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清剛剛醒來不久,頭還是昏沉沉的,就像那種睡得太多反而醒不過來的感覺,但她自以為精神已經好多了,甚至還有點想弄點零食吃吃的念頭。當然,她知道這兒是不能隨便亂吃東西的,而且也沒地方弄零食,所以,隻好傻傻地躺在床頭發呆。
“艾清,我給你帶來一樣好東西。”小芹走進病房,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雖然戴著口罩,艾清還是能感覺出來。
“什麽好東西,是Pocky還是Uha?”她心裏想著零食,第一反應自然是她最喜歡的Pocky和Uha。
“什麽Pocky、Uha的,你真夠饞的。我帶來的東西可比吃的好多了。”說著,小芹把紙條送到她跟前。
她接過紙條,不明白到底是什麽好東西,便好奇地打開,見是幾行張牙舞爪的文字:
Hi,賴皮狗!
沒想到吧,我是大笨牛。
我說我們的緣分才剛剛開始吧,你看,我又住到你隔壁來了。看來,我們真是兩隻SARS螞蚱,被拴在一根繩子上,誰也逃不了了。
你好嗎?聽小芹說你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你比我想象的勇敢。你離開家門時那種慷慨就義的樣子,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好好努力,爭取早日釋放。
我挺好。除了有點體溫,別的都正常,也許是他們弄錯了。
過兩天我來看你。
大笨牛
艾清沒想到,紙條帶給她的正是這幾天一直牽腸掛肚的重大消息,隻是說不清這消息到底是喜還是憂,也許是喜憂參半吧。
總算有莫言的確切消息了,她心裏至少再也不用七上八下了,這應該算是喜吧。可是,這消息也確認了莫言終究沒能逃過一劫,她最擔擾的事還是發生了,這憂還不夠大嗎?
他紙條上寫得很輕鬆,像沒事似的,誰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真的沒事會進來嗎?再說,還要看以後怎麽樣呢。不過,他現在還能給我寫紙條,說明目前不算太壞。艾清心裏暗自思量著。
在艾清的內心深處,有一點隱隱讓她感覺不錯,甚至還有點喜悅。那就是莫言紙條上說的,也許他倆的緣分真的沒斷,也許還能再發展下去。而且,從他紙條上的口氣來看,好像他也是這層意思。
“謝謝你,小芹。”艾清臉上帶著笑意感謝道。畢竟,有消息比沒消息強多了,她內心的喜悅還是超過了不安。
“這東西比Pocky好吧。”小芹得意地問。
“好什麽呀。他都被關進來了還有什麽好的。都是我害了他,他真的沒事嗎?”艾清收起笑容,臉色嚴肅了許多。
“嘿嘿,他也用這樣的口氣問你,看來,你們的關係不一般吧。”小芹調皮地打趣道。
“別瞎說。他到底有沒有事。”艾清的口氣有點頂真。
“真的沒事,有事還能給你遞條子?你放心,有我們呢。”
“那我可以去看他嗎?”
“你怎麽也這樣問,心有靈犀哪?現在你們不能見麵,他還沒確診呢。你是不是很想見他?”小芹眼裏露出狡黠的光,“老實交待,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真的不是。我們認識一共才沒幾天,隻不過前些日子被關在一起了,可以算難友。”
“真沒勁,你們兩個都不承認,可是我看著挺像的。這有什麽,承認了有啥關係呀,一見鍾情也可以的嘛。”
“沒有的事怎麽承認呀。真是的。”艾清有點犯急了,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顯然,她有點疲勞了。
小芹一看這陣勢,連忙煞車道:“好好好,算我胡說八道。那你不想寫個條子讓我帶回去嗎?”
小芹的熱情倒是提醒了艾清,她當然也要寫個條子給他,否則,就更對不起他了。“好的,我也寫一張,你等一會啊。”
“這還差不多。但願我這紅娘能把你們的事辦成。”在艾清寫條子的功夫,小芹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莫言在迷迷糊糊中終於盼來了小芹,見她走進來,神誌立即清醒了許多,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她。
小芹知道他一定在等她的消息,故意想逗逗他,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他跟前問道:“還好嗎?人感覺怎麽樣?剛才醫生已經安排了,還要再給你拍個片呢。”
莫言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麵,又不好意思緊逼著她問,隻好敷衍道:“嗯,還好,還好。”
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小芹又不忍心再逗他,便摸出艾清的紙條,一本正經地說:“呶,這是醫生開的處方,你看看吧。”
莫言接過紙條,先是一愣,當他明白這並不是處方,而是艾清的條子時,心中一陣欣喜,便也開玩笑道:“好啊,你敢欺負SARS重症病人,當心我告你的狀,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小芹聳了聳肩,假裝害怕地走到一邊,靜靜地欣賞莫言閱讀字條的貪婪神態。
莫言展開紙條,眼前是一排排整齊、娟秀的小字。他心裏感歎了一句,真是字如其人哪。
Hi,大笨牛!
真是悲喜交加,我們又見麵了!(見字如見人。你的字就像盯在牛背上的一隻隻大牛虻,好嚇人哎,不過挺親切的。)
悲的是我終於害了你。看來祈禱也沒用,沒能讓你幸免於難。都是我的罪過,我知道,這份罪過是無法補償的。不過,如果還有機會,而且你也能接受的話,我願意請你吃Pizza,向你賠罪。
喜的是我終於得到了你的消息。正如你說的,我們是兩隻SARS螞蚱,拴在一根繩子上誰也逃不了。但願這兩隻螞蚱都能活蹦亂跳地蹦出這個籠子。
我自己感覺今天確實比前兩天舒服多了。其實,這兒再難受也不過就是昏昏沉沉地睡覺,比起那天的恐怖來,實在沒什麽。隻是渾身沒有力氣,什麽也做不了。
你要好好保重,沒事多睡覺,別胡思亂想。你比我勇敢,比我會安慰自己,一定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還是我來看你吧,畢竟,我欠你的更多。
你的 賴皮狗
莫言一連讀了兩遍,開心得像喝了蜜似的。雖然文字裏並沒有實質性的內容,但他感覺得出艾清那份濃濃的情誼,而且,從她的口氣裏也證實了她的確在好起來,他因此總算把心頭的一塊大石頭挪開了。
還有,他注意到了一個細節,艾清在她的落款處前麵有“你的”兩個字,讓他心裏為之一動,禁不住暗暗思忖起來,這是她的習慣性寫法,對誰都這樣呢?還是有意加的?如果是有意加的,會不會有什麽暗示呢?
也難怪他會這麽敏感,他還從來沒收到過美眉寫給他的信,不懂美眉們的寫信習慣,隻知道外國人寫信不論親疏,一律會加上“Yours”,而他自己是從來沒這種寫法的。他感覺那兩個字並不是可以隨便加上去的。
小芹在一旁看著莫言呆呆地想著,一副陶醉的樣子,知道他心情不錯,自己也感覺特好。她覺得自己今天不但完成了莊主任布置的特殊任務,而且還無意中做了一件大好事,心裏格外輕鬆,悶熱的防護服帶來的渾身不適和幹了一班以後的疲憊感也因此蕩然無存。
“莫言,這下你心裏踏實了吧,該好好休息了。我也要換班了,明天如果還需要我做紅娘,你盡管吩咐,我很樂意的。”小芹又恢複了護士特有的溫柔,像哄小孩似地對他說。
“噯,謝謝你了。”莫言心中湧動著感激之情,還有一種奇妙的好感,他真想好好謝謝她,可是,說出來也就這平常的一句,隻有以順從的行動來表達他內心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