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淩晨一點,莫可可獨自回家。
約會結束時,鬱林要送她回來,因為她喝了點酒。鬱林送她回去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出於關心,二是可以製造曖昧,她當然明白。她是自己開車過去的,所以以此為由堅持自己回去。雖然她喜歡鬱林,但沒有發展到跟他同居的地步。骨子裏,莫可可還算是傳統的女子。
她把車開到地下停車場,她的車位很裏麵。停車場很大,燈光昏暗,而且好幾個燈泡都壞掉了,她便拿出手機照明。她的高跟鞋在深夜的地下室聽起來格外響亮,在空蕩蕩的停車場裏帶著回音,聽著聽著她就開始害怕了,仿佛踩著高跟鞋的是另一個女子,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而不是她自己。
經過幾輛車時,她無意中看到車子的反光鏡裏,閃爍一雙冷森森的眼睛,她尖叫了一聲,然後狂奔起來。
出了停車場,就是她的那幢公寓樓,樓下的鎖有點壞掉了,她好不容易打開了卻關不上了,她詛咒著物業管理。然後直奔樓上,她住的是五樓,沒有電梯。這幢樓是舊式公寓,樓道窄小,上麵是感應燈,亮的時間極短。她幾乎是一口氣跑上去,樓道的燈亮著又飛速閃滅。
當她打開了房門,狠狠關上門的那一刻,分明看到樓道的拐角處,有一個黑色的影子。
2
莫可可把桌子上的相框拿了下來,那是她與前男友在海邊公園的合照,她把它揣在懷裏。一年前的今天,她沒完沒了的嘮叨:“趙克,我們在一起三年了,你是不是厭倦我了,如果是,我們分手吧。”
沒想到,趙克真的點了點頭:“我們分手吧。”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留下莫可可在冷風中發呆。然後他就像在地球上消失了一樣,她再也找不到他。
莫可可像往常一樣,來到那家咖啡館,這是她與趙克來得最多的地方,她總以為他有一天會回來找她。但是,一年過去了,他毫無音訊。
莫可可坐在老位置,新來的服務員是一個帥氣的男孩,他給她端上了一杯意大利咖啡,她有點驚訝地看著他。他笑笑,指了指吧台:“她們說你喜歡喝這個。”
她也笑了,朝吧台點了點頭。
此刻,她在等人,等這個叫鬱林的男人,如果感情可以替代,她想鬱林是唯一可以替代趙克的男人。他本來是她的客戶,認識一年多了,一開始他就追求過她,因為趙克,她沒動過心。但現在,她是那麽迫切地需要一個男人的關愛,那個舊公寓的一切都讓她害怕,所以,她答應他的所有約會。
鬱林來了,捧著一束向日葵,這使他看起來有點怪異。因為很少有人會送這種花,但莫可可明白,她最喜歡的植物就是向日葵。
鬱林點了瓶紅酒,他舉著紅色的杯子,說:“可可,你在我的眼裏始終是一個特別的女子,有一種漫不經心的美。”
莫可可猛吸了一口酒,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讚美的話了,自從趙克離開後。那些可疑的影子讓她害怕,讓她神經衰弱,患上了失眠症,但又不敢告訴鬱林,怕他感覺她精神失常。
她這次故意把自己喝醉,想要一次徹底地放縱。隻是很快她又心神不寧了,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出現了,她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她看了看周圍,人很多,卻沒什麽可疑的人。
“你怎麽了,臉色有點難看,不舒服嗎?”鬱林關切地問道。
“我們回去吧。”莫可可搖了搖頭。
莫可可坐在他旁邊,這個英俊的男人,讓她有種想靠岸的感覺。他並沒有啟動車,而是一直看著她,他的眼神逐漸曖昧起來,莫可可感覺心裏發癢。鬱林的臉終於湊了過來,溫厚的唇讓莫可可的心開始發燙,他們抱在一起親吻著。
“砰”的一聲巨響,他們嚇呆了。隻見車窗出現了一個窟窿。那些玻璃碎片濺到向日葵上,有一種殘缺的美。而莫可可又一次在反光鏡裏看到那雙冷森森的眼睛,一閃而過,她打了個寒噤。
“鬱林,我跟你回去。”她從來沒像現在這麽堅定過。
3
鬱林住的是落地式房子,屬那種歐式小別墅,周圍植林茂密,乍一看,這房子像是隱於樹木之中,雖然環境很幽靜,但看起來難免顯得冷清。
前麵有一個小花園,紅豔豔的薔薇爬得滿園都是,房子的周圍有好幾棵無花果樹,散發著一種特有的清甜味道。
他把她帶到四樓,她看到客廳裏掛著他與一個女人的婚紗照,那個女人高挑,漂亮。她盯著他,聽他解釋。他邊泡茶邊說:“她是我的妻子,她在一年前跳樓自殺了。”
莫可可感到心裏有一股寒意在升騰,她強作鎮定,指了指窗口:“是不是從這裏跳下去的?”
“不,是從陽台。”
莫可可緩緩地走向陽台,向下望去,隻見下麵有一顆高大的無花果樹,而此刻風很大,呼呼地刮著,樹在嘩嘩地響,整個都在搖晃著,像一個女人的悲鳴。這時,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肩,她尖叫了一聲。
鬱林手裏的牛奶晃出了大半,撒了她一身:“你怎麽了?臉色這麽蒼白。”
莫可可搖了搖頭,她感覺自己周圍隱藏著什麽可怕的東西,具體是什麽,卻又說不上來。難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但她現在想努力去弄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她為什麽會自殺?”她盯著他的眼睛,想要把他的內心看穿。
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我們結婚後,她懷孕了,十個月後還不見胎動,解剖出來卻是個死嬰,後來她老是拿著枕頭當嬰兒,給它穿衣服,甚至灌牛奶,還常常站在陽台上,對我大叫,說孩子在無花果樹上跳來跳去。我當時嚇呆了,請來了醫生,醫生說她精神受了刺激,出了點問題,給她吃了些藥,暫時讓她安寧。後來,她就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莫可可聽得全身發冷,鬱林輕輕地抱著她:“別害怕,有我呢,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他溫柔地親吻著她,她的呼吸慢慢平靜下來。而她的目光卻停留在婚紗照的女人身上,她穿著暗紅色的旗袍,神情自若,而那雙眼睛卻是那麽幽怨,直直地盯著她,仿佛恨她搶去了她的男人。
莫可可閉上了眼睛,她不能再讓自己想象,不然自己會瘋掉的。鬱林牽引著她的身體,她卻沒有任何感覺,第一次,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與靈魂離得那麽遠,遠得像是分離了很久,很久。
4
莫可可暫時住在鬱林的別墅裏,因為這裏跟她那幢舊公寓比起來,她感覺要舒心的多,因為這裏至少還有鬱林陪著她。
鬱林的保姆,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衣著樸素,看起來很幹淨,皮膚素白,五官也精致,是個不失風韻的女人,年輕時肯定相當迷人。隻是她有點奇怪,好幾天莫可可打開臥室的門,發現她就站在門口,嚇了她一跳,而保姆卻笑著說:“這幾天發現了一隻老鼠,我怕躥到你房間,所以到處找。”
鬱林忙於事業,偶爾也會不回來,或者回來得遲,而有保姆在,莫可可也寬心得多,還可以找她聊聊天,或許對鬱林可以了解得多一點。
她們在客廳看電視時,她問她:“鬱林以前的妻子,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保姆歎了一口氣:“她命不好,小時候家境不好,過得很苦,而林先生卻很喜歡她,於是便嫁了過來,林先生對她很好,她也很會打扮自己,很招人耳目,與討人歡心,隻是她卻生了個死嬰,後來精神錯亂,跳了樓,真可惜。”
“那麽,他以前有沒有什麽女人?”
“有,他們關係很好,而且相處了五年,隻是他們去攀岩的時候,她的保險帶鬆動了,從山崖上掉了下來,但是,卻一直找不到屍體。”
“你是說……”莫可可臉色蒼白,“你去睡吧,我也去睡了,很困。”說完,便回了房。
她越想越可怕,鬱林以前的女人不是失蹤,就是死掉。那麽,接下來除了我,還有誰。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就跳了起來。
是的,她要找出蛛絲馬跡,她要搞清楚心裏的謎。因為她現在的處境越來越危險,於是拚命翻櫃子,正翻著,門鈴響起。鬱林回來了,她隻得把東西塞回原處,理了理頭發,強作鎮定。
這時,鬱樹笑著走進來,雙手攏在背後:“你猜猜,我給你買了什麽東西?”
莫可可搖了搖頭:“不會是吃的吧。”
“你個小饞貓,就知道吃。”然後他拿出了一個盒子,他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條血紅色的絲巾!
“喜歡嗎?”
“喜歡。”她強顏歡笑。
“我給你戴上看看。”鬱林把長長的絲巾圍在她細長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她有一種恐怖的預感,他要勒死自己!
“不。”她尖叫了一聲,然後把絲巾從脖子上抽了下來,大口地喘著氣。
“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隻是有點不舒服,我想睡一會兒就好。”
“那就早點睡吧。”
莫可可點了點頭,然後順從地躺了下來,她雖然閉著眼睛,卻怎麽也睡不著,她感覺自己隨時會被身邊的男人殺死。
過了許久許久,她終於撐不住了,意識開始模糊。她看到一個額頭上淌著血的陌生女人,跌跌撞撞地向她走來:“鬱林是個殺人狂,他殺了我,把我從山崖上推了下去……”
她一直不停地說著這句話,然後顫巍巍地走遠,而婚紗照裏的那個女人又出現了,她左手拿著紅絲巾,右手抱著一個木頭刻的嬰兒:“你這個賤人,要不是鬱林喜歡上了你,他不會害死我的,還有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現在,我要你還命來。”她突然丟掉手中的木嬰,然後用紅絲巾狠狠地勒住莫可可的脖子。
莫可可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大口大口地呼著氣,而身邊的鬱林卻熟睡地像個嬰兒。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她顫著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心裏扭曲般地痛苦,看起來這麽純潔的男人,怎麽會是個殺人凶手。
5
第二天,鬱林一去上班,她就開始發瘋般地尋找起來。
是的,她一定要找到證據,然後將這個殺人狂繩之以法,她不能無辜地死掉。
她發現最裏層的幾個抽屜上了鎖,此時,她什麽都不顧了,用螺絲刀撬開了鎖。其中一個抽屜裏麵有一疊帶子,她一張一張地放,最後看到一個男人與女人做愛的情景,那女人是他的妻子,而男人卻不是他。她突然明白了,當鬱林知道自己的妻子與別人有染後,就把她殺掉,而且那個孩子很有可能不是他的。想到這裏,她有點激動。
片子放完了後,她注意到電視機屏幕反光裏,有一個人的影子,她猛地回頭,卻是保姆,她就站在背後。
她激動地說:“他是個殺人狂,你看這個帶子,分明是他捉奸時的證據,他痛恨她的背叛,把她給殺了。”
保姆歎了口氣:“我在他家幹了這麽多年的保姆,在我二十五歲的時候,就在這裏呆著了,這人是比較狠,我親眼看過他把一隻兔子撕成兩半,多可愛的兔子啊,我都不大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
“那麽,他妻子真的生了一個孩子?”
“是的,當時時間緊,就叫了人過來接生,我也在旁邊,那孩子當時也好好的,哭得厲害,後來就由鬱林抱著。第二天,他卻說孩子死掉了,我也看過那個死嬰,全身發紫。他給了我一些錢,叫我把他埋了,還特意吩咐我不要告訴別人,如果說起,就說夫人生的是個死嬰。後來,夫人精神就開始錯亂了。”
莫可可突然說:“你把他埋在哪裏?”
“陽台後麵的那棵無花果樹下。”
莫可可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沒猜錯,他那失蹤的女友就在下麵。”
6
夜深十二點,莫可可看著旁邊的鬱林發出均勻的鼾聲,悄悄地起身。她不能容忍自己跟一個殺人狂呆在一個房間。所以她一定要找到證據,越快行動對自己越有利。
她悄悄地起身,叫醒了保姆。兩個人扛著工具,來到後院。
後院很大,有好幾棵無花果樹,還有一些藤科植物。很遠處才能看到另一戶人家,所以,她們的行動驚動不了別人。
她們在最大的一棵無花果下開始挖掘,挖到了一個小木箱,散發著一種可怕的惡臭,莫可可捂著鼻子,倒退了一步,保姆平靜地說:“這個就是嬰兒,不用打開了。”
然後她們繼續挖坑,挖了一個很大的坑,卻沒有挖到什麽東西。
這時,保姆卻不動了。
“不用再挖了。”
“為什麽?”莫可可不解地看著她。
“因為這個坑剛好可以容下你。”
保姆的目光散發著一種很邪惡的光,而她的表情是那麽的詭異與陰冷,莫可可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她突然感覺這目光是那樣熟悉。然後她想起這女人始終穿著黑色衣服,那麽樓道裏的黑影,反光鏡裏的眼睛……
“跟蹤我的人是不是你?”莫可可有點明白了。
她冷笑,然後從懷裏摸出一條絲巾,紅絲巾!
“你很聰明,但是,你再聰明也逃不出我的手心。鬱林是我的,任何女人都不能得到他,但他卻不愛我。所以,我得不到的東西別的女人也別想得到。那個失蹤的女人是埋在這裏,是我把她引到這裏,殺了她,然後編了謊。這樣你就會懷疑鬱林,他的妻子也是如此,是我把她推下樓的,嬰兒是我弄死的,我隻是給他喂了一點點藥而已。你現在可以死得安心了吧,你們誰都搶不走鬱林,現在,就讓鬱林送你的這條紅絲巾送你到天堂吧。”
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可怕,說完後她就惡狠狠地撲了過來,紅絲巾纏住了莫可可的脖子。莫可可拚命掙紮著,用力地掰她的手。而她的力氣是那麽大,柔弱的莫可可怎麽能抵得過。她感覺自己一點一點進入窒息狀態,意識開始模糊。
脖子上的絲巾突然鬆開了,她以為自己死掉了。她睜開了眼,卻看到了鬱林站在麵前,而保姆倒在地上。
鬱林抱著她:“可可,你沒事吧,我終於知道我以前的女人是怎麽死的。可可,對不起。”
這時,警車響起,手裏裹著紅絲巾的保姆被帶了上去,而莫可可還是忍不住大聲哭了。她不知道,是任性的哭泣,還是因為害怕與壓抑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她隻知道,這些天來的噩夢,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