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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午後溫暖的陽光,從兩幢樓房的縫隙間,潑到了能源局機關大樓。此時小會議室裏氣氛壓抑,工齡買斷領導小組全體成員的臉色,不是死氣沉沉,就是麻木不仁,或是多雲轉陰。匯總全局三十六家處級單位買斷摸底情況,得出了這樣的數據:有買斷意向的職工約九千人,占全局職工總人數近六分之一,這其中幹部兩千餘人,大專以上學曆近兩千人。照這個意向人數粗略算一下,能源局將要支付的買斷費用在九個億左右,而能源部當初限定的可操作人數,上限不得突破六千人,啟動資金則不能超過六個億。在這個前提下,部裏才會一次性補貼能源局三個億。大家麵對這樣一組數字,都有點措手不及。因為前些日子的報表顯示,全局有買斷意向職工人數,還不到五千人。當時領導小組全體成員,還都為這組數字發愁呢,琢磨著怎麽去湊夠六千這個數。現在情況突變,從底線上又漲出了三千人,領導們現在又為超員叫苦不迭了。

  馮仲剛從哈爾濱回來,雖說此行沒有兩手空空,可那點收獲,也就是幾根稻草的份量,離他帶到哈爾濱的理想數字,差著不是十萬二十萬的事。再加上王陽兒子的事纏在心上,回來後臉色繃得一直就沒鬆快過。今天在這個會上,他不怎麽開口不說,別人說話時,他還老是走神,走到王陽那張寡婦氣十足的臉上。

  昨天下午四點多鍾,馮仲在辦公室裏找出那本記錄著他去年春節走訪足跡的影集,翻著翻著,也說不清到底是被怎樣一種情緒驅使著,忽忽悠悠就往王陽單位打電話。還好,這個電話沒有拐彎,直接打到了他要找的人手上。馮仲問王陽,晚上有沒有事,想請她出去吃飯。

  你這麽忙,有空嗎?王陽問,興致不高。

  馮仲思忖道,那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現在在地礦二所辦事呢。五點半,你打個的,到市體育館門口,我順路經過那裏。

  王陽的聲音,遲遲沒有傳進馮仲的耳朵。

  馮仲捏緊一隻拳頭問,市體育館正門,你知道吧?

  我知道……王陽說,聲音顫顫巍巍。

  市體育館離市區比較遠,坐落在西南方向的城鄉結合部上。放下電話,馮仲拿起桌上的影集,掂了掂,就放進了鐵皮書櫃裏。站在辦公桌前,點了一根煙。煙抽到一半時,有電話打進來。接起來一聽,氣就不順了,硬梆梆地說,你這是在上江,還是在香江啊畢總?

  嘿嘿,馮局長,我剛回來。畢慶明好聲好氣地說,馮局長,您晚上有安排嗎?沒安排的話,我請馮局長吃個飯,主要還是想把工作匯報一下。

  馮仲不冷不熱地說,你能平平安安地回來,我就放心了。今晚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吧,明天上午,你到我辦公室來。

  也好,也好,馮局長,那我就明天上午八點,準時到你辦公室匯報工作。那天從哈爾濱飛到北京,馮仲沒有馬上回上江,而是去了部裏探聽東能的風聲。晚上,他拉了幾個有交情的廳局長,還有紀檢組的一個副處長,一猛子紮到喜來登大酒店,連吃帶玩,折騰出去八千多塊錢。從這些人嘴裏,馮仲沒聽到有關東能和畢慶明的什麽麻煩消息,憂心忡忡的心,這才穩當了一些,借著酒勁還唱了一首前蘇聯歌曲《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馮仲掐著鍾點,邁出了機關大樓,走向停在花壇旁的一輛黑色別克。這輛黑色別克的屬性,一時還很難定位。平時就停在花壇邊上,偶爾馮仲開開。有時局辦宋主任也摸摸。至於其他人,就貼不上別克的邊了。馮仲在去哈爾濱前,至少有十幾天沒摸過別克了。但他發現車很幹淨,在夕陽的照耀下,折射出來的亮光,分外刺眼。他習慣性地回頭望了大樓一眼,然後拿出鑰匙,打開車門,坐進去。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身子往後靠了靠,駕車的感覺,刹那間就被他找到了。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喘了一口粗氣。

  車子出局院大門時,眼裏有數的專職保安,挺直身子,敬了一個禮。馮仲按了一下喇叭,上了康明路。現在別克是迎著晚霞飛馳。

  是你的嗎?王陽手裏舉著一件白色襯衣,揚著頭問四層房間窗台上探出來的一顆腦袋。

  馮仲癡癡地望著被晚霞染得透明的王陽,半天沒回過神來。直到王陽揮動了手裏的襯衣,又問了一聲是你的嗎,他才本能地從幹澀的嗓子眼裏擠出一聲,是我的,我這就下去取。

  你不用費事了,反正我也要上去,我給你帶上去吧。王陽的身子晃了一下,馮仲一陣眼暈,心魂飄蕩。

  那謝謝你了!馮仲衝王陽揮了一下手,臉上一陣發熱。

  離開窗口,馮仲身上的血,直往腦袋上湧。那種膨脹的感覺,就像是他剛剛與王陽明確了什麽特殊關係似的,胸口上的嗵嗵聲,讓他把自己都嚇著了。他在屋子裏來回走著,耳朵卻留意著走廊裏的動靜。後來他停止了走動,目光落在門口那張空床板上。同屋那個來自江西的小夥子幾天前因母親去逝,提前離開了。他把左手捂在心口上,問自己,這麽衝動,到底想要幹什麽?就要結束取經生活了,難道在這最後幾天裏,自己還要……

  馮仲開始回想過去近六個月的時間裏,自己對這個叫王陽的服務員,並沒有產生想這樣或那樣的非分感覺,加之平日裏忙忙碌碌,也確實沒閑工夫動這個女人的心思。隻是覺得她是一個有點含蓄的女人,不怎麽愛說話,收拾房間按時細心,其他就沒什麽印象了。甚至連她這會兒是姑娘還是媳婦,都說不清楚。

  然而再硬挺的漢子,又能在沙漠裏獨行幾日?離家近六個月的馮仲,這時在生理上的饑渴,多說少說都到了極限,絕不比一個冒險家在沙漠裏獨行幾日的滋味好受。所以那天王陽一進他的屋,就被他兩條有力的胳膊捕獲了,嚇得王陽還沒來得及弄清是怎麽回事,說話的器官,就被馮仲熱乎乎的舌頭占領了。接著是她一隻飽滿得幾近失去彈性的乳房,被馮仲一隻勁頭十足的大手擒獲。

  在馮仲嗬嗬喘息著變換招數的過程中,王陽的身子試圖與他分開,手腳也做出了幾個連貫的配合動作。但隨著馮仲一隻勇往直前的手,越過她緊繃繃的小腹,直達她那片像是被春雨滋潤過的處女地,她的兩條胳膊一下子軟了。軟得像兩根藤條,纏繞在他粗壯的脖子上,腳下頓時沒有了實實在在的感覺。像一具稻草做成的女人,被一個渾身散發著熱氣的男人,輕而易舉就抱到了床上。在沒有任何語言的引導下,下身那扇緊閉了二十多年的神秘之門,哐當一聲,就被撞開了。一件不明物體,一點也不客氣,直刺進來。在縱深的路上頻頻抽動,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處女綻放,在她的每一根神經末梢上,嘰嘰喳喳地怪叫。馮仲就這樣在一個姑娘的處女地上,播種下了疼痛,還有一場苦澀的夢!

  現在這個叫王陽的女人,就站在體育館的正門口,用她瘦弱的身軀,接著上江天空灑下來的晚霞。馮仲眼裏,一點興奮色彩也沒有,因為他感覺站在晚霞裏的王陽,就像一株被人割去了果實的向日葵。他緩緩地踩住刹車,斜過身子,替王陽打開了右邊的車門。

  馮仲一腳油門下去,就把沉默不語的王陽,拉到了離上江市三十公裏的華橘鎮。進了一家門臉不錯的上海菜館,登上二樓,要了一個小包間。此前馮仲沒來過這裏,倒是有幾次路過。他聽人說這兒的本幫菜正宗,廚子是上海來的名廚。再就是這裏離上江遠,想必離是非也要遠些。

  馮仲讓王陽點菜,王陽就說隨便,吃什麽都可以。

  馮仲立起手中的菜譜,看了幾行後,目光就越出了菜譜。他沒想到這個女人的臉,會如此沒有光澤,眼袋垂得讓人心酸,眼角的魚尾紋,清晰得像是木刻作品,醒目的顴骨,越發使她這張臉顯得憔悴了。抑鬱和衰老的氣息,時時從她臉皮下往外浸透。苦難賦予生命的沉重,在她這張臉上表現得真實可信。

  馮仲後背嗖地冒出一股涼氣,忙不迭從菜譜上頭,把驚訝的目光縮回來。馮仲沒怎麽用心,就把幾道菜點到了桌子上,還有兩盒匯源果汁。

  盡管心裏酸楚也別扭,可馮仲還是能通過布菜之類的小舉動,把真實的心酸感受,竭力掩飾起來。馮仲說,新天的事,等上幾天就差不多了。

  王陽咬著筷子頭說,我正想著,這一兩天裏打電話跟你說說呢。新天這孩子,實在是不聽話。他現在又不想上班了,就惦著買斷,唉——

  嗯……馮仲接話道,我看這樣也不錯。拿上一筆錢,自己去幹點什麽,興許比上班有出息呢。年輕就是資本嘛。年輕人還愁身邊沒有機會?我盡管沒有見過趙新天,可我聽人說,他腦子夠機靈。

  唉,他的精神頭,要是都用到正地方,我也就不操心了,更……王陽看著馮仲,搖了搖頭,沒再把話說下去。

  買斷的事,不會再往後拖了。快的話,也就這幾天吧。馮仲說,拿起桌上的小熊貓,抽出一根。

  就怕到時人家找他麻煩。王陽軟綿綿地說,再次看了馮仲一眼。

  馮仲會意,笑道,問題不大。真要是卡在了哪裏,到時我去疏通吧。

  王陽點點頭,長長出了一口氣。

  馮仲望去,發現王陽的眼圈有點潮濕,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液。

  鄒雲見大家的表情,都跟挨餓似的,感覺身上的勁也不夠使了。但他明白,在這個積水的節骨眼上,自己不能像他們這樣,把心裏的歎息,都弄到臉上來。就算骨架被壓出了吱呀聲,也要撐住這身肉。因為自己畢竟是買斷領導小組組長,自己的臉色要是敗了相,局麵就不好控製了。等這個會結束,指不定會傳出什麽小道消息呢!在眼前遇到的這個小坎兒上,鄒雲算是領教了老謀深算的涵義。怪不得那會兒,馮仲非要把這個領導小組組長推過來,敢情他把小組長這副擔子的斤兩,早就在心裏掂量得差不多了。馮局長,看您半天不吱聲,想必是有了什麽妙招吧?鄒雲開了口,試著拿馮仲找轍,打算把眼前的被動局麵往他身上過渡一下。

  馮仲現在已經把王陽放到後腦勺去了。他接上一支煙,P股在椅子上蹭了一下,把大家看了一遍,抻了一下襯衣領子道,我說鄒書記,難得你現在還有心情開我的玩笑?我要是有本事把九千人變成六千人,那我就不在地球上混了。

  鄒雲樂嗬嗬說,馮局長,您越是謙虛,我這心裏,就越是有底。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聽出鄒雲跟馮仲打哈哈了,就都本能地精神起來,目光在鄒雲和馮仲臉上尋寶似的來回晃動。馮仲抹了一把額頭道,元宵是白的,這是眼睛裏的事實。咱們就是再犯愁,也不能拿舌頭從這九千人裏刪除三千人吧?鄒書記,要叫我說,還是以咱們買斷工作領導小組的名義去部裏匯報一下,這樣比較妥當。聽聽部領導的看法,也許九千這個數部裏能接受呢。

  鄒雲注意到了,雖說馮仲剛才一直在溜號,但他的魂沒散。一張嘴,便把堆積在會議桌上的問題,呼呼幾下,就吹到了自己身上,連一粒碴兒都不剩。鄒雲想,以買斷工作領導小組的名義是什麽意思?還不就是讓自己獨自抱著麻煩,去部裏找不痛快?九千人,這個數字擱到部領導耳邊,部領導還能給自己好臉色看?人家去部裏匯報工作,都是扛著碩果,背著成果,閃亮進京。誰會主動送去一枚又苦又澀的青果?那不是缺心眼是啥?好啊馮仲,你這就跟我玩心眼了,咱倆以代理的身份,這才合作了幾天呀。你就耐不住性子了,拿著能源局的麻煩,罰我鄒雲一個人撲點球。你這一腳,比當初黃處長在背後絆我那一下,內容也少不到哪去!

  馮仲望著鄒雲,似笑非笑,慢吞吞說,鄒書記,你看今天的會……

  鄒雲揚起臉,意識到會開到這個份上,也就沒理由再把大家按在這裏活受罪了,就走過場問了其他人,還有沒有話要說,見沒有人應聲,他宣布散會。

  夜幕徐徐降臨,開發區裏的夜生活,在閃爍的霓虹燈中旋轉起來。空氣中混合著果樹和燒烤的氣息。亮著空車指示牌的出租車,見到行走的人,就打喇叭招攬生意,一聲接一聲。路燈下,可見閑人揚著脖子,饒有興趣地看著貼在水泥電線杆上的小廣告。在南區通京路北段上,古香古色的龍人會館門前,懸掛著六盞大紅燈籠,兩尊漢白玉石獅子,在紅色光暈裏平添了幾分威猛。不大的停車場內,擠滿了各種小轎車。從牌照上看,除了本地本省外,還有來自北京和天津的。可見這個龍人會館,還是蠻有磁性的。在會館的醉仙居內,鄒雲陪著寧妮、鮑克勤,還有鮑克勤的一男一女兩個同鄉,圍坐在一張木方桌前,慢悠悠喝著威士忌,說著英語和漢語。

  下午,那個讓鄒雲心悶的會散場後,鄒雲剛回到辦公室,就接到了寧妮打來的電話。邀請他晚上到龍人會館相聚,說是來了兩個鮑克勤的老鄉。鄒雲沒心思應酬寧妮的這個場,一來是今天的會開得鬧心,二來惟恐再惹出什麽黃段子來。然而當下就拒絕寧妮,也是件不禮貌的事,於是他就找借口搪塞了一下,讓寧妮稍後再打電話來。

  鄒雲今晚有意去龔琨家,於是就給龔琨發了一條短信息:有事,回我電。可是鄒雲左等右等,就是不見龔琨回信息,急得他幾次想打龔琨的手機,直接跟她對話。然而就在他三心二意的時候,寧妮又把電話打進來了。情緒起伏的鄒雲,這一次有點像跟誰賭氣似的,一開口就應下了寧妮的邀請。後來在去開發區的路上,鄒雲收到了龔琨發來的短信息。龔琨說剛才處理一個心肌梗塞病人,不便回信息,問他有什麽事?

  等專車停在了龍人會館門口,鄒雲下了車,囑咐司機不要來接他了。鄒雲見自己的專車走遠了,望一眼龍人會館的牌匾,打通了龔琨的手機。他先告訴她,自己本打算今晚去她那裏,可現在卻是在開發區。接著說了為什麽來到這裏,語氣裏流露出不情願的味道。

  龔琨勸他瀟灑一些,別老是想著以前那檔子事。多接觸一些外國人,也是件開闊視野的事。臨了說,應酬完了,你要是不嫌累,就過來。

  鄒雲放下酒杯,聽寧妮繼續高談闊論。寧妮的臉色,已經摻進了威士忌的度數,眼睛裏亮晶晶,比劃著說,鄒,你們國家企業的管理體製、用人機製,還有市場開發手段,都遠遠比不上佳德集團。他們這次與威加斯公司簽訂的遠程可視會議傳輸控製係統合作意向,是不是大手筆?夠不夠氣派?

  鄒雲點頭說,一百二十萬美元,我相信是物有所值,寧妮女士。其實今天到場沒一會兒,鄒雲就明白了,寧妮擺的是鴻門宴。這個精明的女人,拿著佳德當跳板,伸手夠自己手中的權力,拐彎抹角靠近能源局,幫桌上這兩個美國經銷商推銷高科技電子產品,扮演了一個國際掮客的角色。鄒雲心裏感慨陣陣,看來寧妮對當下中國的官場和商場,已不再是個邊緣看客了。她已經悟出了官人和商家,使用怎樣的握手技巧,才能把一宗甚至是幾宗互利交易完成,並試著抓住眼前的機遇,把她對官商兩家的悟道,用於實踐操作中來。從這一點上說,這個加拿大女人,在生意上的悟性,遠比她在男女問題上的感覺要高。否則的話,那場胎兒鬧劇,也就不會發生了。

  憑心而論,寧妮今天推銷的這種高科技電子產品,鄒雲前年陪同蘇南去德國考察時,聽一家跨國投資公司介紹過,明白企業要是都配備上這種先進的高科技產品,尤其是像能源局這樣的企業,下屬單位遍布全國各地,有了它就省事了,管理手段也上台階了。再開全局性會議時,局基地以外的與會人員,就不必辛辛苦苦往上江跑了。守在一個大屏幕前,就能把主會場的氣勢和會議精神,看在眼裏,裝進腦子裏。時效性強不說,光是差旅費這一塊,就能節省出一大筆來。鄒雲來到能源局後,在一次能源科技進步專題會議上,動過辦公現代化的腦子。怎奈自己是書記,不管這一路事,亂插手不合適。再從錢上說,往現代化自動辦公上投幾千萬,對能源局來說,雖不是件傷筋動骨的事。可要是動用外匯,能源局就沒有多少自主權了,得到部裏去申請。到時出東門進西門,手續就夠你跑一陣子。在這一點上,能源局確實沒法與民營企業相比。

  寧妮一笑說,美元不是關鍵問題,關鍵問題是你們國家企業領導人的觀念陳舊,這裏不開竅,鄒書記。說到這,她用手指頭點著太陽穴,兩個肩頭往上聳了一下,內力製造出來的慣性,引發了她胸前一片顫動。

  等我有了美元,我首先考慮買你推銷的產品。鄒雲攤開兩手說。

  鮑克勤使用英語插話,能源局,威加斯公司,友好合作!把兩個大拇指,輕輕對接到一起,藍眼球嘰裏咕嚕地轉著。另一個中年美國男人,趁機也用流利的英語把合作的實惠內容,說到了桌麵上。鄒先生,我們可以邀請您太太去美國訪問,紐約、華盛頓、芝加哥、舊金山,都可以去的。

  鄒雲噘著嘴,笑而不語。意識到經濟全球化時代,不管是白皮膚黃皮膚黑皮膚,經銷商們原始意味濃鬱的營銷手段,諸如拉攏腐蝕,行賄受賄,美女纏身,看來是大同小異,版本接近,很難說誰的特色鮮明。

  寧妮衝鄒雲擠一下眼睛,鄒,到時你的傭金,他們支付美元。

  那個一直沒開口的胖女人,這時舉起酒杯,用生硬的漢語說,合作,幹杯!

  鄒雲舉起酒杯道,來日方長,幹杯!

  酒桌上的推銷話題擱淺以後,為了刺激一下都不大興奮的神經,他們離開了木桌,去那邊玩沙狐球。

  鄒雲在九點二十分左右,獨自從龍人會館走出來,揮手叫了一輛出租車。

  淺灰色鐵皮防盜門,在短促而輕微的咿呀聲中合攏。鄒雲顧不上換拖鞋,就一把將穿著荷葉綠色浴衣,散著頭發,目光含情,性感逼人的龔琨攬進懷裏。

  龔琨用柔軟的舌尖,把他那條貪婪的舌頭,頂回他酒氣熏人的口腔,一隻手在他飽滿的P股上捏著,說,威士忌好難聞。今晚在寧妮麵前,你沒怯場吧?

  差一點。鄒雲的嘴往前一拱,還惦著把舌頭插進她的嘴裏。

  好了,別鬧了,趕快換鞋。正給你泡我下午才配製出來的保健茶。龔琨閃開他的嘴說,剛三十幾歲,就操起了十幾萬人的心。你這身體狀況,跑得了亞健康才怪呢?

  鄒雲鬆開手,扳住她的肩頭,盯著她眼睛問,怎麽就斷定,我今晚準來?

  那你又有什麽理由不來呢?唔,要是那樣的話,你倒是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你被寧妮小姐拿下了,把過去那一場假戲裏的內容,真幹了。龔琨用一根手指,在他濕潤的唇上沾了一下。

  鄒雲兩眼使勁瞪著,一臉怪異的笑。鄒雲換鞋時,就感覺周圍除了有龔琨的身體氣息,似乎還有另外一種味道。他吸了幾下鼻子,認為自己對這種味道並不陌生,可一時又說不準確,就懷疑地看了一眼剛剛脫下來的皮鞋,意識到那個氣味,不是從自己鞋子裏出來的。

  龔琨把鄒雲的西服掛到衣架上。鄒雲則一扭身,躺到沙發上,哼哼嘰嘰地說,龔大夫,能不能先給咱捏幾個,渾身發酸呀。

  龔琨走過來,坐到沙發邊上說,哎呀鄒書記,你還沒交公糧呢,怎麽就疲軟成了這樣?

  鄒雲閉上眼睛說,液體公糧是沒交,可是這精神公糧,已經交出去了。龔大夫,今天能不能也讓咱享受一下你的五三式保健按摩呀?從第一次走進龔琨家到現在,鄒雲還沒有享受過龔琨的五三式保健按摩。上一次來,鄒雲有心讓她露一手,可話到嘴邊又收回去了,覺得龔琨不主動獻藝,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不便的說法?鄒雲此時要求享受五三式保健按摩,跟他今晚的酒量有關係。他現在被威士忌搞得挺興奮。而剛才在龍人會館裏,他還不這樣呢。看來這洋酒,確實是在後勁上拿人。

  龔琨慢條斯理地說,我的五三式,必須先藥浴,才能做。懂不,小夥子?

  鄒雲睜開眼睛,一臉失望地說,原來如此——

  龔琨站起來,抓住他的一條胳膊,拽著說,起來吧,鄒書記。小女子今晚有別樣愛心奉獻。欲望受到打擊的鄒雲,情緒有所下降。可經龔琨這一番T情,身上的血又快速湧動起來,夾在兩條腿中間的那個物件,也隨之在暗處施展威風。

  龔琨拉著身子彎曲的鄒雲,一臉故弄玄虛。把他拉到衛生間門口,推開了那扇緊關的磨砂玻璃門。一股中草藥的澀香味,伴著熱氣,翻騰著撲過來,把鄒雲的嗅覺神經,衝擊得都有點招架不住了。他打了一個噴嚏,心說怪不得剛才在門口,聞到了一股熟悉但又說不出來的味道呢。原來是水泡中草藥散發出來的氣味。

  他扶住門框,盯著長條浴盆,猜想幾十種中草藥的藥性,這會兒已經入水了,不然多半池浴水不會呈現出如此的鏽紅色。他回過頭,望著兩眼裏迷霧重重的龔琨,再次把她攬進懷裏,讓她那兩個已經沒有能力再像少女那樣堅挺的乳房,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口,下巴頦使勁抵住她的後脖梗。

  她把胳膊繞到前麵,解開他的褲帶。丈藍色西褲,刷一下就退到了他腳麵上。鄒雲入池。他這是第一次泡中草藥浴,心情又激動又惶惑,因為眼前總有一條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晃動。他明白這個影子是誰的,盡管此時此刻他不情願承認,可他還是在心裏,叫出了蘇南的名字。

  為了從心慌的感覺裏逃出來,鄒雲問,你們醫院對這次買斷工齡,都有什麽看法?

  龔琨把茶杯放到浴盆邊上,攏了一下眼前的頭發道,反映平淡。醫院這種地方,人們的心態,曆來比其他單位的人平穩。能源局再怎麽著,也得有人生病,有人住院。現在吃專業飯的人,差不多都是這個心態,不談錢,誰身上都沒勁。

  鄒雲翹著腿說,也是,從匯總報表上看,你們醫院,隻有六個人想買斷。

  聽說,買斷的人超額了,局裏正為此犯愁呢?龔琨說。

  你聽誰說的?鄒雲挺當回事地扭過頭,看著龔琨。

  如今還有保密的事嗎?龔琨說,笑了一下。

  鄒雲歎口氣說,擔子壓到我身上了。一想這事我就愁,怎麽去北京說呢?

  那你不會先給老爺子打個電話,通通氣什麽的?龔琨說。

  一開始,龔琨在鄒雲麵前,稱呼蘇南老爺子,鄒雲聽著別扭。後來慢慢就聽習慣了,偶爾也跟著叫老爺子。

  對啊。鄒雲猛地坐起來,把一池子水,弄得嘩嘩啦啦。我幹嘛非得跑到北京去呢?先聽一聽老爺子怎麽說。

  他抓過龔琨的手,捏著說,看來常在領導身邊,是能學到東西。

  龔琨突然抽出手,板著臉說,你什麽意思嗎?我怎麽聽著那個勁呢?鄒書記,你不會把我這麽一個弱女子,當成你的官場資源來開發吧?要是那樣的話,你可就傷了我的心。

  鄒雲並沒有意識到剛才說的話有什麽所指,無非就是話到嘴邊,隨便往外一送的事,哪曾想龔琨會因此不高興,這讓他臉上有些難堪。他在心裏問自己,她對自己那句並不複雜的話,怎麽就如此敏感呢?

  現在什麽聲音都沒有了,兩個人粗細不勻的喘息聲,真切地交錯在空氣裏。

  他心裏一顫,禁不住在他們之間並沒走出多遠的情路上東張西望,漸漸感覺到與她膩在一起的那些夜晚,彼此間表現出來的不是激情,就是溫存,雙方都拿出最光潔、最多情、最體貼的一麵融入到對方的渴望裏,似乎沒有時間去麵對現實,麵對讓人頭疼的具體問題,就更不可能在銷魂的纏綿中,提醒對方去考慮今天的所作所為,會不會給明天的生活造成什麽收拾不清的局麵,就那麽今朝有酒今朝醉。尤其是自己,為了回避一些終歸要麵對的事實,還把在她身上找到的美妙感覺,假模假式引入到官場上去,為自己的越軌行為找轍。享受婚外情,卻不願麵對婚外情這個事實,用懦弱的虛偽包裝潛在危機的真實。

  怎麽,生我氣了?她歪著頭問。

  哦,是太舒服了。他應答,張開嘴,試圖展示一下舒服的感覺。

  她俯下身子,臉貼到他臉上,右手伸進浴盆,手掌做了一個小勺,舀起一捧藥水,舉到他頭頂上。然後讓藥水從指縫裏,細線一樣往下滴落。

  他被她的這個慢動作,刺激得一動不動。露出水麵的皮膚,眨眼間就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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