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還真是有幾分道理。
在馬靜芬跟著褚時健來到玉溪煙廠之後,她就負責廠區的綠化工作,並擔任綠化科科長。原來,馬靜芬一直喜歡花花草草,所以才被安排到這個清閑也沒什麽油水的位置上,這樣就不會遭人猜忌和議論。後來有一次,上級領導來到玉溪煙廠之後,發現這裏的環境比較差,於是就點名批評了褚時健,這讓他感到很難受。就在這關鍵時刻,馬靜芬站出來,表示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讓煙廠有個全新的麵貌,於是她將對自然的熱愛和對園林藝術的研究合二為一,在煙廠設計出不少美麗的景致,真的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大概是從這個事上,褚時健越發意識到妻子對他的意義不僅是操持家庭,同樣也是事業上的幫手。自然,馬靜芬在褚時健心中的位置也越來越高。所以,當林政誌將主攻方向從褚時健轉移到馬靜芬身上後,一切就柳暗花明了。
有了強大的後援軍,沒什麽文化的林政誌自然就認為自己有了靠山。中國有句俗語:“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
360公司董事長周鴻禕在新員工入職培訓上講話的時候說:“我在互聯網行業裏幹了十多年,看到了很多Loser。他們都是太聰明,把自己混失敗了。”林政誌就是20世紀90年代赤裸裸地把自己“混失敗”了的代表。
通過馬靜芳,林政誌認識了三門峽市分廠裏的一個小領導。根據林政誌交代,自己從1991年到1993年,共五次從玉溪卷煙廠低價進入煙草8167件,總盈利800多萬元。這期間曾多次送給玉溪卷煙廠廠長褚時健的親屬大量禮品和現金,作為酬謝。給褚時健的妻子馬靜芬、妻妹馬靜芳、妻弟馬建華送去的財物就達90餘萬元。
幾十年來,褚時健一直本著行得端、做得正的觀念引導著自己一步步向前發展,卻也難逃一個“情”字,因為妻子,為了家人,似乎這一次褚時健必然難逃一劫了。
或許這一切代價對於親情來說都是值得的,可是法律無情,褚時健的親人的的確確觸犯了法律,必然要接受懲罰,這是褚時健無法替代,也不能為其承擔的。不論你是怎樣的一個人,擁有著怎樣的社會地位,做錯了事情,都得為自己承擔相應的後果。觸犯了法律,也必然得接受懲罰,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按照林政誌的證詞,司法部門很快找到了馬靜芳、馬靜芬、馬建華及褚時健的女兒褚映群。1995年3月,馬靜芬、馬靜芳、馬建華、褚映群被分別收審,關押在了河南。
還在煙廠工作的褚時健,聽到妻子、女兒和自己的親屬被捕的消息,一句話沒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一聲長歎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有惋惜,有心痛……
妻女被捕後,褚時健一度出現在關索壩廠區的工地上進行監工,規劃著玉溪卷煙廠的發展方向和銷煙路徑,表現得依然十分敬業。很多人甚至懷疑,褚時健是不是一個冷血動物,妻女被捕,親屬一一落難,他還一門心思撲在自己的事業上;也有人說,褚時健是在用工作強製自己,不去心疼,不去難受。
的確,褚時健若真的是一個冷血動物,或許今天他下班回到家後,等待自己的依舊是熱騰騰的飯菜和滿房間的歡聲笑語。而如今,除了四麵牆之外,隻有冰冷的床板,這就是自己付諸感情換回的結果。
褚時健本來話就很少,在妻女被捕期間,似乎除了工作上的問題,更是寡言少語了。有時候,情感太過於豐富了,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褚時健對自己的妻子、女兒,算不上是溺愛,卻也是十足的寵愛,最終導致她們走向犯罪的深淵。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封匿名信對褚時健來說,無疑就是橫飛過來的一支暗箭,想躲,實在不容易。沒辦法,暗箭刺傷了自己的親人,自己除了忍受,做不了任何的反抗。畢竟,這一切都是屬實的,怪隻怪自己當初的偏愛。
東窗事發
生命如梅,有酸有甜。生命的本質就是迎來送往,接納已經擁有的,惜別已經遠走的。世間道路有萬千種,每人隻能選擇一條。選擇的太多,想要的太多,往往也就摔得最慘。
林政誌為了自己的發財夢,選擇了多條路,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同時也把自己陷入了深淵中,再也沒有機會享受這發財夢帶給自己的優質生活了。這不僅僅害了自己,也害苦了褚時健的家人。
褚時健的親人紛紛入獄了,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繼續在鐵窗外生活。孤單的自己回到家中麵對冰冷的牆體,對於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而言是很殘酷的,鬢白的頭發在妻子女兒離開這個家後,似乎慢慢地覆蓋了褚時健的頭皮,沒有人能體會自己瀟灑一生,換回的卻是銅牆鐵壁與孤獨。
可是,褚時健沒有辦法,他隻能接受。忍受,需要的是一種大氣;承受,需要的是一種堅強。麵對這一切,褚時健選擇了沉默。
人生活在空氣中,畢竟不是在真空裏,七情六欲是人的本性,為了某個人某種原因,滿足一次自己的私欲,也不為過。隻是這個限度是要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褚時健很清楚,自己的妻子馬靜芬與女兒褚映群已經完全跨越了規章製度,所以無論自己再做怎樣的掙紮都是徒勞的,唯有靜靜地等待,等待著檢察機關的判決,等候著他們回家與自己團聚。
可是,事情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有因必有果。舉報信上,赤裸裸地指明玉溪卷煙廠廠長褚時健貪汙受賄,那麽根據國家的法律法規和中紀委的職責,必須一查到底。中紀委沿著褚時健親人受賄的這條線索,繼續展開了大範圍的調查。褚時健的司機被檢察官帶走了,關了足足一個星期。
同時,司法檢察的工作人員對與褚時健案件有關的涉案人員的住所進行搜查,搜出了大量的物款,總共收繳人民幣500多萬元,美元4萬多,港幣近百萬,價值一百多萬的金表、首飾等。8處房產,價值在400多萬左右,物款的總價值高達1000多萬元,而這些物款基本都屬於褚時健夫妻的,其中的2尊金佛和帶“佛”字的金戒指等正是原水泥廠瓦工林政誌所贈送的。
褚時健的妻子馬靜芬麵對家中被搜出來的大量物證,不得不承認了,她說自己的錢,都是到玉溪卷煙廠來低價批煙的商人們送的,有的人靠煙草發家了,就常來家裏“做客”,有的人是剛開始想要做這一行,就來家裏“拜訪”。
馬靜芬說的不假,當時玉溪市流傳著這樣一段話:“想發財,就找褚時健,靠近褚時健的親屬,就距離發財不遠了。”
眾人拾柴火焰高,眾人擁捧“意外”多。因為太多人,指望著自己,似乎褚時健就是雲南省的財神,擁有這樣一個高貴的身份,或許在眾多擁護中,褚時健也就慢慢地忘記了自己的初衷,成為了這“意外”中的大成員。
從調查的線索中,檢查人員還意外地發現了玉溪卷煙廠在廠外和境外設有10多億元人民幣和2500多萬美元的賬外資金。相對於之前的調查,這個“意外的發現”震驚了辦案人員,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玉溪卷煙廠還有如此龐大的資金庫。
這個“意外”的發現,把褚時健帶到了冰火兩重天的境界,一邊是妻子兒女的牢獄之災,一邊是自己的貪汙受賄,這個家就快垮了。此時,褚時健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然而,時間不能回轉,他能做的就是繼續接受調查,積極配合辦案人員。
調查期間,辦案人員卻發現,這筆巨款並沒有存放在玉溪卷煙廠,在玉溪卷煙廠的賬目上,也沒有這筆款的記錄。原來這筆錢是1991年至1995年玉溪卷煙廠銷售“浮價煙”時,褚時健等人私設的“小金庫”,分別存放在香港、珠海的下屬公司以及廣東的幾家煙草公司。沒有褚時健的批準,沒有褚時健的簽字蓋章,任何人都無法支取。這筆錢在玉溪卷煙廠除了褚時健以外,隻有總會計師羅以軍等少數人知道。
有人說“錢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然而一個著名的企業家,一個對雲南省有著重大貢獻的煙廠廠長,一個頂級的勞動模範代表,因為這所謂的“萬萬不能”就這樣一不小心走進了犯罪的深淵。
根據羅以軍交代,在1995年上半年的時候,褚時健對自己和副廠長喬發科說:“大家兄弟辛苦一場,現在有點外匯分給你們。”原來褚時健打算從華玉公司拿出一部分美元差價款,並與自己、副廠長喬發科和華玉公司總經理盛大勇、副總經理劉瑞麟五個人分攤。
羅以軍還說,當時褚時健告訴他,自己不缺錢,讓羅以軍把分給他的那部分錢打到他的兒子褚一斌的境外賬戶上。1995年的7月中旬,按照褚時健的要求,羅以軍把錢打到了褚時健的兒子褚一斌的賬戶上。他認為褚時健不論是對兒子還是女兒,從一個父親的角度來說,他是非常合格的,盡管褚時健受賄很多財物,但基本上自己沒花到什麽,他穿的總是那麽樸素,吃的也總是那麽簡單,這一點令羅以軍十分敬佩。
父愛如山,高大巍峨,卻也沉著堅定。不隻是褚時健這樣,世上做了父親的男人,都會如此。隻是,這一次的父愛,沾上了違法亂紀的痕跡。
舉報屬實,褚時健的確違反了黨紀,部分行為和涉及的問題甚至已經構成了犯罪。消息一傳出,很多人,願意為褚時健作證,證明褚時健雖然貪汙受賄了,但沒有危害到民眾的利益。這就是褚時健十多年來留給人們的記憶。人們不願意相信褚時健真的犯錯了,也或許在大家的心中,褚時健即便真的錯了,也是值得原諒的。
因為,雲南省是因為玉溪市才能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位居各省財政收入排行前列,而玉溪市的經濟價值的創造依靠玉溪卷煙廠,褚時健是引導玉溪卷煙廠走向繁榮的領導者。可以說,雲南省發展至今,離不開褚時健的貢獻。
可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有些錯誤可以用聲“對不起”來化解,一笑而過;有些錯誤,必須要承擔後果,接受應有的懲罰。不嚴肅,不足以立法;不嚴格,不足以施法。麵對法律規章,即使是功臣褚時健,也插翅難逃。更何況一封舉報信裏調查出的千百萬資產,早就讓褚時健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1997年2月8日褚時健被監視居住,此時,褚時健的內心,是百感交集,也是萬分沮喪的。可是,事已至此,唯有靜心。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麽,沒有人可以逃脫法律的製裁,自己也一樣。
§§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