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叔華走到手術室看了看,這裏醫療設備十分簡陋。
吳主任說:“希望紅十字會給醫院增加一些醫療器材和藥物。
特別是X光透視,麻醉藥劑,士兵大都是炮傷,彈片多至七八處,
有了這些設備,手術時士兵少受些痛苦。”
淩叔華說:“我們會給紅十字會去說。”
樓上是負傷軍官養傷的地方,陳設與士兵住的相仿,隻有三
四個人,傷口大都痊愈了。這些軍官告訴淩叔華,全民抗戰尤其
要有人指導民眾,像華北老百姓的心是好的,願為國盡力,但用著
他們時,卻幫了倒忙。希望有文化的人多指導民眾,給他們作好
宣傳。
淩叔華把帶去的慰勞品托醫院領導分給負傷的士兵,不夠的
以後再補上。新到的傷兵沒有被褥,她當即決定把武大戰時服務
團做的五百多條棉被送來,並再想法捐點錢,給醫院做一兩千
條褥子。
太陽已經偏西,大家饑腸轆轆,她們告別吳主任,便
踏上歸途。
士兵們掌聲相送。
這次漢陽慰勞傷兵,淩叔華無不為之動心動容。她仿佛也被
置身於戰火之中,槍炮聲,呼嘯聲,在她的腦海裏不停地轟鳴。
戰爭原本是讓女人走開的,然而此時卻迅速地拉近了與她的距離,
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士兵,為國捐軀,慷慨赴死,都堪稱民族的驕
傲!在這國脈如絲的時刻,不管是前方和後方,不管是普通百姓
和文化界學人,都應該給他們送去一份熱情的幫助和支持。
根據南京國民政府頒布的戰爭動員令,武漢大學於一九三七年末就開始籌劃內遷事宜,作為陪都的四川重慶,本是最佳選擇之地,但因遷入的機關和學校太過擁擠,他們隻好選擇了遠離重慶幾百公裏的小城樂山。
由於工作需要,陳西瀅需要先走一步。他先送母親和大姐到重慶弟弟那裏,
叔華和小瀅暫留武漢家中。
淩叔華、陳西瀅在
珞珈山舊居(山前十八棟)
一九三八年六月,武漢已陷入日軍的三麵包圍之中,而國民黨部隊也加緊城防布署,準備與日軍會戰,打擊侵略者的囂張氣焰。珞珈山留給淩叔華的日子不太多了。
就在她離開之際的一天清晨,入住十八棟時栽下的兩株木筆(玉蘭)的紫紅色花朵競相開放了。
淩叔華望著那美麗的花朵,一時悲喜交加,情緒十分激動。此時盛開的花朵,是對主人培植的辛勤報答,還是對即將到來的日寇憤爾怒放,這令淩叔華十分詫異。
在北京,叔華隻在潭柘寺見過這紫紅色玉蘭,且在初春料峭時節開放,六月開放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讓她感慨良久,然而,她不得不與它惜別了。
在離開武漢那天,淩叔華和女兒小瀅在武昌碼頭登上一艘江輪,它滿載乘客和貨物逆水西行,小瀅開始流鼻血,幾個小時止不住。到重慶,在陳西瀅弟弟家住了幾天後,又改乘一艘小氣輪西行,八月的一個晚上,她們到了樂山。夜空下,兩岸夾黛的青山,在懸崖石壁上,依稀可望見雕刻的那尊碩大的佛像。
不久,武漢會戰的消息傳到樂山。國民政府調集百萬大軍與日寇展開長達四個月的爭奪,中國士兵以死傷四十萬的代價痛擊了入侵的敵人。武漢會戰雖然失敗了,但也大大挫傷日軍的元氣,打破了日本侵略者“三個月”占領中國的企圖,使日寇不得不陷入戰爭的泥潭。
十月二十六日,日軍進入武漢三鎮,武大校園成了日本侵略者司令部,淩叔華居住的“十八棟”,也成了日寇軍官的住所,直到抗戰勝利才回到武漢大學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