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一母”實施的行動很快便有了反應。
首先是黛娜收到了他們的EMAIL。她打開那個標題為“關於粉碎四眼熊陰謀的緊急警報”的EMAIL,讀了一遍以後,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從內心來說,她很為學生們的杞人憂天而感動,而高興,這說明他們已經完全接受她,視她為真正的朋友了。另一方麵,她又為他們的聳人聽聞覺得好笑,這麽點事就上升到國際聲譽和世界和平的高度來認識也不免太誇張了吧。當然,她絕對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情,自己讀中學時不是也有類似可笑的事嗎?這正是他們特有的表達方式。
不過,她畢竟已經長大成熟了,並不會像他們擔心的那樣容易受迷惑,況且她內心早就意識到施晏雄並不是自己的意中人,再怎麽迷惑也沒用。話要說回來,她並不認為施晏雄真的如“三公一母”眼中的四眼熊那樣幾乎成了牛鬼蛇神。他是個浪漫、正直而才華橫溢的詩人,隻不過稍稍有一點酸味,這也是詩人常有的特質,不足為怪。隻不過她的個人喜好與這種特質不太對路而已,把他當作一個普通的朋友還是挺不錯的。
其實,她心裏也正在犯愁,施晏雄的詩老這麽寫下去而自己一點相應的態度都沒有也不是個事,但要如何表態呢?她還真想不出辦法。
考慮了一下,她決定幹脆給“三公一母”回一個EMAIL,也算是對他們的關心的回應,說不定還能從他們那兒得到點解決問題的辦法呢。
可愛的三公一母:
你們的緊急警報已經收到,非常非常感謝你們的忠告。請你們放心,影響中國國際聲譽與世界和平的事絕對不會發生,我向你們保證!
其實四眼熊並不是癩蛤蟆,也不是牛糞,他是個好老師,可能他的想法與你們的有些不同,但人各有誌,人各有異,沒必要對他深仇大恨,隻要願意,你們會從他那兒學到很多東西。
順便請教一個問題,你們認為我應該如何處理他的“糖衣炮彈”呢?我跟他是同事,總不能像對待階級敵人一樣吧?(你們都說了,他還夠不上階級敵人呢。)
同樣熱愛你們的 黑蝶魔女
P。S:其實我很想知道你們是誰,我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難道你們擔心我會處分你們?
“三公一母”差不多在黛娜回複的同時就收到了這個EMAIL。因為黛娜回複的時候正是祁宇他們剛從麥當勞大快朵頤回來,感覺意猶未盡。在杜威的建議下,他們又一起鑽進了一家網吧,準備玩一會網上遊戲再回校。上網不久,便聽到“叮咚”一聲,MSN通知3M1F的信箱裏來了一個新郵件。
打開一看,讓他們既樂得直跺腳又覺得還有點不太過癮。毫無疑問,這是他們這次行動的第一個收獲,他們沒想到那麽快就會有收獲,而且差不多可以算是最佳收獲了。隻是這個結果似乎來得太快,還沒怎麽嚐到更多的刺激,好像就已成定局了。
那是從周小晨的唯恐天下不亂的心理來看,對祁宇來說,他是真正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忽然覺得四眼熊的確不像他原先認為的那麽可惡,甚至感覺四眼熊對自己還是挺不錯的,至少自己這個宣傳委員還是他欽定的呢。
他心裏開始同情起四眼熊來,覺得他也挺可憐的,寫了那麽多詩,不能感動他的心上人不算,他們這些他的昔日弟子居然還在背後拆他的台,要是讓他知道了,非氣得七竅生煙不可。當然,這些都隻是他的內心活動,自然不會說給另外的二公一母聽。
這時,黛娜那個順便的問題又引起了他們的爭論。
“不去理他!就讓他一直寫下去,寫得他才思枯竭,欲哭無淚最好。”周小晨依然不放棄他的深仇大恨。
“田雞,你也太損了,還是應該讓魔女給他一個說法,也好讓他死心。我看弄首打油詩什麽的給他最好,這叫有來無往非君子嘛。”劉詩瑤畢竟是MM,更有同情心一些。
“我看哪,應該叫魔女把那些肉麻的詩貼出來,也好讓咱們學學如何寫詩,而四眼熊呢,也知道魔女的意思啦,肯定就做縮頭烏龜,不會再寫啦,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大好事嗎?”杜威慢條斯理地,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
三個人發表了意見,自然都把目光落到祁宇身上,等待他的高見。
“我支持阿瑤!我們不妨幫魔女寫一首打油詩,然後發給她。”
也許是剛才的惻隱之心在起作用,祁宇覺得劉詩瑤的意見最人道,也一定最符合黛娜的胃口。他這樣的態度當然不僅僅是同情施晏雄,也是很想得到黛娜的認同。
既然祁宇明確表示支持劉詩瑤,周小晨和杜威也沒二話,便都把熱情轉移到創作打油詩上來。也許是麥當勞的營養特別好,他們感覺才思泉湧,不一會兒,便你一言我一句地湊成了一首打油詩:
親愛的大哥四眼熊
收到你的情詩好感動
看看要心動
想想真激動
可惜小妹我是根擀麵棍
一竅也不通
謝謝你大哥四眼熊
你的詩,千萬千萬別再送
我的心已痛
再送也沒用
相信大哥你是個真英雄
一定多珍重
寫完以後,他們讀了兩遍,感覺還真像那麽回事,原來寫詩也不難嘛。他們心裏別說有多得意了,也因此更不把施晏雄放在眼裏。
在要把打油詩發給黛娜的當口,周小晨又忽然橫插一杠道:“我看還是要把我和鴕鳥的建議連同這首詩一起發給魔女,這樣,我們就給她提供了三個解決方案,讓她有更多的選擇方案有什麽不好?”他的真實目的當然還是希望自己的建議不要被抹殺掉。
杜威毫無疑問支持周小晨的動議,因為這意味著他的建議也會有相同的機會。祁宇想了想,覺得也未嚐不可,畢竟他也吃不準黛娜究竟喜歡如何來解決這個問題,給她多幾種選擇,就意味著“三公一母”的作用可能會更大,也意味著可能會更快解決施晏雄的問題。對他來說,最終如何解決其實也無所謂,重要的是要早點解決。所以,他也同意了周小晨的動議。周小晨則為此又得意地大叫一聲。
結果,一封新的EMAIL在七嘴八舌中又誕生了。
敬愛的親愛的可愛的友愛的博愛的黑蝶魔女:
非常感謝你接受我們的緊急警報,這樣,全世界人民就都放心了,特別是所有對你充滿敬意愛意友誼的同學們可以大大地鬆一口氣了。
關於處理“糖衣炮彈”,我們為你準備了三套方案,供你擇優選用:
方案一:置若罔聞法。也就是假裝對他的詩麻木不仁,反應遲鈍,就隨他一直寫下去,寫到他才思枯竭,欲哭無淚,自然就收場了。此法無需勞心費神,也無需消耗槍彈,隻需花些時間靜觀好戲收場。
方案二:一石二鳥法。將他的“糖衣炮彈”公之於眾,既可供我等莘莘學子解剖研究,提高文學修養,增強防腐變質的免疫力,又能促使四眼熊幡然醒悟,知恥自新,重新做人。
方案三:以牙還牙法。以打油詩的形式送他一函,無傷大雅,還有幾分幽默,並能明白無誤地表明態度,以免他想入非非,心存僥幸。此法能速戰速決,避免夜長夢多,還能減少公眾注意力,無聲無息中取勝。(附打油詩一首)
還有什麽問題,你盡管開口,我們是你堅強的後盾,一定竭盡全力為你效勞。
熱愛你的 三公一母
他們心情激動地把EMAIL發了出去,隻等黛娜給他們帶來更刺激的好消息。
給施晏雄的“感謝信”卻沒有他們期望的反響。
周小晨每天巴望著施晏雄會有什麽大動靜,最好能看到他哭天搶地,痛不欲生更好,偏偏施晏雄一點動靜也沒有,像沒收到那封信似的。
其實不然,那封信正發揮著強大的殺傷力,施晏雄的確有點痛不欲生的感覺,隻是為人師表的責任感和強烈的自尊心支撐著他在人前裝出沒事的樣子。
當他看到那隻端端正正放在辦公桌上,封口嚴嚴實實卻一個字也沒有的信封時,先是充滿了好奇,繼而馬上預感到這可能是黛娜給他的信,因為那隻左下角有一束清秀小花的信封毫無疑問是女性專用的,而與他有關係,又整天縈繞在他心頭的女性隻有黛娜。所以,他是努力抑製著激動的心跳小心翼翼打開信封的。
果然是一張飄著淡淡清香的溫馨的信箋,再看一眼落款,又是黛娜的簽名,他簡直有點欣喜若狂。當他迫不及待地讀完內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再讀一遍,這時,他完全傻掉了。
也許剛才太過激動,而信的內容又給他太大的打擊,他傻在那兒半晌沒有緩過神來,哪裏還會想到這封信的真偽?幸好這時辦公室裏隻有他一人,沒讓人發現他的狼狽樣。
他像丟了魂似地過了三天。這三天裏,他做什麽事都丟三落四,麻木不仁,唯獨詩情沒受影響。不但沒受影響,反而是噴湧而出,所以,隻要一有空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拚命寫詩,這一來,他居然又寫了十幾首,不過,這些詩他一首也沒再送出去。
當然,這三天裏他也終於把對黛娜的愛想明白了。雖然心裏還在隱隱作痛,他決定把這份愛當作一次美麗的失戀,是他人生中的一筆寶貴財富,他要把她永遠珍藏起來。他還為自己做出了一個重大決策,他決定再去拜訪一次黛娜,把這最後為她寫的十幾首詩送給她,然後瀟灑地對她道一聲謝謝。這是他為自己這次求愛經曆設計的浪漫而圓滿的句號,他要鼓起勇氣把它畫圓。
像第一次拜訪一樣,他又刮胡子、噴摩絲、換衣服,為自己重新做了一次形象設計,仿佛要去完成一項神聖而崇高的使命,他心頭不由自主地升騰起悲壯的情懷。敲響黛娜宿舍門的時候,他心裏已經變得非常寧靜和坦然,隻是腦子裏一閃而過民族英雄吉洪昌英勇就義,從容踱向刑場的場麵,臉上不由得掠過一絲自嘲的微笑。
倒是過來開門的黛娜,一見門口站著容光煥發的施晏雄,詫異地愣了一下,然後才熱情地把他迎了進來。
也難怪她詫異。自從幾天前收到“三公一母”的EMAIL,然後又收到他們的三套方案和打油詩以後,黛娜心裏更把如何給施晏雄一個合適的說法放在心上。她認為“三公一母”三套方案沒一套是能用的,顯然,那隻是輕狂少年的狂妄之舉,至少都不夠禮貌,也不夠尊重施晏雄,已經成年的她是絕不能采用這種方案的,而她自己一下子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正在束手無策的時候,忽然施晏雄不再給她送詩了,偶然相遇時,他也不再像先前那樣熱情地使勁點頭說Hullo,反而是尷尬地笑笑,然後逃也似地避開。她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樣平安無事地過了幾天,她心裏暗暗高興。要這樣的話,對施晏雄的事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淡化掉,沒必要再給他什麽說法了。就在她準備把這事擱到一邊的時候,忽然施晏雄又一本正經地出現在宿舍門口,怎不讓她驚奇不已。
這回,施晏雄倒沒怎麽局促不安,但也沒有落座,還沒等黛娜問他喝茶還是喝咖啡,他已經開門見山地說話了:“哦,我來也沒別的事,就是向你來告別的。”
“告別?你要到哪裏去?”從沒聽說他要到哪裏去呀,黛娜更加奇怪了。
“啊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施晏雄忽然不知如何表達,嗯嗯啊啊了一會,才終於說出了口,“以後我不再給你寫詩了。這是這幾天寫的,算作最後的紀念吧!”
說著,他把那裝著十幾首詩的厚厚的信封遞給黛娜,然後又補上一句,“你信裏的意思我非常明白,謝謝你給我寫這封信。不管怎麽說,你給我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憶,我會很珍惜的,也祝你……”
“等等,你等等……”黛娜打斷了施晏雄的獨白,“你說什麽?什麽信?”
“你放在我辦公桌上的信啊,我仔細讀了好多遍,你太謙虛了,是我還配不上你……”
“可是……我是想給你寫信,但還沒寫呢,你……能不能把信拿給我看看?”
“還沒寫?那這不是你寫的?”施晏雄果真從茄克衫的內側口袋裏摸出那封令他丟了魂的信。
黛娜接過一看,忍不住卟哧一聲笑了。從信的內容和風格來看,她已經猜到,這活八成是“三公一母”幹的。
“你笑什麽?”
“嗬嗬,寫得還挺有意思的。不過,這信真不是我寫的,我估計是哪個淘氣的學生幹的。你看這簽名,仿得還像那麽回事,可惜有點做作,不那麽自然。”
“你真沒寫過這信?那太好了!”施晏雄頓時兩眼閃出明亮的光來,仿佛漂浮在太平洋上的遇難者突然發現了遠處開來的一艘輪船。
“這事做得有點過分,我要去查一查到底是誰幹的。現在我先向你道個歉,這些學生大概有點讓我慣壞了。”
這會兒,施晏雄心中的興奮已經遠遠超出了對肇事者痛恨,他連連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你隻要沒寫就好,這事就當沒發生過,我還接著給你寫詩。”
說話間,施晏雄忽然滿臉緋紅,說話的口吻也像夢囈一般。“黛娜,哦,黑蝶魔女,你不知道,為了這封信我這幾天都沒睡好,現在好了,現在好了……我……是想對你說,我很愛……喜歡……”說到這兒,他突然卡殼了。
可是,他的話顯然沒完,臉色脹得更紅。他使勁甩了甩頭,仿佛這樣就能把卡在喉嚨裏的東西甩出來似的,然後,突然張開雙臂朝黛娜跟前跨了一步,激動地說:“我……我愛你……黛娜!”
“別!別!”黛娜被他的突然舉動嚇了一跳,連退了兩步,見他沒再上前,才停了下來,“施老師,你先坐一會吧,既然來了,我們幹脆聊聊,行嗎?”她急中生智,想穩住施晏雄的情緒,然後再把自己的想法趁機告訴他。
這時,施晏雄張開的雙臂已經放下,兩手合在一起拚命磨擦著,顯得有點神經質。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剛才會張開雙臂,他沒敢想擁抱黛娜呀,也許隻是為了幫助他說出那句難以啟齒的話吧,害得黛娜嚇了一跳,以為他會有什麽非禮舉動。
“噯,噯,我坐一會,”施晏雄受寵若驚地點著頭,心裏重新升騰起希望的火焰。
沒等黛娜開口,他已經忙不迭地連連道歉,兩手還在不停地搓著。“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了,有冒犯你的地方請多擔待,真是對不起了,我從來沒有那樣過,讓你見笑,見笑了!”
這下,反倒是黛娜不好意思起來,她笑了笑,說:“沒事,沒事,我能理解,誰都會這樣的,何況是你這樣感情豐富的詩人。”
施晏雄不置可否地微微搖了搖頭,總算平靜了一些,低頭使勁看著自己的手掌,好像手裏麵藏著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秘密。其實,他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又不敢正眼瞧黛娜,隻等著黛娜開口。
“嗯……是這樣,這信的確不是我寫的。其實我心裏非常欽佩你的才華,也非常尊重你的為人,真要給你寫信,那一定還要虔誠得多,你說是不是?”黛娜說得和顏悅色,就像跟學生談話似的。
“噯,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哪裏當得起你的虔誠呀,那是你看得起我。”施晏雄連連客氣,臉色又泛出一點微紅。
“這封信毫無疑問是學生們的惡作劇,但這個玩笑有點開大了,既侵犯了我的名義權,也傷害了你的感情,要是弄清楚是誰幹的,我一定要嚴肅批評。”
“算了,算了,學生們搞惡作劇那是常有的事,再說,你那些學生本來都是我任上負責的,要追究起來,我首先要對此事負責。”這時的施晏雄顯得特別大度,因為他心中的愛意正在發酵。“還是談點別的吧,唔……你對我的詩有何高見?”他是想趁這個機會向黛娜再表達一些愛意的,可是一說出口來,卻變成了學術探討。
“你的詩真的很美,可惜我不懂詩,談不出什麽高見,倒是從你這裏學到不少有關中國詩詞歌賦的知識呢。”黛娜正好也想把話題引到那個難纏的事上,便話鋒一轉道:“不過,我實在不配你用那麽美麗的文字來讚美,每次讀到你的詩我都羞愧難當,實在不敢麵對那麽美麗的詞藻,所以,你還是不要再給我送詩了吧,我受之有愧。”
黛娜自己都奇怪,說出來的話怎麽會跟那封假冒她的信如此相似,好像那封信的確說出了她心裏想說的話。要是撇開那種惡作劇的做法不談,她還真得感謝他們寫了那封信呢。
“啊……唔……”施晏雄不知道該說什麽。現在他的感覺又有點像那個太平洋上的遇難者,忽然意識到先前看到的那艘輪船原來不過是個幻覺,那種失望的苦澀比沒看到希望還要難受。
“哦,是這樣,”黛娜畢竟受的是西方的文化教育,雖然學了點中國禮儀的皮毛,但骨子裏還是喜歡直言不諱,“雖然詩懂得不多,但你詩裏和心裏的意思我還是很明白的,剛才你又把你的感情都表達了,我真的非常感動,謝謝你的那份感情。理智告訴我你是個很優秀的人,能得到你的愛情應該是我的榮幸。問題是……愛情這東西有時候不太講道理,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愛,我們還是做個普通朋友吧,好不好?”
施晏雄感覺一陣暈眩,仿佛自己突然間被判了死刑。“唔……為什麽……難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後麵想說什麽,他的大腦好像完全真空了。這也難怪他,他本來就是內向敏感的詩人氣質,不善即興言辭,而擅長斟字酌句,再加上又缺乏談情說愛的經驗,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麵對黛娜這有理、有利、有節的告白,當然無言以對了。
更何況,他在情緒上也還沒轉過彎來,就像那個太平洋上漂浮的遇難者剛才還被推向浪尖,這會兒又被突然拋到了穀底,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好像應該有個“為什麽”在那兒,卻又說不清究竟是什麽。
黛娜等了一會,見他“為什麽”後麵沒了下文,冷在那兒又挺別扭的,便接過話說:“施老師,我知道是我辜負了你的感情,真的太抱歉了,可我剛才說了,愛情這東西似乎沒什麽道理,要說為什麽我自己也說不上來,所以,隻有請你原諒我的直率了。”
她說話時的表情還是微笑著的。顯然,黛娜對這個問題的解決方式已經思考得很成熟,所以,她顯得很平靜,隻是利用這個機會很自然地表達出來而已。
施晏雄還是木訥在那兒,傻傻地看著黛娜。這時,黛娜忽然誠懇地說:“施老師,我有個請求,不知你能否接受?”
他終於清醒過來,也許是黛娜的誠懇態度又讓他恢複了一點自尊和自信,便以同樣誠懇的口吻說:“哦,你說吧,別客氣。”
“我請求你在工作中還像以前一樣幫助我,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了我們的友誼,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這樣最好,這樣最好。”施晏雄連聲答應,他發現這是自己最好的一個台階。
“你給我的詩我會一直珍藏起來的,它們是我的寶貴財富,真的要謝謝你。”
“不要這麽說,讓你見笑了。”
這會兒,施晏雄的情緒已經恢複正常。畢竟,他本來就是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來向黛娜“告別”的,隻是莫名其妙的“假信”插曲才使他的情緒大起大落了一回。現在他忽然意識到,這幾個月來的心神不寧,其實沒給他帶來任何損失。不但沒損失,其實還是有很大收獲的。至少他又經曆了一次詩興的大爆發,這是一個詩人最可寶貴的東西。他也終於有勇氣積累了一次求愛的經驗,而且還得到了黛娜的友誼,這同樣是極其寶貴的。
如果說有什麽失落的話,那是因為原先自己的期望太高所致,怪不得別人。這樣也挺好,說不定友誼比愛情更有生命力呢,他這樣對自己說。是不是有點阿Q精神?他腦子裏掠過這樣一個念頭,但馬上就被自己否決了。
本來還想再多坐一會,施晏雄忽然意識到該說的話都說了,所有的懸念也都已塵埃落定,自己的崇高使命不也圓滿完成了嗎?再坐下去似乎有點無趣,便故作瀟灑地站起身道:“黑蝶魔女,那我先告辭了。請原諒我剛才的魯莽哦。”
“沒問題!”黛娜也恢複了往日的俏皮,一下子從沙發上蹦了起來,向施晏雄伸出手去,眼裏充滿了真誠和熱情,“來,我們握一下手吧。友誼萬歲!”
施晏雄沒想到還會有這意外的驚喜,怔了一秒鍾後,便高興地握住了黛娜的手,嘴裏也說道:“友誼萬歲!”
兩手輕輕接觸的瞬間,仿佛有一股電流傳遍他的全身,黛娜那柔軟、滑膩、溫熱的手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一種奇妙的快感帶給他飄飄欲仙的感覺。好在這會兒他的理智很清醒,他命令自己不可以想入非非。但黛娜那熱烈、真摯的眼神和一聲“友誼萬歲”還是讓感情敏感的施晏雄激動得差點難以自持。
讓黛娜頗感棘手的施晏雄情詩問題終於以“三公一母”的假信為契機得到了圓滿解決,她心裏暗暗感謝他們的“兩肋插刀”。話要說回來,她始終認為他們的假冒行為和不尊重他人感情的做法是極其嚴重的錯誤。
這樣的事要是上綱上線起來,完全算得上是違法行為,因此,決不可以姑息遷就,否則就是對學生極端的不負責任。黛娜並不打算上綱上線,但她認為還是應該私下裏找到相關的同學提出嚴肅批評,至少要讓他們認識到錯誤的嚴重性,不要以為僅僅是好玩而已。
這事應該從哪兒著手呢?考慮了一下,她決定還是先給“三公一母”發一個EMAIL。因為憑直覺她認為這事八成是他們幹的,但“三公一母”又是誰呢?這要找起來就有點犯難了,所以,要想辦法讓他們來“投案自首”才行,這就要靠給他們的EMAIL來打動他們了。
經過再三斟酌,她終於寫出了一封頗合學生們胃口又能為之動容的EMAIL。
Hi,可愛的三公一母:
你們送給我的對付四眼熊“糖衣炮彈”的三件法寶我照單全收了,謝謝你們給我的鼎力相助。
不過,看來這三件法寶一件也用不上了,因為四眼熊的堡壘已不攻自破。其實也不是不攻自破,而是在此之前,已經有人借用我的名義給四眼熊發出了威力強大的“炮火”。我已見識過這枚頗具殺傷力的“炮火”,看它的模樣,我斷定是你們製造的。
如果確係你們的“傑作”,請接受我誠摯的謝意;如果與你們無關,則千萬不要邀功請賞,我將另行致謝這位拔刀相助的俠客。我懇請你們以自己的人格信譽做擔保,告訴我你們究竟是不是這枚“炮火”的製造者。
在感謝之餘,我還要說兩句與之相關的題外話。雖然這枚“炮火”幫了我的大忙,但也存在嚴重問題。一是未經本人授權而擅自“開火”,有違法之嫌;二是這枚“炮火”殺傷力過於強大,有藐視四眼熊之嫌,他是我的同事和朋友,對此做法我不敢苟同。鑒於以上兩項問題,我對這枚“炮火”的製造者既給予誠摯的感謝,也表示嚴重譴責。
我對此“炮火”已表達了我的鮮明立場,同時,無論你們與這枚“炮火”是否有關,都熱切地希望你們取下“三公一母”的麵具,與我成為真正的朋友。我以我的人格擔保,“炮火”事件絕不會影響我們的友誼。
當然,你們也有權一直隱身於“三公一母”之後,但要想得到我的完全信任就會比較困難一些。我以為,既然你們把我看作敬愛的親愛的可愛的友愛的博愛的黑蝶魔女,那就給我機會也把我的愛奉獻給你們吧。
愛你們的 黑蝶魔女
最早收到這封EMAIL的是劉詩瑤。她剛剛學會用QQ網上聊天,正是癮頭最大的時候,每天下午放學後就要急匆匆上網吧去會她的網友。
這天下午,她還是來到FLASH網吧,這兒差不多已經成了她的固定據點。剛上網,MSN便通知她有來自黑珍珠的郵件,她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因為這是他們“三公一母”已經期待了幾天的郵件。
當她讀完EMAIL,說不清是喜是憂,是甜是酸,心裏不免忐忑起來。於是,趕緊給杜威打電話,向他通報了情況,並建議立即召開“三公一母”的碰頭會,以商量對策。
劉詩瑤雖是“三公一母”中的小妹,但她的號召力並不差。不得不承認,這得益於她是其中唯一可愛的“一母”,“三公”自然天生就樂意跟她在一起。特別是“田雞”周小晨,早有點垂涎三尺,想入非非的意思,隻是看她的樣子似乎更青睞於“鴕鳥”杜威,才沒敢輕舉妄動,但這並不影響周小晨在她麵前獻殷勤,套近乎。
當杜威向祁宇和周小晨轉達劉詩瑤的信息和建議時,他倆立即亢奮起來,並果斷決定馬上到網吧與她會合。
一陣親熱的寒喧之後,“三公一母”的討論焦點很快集中到黛娜的EMAIL上來。他們都為“感謝信”的巨大威力而自鳴得意,為完全達到預期目的而歡欣鼓舞,但由此帶來的黛娜對他們的譴責卻完全出乎意料。
他們都感覺到了黛娜話中的分量,有一種剛打碎飯碗的孩子似的惶恐不安,但她那要求他們“坦白從寬”的誠懇態度又讓他們為之心動,所以,爭論的焦點便自然集中到要不要暴露他們的身份上來。
“不能說,絕對不能說!咱還是做無名英雄吧。這事要是萬一讓瑪麗老太知道了,那我們就慘了!”周小晨斬釘截鐵地表態。
“田雞,原來你也不過就這點膽量哪。”劉詩瑤溫柔地揶揄道。
“你說得倒輕巧,反正不在我們學校,天塌下來也壓不著你。你知不知道,瑪麗老太是會吃人的!”
“我看也未必吧。”杜威還是一貫的慢條斯理,“說出來也沒啥了不起的,我相信魔女不會拿我們怎麽樣,最多也就是讓她批評兩句,咱們功過相抵,還是功大於過吧?難道你擔心魔女會誆我們?”
“我當然相信魔女啦,可四眼熊是個很難纏的家夥,他正有氣沒處撒呢,萬一魔女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讓四眼雄知道了,他非得去報告瑪麗老太不可。到那時候,咱們的末日可就到嘍。”
三個人的目光又自然集中到祁宇身上,他的當然的領袖地位隻有在這時才會顯現出來。他想了一下,接過周小晨的話說:“田雞的話也有道理,雖然我們絕對相信魔女不會害我們,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傳出去,那我們就大禍臨頭了,到時候,恐怕連魔女也救不了我們。”
“那你說該怎麽辦呢?”劉詩瑤雖然是最超脫的,但比誰都更著急。
“我看可以先暫時保密,靜觀事態發展,以避風頭。等過了這陣子,四眼熊的惡氣也泄得差不多了,大家都不再關注這件事了,我們再說出來也不遲呀。”
“說得也是,那我們就暫時按兵不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