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很快過去,時間總是不知不覺地溜走,不留一點痕跡。周五下午是學校最熱鬧的時候,回家的回家,進城的進城,校裏校外好不熱鬧。然而熱鬧和空寂總是形成正比,越是熱鬧,過後越是空寂。我跟晶晶告別,背著包走出校門。校門外是一條寬闊的馬路,停著很多接學生的車,一群打扮另類的人站在馬路對麵,一副混混樣。我瞥了一眼似乎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然後就聽見有人大喊:“嘉寶、嘉寶……”所有路過的人目光都對準了我,此時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為了打住不斷傳來的叫喊,我極不情願地走向對麵。
我的記憶出奇地好,這個曾經救過我的男孩當然會一直記得,隻是沒想到他會再次遇見。
“你怎麽會在這?”我走到他麵前問道。
“你還記得我啊!上一次演出你沒有去,我找了好長時間才知道你在這所學校上學。”他的笑容裏掩藏著羞澀。
我尷尬地說完抱歉,然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沒關係,今晚我們還有演出,一起去吧?”
他不依不饒,我像是吞了塊石頭難以下咽,趕緊搜羅借口。還沒等我拒絕,他身邊的朋友便一個勁地起哄,“別猶豫了,他為找你把整個市的學校都打聽遍了,而且我們已經陪他站在這裏等你好幾個小時了,不看僧麵看佛麵嘛……”他羞澀地看著我等待回答。我極力掩飾住自己的心慌和吃驚,這些人也太直爽了,說話一點也不繞彎子。我為難地點點頭,這群人終於鬆了口氣,拿起頭盔準備出發。
“要坐摩托車嗎?”隻見他們騎上停在路邊的三輛勁酷黑色摩托車,已經發動油門。
那個人遞給我一個頭盔,說:“不要害怕,我技術很棒的!”然後又是自信一笑。
我心裏七上八下,倒不是因為坐摩托車害怕,而是跟他們在一起會吸引所有人的眼球,幸好頭盔能遮住我的臉,但願不要碰見認識的人。
摩托車的速度和聲音都很驚人,我兩隻手緊緊抓住車的後杠保持平衡。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迎著風大聲說話。
“黃埔振南,他們都叫我阿南!”一陣嗡嗡的磁性聲音。
“你不上學嗎?”我又問。
“我三年前就沒有上學了,然後遇見雲格他們,大家在一起做音樂,我們都很喜歡這種生活!”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迎麵而來的風讓他的話變得斷斷續續。
“你坐好了,回頭再給你講。”
我們行駛了二十多分鍾後便到達他們演出的酒吧,沒什麽特色,城市的酒吧總是出奇的多。
他們停好摩托車便去化妝間準備,而我隻好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大廳等著欣賞“他們”的音樂。我一遍遍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還有一大對堆書沒看,還有兩個月就期末考試,竟然還有空來這種地方浪費時間。我突然想起了李揚,好久沒在腦海裏閃現的名字,她是不是就追求這樣的生活?是不是就被這樣的“另類”吸引?刺激?好玩?脫俗?真是每個人的思想大不同。哎,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我長長歎了口氣,這時舞台上音樂響起。
如果讓我猜的話,他們唱的應該是搖滾,至少現在我對音樂是一竅不通,不過這次倒是能聽清歌詞。
主唱是雲格,我上次在“懷念”裏看見像女生的人就是他了,今天打扮倒沒那麽誇張,隻是在牛仔褲上故意弄出好多個洞來。身後貝司手也留著披肩長發,辮著一頭小辮子。最後邊是鼓手,又矮又胖,形象最差的就屬他了。阿南站在貝斯手旁邊,斜挎著吉他,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群體的人,他有些--“太正常了”。
雲格已經聲情並茂地唱起來,台下的人跟著音樂歡呼。
我在你門外守候已久
你卻始終不願跟我走
你說我的愛太荒蕪
給不了以後
我想說我會照顧你
到天長地久
你卻問我那是什麽
那是什麽
哦……哦……
……
一曲完畢又來一曲: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識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
裝作正派麵帶笑容
不必過分多說自己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不必在乎許多更不必難過
終究有一天你會明白我……
這首我聽過,是竇唯的《無地自容》。他們表演得很傳神,我的身心也跟著融入到這種一切都無所謂的氣氛之中。接著他們又唱了一首英文歌,結束後阿南跳下台朝我跑來。
“怎麽樣?過癮嗎?我說過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高興地點著頭,真的感覺輕鬆很多,那些憂愁統統跑得不見了。
“跟我們去吃點夜宵吧,晚上我送你回家!”阿南期待地望著我。
我沒有拒絕,跟著他走出酒吧等他的隊友。外邊很冷,一陣涼風吹來,我打了個哆嗦。
“你們唱的第一首歌是什麽?我好像從來沒聽過。”我問。
“當然,那是我寫的。還可以吧?”阿南一臉自豪和喜悅。
我點點頭表示讚同。
“其實他們比較偏向於朋克,但我喜歡鄉村搖滾。朋克太陰暗和極端,就像瘋子咆哮一樣,不過很多人都對這個社會不滿,他們需要發泄。”阿南繼續說道。
我搖搖頭,不是很明白他的話。我說:“我不懂,不過你跟他們不太一樣,不管是穿著打扮還是其他的,我感覺他們就是一副盲目反對任何事的樣子,而你是想找到自己的位置。”
阿南撲哧笑了起來,我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了。這時,其他隊友已經出來。
“我來給你們介紹下。”他拉過他的隊友一一介紹道:“這是主唱史雲格,這是貝司手吳華,這是鼓手胖子。”說完胖子就給了他一拳,糾正道:“我叫廖輝,他們都叫我胖子。”我們一陣歡笑,然後在街上找小吃店。
我和阿南一直走在後邊,他們三個人互相搭著胳膊走在前邊,邊抽煙邊開玩笑,不時還要尖叫幾聲。
“你跟他們在一起多久了?”我問。
“我認識雲格快兩年了,跟他們一起做音樂差不多半年左右吧!我老家不在這裏,現在算是暫時穩定下來。前段時間本來還說找個鍵盤手,可是我們之間出現了些問題,樂隊可能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
“哦。你們的歌挺好的,也許有發展呢!”
阿南歎息一聲,“除了雲格,其他人隻是愛玩音樂,並不想當事業發展下去,各自都有各自要忙的事,人心渙散。”
“你流浪了哪些城市呢?”
“那可多了,北京、西安、新疆烏魯木齊、阿克蘇、內蒙古呼和浩特、西藏拉薩……更多的是偏遠的小城鎮。”
“哇,好多!真羨慕你,我的理想就是以後要去很多很多地方。”我不禁讚歎起來。
“好啊,我帶你去,也可以當你導遊嘛!”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他有些太過熱情了。
“那你沒有上學?”我轉移了話題。
“對,上大學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喂,你們快點!”前邊的人催我們了,一家火鍋店在門口搭了幾張桌子,他們已經坐下,我們加快速度跟他們坐在了一起,我的一邊是阿南,一邊是貝斯手。
他們點了菜又要了很多酒,非常開心,不停地談論一些關於音樂和女人的話題,酒足飯飽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阿南,我得回去了!”我低聲對阿南說。
這時旁邊的貝司手吳華突然伸出一隻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另一隻手拿著煙,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無賴似的笑著說:“玩得這麽開心回去幹嗎?陪哥們再喝幾杯!”
我厭惡地甩開他的手,這時阿南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二話不說,抓起他的脖子給了一拳,旁邊的人頓時酒醒,趕忙上前將兩人拉開。
“別打了,別打了!華子喝醉酒愛胡鬧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麽當真幹嗎!”
“哥幾個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動什麽手啊!”
“瘋了瘋了,你們都瘋了!”眾人七嘴八舌勸解著。
……
有幾個路過的人停下腳步看熱鬧,剛好有輛出租車經過,我招了招手,坐上車揚長而去。
其實當時我並沒有因為吳華的舉動而生氣,而是真的必須要回家了。他們那樣的人,身邊的女孩肯定都是大大咧咧型,搭下肩膀再正常不過,他並沒有要冒犯我的意思,隻是我是另類,既然我與他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以後還是不要再來往了。就當是一次輕微的放縱,調整心情,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之中吧。
下了出租車沒走幾步,就看見另一輛出租車在我旁邊停下,阿南急急忙忙下車跑到我麵前。我很奇怪,還沒等他開口便直接質問:“你跟蹤我?”
“不是!說過要送你回家的,結果讓你自己回來,很抱歉!”阿南小心解釋道。
“沒關係,既然我已經走了,你幹嗎還要跟來呢?”我開始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我們還相當於陌生人,他沒必要這麽緊張我吧!除非有其他目的。
“這麽晚,我不放心你一個人,畢竟是我帶你出去的。還有,剛才的事我向你道歉,其實吳華他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阿南眉頭緊皺,萬分真誠。
我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因為以後我不會和你們再有什麽交集,此刻我隻希望他趕快離開,不要再出現了,於是我說道:“謝謝你今天的邀請,但是我好像不適合與你們相處,我回去了,再見!”說完沒有看一眼他的表情,便轉身離開,走得幹脆利落,我想他很明白我的意思,以後會自動消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