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日記裏沒必要隱瞞什麽,機會不多了,想什麽就寫什麽吧。
這幾天的日子過的,隻證明了一點:艾清不在,我根本沒辦法在這個屋子裏生活,它完全變成了一個牢籠,而我就是一頭垂死掙紮的困獸。
好在今天下午開始,我也開始發燒了,38.5度,標準的SARS首發體溫。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沒什麽好害怕的,反而有一種終於可以解脫的感覺。
在今天下午以前,我沒有發燒,沒有任何症狀,但我的靈魂也仿佛根本不在我身上。艾清走以前的那一夜開始,直到現在,我感覺自己幾乎沒怎麽睡著過。這樣算來,已經有三天三夜,這個夜晚就是第四夜了。我奇怪我怎麽還能撐得下去。這幾天我都在幹什麽?記不清了,我隻知道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現在還是這個樣子。
已經不在乎今晚能不能入眠了。可以預料,這就是我在這兒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也許是這個念頭刺激了我,盡管感覺疲憊得不行,靈魂卻仿佛又回到了我身上,我又有思維了。
這會兒,終於又想起來寫日記了,大概是告別式的吧。我想,明天是不可能再寫了,我要開始另一種更陌生的生活。今後還有沒有機會再寫日記,我不知道。聽天由命吧。
是不是開始留戀這兒的一切了?我想是的。雖然隻過了一個多星期,雖然是一段非典型的恐怖生活,但真的要結束這段生活的時候,一幕幕快樂的片斷又在眼前閃現。畢竟,還是有值得留戀的東西。
當然,這一切都與一個叫艾清的美眉有關。她雖然曾經是那麽可惡,但這幾天渾渾噩噩的生活沒別的收獲,隻讓我明白了一條,我愛上她了。
我愛你!艾清。我愛你!我的小賴皮狗。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明白無誤地說出了這三個字,對一個美眉。我不知道我是否有勇氣麵對真實的你依然能說出這三個字,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有這樣的機會。但是,我終於說出來了,雖然隻是在自己的日記本裏,不,這是你的日記本。我沒什麽遺憾了,我如釋重負。
如果說我還有勇氣,還有機會麵對麵地再對你說一遍,那一定是上帝的意思,現在我不敢奢望。
這兒的一切,我能看得到的一切,都有你的印跡,當然,也有我的印跡,我們的印跡彼此疊加在一起,它們就是見證,它們是我們曾共同生活一個星期的見證,它們是我愛你的見證。
我還能再回到這兒來嗎?當一切恐怖過去的時候,我能懷著美好的回憶,再來這兒住一夜,再來摸摸、看看這兒的一切嗎?或者,哪怕是站在門口,再朝裏望一眼也好。到那時,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一會。
還是寫點別的吧。
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說不清是跟我有關還是無關。我想還是有關的吧,甚至是密切相關的,否則,我不會心裏一直酸溜溜的耿耿於懷。
盡管她臨走前說過我可以睡她的床,那是她對我的信任,實際上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她的離開,我已經神不守舍了,再讓我睡到她床上去,我不是在自找痛苦嗎。所以,我本來根本就不準備進她的臥室,就讓它靜靜地關著吧。
再說,那畢竟是美眉的閨房,主人不在的時候進去,別說去睡覺,就是東張西望一下,也有點做賊的感覺。我已經有過一次偷看她網頁的經曆,那麽點事尚且讓我不安了好一陣子,更何況進她的閨房呢。我這人好奇心很重,不敢保證不會做出受到良心譴責的事來,還是眼不見為淨。
可是,到今天下午,當我量完體溫發現自己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的時候,我的精神又一次被擊倒了,盡管從另一個意義上說,我也感覺到了輕鬆和解脫。
一股思念她的強烈衝動突然湧上心頭,簡直使我難以自持。我立刻意識到,最遲明天早上,我一定會離開這裏,不管今後會怎麽樣,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如果再不去看看她的房間,摸一摸她留下的東西,也許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帶著這樣的衝動,我走進了她的房間,絲毫沒有做賊的感覺,反而帶給我一種輕鬆的愉悅。她的房間精致小巧,窗明幾淨,窗簾已經拉上,是卡通王子的圖案,使房間充滿了調皮而溫馨的氣氛。噢,還有淡淡的香味。
其實,她臨走前的那個晚上,我曾經進過她的房間,是她情緒很壞,我送她進來的。當時,我沒顧得上欣賞她的房間,隻想著好好哄著她。所以,現在進來,對我依然是一個陌生好奇的環境。
我的好奇心又顯現了。環顧四周,在她的小書架上我發現了一本色彩溫馨的小相冊,便順手取下來翻翻。哇,她是個很上相的美眉,照片上的她比真人更美麗可愛動人。每一張都有不同的POSE,都有生動的表情,或調皮,或淑女,或誇張大笑,或含情脈脈,我簡直愛不釋手,真想占為己有。
於是,我認真仔細地一張張翻看起來,暫時忘掉了內心的煩悶和痛苦。當我翻到最後幾張時,我傻眼了,我說不清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因為,這是幾張她與一個帥哥的合影,想必是在校園裏的留影。
這是一位真正的帥哥,無論從他的身材長相、動作造型、衣著打扮,還是他對艾清嗬護有加的表情,都不可挑剔。艾清的神情則一律是幸福陶醉式的。
毫無疑問,這一定是她的阿堅了。怪不得他會每天給她打電話,而她在他麵前時而絮絮叨叨,時而強詞奪理,原來,他們的關係早已進入了第二或第三階段。
我心裏忽然產生了強烈的自卑感和自鄙感。說自卑感,那是因為我自知跟這個阿堅相比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不說別的,單從照片上的形象就讓我相形見絀,更何況,他這種形象和氣質與艾清簡直是天生地造的一對。
而把我擱在艾清邊上呢,說得好聽一點叫“有礙觀瞻”,俗一點的說法,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還是大笨牛的牛糞。我最大的長處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說自鄙感,我是為自己曾經有過的念頭而羞恥。他們的關係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了,我還想再插一杠,且不論這一杠的後果如何,單從這個行為本身而言就是極下品的。雖說隻要她還沒嫁人,美眉麵前人人平等。這話是不錯,但這是從法律意義上說的。
從道德角度來看,這一杠插下去不就是第三者嗎?我雖然渴望擁有好美眉,但我不想第一次嚐試就以這種不上品的方式開始。男子漢可以沒有力氣、沒有靈氣、沒有脾氣、沒有運氣,但無論如何不能沒有骨氣。
這話是誰說的?是我。
我慶幸自己及時看到了這些照片,使我猛然清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要不然,萬一頭腦發熱,做出荒唐事來,既對不起艾清和她的阿堅,自己也會威風掃地,壞了一世英名。
到這個份上,我隻能暗暗祝福他們恩恩愛愛,白頭偕老了。不過,我不可能抹掉所有的記憶,也不想這麽做,畢竟,這是一段多麽美好的記憶啊。
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強烈的衝動,為什麽不能拿一張她的照片留作紀念呢?對她來說,多一張少一張都無所謂,對我則完全不同,它可以成為這段回憶的最好見證。
這不能算偷吧,就算被她知道了,我想她也不一定會不高興。有男生偷她的照片,說明有人喜歡她啊,她應該感到自豪才對,更何況,她有那麽多照片,少一張也不見得會發現。再說,到那時我們都各奔東西了,她想罵我,也找不到人罵了。
為自己想好了各種理由,心裏似乎也安定了。我找了一張特別清純可人的。照片上的她兩隻眼睛仿佛會說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直勾勾地盯著我,我喜歡她這個樣子。這張照片現在就在我的襯衣口袋裏,我感覺它就像我的護身符。
說到她,確實讓我暫時忘掉了痛苦,還湧出了那麽多欲望,說明我不想死,沒準備死。正因為沒準備死,一想起眼前的一切,痛苦和恐懼又回來了。
今天本市的SARS疫情通告中,又增加了一例疑似病例。聽小李子說,這一例就是艾清。所以,從區政府開始,又關注起我們這個隔離點來了。聽說上級要求必須進一步加強我們這兒的管理和監控,我想象不出還能如何進一步加強。
我也向小李子打聽了艾清的情況,他說上級隻告訴他們她的病情穩定,別的情況不清楚。我想,就算她的病情穩定,至少說明她已經不是沒事了,她的症狀一定都符合SARS的條件。也許,他們內部已經把她當作確診病人對待了,隻不過她的病情還沒達到那種可怕的程度,給她判個“緩刑”,接下去,就看她的造化了。
那麽我呢?我想我別無選擇,隻有步她的後塵了。我還會在醫院裏見到她嗎?我們不是有緣分嗎?也許會在醫院裏“重續前緣”?
我真幸福啊,恐懼的時候還在想著浪漫,是不是有點不太正常?
不去想它了,像艾清那樣,從容地收拾東西去吧。然後,昂首挺胸地迎接那個未知的結局。
§§C篇 愛,在SARS中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