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雲猛地坐起來,心驚膽戰地望著放在枕邊的手機,感覺像是在做夢。然而清脆的鈴聲,還有手機上那一粒閃爍不停的小紅燈,重重地擊碎了他恍惚如夢的感覺。窗外的天空可能剛剛放亮。這個時辰手機響,對像鄒雲這樣的領導來說,往往是沒什麽好事。他們最不願意在這個鍾點裏接手機了。
看著來電號碼,意識到這是北京的手機號。鄒雲眨了幾下眼,覺得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的,就猶豫不決地接了。
鄒書記,我是老於呀,吵你睡覺了吧?
鄒雲一激靈,反應過來,這是部紀檢委於副主任的聲音,心裏頓時沒底了,忙不迭地說,於主任你好,起這麽早啊?
心裏有事,覺就少嘛,鄒書記。
鄒雲心裏直撲騰。身份在那擺著呢,他說有事,還這麽一大早。那可就不是一般的事了。鄒雲的臉,刷一下白了,說,於主任……
你不用緊張,鄒書記。於副主任笑道,是這樣……於副主任打來的這個電話,準確一點說,是個預警電話。說是廣東那邊的一起成品油走私大案有可能牽扯到東能油品銷售股份有限公司。眼下這股風,還在上麵刮著。他這是從非正規渠道獲得了這麽一點信息,提醒鄒雲這幾天裏多戒備點,別一頭紮進移交裏,其他的事就不管不顧了。這是個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的年代,不然就有可能一手抓到了金塊,一手抓到了狗屎。
於副主任是個老同誌,鄒雲給蘇南當秘書的日子裏,對於副主任一向是敬重有餘,也曾在他老閨女考大學這件事上幫過忙,解開了係在於副主任心上的一個死結。不然平時不善社交的於副主任,得被老閨女的未來命運愁悶出一場大病來。
警鍾長鳴,前途光明。於副主任感歎道,鄒書記,移交的事,進行得還算順利吧?部裏的一些老同誌,老領導,對你可都是充滿信心啊。未來這個社會唱主角的,可就是你們這一茬人了。鄒書記。打擾你了,不多說了。勤溝通吧。
於主任,謝謝你,謝謝你,等回北京,我去看您。鄒雲說。還在被窩裏吧?我都跑步回來了。於副主任笑道。鄒雲跟著笑了幾聲,聽那邊把電話掛了,才把身子放鬆下來,長出了一口氣。他重新躺下,睜著兩眼盯著屋頂,在記憶裏重播於副主任剛剛說過的那些話。
鄒雲覺得,於副主任這個趕早電話,雖說是以提醒名義打來的,沒說出東能有什麽具體問題,但他憑直覺猜測到,東能那裏存在的問題,一旦揭開了就不會是小問題。因為小問題根本到不了於副主任的嘴邊,而且現在的情形是,這股風還在於副主任頭頂上刮著呢。上班後,鄒雲經過深思熟慮,打算讓陳上早出麵,打著局黨委的旗號找一下畢慶明。拿有人寫匿名信做幌子試探一下畢慶明的心態。鄒雲的這個意圖裏,包含著兩層意思,一是想進一步了解東能那裏的水究竟有多深,此舉就算惹了馮仲,前麵也還有陳上早的身板擋著,自己從中還有回旋餘地;再一個,就是想檢驗一下陳上早,看看他處理複雜問題的應變能力如何,還有他的機警意識是否靈敏。
鄒雲覺得,陳上早帶有濃鬱西部特色的聰明,與畢慶明那充滿商業氣息的老到,還是有一碰撞的。
正要給陳上早打電話,陳上早就把電話打來了。鄒雲心想,看來自己跟這個知道什麽時候說那個啥,什麽時候不該說那個啥的西北人,命中注定有緣。不然像打電話這種事,怎麽會巧合到這個份上?
陳上早說,那個啥鄒書記,你這會兒要是有工夫,我下去匯報一下工作。
鄒雲道,那個啥陳書記,俄這會兒有工夫。
嘻嘻,那個啥鄒書記,你說的那個啥,音調不準,俄的那個啥,才是山溝溝裏人說的那個啥哩,鄒書記。
鄒雲哈哈笑起來,你還當什麽官啊陳書記,演小品去算了。
當官為人民服務,光榮!演小品那是個啥,鬧笑話的事,輕飄,份量不一樣。
鄒雲剛把臉上的笑,憋回到皮肉裏,聽他這一說,笑又冒出來了。陳上早來了,把幾件小事匯報過去,才把壓軸的事,抖落出來。鄒書記,我已經把龐總弄出來了。不過他腚溝溝上的稀屎,還沒擦幹淨,相當於保外就醫的性質。人家隻給他半身自由,啥時招呼他,他得啥時去。陳上早眼裏嘰哩骨碌,見鄒雲沒應聲,又道,他對鄒書記感激涕零,想讓您接見他一下,問我行不。我對他說,鄒書記這陣子忙,過些天再說吧。鄒書記,那個啥,俄這麽跟他講,對不對?
鄒雲看著他說,話在你嘴上,答案在你心裏,你還有必要問我?鄒雲從抽屜裏拿出幾封信,遞給陳上早。正色道,回去好好看看。以局黨委紀委的名義,找畢慶明談一次話。這也許是一塊硬骨頭,我想看看你有沒有辦法啃。你這就跟畢慶明聯係,看看他此時在哪裏。好了,我沒別的事了,你忙去吧陳書記。
陳上早走後不久,就打來電話說畢慶明這會兒,正在海南談項目,前天去的,估計要一個星期才能回來。放下電話,鄒雲警覺起來。正往下深想這件事時,桌上的電話鈴聲,扯斷了他的思路。有關畢慶明在海南幹什麽這件事,隻好在此放下來。
這個電話裏說的也是件讓人鬧心的事。底下一家待移交單位的職工,把領導的小車砸了,把辦公室主任也打了,報警後市裏來抓人了。
這裏是能源國際飯店碧清波貴賓遊泳場。遊泳場建築風格新穎,半露天。就一個深水池,各種功能的燈光投身在不同的區域,地麵上光影的層次感錯落有致。休閑區域倒是不小。蔥鬱的綠色植物下擺著潔白的躺椅,一個飲料吧掩映在幾株綠油油的芭蕉樹下,輕鬆舒緩的薩克斯背景小夜曲,情調悠悠纏綿,一如置身某亞熱帶旅遊聖地。
這裏的消費方式,實行的是會員製。一般老百姓不到這裏來消費,價格不菲是一個方麵,另一個因素是身份和地位,也夠不著這兒。此時在這裏遊泳的人,寥寥無幾,而且彼此間差不多都熟悉。你想啊,上江就這麽大個地方,但凡你有頭有臉,在這裏就能碰上熟人。鄒雲和馮仲進來時,就遇上了往外走的寧妮和鮑克勤等一夥老外。寧妮說她們現在要去小酒吧,還邀鄒雲和馮仲遊泳後也去那裏喝幾杯。
馮仲和鄒雲,從池水裏上來半天了,身上差不多沒有水珠了。馮仲招呼一個服務生,先生,我要的軟中華怎麽還不送來。服務生走過來,彬彬有禮地說,先生您請稍候,這就給您送來。
嗬,看來這裏是要變成別人的家業了,要一盒煙都費勁了。連局長也不稱呼了,改成先生了。馮仲自嘲。
但願交過去,市裏能把它經營好了,別像現在似的,成天淨琢磨著怎麽少賠幾塊大洋。鄒雲把蓋在肚皮上的浴巾,往上拽拽。
地理位置,流動人口,在那限製著,這裏給誰,也不好經營。馮仲說。
那當初,市場調研是怎麽搞的?鄒雲問。
要是往這上說,你得去問漢一局長。馮仲拍打著鼓鼓囊囊的肚皮。
鄒雲知道,當年在討論能源國際飯店這個項目時,部裏的意見也不統一。在這件事上有發言權的蘇南,那時的態度是趨向於不建,可是後來不知怎麽搞的就上馬了。
服務生送來一包軟中華。
鄒雲拿起圓桌上的蕃茄汁,吸了一口。
這陣子,不見你動車了,鄒書記。馮仲問。
鄒雲道,哪還有那個閑心。
馮仲笑笑,側過頭說,鄒書記,你小舅子現在開的是一輛新寶來吧?
鄒雲心裏咯噔了一下,不明白馮仲怎麽會知道這件事?難道上次秦曉妍和小舅子來,他們見過麵?不可能呀!
馮仲又道,鄒書記,有件事,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聽了馮仲這話,鄒雲心裏更不踏實了,就說,馮局長,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看你吞吞吐吐的,把我當外人了是不?
不是,這事件離工作遠了一點,我怕……馮仲把早已熄滅的煙頭,放進煙灰缸裏,你知道你小舅子那輛車,是怎麽來的嗎?
鄒雲說,給人撞了,人家陪他的。
噢!馮仲點下頭,他原先那輛車應該是賽歐吧?
鄒雲已經感覺到,這裏麵有什麽事了,就望著他說,馮局長,這裏頭到底有什麽事?
你也不想想,賽歐換寶來,這世上有那麽便宜的事嗎?馮仲說,鄒書記,我聽說肇事那家公司的後台掌櫃,有可能是畢慶明。
畢慶明?鄒雲呆住了。
我今天跟你打這個招呼,意在讓你鄒書記在上江別出什麽事,你腳下的路可是比我長。馮仲又拿出一支煙,點著了說,不過話又說回來,也許這裏麵沒什麽事,是我多心了。話傳來傳去的容易走板,你現在也不必當個事去想,回頭問問你小舅子,就什麽都清楚了。
鄒雲回想秦曉妍和小舅子來時的一些場景,猛然意識到,秦曉妍那天失態的地方不少,尤其是自己和小舅子一說到車,她就躲躲躲閃閃。按說她那麽喜歡車,沒有理由不往車的話題裏摻和。如今畢慶明的影子,又從寶來車上閃了出來。鄒雲不由得就把這個影子掛到了於副主任打來的那個電話上。由此他認定,現在東能不是有沒有問題的事了,而是這個問題會有多大?看樣子馮仲也有可能陷進去了,隻是深淺程度,還不好猜測。
鄒雲心裏突突了幾下,然後他以東能的問題為背景,又把另一個曾讓他多疑的現象想明白了,就是他看出來這些日子裏,馮仲精神不集中,情緒低落,原來愁結在東能!
鄒雲用眼角餘光,打量了一下馮仲。他問自己,馮仲選擇這個時候向自己透露這個信息,用意何在?說是畢慶明搞的鬼,他難道就能清清白白?說不定,撞車賠車這個買賣,當初就是他指使畢慶明幹的!順著這個思路往下分析,鄒雲認為,真要是馮仲和畢慶明聯手算計自己,並提前設下圈套,那應該說他們對自己一踏進能源局就有了明確的防範意識,而且鋪設的這個伏筆,也具有相當程度的殺傷力。可是,鄒雲也有些困惑,當初他們的後腦勺上,怎麽就能長出那樣一雙洞穿未來的眼睛呢?自己剛來時,並不被大家看好呀!
想到這,鄒雲渾身發冷,因為他感覺到,車的圈套,可不是避孕套之類的小圈套,這不僅僅是賽歐和寶來之間十幾萬差價的問題,這裏潛藏著政治麻煩,抖落出來的話,就是一樁變相受賄案!到那時,自己在能源局所做的一切,還有未來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不說,還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然而鄒雲此時再怎麽想,也不會想到馮仲說的那個公司,其實不是畢慶明的公司,而是他馮仲裝卸私家利益的碼頭,由他妹妹馮英出麵打理往來業務,馮仲的角色是幕後操縱者。剛才馮仲之所以要那麽說,是他認為現在那麽說的分量正好,自己沒必要這就現出真身。那層特別的意思給了他鄒雲,也就達到目的了,料他鄒雲事後也不會去找畢慶明對質。
昔日馮仲在北京給鄒雲製做的這個把柄,確實顯示出了馮仲的精明,以及放長線釣大魚的技能。今年三月五日,馮仲去北京辦事,中午被一個副局長弄到了家裏吃飯。而鄒雲的家,正好就在副局長住的那個樓裏。
飯後,副局長送馮仲,在樓下看見了鄒雲的愛人秦曉妍正從賽歐車上下來。副局長就告訴馮仲,從車上下來的這個女人,就是鄒雲的老婆。馮局長,你們沒見過麵吧?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副局長問。
馮仲想想說,喝酒了,免了吧。沒想到鄒書記家,也有車了!
副局長道,前些天,還沒看見她開,像是剛買的。
過了幾天,馮仲來北京開會。散會後,他就把一個日後用於製約鄒雲的方案,往行動上落實了。撞車這個活,他交給了妹夫樹叢,事後賠償的事,他塞給了妹妹馮英。將要用於肇事的那輛七成新的藍色桑塔納,是馮仲從部裏一個手裏擁有實權的副廳長那兒借來的私家車。馮仲當時想,幹一次是一次,這次行動幹脆一槍打倆,因為送錢巴結副廳長,送的是時候,還行,要是火候不對,就會搞得別別扭扭,而找茬賠他一輛新車,就好打馬虎眼了,也講究。
要說故意撞車這個活,嘴上幹容易,真到了下手的時候也挺難。首先得盯住要禍害掉的那輛車,然後再找合適的地點和時間行動。最後要考慮的,就是撞擊程度。這可是個要工夫的活,刮一下或是掃一下不行,撞得稀哩嘩啦更不行,成事全在一個度的把握上。樹叢辛辛苦苦跟了兩天的梢,才在一家小超市門口瞅準了鄒雲愛人從超市裏走出來這個空當,開著七成新的桑塔納助跑了三十來米,控製住理想的撞擊車速,照著賽歐的小P股一溜煙衝過去。嗵一聲就把賽歐頂到了旁邊的一棵樹上。而這時鄒雲的愛人距離事發現場大約隻有六七步路,撞車的場麵讓她看得明明白白,但又沒有把她嚇傻了。可以說樹叢這一次把活做很出色,哪個環節都是恰到好處。
然而讓馮仲沒有想到的是,鄒雲愛人開的這輛賽歐,居然不是鄒雲家的財產,而是鄒雲他小舅子的。對此馮仲盡管有些遺憾,不過他事後一琢磨,小舅子這個身份,在他埋下的這個伏筆裏,也挺重要,直係親屬,到時對鄒雲的殺傷力,照樣不會輕。
馮仲針對鄒雲製造把柄的動機,多半是源於他的官場直覺。他意識到日後這個鄒雲,有可能跟自己站到一個舞台上較量,那麽先期在這個人身上隱蔽投資,就等於在日後黑暗的世界裏,給自己鋪設了一條通向光明的秘密通道。將來沒事也就算了,隻當是白送給鄒雲小舅子一輛車。可一旦有了事,車上的投資,就能顯現出巨大的回報效應。到那時有嘴難辯的鄒雲,就不能不在乎他的前途。而在乎他的前途,有些事他就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事他還要伸手幫忙,不然大家就走魚死網破這條路。不過,馮仲也清楚,到時拿車跟鄒雲談交易是有前提限製的,那就是不能超出鄒雲的權限,超出了,你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無能為力。至於說馮仲,為什麽要選擇這個時機把車的事,用移花接木的方式告訴鄒雲,馮仲當然有自己的想法。近來,他對東能以及畢慶明的感覺非常不好,總有種災難將至的恐慌。外加王陽自殺、趙新天獲救無望,這些都是導致他心態失衡的直接因素。於是出於本能,也是基於人性較量的一步棋,馮仲把昔日在北京設下的伏筆,略微做了一下修改,把畢慶明拎出來投石問路。他認為在這個非常時期裏,有必要試試鄒雲對畢慶明有沒有特殊反應,東能的幕後事,他到底掌握多少?信息都是從哪得來的?還有北京的有關部門,近期是否有可能針對東能發起海陸空聯合執法行動,實施閃電式全麵打擊?因為他明白,隻要畢慶明平安無事,自己的腦袋就不會搬家。再說鄒雲,他是個聰明人,把話點到了車上,他該怎麽做,他心裏會有數的,裝糊塗對他來說,沒什麽好處……
馮仲單刀直入說,鄒書記,我覺得東能的領導班子有必要調整一下了。我一直管著那裏,局內局外的議論說起來也不少了。趕明兒真要出點什麽事,沒準還就把我也牽扯進去了呢。
鄒雲悶悶不樂地說,我現在哪還有心思想東能的事,一輛寶來,就夠我琢磨的了。馮局長,等我把車的事,弄明白了再說吧。
馮仲對鄒雲的這個態度,還是滿意。他想,等他把車的事弄明白了,今後如何跟自己合作這個問題,他自然也就清楚了。馮仲攏了一下頭發說,人在官場,有些事,就是身不由己!
鄒雲接上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就看你怎麽走了。
馮仲不露聲色地說。記得我曾跟你說過,鄒書記,咱們呐,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隻有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
我操你媽,就沒見過你這麽陰險的東西!鄒雲在心裏罵著。鄒雲嘴上說,我不是也說過嘛,馮局長,到啥時候,我都跟你背靠背,拿大頂一塊兒下地獄!
鄒雲開著招待所所長的紅旗車,連夜趕回了北京。出發前,她給秦曉妍打過電話。
天哪——聽過鄒雲對昔日那場撞車事件的簡單描述,秦曉妍一聲驚訝。
你馬上跟你弟弟聯係,叫他也過來。鄒雲說。
那好吧。秦曉妍怯生生說,那你路上,慢點兒開。
鄒雲用手背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說,行了,我知道,你趕緊跟他聯係吧。無論如何,今晚都要找到他。
我這就給他打電話。秦曉妍說,你一定要加小心。
鄒雲放下電話,去衛生間用涼水洗了一把臉,衝了一包速溶咖啡,吸溜著喝下去,關掉筆記本電腦,拿起桌上的手機,陰著臉走出房間。夜裏十點五十分,鄒雲到了家。秦宇立已經來了,坐在沙發上看光盤,跟個沒事人似的。惹得鄒雲沒好氣地說,你還有心思娛樂?
秦宇立嬉皮笑臉道,怎麽著姐夫,法治國家裏,你還想沒收我的自由啊?
宇立!秦曉妍瞪了弟弟一眼。
沒事,姐,天塌不下來。有人願打,有人願挨。自由買賣,多大點事呢。秦宇立斜了鄒雲一眼。
鄒雲往沙發上一坐,臉色蒼白。
秦曉妍這才想起來,手裏拿著的濕毛巾,是給鄒雲準備的,就送了過去。
鄒雲接過毛巾,擦了幾把臉,往茶幾上放毛巾時說,宇立,你姐說過的話,我就不再重複了。細想一下,這件事不怪你,也不怪你姐,都怪我。這一切都是我給你們找的麻煩。
秦曉妍和弟弟麵麵相覷。
鄒雲說,我匆忙回來,是想跟你們說,這件事不是一般人布下的一般圈套,揭開了就是一樁受賭案件,後果不堪設想。我這是指我說的。宇立,我問你,當初你有沒有給他們留下什麽文字的東西?
秦曉妍緊張地盯著弟弟的臉。
秦宇立關了電視,衝著鄒雲直搖頭。
鄒雲長長出了一口氣,站起來,走到小舅子麵前,拍著他的肩頭說,這就好,這就有回旋餘地了。
你有辦法解決了?秦曉妍問,眼裏一亮。
鄒雲說,試試吧。曉妍,你先把你準備買車的那筆錢……說到這停下來,思考後麵的話,是說拿出來合適,還是借給我更貼切。最後他選擇了後麵的話,直視著愛人道,借給我。
你要幹什麽?秦曉妍訥訥地問。其實她已經明白了他借錢幹什麽,這麽問一下,純屬心疼錢的本能在表現。
鄒雲道,宇立,你明天拿著這筆錢去找當事人,看看能不能在兩輛車的差價上,把這個事解決了。
非要這樣嗎?秦宇立問,表情很不情願。
什麽非要這樣不非要這樣?鄒雲一臉氣色說,現在拿錢要是能擺平這件事,咱們就謝天謝地了。哎對了宇立,你神通廣大的鐵哥們不是多嗎,你處理不明白的時候,你可以借他們一把力嘛。
秦曉妍看看鄒雲,望望弟弟,咬了一下嘴唇說,宇立,你就照你姐夫說的,去做吧。明天一早,姐去給你取錢。
秦宇立抬起頭,眯縫著眼睛打量鄒雲,姐夫,問你一句,你在上江就沒有小金庫什麽的?你去了快有一年了吧?就沒人給你送點?既然你剛才說了,這件事都是你惹的禍,那你總不能鐵公雞一毛不拔吧?我姐攢那點錢,也都是從牙縫裏摳出來的。再說你也不能讓你小舅子,把你看成一個吃白飯的領導吧,你說呢姐夫?
鄒雲下意識看了愛人一眼,蠕動了幾下嘴唇,沒說出話來,腮幫子上的肌肉抽搐著,咯咯吱吱的磨牙聲,聽著讓人肉麻。
秦曉妍突然淚流滿麵,撲過去捶打秦宇立,你怎麽這樣呀宇立,都什麽時候了,你還不懂事呀!你難道要毀了姐姐這個家?
秦宇立一動不動,臉上冷若冰霜。他說,姐,我聽你的話,明天我就去辦這件事,你別哭了。不過你的私房錢,我不要。
不要不要,你個月光族,哪來的錢?秦曉妍抽噎著說。
你別管姐。秦宇立甩了鄒雲一眼,目光極具攻擊意味。我就是去借,也不會衝一個女人開口!說完,梗著脖子走了,深更半夜的把門摔得山響。
鄒雲仰起頭,嘴裏嗬嗬著。
秦曉妍把一隻手,搭到他肩膀上,小聲說,你別怪他,宇立的德行,你也是知道的。等到明天,他就沒事了。我跟他一塊去辦這件事。
鄒雲閉上眼睛,把她摟到懷裏,正在怨恨著的心,刹那間就軟了。紅著眼圈說,對不起曉妍,我也是不冷靜。明天你替我,向宇立道個歉。不早了,我還得趕回去,明天電話聯係吧。
要不,今晚就別回去了。秦曉妍望著他的臉說,太晚了,你情緒又不穩定,我擔心你……
沒事。他說,拍拍她的頭。
她離開他的身子,久久地注視著他。他被看得有些不自然。那我開車送你!
他一愣,上下打量著她,半天才說,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
那我陪你回去,這樣行吧?
他又是一愣,跟著心酸起來。他控製著情緒,他不想在今夜,在秦曉妍麵前流出淚水來,盡管他現在很想流淚。
明天的事,還得你操心呢。他說。
她咬著嘴唇,點點頭,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鄒雲看不下去了,把頭扭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