真誠地問：“嘉寶，請允許我現在跟你求婚。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一生流過多少次淚水，惟獨這一次，是最幸福最幸福的淚。我點點頭，鄭重地說：“我願意”。這一刻，我已經夢想了太長的時間。

　　小楓取出戒指，輕輕將它推入我的手指，然後站起來，與我甜蜜相擁。沒有人見證，沒有人祝福，沒有歌聲，沒有宴席，而我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的求婚儀式，我是那個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新娘。我可以什麽都不要，隻願能和他永遠在一起。

　　“把婚紗穿上，我要給你畫幅畫，讓我們永遠記得這一刻。”小楓在耳邊說。我歡快地點點頭，小心翼翼把婚紗穿在身上，。

　　“漂亮嗎？”我轉了個身問道。

　　小楓點點頭，誇我一直很漂亮，穿上婚紗更如仙女一般。我說每個女人穿婚紗的時候都是最漂亮的。他背上畫夾，拉著我出了門。

　　我們來到山坡上，夕陽西下，周圍一片金黃。我坐在草地上，擺出一副優美的姿勢，小楓驚歎眼前這副景象如夢境一般。他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選好位置，盤地而坐，拿出畫夾，還沒開始畫先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我奇怪地問。

　　“以前畫你都是按照腦海中的印象，今天你真正實實坐在麵前，我反倒不知該如何下筆了呢！”小楓拿著筆一副為難的樣子。

　　“那你幹脆閉上眼睛畫吧！”

　　“美人近坐眼前，不多看幾眼豈不可惜？”

　　我順手扯了一把草向他扔去，假裝生氣地說：“趕緊畫吧，要不然天黑了你還真是閉著眼睛畫呢！”

　　小楓咳嗽兩聲，收起笑容，故作認真。畫了一會兒，他開始全身心投入進去，整個思想都凝聚在眼前的紙上了。看著他那麽專注的樣子，本來欣慰的心猛然浮起一絲憂傷，竟然升起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感覺此刻就像是在和他永別，而他手上的那幅畫將會成為他終生的回憶。不，不，我怎麽能有這樣的感覺，我努力排除內心的驚恐，焦慮不知何時已顯露在臉上。

　　“你怎麽了？”小楓發覺我的變化，停下手中的筆問。

　　我回過神來，看著他，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沒什麽，天要黑了，我怕黑！”我假裝抬頭看看天，不用裝已是害怕的神情，我不能把剛才的感覺告訴他，讓他陪我一起憂慮。

　　他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伸出胳膊摟住我的肩膀，自信地說：“我會保護你！”

　　他把手中的畫拿給我看，剛剛把臉龐畫好，畫得很仔細，眉宇之間就跟真人一樣。他指著畫中人的眼睛說：“其實剛才在畫畫的時候，你眼神裏充滿了憂慮，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我把你的眼神畫得很安穩平靜，讓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在笑，很寬心地笑。我希望你永遠能跟這畫上的人一樣，沒有一絲煩惱。”

　　我靠在小楓的肩頭，看著他手中的畫，可是心裏卻覺得好蒼涼。

　　“今天能完成嗎？”我問。

　　“油畫需要很長時間的，我才畫出大致輪廓，回去還要修改、染色。我可不想隨隨便便了事。你知道這幅畫對我們有多重要。不過可以等我們回到家再補，反正剛才的景象我已經記在心裏了！”

　　“那我們能不能盡快回家？不要一定等到過年，我很想父母。”我握著小楓的手祈求。

　　他揉揉我的頭，奇怪地問：“傻丫頭，我們不是和村長商量好了嗎？現在離開，學校裏的孩子怎麽辦？”

　　是啊，我們怎麽能做這麽不負責任的事。我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這種不好的感覺纏繞了我整個晚上，一直睡不好，輾轉反複，還不禁發出痛苦的呻吟。小楓叫醒我了好幾次，還以為我是感冒發燒，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天亮後，內心安穩很多。

　　第二天小楓要去學校上課，我心血來潮，要坐在教室裏旁聽。他說我在下邊會讓他分心，然而我軟硬兼施，小楓無奈隻好帶我一同前往，其實我隻是想每時每刻能陪在他身邊。

　　雖然我來這個小村已經有段時間，可孩子們看我來教室依然顯出好奇，對我問東問西，好像我嘴裏講出來的事對他們都有著十足的吸引力。可惜在教室裏還沒坐上十分鍾，村長就喊我陪他去鎮上買點東西，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村長走了。一是因為快過年，村長決定為孩子們準備一些小禮物，這樣的小事會讓孩子們感覺非常快樂；二是學校裏的老師本身就不多，有一個老師因為家中有事請了假，春兒頂上他的空缺，使得村裏辦事的人手不夠；三是因為我是城裏來的姑娘，可能能給孩子們帶去新奇。村長邊走邊跟我解釋著來找我的原因，我很謙虛地點著頭表示明白。

　　我說：“村長，你對我不要這麽客氣。我能和小楓重逢最要感謝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拿雜誌給小楓看，我還不知道要找他到什麽時候，你是我們的恩人！”

　　村長連連擺手，一種承受不起的神情。說：“其實我也沒做什麽，主要是你們有緣分，像你們這樣有情有義的人老天不幫那他真是沒長眼了！”

　　鄉村的人總是非常憨厚老實，我笑著點點頭。一路上有人陪伴，說說話也不覺得累，很快便達到鎮上。

　　我和村長商量了要買的東西，他便帶著我去集市上逛。集市很熱鬧，人山人海，我緊緊地跟在村長身後，很怕走丟了。村長看到想買的東西，總要先聽聽我的意見。村上支出也不寬裕，盡量挑便宜且實用的東西買。走在人群中，總覺得似乎有一雙眼睛盯著我，渾身都不自在。雖然每個人都隻長了一雙眼睛，可感應能力卻異常敏銳，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第六感吧。如果有人一直盯著你看，你一定能感覺得到。

　　我不停地四處張望，可周圍都是陌生人，下意識地猛然抬頭，看見了站在樓上的阿南，心裏陡然發慌。他怎麽還沒有走？難道這麽多天他一直在跟蹤我嗎？他到底要怎麽樣！

　　我不敢再抬頭看他，緊緊跟著村長，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我對他除了恐懼再也沒有其他想法，或許我能跟小楓走到一起實在太不容易，很害怕有人來打擾這份安寧。雖然小楓要讓我們坦然麵對，可我還沒做好準備，我需要小楓在身邊。

　　可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村長走進一個店鋪，我還沒來得及跟上去就被一股力量強行拖拽著去往另一個方向。

　　“阿南，放手，你要帶我去哪！”我大喊起來，周圍的人奇怪地看著我們。

　　直到進入一個僻靜的小巷子，阿南才鬆手。

　　“為什麽你不肯聽我解釋！”阿南責問我。

　　“阿南，我和小楓都明白你當時並沒有動手，可這並不是主要原因，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都不會因為你有沒有動手而有任何改變，你明白嗎？”我無奈地解釋道。

　　“那麽，你不愛我了？”阿南心有不甘地問。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已經和小楓結婚，你不要再來找我，回去過自己的生活吧！”我捏著手指上的戒指說道。

　　“結婚？他已經是殘疾人了，他能給你什麽樣的生活？”阿南因為氣憤表情變得扭曲。而我此時比他更氣憤，他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阿南！我不許你看不起小楓，他是斷了一條腿，可他比任何人都高尚！”

　　“好，是我說錯了。嘉寶，我一直在找你，你忘記我們曾經的夢想、曾經的誓言了嗎？”阿南雙手按住我的肩膀，因為情緒激動，眼睛裏閃出淚光。

　　“你醒醒吧！雲格已經死了，我們不能奢求每件事都達成自己的心願，能夠擁有一些要知道滿足。”我的聲音軟下來，我覺得我們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應該會糾纏不清。

　　“不，我隻要你，我隻要你，嘉寶！”

　　麵對阿南如此執迷不悟，我失去了理論下去的耐心，不可抑製地大吼一聲：“可是你突然失蹤了！”說完轉身離開。阿南迅速拉住我，不容置疑。

　　“放手，阿南！”我命令道。

　　“我失蹤是因為我爸爸要死了！”阿南的眼睛裏似乎快要碰出火來，他的話讓我大吃一驚，有那麽一刻，我心軟下來，覺得他好可憐，可是我能給的隻是同情。

　　“讓我走吧！”我祈求道。

　　“不，我要帶你離開這裏！”阿南堅定地拉著我離開，我的一隻手撐著牆使不出力氣。

　　“阿南，放開我，再不放開我喊了！”我開始心慌起來，麵前這個人還是我認識的阿南嗎？難怪我會恐懼，他怎麽突然變得跟惡魔一樣？我不敢相信，不敢看他，可是任我怎麽掙紮，卻隻感覺他抓著我的手越來越緊。

　　終於我奮起反抗，使出全身力氣甩開他的手。恍惚中，隻見他從兜裏掏出個什麽東西湊近我的臉，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麵而來，頓時感覺渾身酸軟，我慢慢暈倒在地。是要死了嗎？在人世彌留的那一刻，我隻感覺無比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