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張芝芝終於不再說話了。
當陳駿扒開人群,看到張芝芝像一隻無辜的鳥躺在寶鑫大廈下麵,他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樣的,然後才開始覺得難過,想著再一起三年女友,如今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他真的有點難過。
一個小時前,張芝芝給他發過一個短信,但那時他還在陶珍家裏,手機關機,她應該給他打過很多電話,但沒打通,因為開機後隻看到兩個字:你好。
當時,他不明白是什麽意思,沒放在心上,也沒有回複。現在,他想起林黛玉臨終前對賈寶玉也說了這兩個字,千言萬語化作了這兩個無限幽怨的字。所以,他號啕大哭裏,除了誇張地嚎聲外,是真的流淚了。
張芝芝除了有一張愛嘮叨的嘴巴外,也沒啥其他缺點,為什麽會以這種決絕的方式結束生命,這是他所想不到的。
陶珍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還在公安局做筆錄,所以,他很不耐煩地按掉了。
“張芝芝跳樓的時候,你在哪裏?”警察問他。
“在情人那裏。”陳駿低著頭說。
“你們相處多久了?”
“三個月。”
警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呢喃道:“三年的感情竟然抵不過三個月的新鮮!”
陳駿離開公安局的時候,腦子裏不停地響著那個警察的話。這時,他的電話再一次響起,陶珍的聲音依然甜糯中帶著責怪:“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
“張芝芝死了。”
那邊“哦”了一聲,然後是久久的沉默,陳駿猜不透對方的心情,是難過還是竊喜,但此時,他也不想去猜這個。
或許陶珍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好久她才說了這麽一句:“我過幾天去看你。”
“我們,還是暫時先不要見麵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陳駿說。
陶珍也沒有說什麽,“嗯”了一聲,掛掉了電話了。
陳駿想,自己該好好安靜一下了,此時,他又一次掏出手機,翻出那條短信:你好!
2
陳駿是在收拾張芝芝的遺物時,看到那個病曆本上寫著乳腺癌晚期。
他之前竟然毫不知曉,那一刻,陳駿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前段時間,他跟陶珍正熱火朝天地粘在一起,他厭倦了張芝芝沒完沒了的叨嘮,想跟她分手的,但連跟她提分手的興致都沒有,彼此自然地消失才是他要的目的。
現在,他如願了,張芝芝消失得非常徹底,但他又不相信張芝芝就這樣徹底地人間裏逝去了。現在的他成了眾矢之首的壞蛋,張芝芝的親戚,認定是因為他的關係,才導致張芝芝自殺的,他們之中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張芝芝生了重病。
張芝芝出殯的那天,陳駿還是去了,雖然他知道會被張芝芝的家人罵,他們一直那麽看好他們,覺得他們一定會結婚。但是現在,張芝芝還是一個人孤獨地走了。
令陳駿想不到的是,陶珍也出現在張芝芝的葬禮之上,而且,是以張芝芝表妹的身份,臉上還有著偽裝著的悲傷,而這,隻有陳駿能看透。
陶珍往他手裏塞了一樣冰涼的東西,然後就走了,穿著白色的孝衣,看起來有點像死去的張芝芝,陳駿為自己有這樣的一個想法感到全身發冷。
當陳駿攤開手心的時候,心跳加速,呼吸困難,大顆的汗水從額頭滲了下來。竟然是自己送給張芝芝的一條骷髏項鏈,怎麽它現在到了陶珍的手上?
他從來不知道陶珍與張芝芝是這種關係。他突然感到胸很悶,此時,陶珍的身影已完全淹沒在人群之中,他覺得這個女人並不簡單,或者,這一切僅是個開始。
一想到這裏,陳駿覺得有點心慌。
3
陳駿的感覺並沒有錯,是的,一切僅僅是個開始。
自張芝芝死後,他很陶診就沒再聯係了。關於張芝芝,他有點懷念,關於陶珍,想起來卻有點恐懼。
但是這天,陶珍突然出現了,出現在他的電話裏。
“晚上九點,青青墳地。”
短短八個字,透著一股寒氣,一陣風刮過來,陳駿渾身哆嗦了一下。那一刻,他竟然感覺陶珍是個魔鬼。
一整天,陳駿如坐針氈,惶惶不安。為什麽陶珍晚上要約他去墳地,而不是別的地方?他越來越覺得這個女人太神秘了,自始至終,他對她一點都不了解,除了她的名字,以及在張芝芝的葬禮知道她還是張芝芝的表妹外,其他的竟然一無所知。
他實在不願意去那個地方,尤其是晚上,他不知道那塊墳地上,等著他的會是什麽,但如果不去,可能永遠都不能知道陶珍到底是怎樣的人,還有張芝芝是不是真的是自殺?是否連同他們的相遇,都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安排。
晚上八點半,他還是決定去,他不能帶著這麽多的疑問活下去。
到達墳地的時候,已經是九點五分,他找遍了整個陵園,都找不到陶珍,倒是找到了趙銘記的墓碑,前麵放置著很新鮮的花束,所以,陳駿便注意到了這塊墓地。
當他看到趙銘記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上牙與下齒控製不住地打起了顫,他回頭想逃離這個地方,卻撞到了什麽東西,抬頭一看,是陶珍,一身黑衣,神情冷漠中透著一絲殘忍,不知她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
陳駿再也無法忍受,兩隻手捏住了陶珍的胳膊大叫著:“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和張芝芝,張芝芝是不是你害死的?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
“放開你的髒手,三年前,你跟張芝芝是怎麽對我們的,現在,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陶珍打掉了他的手,冷冷地說道。
“你是?”陳駿倒退了一步,問道。
陶珍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是的,我就是趙銘記的女友,本來我們就要結婚了。可我沒想到,世界上還有像你這樣卑鄙的小人,若不是我拿到他死前的一盤錄音帶,到現在都可能還在誤會他。作為他的朋友和合夥人,你竟然耍手段排擠他,吞掉他的股份,還買通女下屬來勾引他,導致他身敗名裂,害我誤會他,在一氣之下跟他分了手,趙銘記在萬灰俱念之下,爛醉後投河自盡。現在,你知道我要幹什麽了吧?我失去的東西,我要你們全部償還。其實張芝芝的癌症是假的,是我鼓動她來我那裏做檢查,並給她寫了假診斷書,乳腺晚期,就算切了乳房也沒用了,實際上,她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陳駿猶如五雷轟頂,咆哮道:“不,這一切不是真的,不是……”
此時,陳駿的表情裏,糾集著極度的痛苦與憤恨,他的目光像達到焦點的火一樣,在熊熊燃燒,那一刻,他恨死眼前的這個女人。
陶珍看著他,後退了幾步。
當陳駿的手作著掐狀時,他想起了與這個女人纏綿時的柔情甜意,痛苦加劇,手停在了半空:“告訴我,你隻是為了報複我,才接近我的是嗎?”
陶珍突然哈哈大笑,笑聲裏有著歇斯底裏的悲涼,而陳駿看著她那幽靈一般的黑色背影,突然覺得自己才是最該死的人。
4
陶珍失蹤了。
她犧牲了自己的幸福來懲罰別人的過錯,多麽愚蠢的行為啊!但她卻不知道,趙銘記在炒股與賭博中虧了很多錢,那錄音帶,是怕陶珍責怪他,並跟他分手,所以才將錯誤都推到陳駿的身上。陳駿作為朋友,隻能暫時攬下這個錯誤。趙銘記曾信誓旦旦地說:“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擔這個又沒什麽關係,她又不會對你怎麽樣,等我們結婚了,我會好好跟她解釋。”
可是,趙銘記已經死了,陳駿真的不想說他怎麽不好。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陶珍原來那麽愛趙銘記。
張芝芝成了最大的犧牲品,可陳駿最想不通的是,為什麽她對自己的表姐也可以那麽絕情?
當陳駿調查到陶珍的背景,發現陶珍自幼喪父母,寄養在舅舅家,也就是張芝芝的家裏。而他們一家人對她並不好,特別是張芝芝,怕她會搶走自己的一切,所以,總是故意弄些小伎倆讓父母討厭陶珍。也許那些怨恨在那時就已經紮根了吧。
他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她像是從這個世界完全消失了,當陳駿再次經過寶鑫大廈的時候,他竟然產生了幻覺,陶珍就像張芝芝那樣躺在寶鑫大廈的底下。
5
五個月後的某一天,他參加一朋友的婚禮,朋友的酒樓在二樓舉行,剩下的場地全被一個富商的兒子包下來舉行盛大的婚禮。相比起來,朋友的婚禮倒顯得有點寒酸,陳駿因為好奇便上樓去看看。
在鋪滿鮮花的紅地毯上,他看到新郎那肥墩墩的身軀,把燕尾服撐十分可笑,而新娘陶珍揉著膨脹的肚皮,目光正直直地射了過來,冷冷的,然後像夢一樣地飄開了。
他目無表情地走近她,輕輕地說:“趙銘記的死跟我沒關係,他炒股虧了錢之外,還跟很多女人有關係。”
當他走出大廳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歇斯底裏的哭聲。
那是一個女人肝膽俱裂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