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愛之殤

第一章　天空是灰色的（三）

　　第二天中午有節體育課，因為腿傷勢嚴重，老師允許我在教室裏休息。

　　我們班的體育課和印小楓所在的班排在同一時間，此刻他肯定又在跟別的同學瞎鬧，他人緣好，走到哪身邊都會圍著幾個朋友。友情是青春的必需品，更是最珍貴的紀念。

　　我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窗邊，試圖尋找他的身影。操場上很熱鬧，同學們都在做著自己喜歡的運動。昨天終於跟喜歡的人認識，像我這樣靦腆的女生，一直奉行著“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的真理，我不會爭，不會搶，就這樣默默注視著，就很好。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在臉上，感覺暖暖的。我抬起頭，繼續尋找他的身影，可是瞅了半天也沒看見，不知道躲哪兒去了，倒是看見晶晶跟幾個女孩子沒命地搶籃球，我笑了笑，回到座位。

　　小睡了一會，下課鈴便響了，同學們陸續回到教室。今天的體育課好像很奇怪，大家回來後都顯得異常開心，一群人簇擁在林悅身邊，亂吼亂叫，好像在喊著：“發喜糖，發喜糖……”

　　看著他們興奮的臉，我也跟著笑起來。這時晶晶滿頭大汗地回到座位上，還不停地喘著粗氣。我忙湊到她耳邊，大聲問：“什麽事情這麽開心啊？”

　　“林悅要發喜糖！”

　　“都還沒聽說她談戀愛，這麽快就‘結婚’了？”

　　“人家好的有段日子了！”

　　“是嗎？對方是誰啊？好神秘！”

　　“印小楓。”

　　印……小楓？我的頭頓時嗡嗡作響，印小楓？怎麽會是他？他們什麽時候認識的？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我跟林悅天天在一起，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太荒謬了！此刻就像突然冒出幾個怪物撕扯我的心一樣，疼痛難忍。他竟然已經有了心愛的人，那個人竟然是林悅！我鼻子一酸，淚水立馬在眼眶裏打轉。不，不能哭，我憑什麽哭？今天可是人家高興的日子，我怎麽可以哭！我的自尊，我的自尊……模模糊糊地似乎有隻手在我麵前晃蕩，“吃喜糖，巧克力的！”

　　我胃裏一陣翻騰，猛地幹嘔起來。

　　“嘉寶，你怎麽了？”晶晶看見我的樣子嚇得手足無措。

　　我終於被她喊醒，虛弱地說：“我胃痛，想吐！”

　　“我陪你去醫務室。”晶晶趕忙扶起我，然後跟旁邊的同學打了聲招呼，便架著我離開熱鬧的人群。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喜糖上，沒有人在意我，肯定，但願！

　　出了教室沒走幾步，就覺得膝蓋上的傷加重了幾萬倍似的托著我的腿一步也邁不開。晶晶扶我在一個台階上坐下，都快急瘋了，“你到底怎麽了？我給老師打電話吧！”

　　“不，不要！”我抓住她的手。

　　“你額頭在冒汗，不要嚇我啊！”

　　“我沒事，老毛病了。扶我回宿舍休息吧！幫我給老師請一天假！”

　　晶晶吃驚地看著我猶豫不決：“你疼得這麽厲害怎麽會沒事？要不我給你家裏打電話讓他們接你去醫院？”

　　“不要！”我再次製止，“他們都在上班，不要打擾他們，再說，我真的沒事，什麽疼，疼過就會沒事的！”我自嘲地笑笑。

　　“真的？”晶晶並未聽出我話裏的意思。

　　“真的，我都習慣了！”我握住晶晶的手，露出蒼白無力的笑容。

　　她知道我固執，而且也知道我偶爾會胃痛，可能這次疼得比較厲害。她想了想，還是依了我的意思。

　　趟在宿舍的床上，隻感覺頭頂的牆不停旋轉，天昏地暗。可我知道我的病吃再多的藥也沒用。

　　“你要是不願去醫院，我幫你買點藥回來，看你疼得真可憐！”晶晶站在床頭憐惜地看著我，好像這份痛她也能感覺到一樣。

　　我搖搖頭：“真的不用，你幫我倒杯水就去上課吧！”

　　“那好！”晶晶歎了口氣，倒完水，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

　　門關上的一刹那，我的淚水唰地流了下來。晶晶對我真好，我一輩子都會記住她的！而小楓，隻能留給我少得可憐的記憶嗎？竟然沒有發現，我對他的愛已變得如此深……

　　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下午，身體不停出汗，被子都浸濕了，好像做了很多夢卻一個也想不起來，迷迷糊糊地聽見晶晶來問過我要不要起來吃飯？要不要喝藥？我都一概否決。此時的我似乎是存在於虛幻世界之中，周圍的一切隨時會消失，那麽沒有安全感，那麽恐慌，整個身體、整顆心完全被抽空，隻剩下一具空殼存在於這塵世之中。我才剛剛認識他！為什麽上天不給我們多一點時間？第一次感覺到，心原來是可以這麽這麽痛……

　　下午起床的時候猶如大病初愈，眼睛眯了很久才適應白天的光線。宿舍裏空無一人，想必晶晶又幫我請了一天假。明天是周末，可以回家好好找找神。我敲敲自己的腦袋，感覺喪失掉了一部分記憶。

　　突然，門“怦”的一聲被用力推開，葛楠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一跟頭倒在床上，隨之一股酒氣撲鼻而來。我奇怪地問：“你怎麽了？”

　　“沒事！”有病的人從來不說自己有病，我一眼看出她隱藏的痛苦不比我少多少。

　　“你好些了吧？已經睡兩天了！”葛楠撐起自己的半截身體，露出慘白的笑容，這時候倒來關心我！“哪有兩天！那不成豬了？我現在好得很，睡一覺就什麽事都沒了，你也好好睡一覺吧！”我假裝堅強地勸慰她，一邊說著一邊下床把門關上。

　　“你喝酒了？”我問。

　　她點點頭，苦笑一下，從包裏掏出一根煙點燃，煙圈飄過來，我突然覺得這味道很好聞，我說：“也給我一根吧！”

　　“你？小孩子不許抽煙！”她輕蔑一笑，把煙放進口袋。

　　我盯著她不說話，然後過了幾秒，她又把煙拿出來給我。

　　抽第一口的時候有點嗆，忍不住咳嗽幾下，葛楠在旁邊看著我憨憨地笑。我瞥了她一眼，再抽了幾口就能適應了。

　　“你拿煙的姿勢還挺美！”

　　“我天生就該抽煙！”我不屑地說。

　　我問她到底怎麽了，她把話題扯遠，既然不想說就算了，我隨著她的話題瞎聊起來。她一根接一根地抽，眉頭緊鎖，不知道有什麽事讓她如此難過。

　　看著她抽得起勁，我忍不住又要了根，還沒抽幾口，就有舍友推門進來。第一個進來的人、第二個進來的人看見我手裏拿了根煙都愣了一下，我也有點不好意思，準備把煙摁掉，還沒來得及就被第三個進來的晶晶看見，我心“撲通”一跳，竟然感覺緊張，就像正在犯錯誤的小孩被大人抓個正著一樣。我趕緊慌慌張張把煙扔掉招呼晶晶，她卻隻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問我胃還痛不痛。

　　我搖搖頭，說：“好多了，晶晶，我有話跟你說。”

　　“那我們去操場走走吧！”晶晶放下帶回來的書，和我向操場走去。

　　我依舊向平時那樣挽著她的胳膊，可總覺得她似乎冷冰冰的，對我不太理睬。我開口問道：“剛才我抽煙，你不會對我有意見吧？”

　　她茫然地搖搖頭：“怎麽會呢？抽煙又不代表什麽，我怎麽會因為這樣就對你有成見？”

　　“是嗎？我還以為我抽煙了你就會把我當成不良少年而遠離，你看你現在就是一副不想理我的樣子！”我嘟著嘴顯得很委屈，跟晶晶一起相處這麽長時間，實在有了些依賴。

　　“瞎想！昨天英語測驗你沒去，我才考了七十幾分！我理科那麽差，英語再考不好，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怕小波會看不起我！”很少看到晶晶愁眉苦臉的樣子，看來劉小波在她心裏的位置很不一般。

　　“不會啦，劉小波他愛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成績！你要相信他，相信你們的愛情！”我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

　　“哎，愛情是童話，現實生活中沒有童話，你不明白！”

　　聽她提起愛情，我的心又一陣下沉。我怎麽會不明白，從愛上一個人的那刻起，我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晶晶看我突然不開心，怕自己說錯什麽，又反過來詢問我。

　　我長歎一聲，想把心中堆積的鬱悶統統排泄出去，然而哪有這麽容易就不傷心。我抬起頭望著天上的星星，對晶晶訴說，也是在對上天訴說：“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不相信吧，這樣的緣分很少見。”晶晶回答。

　　“我愛上了一個人……”

　　“什麽？”我還沒說完，晶晶便驚奇地打斷了我的話。我看著她，竟然微笑起來。

　　“我說我愛上了一個人，看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我的劫數，他會在我的心裏，住一生。其實這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不是有句話叫‘愛一個人比被人愛要幸福’？”我喃喃地說。

　　“你終於戀愛了，不然我和小波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覺得你很孤獨。”晶晶高興地擁抱了我一下，“我很好奇是哪位能讓你這個冷血公主動心呢？”

　　“印小楓！”我脫口而出。

　　然後是一陣長長的沉默。晶晶表情複雜地看著我，終於一字一句地說：“上天不公平，你愛誰不好偏偏愛上印小楓。”

　　“怎麽？你認識他？”這下換作是我吃驚了，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認識印小楓，唯獨我例外。

　　“當然啊，我們小學、初中都是同學！”

　　“天啦！”我抱住自己的頭，真是不可思議。

　　“那你說，為什麽我不能愛他？”我繼續追問。

　　“不是你不能愛，是……怎麽說呢？隻要有林悅在，所有的女人都不能愛他。”

　　晶晶費勁地解釋，我卻聽得糊裏糊塗，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有林悅在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能愛？她有這麽大的魅力嗎？

　　晶晶看我疑惑的表情繼續說道：“哎，他們的故事說起來就長了。他們初中的時候就在一起，分分合合好幾次，印小楓留了一級，這一年應該是他們分手時間最長的一次吧！這不，剛升入一個學校，兩人就立馬和好了。其中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覺得他們不管經曆多少次分手，最終還是要和好的……這麽說吧，你說印小楓是你的劫，那麽林悅就是印小楓的劫，他逃不掉。”

　　晶晶的話聽得我一陣心驚，也許我真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一點機會都沒有。

　　“放下吧，我再給你介紹其他人。不必讓自己活得痛苦，反正你也是剛剛愛上，也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愛呢！”晶晶安慰我的時候總會握住我的手，她的手總是比我的暖和。

　　那麽突然，在她帶給我溫暖的那一刻，我的淚水奪眶而出，我想我是承受不住這份打擊。愛情是如此奇怪的事，隻見過一麵，隻說過幾句話，便會為了那個人要死要活，沒有一點瓜葛的人也會成為你一生的牽絆。

　　“可是我已經愛了……晶晶，你知道，我如此固執。”

　　晶晶為了我的痛而痛，此刻她是我唯一的支撐，我們相擁而泣。後來的日子，能陪我這樣哭泣的人幾乎沒有過。學生時代的友情，真誠且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