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房子是我租的,雖然陳舊,但因位於市中心,房租還是蠻貴的。我是一個上晚班的超市營業員,薪水不高,一個人承擔套房有點吃力。所以,我在論壇上發了個合租貼。
那時候,我一心想把另一間房租出去,不管是男是女,隻要他們願意租下,有正當職業,我都很樂意。
前兩個都覺得房子太舊沒要,而包南是第三個來看房的,一米七不到的樣子,但比較壯,提著一個寬寬的皮箱,他看了下房間與衛生間就問了句:“熱水器好的嗎?廚房可以用嗎?”
我說:“是好的,廚房就在對麵,獨立的,我基本不下廚的,就歸你用吧。”
就這樣,這個男人交了定金後住了下來。他的行李很簡單,一個皮箱,一個行李包,還有一床被子,我要了他的身份證複印件,與工作證複印件。
包南,1979年10月8日出生,牙科醫生。
我注意了下他的牙齒,門牙有點尖,而且也不白,雖然看起來很整齊,但是,大小很不一,顏色也有點差異,這樣的形象都能當牙科醫生?
但是,我想他沒必要弄個假的工作證給我,為財不可能,我又不是富婆,富婆是不會租房子的,更不會租破房子;其次我雖不醜,但不是美女,不至於讓這個男人處心積慮到這個份上。而且印象中好像是有那麽一家牙科店。
我是中午一點至晚上九點的班,所以,回來比較晚。
第一天,聽到包南在房間裏說話,門關著,很明顯是在打電話。然後我就回自己房間了,我們的房間就隔著一堵牆,所以,聲音稍大點就能聽到,但聽不清在說什麽。
這一個晚上,這個男人打了整整三個小時的電話,透過通向陽台的玻璃門,我看到隔壁的燈熄了,剛好是十二點整。
而此後的每個晚上都是如此,這令我很納悶,怎麽會有這麽喜歡打電話的男人。而且很明顯,對方是個女人,應該是同一個女人,每天的電話遠遠不止三個小時,那麽,他在給誰打?又在說些什麽?為什麽不幹脆帶她回來?
一時間,我有了很強的好奇心,故意在衛生間磨蹭,衛生間靠著他的房間,而我隻能聽到嗯、會的、我明白等諸如此類毫無意義的詞語,一時間,我也失去了興趣,回房睡覺了。
2
這是包南第一次來我所在的超市購物,若不是他朝我點點頭,我真沒發現是他。
他要了一支牙膏,一支保鮮膜,還有若幹的速食。房子裏沒冰箱,他買保鮮膜幹什麽,或者診所裏用吧。
“一共五十塊零兩毛,有兩毛零錢嗎?”
“我找找看吧。”
他說話的時候,我注意到他下麵的一顆牙齒沒有了,我突然想幽默下開他的玩笑:“是不是被人打掉牙啦?”
他的臉色突然陰了下來,扔下一張五十元與一個一元硬幣就走了。我有點後悔不該開這樣的玩笑。一整天都很不安,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不安,但又有點憤憤不平,這個男人也太小雞肚腸了吧,一點玩笑都開不得。
晚上九點回宿舍,他房間的燈開著,還是他的說話聲,一個人的說話聲,很明顯還是在打電話。但如果要等他打完電話,我想我是等不了的。
我敲了他的門,他那邊安靜了下來:“什麽事?”
“下午,你多給了八毛,現在還給你。”
“沒事,送給你。”
“我才不要這樣的小恩小利,如果八百萬我還可以考慮下。”
就這樣,包南打開了門,手裏拿著一個手機。
我聞到一股很怪的味道,一種香煙與別的氣味摻雜的味道,這種味道令我感到很不舒服。
他接過那八毛錢,然後就關上門。在他就要關上的一瞬間,我仿佛還看到一張臉,一張女人的臉,就那麽一顆牙。但我想,一定是我看花了眼。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卻怎麽都睡不著,總想起那顆牙與隔壁奇怪的房客,還有那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半夜,半夢半醒間被某種聲音驚醒,那聲音不像包南的說話聲,倒像是砍什麽的聲音。一想到砍這個動詞我就有點後怕,腦子裏莫名湧現《電鋸驚魂》的片段。
我再一次想起他房間裏的怪味,桌上的牙齒,還有他那漏風的牙齒,還有他的聲音,總是停不下來的聲音。一想起這些,我舉起來想敲門的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突然想起關於殺人狂的通緝令,那人殺了好幾個女人。但是,事隔幾年,這事早沉寂下來了。我也不清楚,到底那殺人狂最終是怎樣了,難道……
一想到跟自己合居的有可能就是殺人狂,感覺自己快要昏厥過去了。但是,極度的恐懼反而令我冷靜了下來,如果我能抓住這個家夥,為死去的姐妹們報仇,那麽,前男友也一定會對我另眼相看的。
3
今天早上九點,我就起床了,開始上網查兩年前的那個係列殺人案,女人被殺,牙齒不見了,殺手一直沒抓到。而且四年前同樣也發生過這樣一起案件,當時網絡上傳得很瘋,還有一批瘋狂的追隨者在討論凶手和殺人動機,他們一致認為是同一凶手所為,因為作案方式還有受害人的切口分析,屬同一種作案工具。
看樣子,凶手兩年作一次案,而案發時間都在10月16日,也就是說後天。
後天就是他再次作案的時間,一想到這個,我的心都快從胸腔裏蹦出來了。
這個時間,包南已經去上班了。這個人麵獸心的家夥,我在心裏罵道。我到了那扇門前,故意敲了敲門,叫了幾聲包大哥。很明顯,包南並不在裏麵。
但是,這房間的鑰匙我沒有,僅有的兩把都給了包南,當時也是為了尊重對方的隱私權。
我打電話給賈亭,我承認,雖然我恨他,但還是很愛他。而此時我需要他的幫助,同樣這也是對他的幫助,他很有可能因此破案。但很遺憾,他關機了,可能甩了我之後他就換號了,怕我騷擾他。
鎖是老式的鎖,門也是老式的木門,上麵還有個窗,我絞盡腦汁,用卡、發夾等工具來開,但還是打不開,最後決定爬窗,好在是在一樓。且門窗沒鎖死,一打就打開了,我也比較瘦,鑽進去也應該沒問題,我在窗口往裏看了下,並沒有什麽可疑。我費勁地從窗戶爬進去,下去的時候,差點把我的腿給摔傷了。
我仔細地搜索下他的房間,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但是,我在桌子上看見的那顆牙還放在那。
這顆牙齒看起來有點熟悉,我端詳了一番,然後隨手把它塞進自己的褲兜裏,一切按原樣放好後,然後關上了房門。
此時,我的目標非常確定,那就是,去包南的牙科診所。
我還真不信,狐狸就露不出尾巴。
4
10月16日,深夜。
我是半夜裏去的,獨自夜闖診所我還真是缺了點膽量,於是把上晚班的同事趙博古也叫了過來。當然,我是告訴他我去完成一件很刺激很有挑戰性的事,所以他才有同意與我同去。
我們找到了個那家牙科診所,在舊城區大街的巷子裏,大街上有個指示牌,所以不是很難找,那房子確實挺舊的,也很獨立,但是,看上去還算整潔。我們按照指示牌,來到二樓,二樓的門是關著的。
這次,我是有備而來的。昨天夜裏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包南身上,包南在房間,他的聲音依舊沒有停下來,我去敲門假裝肚子疼得厲害,求他幫忙買止痛片,他猶豫了一下真的答應了,趁他出去的功夫,我把他床上的那一串鑰匙全部印到了軟模,一大早就去複了鑰匙。
這個舊樓房跟宿舍一樣破,我是帶足了工具,包括電筒,瑞士軍刀,還有電棍。我跟趙博古配合得很好,所以,我們很順利進了診所,診所裏有幾個比較大的儀器,還有幾個罐子裏放著很多顆牙齒,有真牙也有假牙,這時,我注意到牆上的幾個字:牙齒是人體最堅硬的東西,什麽都不能恒久,包括愛情,唯獨它能。
趙博古輕聲地說:“看來比腦袋還硬的東西非他莫屬了。”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房間,一個房間好像是休息廳之類的,另一個房間是鎖著的,我用其中一把鑰匙把門給打開了,電筒照過去,看到了一張床,還有一張桌子,但上麵並無他物。
趙博古掀起了一塊布,說:“這裏好像還有個暗室。”
當我們掀開那塊布的時候,真的嚇了一跳,隻見很多顆牙齒粘在牆上,擺成了人形,而那人形之上,分明是一張女人的臉!但是,女人嘴巴空洞,分明沒有牙齒。我還沒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就聽到趙博古的尖叫聲,我趕緊跑去捂他的嘴巴,原來,另一麵牆上同樣有著一個牙齒擺成的女人。
“趙博古,我們怎麽辦?”我的牙齒在顫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巴,怕自己的牙齒也會被挖掉。
“報警吧。”趙博古還能想到報警,真理智。
他哆哆嗦嗦地摸口袋裏的手機,還沒有撥好,我們聽到了門外一陣動靜,我們趕緊把房間門關好,躲到了簾子的後麵。卻見到一個很沉重的腳步聲,仿佛還拖著什麽東西。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10月16,是凶手再次犯案的日子,想到這裏我打了個寒噤,如果沒算錯的話,包南扛進來的,可能就是第三個受害者。
我聽到了聲音,確實是包南:“隻有牙齒才可以永遠,但是你說過,愛一個人可以愛到永遠,你知不知道,那兩個說永遠愛我,但是,最終又背叛了我的女人,她們再也不會變心了,我把她們最堅硬的東西留了下來,你也一樣,哈哈。你要把你身上最堅硬的東西留在愛你的人身邊。”這時,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很溫柔,“這樣,你的愛人就永遠不會孤獨了。”
我與趙博古交換了眼色,我們都想在彼此眼睛裏找到對策。
這時,包南又開始說話了:“本來,我想殺死隔壁的女孩,但是我發現,她其實比我更孤獨,沒有可以愛的人,沒有朋友,總是聽到她在半夜裏哭泣,生病的時候,也沒有人幫助她,多好的一個女孩,所以我改變了主意。”
我感覺到自己全身一身的冷汗,包南的聲音再次響起:“好吧,讓你死得痛痛快快,再一顆一顆拔掉你的牙齒,作為你愛過一個人的紀念。”
也不知哪裏有一股勇氣,我衝了出去:“住手,請不要傷害無辜的人。”
但是,當我看清受害者的時候,我全身都呆住了,竟然是我的前男友賈亭,隻見他全身被綁,嘴巴裏捆上了保鮮膜,能清楚地看到他兩顆牙沒有了,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兜裏,在包南房間裏撿的牙齒,如果沒猜錯的話,這顆就是賈亭的,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覺得他的小虎牙真可愛。
“求求你,放了他。”
包南看著我:“那麽,你還愛著他嗎?”
我不知道應該說愛還是不愛,倘若這幾個字能夠救得了賈亭的話,那說什麽都可以。賈亭的目光絕望而充滿著哀求,對於這個男人,有一段時間,我真的非常恨他,但是現在,我卻不忍,我想讓他滾,滾得遠遠的,再也看不到。
我點了點頭,但包南的刀子卻準確無誤地刺中了他的心髒。
“不……”
“你已經拿了他一顆牙齒了,是吧,我幫你換上,這樣,你就能永遠擁有他,並能跟他不停地對話,這一切都是為你好。”
“不……”到這裏,我已經聲嘶力竭了,全身沒有一點力氣,賈亭死了。
我終於明白了,包南為什麽說話總是漏風,為什麽總是不停地說話,他根本不是打電話,而是跟死去的愛人說話。
想到這裏,我渾身顫抖,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包南在一步一步地走近,麵目猙獰,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另一隻手無意中摸到了口袋裏的手機。此時,一陣沉悶的聲音,包南倒了下來。
趙博古手裏舉著一個電棍。
我撲進了趙博古的懷裏,邊哭邊說:“我們報警吧。”
趙博古使勁地踢了踢包南,“你怎麽學不會呢,笨蛋,我讓你按著我的計劃,在網上我是怎麽一步一步教你的,不是讓你來改變我的計劃,怎麽自作主張呢,你怎麽殺了那個男人,娘的計劃全被你搞亂了。”
我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手也僵了,沒有力氣從趙博古的懷裏抽出來,趙博古轉過頭看著我,他的眼睛帶著殘忍的柔情:“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暗戀你,我們做同事兩年了吧,但是,你從來就沒有把我放在眼裏,好吧,既然我得不到你的愛,那麽,我隻能這麽做了,隻有愛人的牙齒是可以永存的。我要留著它,永遠永遠。當然,還有你美麗的生命。”
接下來,他說些什麽,我聽不清了,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空洞的嘴巴,在無力地一張一合,我想跟你在一起的。
隻是在將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我似乎聽到刺耳的警車聲呼嘯而來,我想,警察,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