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在鮮豔的人群中把我迷失/
所以我變得如此蒼白柔弱/
想對你低訴的話太多太多/
所以我隻能靜默/
每一汪苦澀的泉/
正從我胸中外湧流成愛河/
所以我的淚也日漸幹涸
怕你在鮮豔的人群中把我迷失
所以我變得如此蒼白柔弱
想對你低訴的話太多太多
所以我隻能靜默
每一汪苦澀的泉
正從我胸中外湧流成愛河
所以我的淚也日漸幹涸
如果我死了
誰會失掉一些歡樂
誰在心靈上停留片刻
然後將我紛亂的軀體
用花瓣掩埋
如果我死了
雪花紛飛的清晨
你是否會感到寂寞
在好友們熱烈交談時
你是否會在角落裏沉默
我的名字已被別人淡忘時
你是否會在心底
悄悄地為我唱起憂傷的歌
……
臨近傍晚,初夏季節山裏的空氣甜絲絲的,日光已退去一些,但還有大半賴著沒走,看樣子還十分留戀這微風習習的山坡,橘色的光芒被花瓣和各種形狀的草葉反射過來,仍有些刺眼。
成荔坐在別墅向陽大露台的輪椅裏,麵朝景色迷人的山穀,用耳機聽著音樂,手邊的書被野風撫弄,一頁翻過又折回。書中每一個字都像這閑適的氛圍一樣耐人尋味,可她找不到適合的心情去體味,思緒仿佛無意間流落到一個不能形容的中道空間,時間、地點、人物都模糊不清地存在著。
鏡頭忽而拉出很長很長,從一個不能測量的高度審視著此時的成荔和天地之間的安詳寧靜--這個美麗而溫潤如玉的女人真的要就此在人世間消失了麽?
劉坤從成荔身後的推拉門裏走出來,手裏捧著杯熱茶,胳膊上搭著一條薄毯子。他把茶放在成荔一旁的矮桌上,然後將毯子給成荔披在了身上。
成荔抬頭望著他,微微笑著說:“我忘記時間了,你把工作安排妥當了麽?”
“嗯,也沒什麽大事,我現在越來越懶得去管那些了,餘薇還沒去報到,她過去了我就更省心了。”
“是啊,她一定能幫你做不少事。”
劉坤在成荔身後望著遠處的斜陽一點點地沉下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隨後坐在了一邊的藤椅裏。
“劉坤,我有個想法。”
“嗯,說吧。”
“你帶我上路吧?我們四處走走,隨便去哪裏都可以。”
“好,我知道你會這麽想,等我準備一下我們就出發。”
成荔轉頭深情地望著劉坤,心裏有說不出的感激:“謝謝你,我這輩子能嫁給你我感覺是多麽的幸運!”
“你又說這個,讓人聽著很不自在。”
“好,我不說了。”
回到家的這幾天,成荔徹底拒絕了藥物治療,劉坤沒有費力去說服她,他害怕成荔因為意見向左而在心裏徒增痛苦,所以任何事他都依她,好讓她不再有任何不愉快。
每天劉坤都要給成荔注射嗎啡,成荔也會在身體稍感不適的時候就告訴他,以便提前用針劑來減輕疼痛發作的程度,劉坤給成荔注射時的動作已經沒有先前那麽笨拙,熟練了許多。因為他們計劃好了要一起去遊曆,所以劉坤提前又從好幾處買了很多嗎啡,還專門購置了一台車載的恒溫存儲冰箱,然後,收拾了一些隨行用品便上路了。
這次帶著身體虛弱的成荔出來,隻是一路開車,成荔沒辦法總下車來行走,所以劉坤便一路開下去,隻偶爾短暫停留一下,購買食物,飲用水什麽的。
劉坤是事先想好的,他要開車帶著成荔再次重溫一下他們離奇的相識過程,帶她回到大自然中,帶她去曾經兩次偶遇的地方;在他們的時間還能繼續延伸的情況下,盡可能地帶她去他們原來約定想去的一些地方,不管路途有多遠。
盡管成荔已是人命危淺、朝不慮夕,但她希望跟隨劉坤就這樣一直行進在路上,好像這樣時間就會過得慢一些,他們一起走下去的路就會永無止境一樣。
他們先到了劉坤創業初始的這座小城市,這兒也正是成荔與劉坤第一次見麵後曾經來過他公司的地點。
劉坤把車停在了他公司原址的樓下,轉身朝坐在一旁的成荔說:“還記得嗎?荔,我曾帶你來過這裏,他是我的公司剛剛有起色時所在的辦公樓。”
“嗯,記得,當時還發生了點不愉快。”
“嘿嘿,是啊,那個時候我還是個愣頭青,惹上了一些不太對路的女人,很麻煩,不說這個了,你一定對我的印象很不好吧?”
“有一點,但是我當時主要還是擔心自己該去哪兒,所以沒有特別在意其他的。”
“哦?為什麽?”
“你不知道那次野營聚會後我為什麽會主動要求跟你走吧?”
“嗬嗬,不知道,隻是覺得很榮幸,本來就對你印象很深刻,想主動找機會多接觸,沒想到你後來上了我的車,還跟我一起回到了市區,我心裏很高興,也沒想太多緣由,那到底是因為什麽呢?”
成荔微微一笑,低下頭說:“現在告訴你吧,因為那次在宿營地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時空,我很害怕也很無助,不知道自己究竟遇到了什麽情況,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而且野營回來大家都各自回家了,我卻不知道該去哪兒,所以就編個理由跟著你,心想等自己回憶起怎麽回事再做打算……”
“哦?是真的嗎?我還以為你對我印象不錯,所以有意搭我車回來呢!看來我當時太自作多情咯,唉……”
劉坤故作惆悵地歎了一口氣,轉而又笑了起來。成荔斜了他一眼,有些嗔怪地說:“美得你!”正要笑出聲,表情卻突然變得有些痙攣,劉坤看在眼裏,知道那可恨可憎不識趣的疼痛又要來了,他趕緊從車後排的小冰箱裏拿出了一隻嗎啡,迅速處理好,從成荔左胳膊的靜脈注射進去,成荔此時已經身不由己,緊縮著眉頭,淒淒慘慘地咬牙靠在座椅背上,臉色灰白的,樣子很嚇人。
劉坤悠著勁兒把成荔的座椅調整成了斜躺的角度,然後握著她的手,默默地陪她熬過這一次。
見成荔在藥物的作用下沉沉睡過去了,劉坤知道劇痛的勁兒已經過去,於是,便啟動了車子,繼續開了出去,下一站就去他們第一次相識的那個宿營地吧!
傍晚時分,劉坤開車已經到了幾年前曾經來此野營聚會的山穀。成荔已經醒過來,頭朝著窗外,若有所思,車裏放著很舒緩的音樂。天色不早了,劉坤試車在附近的村子裏停下來,看看是否能找到一家可以住宿的農家旅店。
成荔見車停了才回過味兒,問劉坤:“怎麽了?我們要在這裏住嗎?”
“對啊,晚上山裏的路也不好走,先在這裏住一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們開車再上去,好嗎?”
“嗯,也好,我聽你的。”
還不錯,他們在村子裏找到了一家不怎麽修整但還可以接待的農家小旅店,進去一打聽才知道,也就兩個房間是可以給客人住的,也不是什麽旅遊旺季,一直都空著,所以主人並沒有天天收拾,見到有人來投宿還挺奇怪的樣子。
老板娘一邊從院子裏捯飭著幾個瓜秧子,一邊盯著大門口的劉坤問:“幾個人?”
“兩個人。”
“行,住一宿五十,你們要吃飯嗎?”
“當然了,你順便給做些吃的吧?”
“行啊!反正人不多,我一塊做了,不用多給錢了。”
“沒關係,該算多少都可以。”
“嗬嗬,不用不用,用不了幾個錢,家常便飯,你們一塊兒吃就行了。”
“那行,您先幫我們收拾一下房間,我們馬上就過來,去車裏拿些東西。”
“好,好,去吧。”
當劉坤攙扶著成荔進了院子,來到房間門口時,老板娘正好在打掃屋子,她看到成荔被劉坤這樣攙著,臉色不太好,便直截了當地問:“這怎麽說的?是不是病啦?我們村裏有醫生,不行我給你叫去?”
劉坤急忙答道:“不用了,謝謝啊,大姐,她有些不舒服,我們帶著藥呢!”
“我看不行啊!她這個樣子怕是嚴重了,不看看怎麽能行?”
成荔怕對方糾纏在她的病上多生事端,於是自己開口說:“大姐,不用了,我自己知道我什麽情況,謝謝您了,我休息一晚就好了。”
“真的嗎?那行,反正有事你就跟我說,我隨時都能給你們把醫生找來。”
“好的,謝謝您了。”劉坤又道了謝,成荔也連連點頭,老板娘這才把他們讓進屋裏,沒再說什麽自己便出去了。
晚上,吃了些農家飯,劉坤和成荔什麽也沒有幹,依偎在一起慢慢熬過了一夜。
第二天,成荔精神好了些。他們告別了老板娘,便開車往山上走,還真找到了當年他們宿營的地方。
“知道嗎?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很特別,有種說不出的東西在吸引我,後來我才知道,那就是我生命中遇到的一見鍾情,就在那邊,還記得吧?當時是早晨,你端著杯子獨自一個人站在那兒,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應該是在想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吧,我記得你是後來趕到宿營地的,是什麽事耽誤了嗎?”
“嗯,公司有個應酬,我前一晚喝了酒,所以耽誤了,後來是覺得很無聊才又趕過來,要是當時我來,真是會錯過你,錯過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事。”
“你變得越來越油嘴滑舌了,滿嘴都是讓人聽著天花亂墜的東西,我可不習慣啊!”
雖然成荔這樣講,但是劉坤的話字字句句都刻在心上,讓她感到無比的幸福,她真的慶幸,當時自己來到這個時空裏遇到的是劉坤而不是什麽其他人。
“哦?是嗎?我怎麽沒感覺?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你不要以為我是在故意哄你開心呢!”
“我信你!這樣行了吧?”
“當然了,你不信可對不起我,這種話我從來沒跟誰講過。”
“好,好,好,我信!”
“你故意的,是吧!嗬嗬,要不要下車走走?”
“算了,我還是坐在車裏比較好,省得一會兒再有什麽情況。”
“嗯,也好,我陪你,咱們就在這兒待會兒就下山。”
“知道嗎?我在很短的時間裏卻遇到了幾年前後的你。”
“哦?對啊!我第二次見你的時候,心裏還奇怪呢!怎麽過了四年了,你一點都沒變,而我明顯感覺自己已經老了許多。”
“當時你也有感覺?”
“是的,我還納悶呢!還以為天生麗質的女人都不容易變老呢!”
“行了吧你,哪有這種事!在另一個時空我隻度過了一個多月便又回到了這個時空,後來我才知道第二次見到的你已經是四年以後的你了。”
“是啊!我找了你四年,一點線索也沒有,果然是人間蒸發了的。”
“對不起,我當時沒法給你解釋清楚這些事。”
“沒事,現在那些已經不重要了,幸虧我又遇到了你。”
“不說了,我們走吧?”
“好,走吧。下了山,我帶你去後來我們再見麵的展覽中心吧?”
“還要去嗎?”
“去,你都不知道我當時在車展上見到你有多麽激動!”
“我知道,你那個樣子誰看不出來,還差點搞出亂子來!”
“我管那麽多呢!反正我當時就想抓住你不放,要不然你立馬又消失不見了呢?”
“你是在怪我吧?”
“沒有,我說笑呢!我是高興的。”
“如果我沒有這樣的病,那我們會不會白頭到老呢?”
“如果?如果命運沒有如此安排,那才好!”
“那我們會不會像別人一樣,感情漸漸淡漠,然後吵架,或者分手呢?”
“你淨瞎想!如果我們能在一起過一輩子,當然也會吵架,也會生氣,頂多就是你不理我了,但我們一定會白頭到老的,相信我!”
“為什麽如此肯定?”
“因為我愛你,這樣的感情不會因為吵架、生氣或者什麽別的小事而改變的。”
“真的嗎?”
“你現在還不相信我?怎麽還會對感情這樣沒有信心呢?”
“我相信你,但我不知道未來,也許因為以前我遇到的全是不夠肯定的感情吧。”
“你錯了!不是你遇到了不夠肯定的感情,而是沒有遇到真正的愛,你說呢?”
“嗯……如果在另一個我們不知道的時空裏,還有一個能活下去的我,但願她能遇到另一個你。”
“對啊!你可以來這裏找到我,為什麽我不能去另一個時空去找那個你呢?”
“不,我不許你有這種想法!”
成荔聽到劉坤這樣說時她突然語氣變得有些激烈,因為這讓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曾經被警告過,如果她特別執著於在不同時空尋找什麽,那麽另一些跟她相關的人也會被這執念影響,或許會有更多人麵臨與她一樣的命運--這就意味著,劉坤如果也變成可以穿梭時空的人,他也會因此而失去生命!
可是劉坤並不知道這些,他對成荔突然變得敏感感到有些奇怪,便瞪著眼睛問她:“為什麽啊?剛剛你不是還希望另一個你能遇到我麽?如果可以,我寧願將來可以去那裏找到你,繼續好好愛你,那樣不是很好麽?”
“不,不管怎樣,我希望你在沒有我的日子裏還可以找到另外的幸福,好好活著,好好去享受別人給你的愛,你答應我!好嗎?”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又這樣想,何況我也沒有那樣的能力,現在隻是說希望那樣而已。”
“嗯,沒有那樣的能力是最好不過了,總之,你要答應我,不要產生這樣的念頭,現在不要,以後也不要!”
“好,好!我答應你。”
“嗯,這樣我才會放心地離開。”
“唉,真搞不懂,女人的心思太矛盾了!”
“……”
兩個人一路聊著往事,又往劉坤曾經大鬧車展展台的地方開去。
第二天,他們一直在路上,停留隻有幾種情況,吃東西、睡覺休息、成荔病痛發作、加油、方便、問路,剩下的時候都是在車上,邊走邊聊、聽音樂或者靜默。
從展覽中心又趕往下一個目的地期間,成荔的發作頻率明顯增加了,劉坤眼看著車裏的嗎啡越來越少,他心裏有些發慌,也隱隱地害怕起來,正如醫生曾經說過的,成荔的體內似乎對這種最強的止痛麻醉劑開始失去了敏感,眼看著一天的時間裏成荔都要好幾次用到它,就像吸毒嚴重的人,必須不停地注射毒品才能止住可怕的毒癮一樣。
劉坤甚至有一種錯覺,他每次在給成荔往靜脈注射嗎啡的時候,都感覺是自己在親手將成荔慢慢殺死。到了第五天的時候,成荔已經完全不能站在地上了,隻能坐在車裏,或者躺在車裏。
這個季節並不理會他們,氣溫越來越熱,成荔也越來越不能適應總憋悶在車裏的情況。有時候還出現了大半天都是彌留狀態,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第八天,劉坤終於決定不再朝別處行進,而是直接開上高速公路,朝北京方向返程。盡管劉坤決心返回以後,開的速度非常快,但還是在途中發生了意外--離北京大概還有四百七十多公裏的時候,成荔突然再次發作,而且這次很不同,她並沒有顯出非常激烈的疼痛反應,而是剛開始疼就暈厥過去,劉坤給她注射了嗎啡後,仍然是不見起色,劉坤緊緊攥著她的手,不停地撫摸她的頭,呼喚她,仍舊不能睜開眼做出回應,劉坤被嚇住了,額頭冒出細汗,後脊梁沁涼透骨。
“荔,你怎麽樣了?荔?你醒醒好不好,成荔?你睜開眼看看我,荔!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沒有力氣說話?荔!你別嚇我啊!”
……
“成荔,你醒醒,你睜開眼看看我就行,荔!我們馬上就可以回到家了,我帶你去醫院,荔!你到底怎麽了?”
情況越來越不妙,劉坤不敢繼續停在路上,他開起車,飛速地往回趕,右手還緊緊攥著成荔的手,不停地看她一眼,呼喚她。可是,成荔仍舊一動未動,呼吸好像在慢慢消失!劉坤的神經都要徹底崩潰了,他緊張而絕望地看著前方的路,又看著一旁奄奄一息的成荔,根本無法冷靜,也想不出究竟該怎麽做。
最後一刻,成荔緩緩地睜開了眼,望了望焦急萬分的劉坤,嘴唇無力地動了幾下,想說的話已經說不出來,閉上眼睛之前,她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淡淡的。
車外陽光燦爛,天空湛藍。
劉坤停了車,俯下身吻了吻成荔冰涼的嘴唇,眼淚滴在她的臉上,瞬間融進了肌膚。
成荔走了,她躺在劉坤的車裏,靜靜地沐浴過生命中最後一米奪目的陽光,隻留下了一抹微笑。
上午9點。
一列地鐵在左側轟隆而過,旁邊還有汽車在鳴短笛,開車暫時停在十字路口的餘薇這會兒正在用手指敲著方向盤排隊等綠燈,心情似乎有些不同,她也是剛剛意識到,先前的煩躁不安已經蕩然無存,這些混凝土森林特有的嘈雜聲音在耳邊飄過,竟然變得如此清晰、有條不紊,沒有那些繁亂不知名的喧鬧人聲做背景,即使身處鬧市的街道也覺得耳根清淨了不少--就在餘薇決定去劉坤公司報道的這一天開始,讓她惱火了好一陣子的幻聽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餘薇打開音樂,跟著前車啟動,又穿過三道街區,到達劉坤公司所在的寫字樓下。她泊好車,提著銀粉色的手包,又像個“女王”一樣走進了大樓的自動門,大廳頓時響起了一串清脆悅耳的腳步聲。
“您好!請問你找哪位?”
“我是餘薇,跟劉總預約好來報到的。”
餘薇露出職業的微笑,她天生就盛氣逼人的氣質讓前台這兩位女員工頓生拒意,但又不好發作,隻好讓她稍後,故作姿態地拿起電話撥出一些不知所以的號碼,好拖延時間。
就在這時,劉坤的助理正巧從辦公室走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餘薇,她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可能就是老總已經交代過的人。
“您好!請問您是餘總麽?”
“對,我是餘薇,你們劉總在嗎?”
“嗯,劉總暫時不在公司,但是他已經跟我交代過了,您的辦公室早就安排好了,請您跟我來吧!”
助理很恭敬地把餘薇讓進來,但餘薇剛走兩步,突然又轉身問前台的兩位:“哦,對了,要不要跟這邊先登記一下?”顯然,她是故意的,她早就看出來這兩個小角色是在跟她耍手段。
“不用,不用,您直接到辦公室就好了,嗬嗬。”助理覺察到了些什麽,一邊急忙跟餘薇賠笑表示歉意,一邊又回頭狠狠斜了那兩位一眼。她們早已經被總裁助理對待餘薇的態度鎮住,雙雙都拉著一臉窘態呆立在原位不敢作聲。
劉坤的助理將餘薇帶到了專為她準備好的偌大辦公室,然後交代了一些工作事宜便準備離開。
“餘總,其他沒什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您有什麽事隨時叫我,我會盡力配合的。”
“好的,謝謝,我剛來,很多情況都不熟悉,你多指教吧!”
“不敢,不敢,您不用客氣,我會隨時恭候你的差遣。”
“嗯,對了,你們劉總什麽時候來公司?”
“哦,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怎麽?”
“因為他要陪嫂夫人出去遊玩一陣子,所以也沒有說準什麽時候回來,所以……”
“哦,我知道了,那你有他的消息就通知我吧。”
“好的,餘總,您還有其他吩咐麽?”
“暫時沒有了,嗬嗬,劉總一有電話你就告訴我,我有事。”
“好的,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您就跟我先說一下,我可以幫忙先解決的我一定盡力。”
“哦,也不是,有些私事,我著急找到,不過也得等他回來以後了,謝謝了。”
“好,那我先出去了。”
實際上,餘薇跟助理在談話的時候,他們誰也不知道劉坤已經身在北京了,而且成荔已經在歸途中身故的事她們也還不知道。
餘薇隻是覺得有一件事她應該告訴劉坤,或許成荔自己不會去說,又或者她不說給劉坤,自己內心過不去,而這件事正是出在先前成荔送給餘薇的那本“幸福筆記”裏。
餘薇在跟自己的思想做鬥爭的日子裏,每天都會有意無意地去翻閱成荔的那本“幸福筆記”。她讀了好多遍,每一遍讀起來都覺得更加理解成荔這個人,不知不覺她也被成荔感染,隱約也覺得自己懂得了一些愛和執著的深意,仿佛成荔送給她這本筆記目的正在於此,她想用自己的經曆來勸解餘薇,讓她珍惜身邊的人,珍惜已有的緣分,珍惜每一次可以主動爭取幸福的機會,不要再像以前那樣,隨波逐流,自命清高,甚至假裝不在乎。
她有一句話說“幸福太瘦,指縫太寬,我們沒有太多機會遇到正合適的人”,餘薇知道,自己以往的日子的確過得太不認真,對待感情的事因為種種遭遇反而變得妄自菲薄,所以自己會迷茫,會永遠握著孤獨、傲慢的虛假姿態活在芸芸眾生之間。餘薇慢慢紓解了自己內心淤積的不平和憤懣,於是,她決定重新開始,給自己的未來一個新的機會。
她要告訴劉坤的事並不是這些,而是有關成荔在“幸福筆記”中提到的一段內容,應該說是她記錄下的最後一個夢境:
“我想,一切不久都該結束了。我最近兩天總是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已經故去的父親,想起還在另一個時空的母親。”
小時候起,我就感覺父親的愛如同星星。在我幼小懵懂的年代,茫然無知的心靈總能被父親用星星的博大、神秘,指引著我去凝望和探尋,告訴自己,遠處會有希望。
長大後,我也如漫天繁星中微不足道的那一顆,離開了家,湮沒於人海,開始獨自流浪;可童年那些難忘、美麗的夜晚,已經深深刻印在心底,永遠珍藏,依舊清新。
蛐蛐兒輕唱的夏夜,家鄉的星空格外晴朗,父親帶著我們姐弟爬上了屋頂--這是一天最浪漫的時刻。我們都平躺在涼席上,披蓋璀璨的星光,清爽的風將父親的細細講解送至耳際。他耐心地給我們說起每一顆星星的故事,然後教給我們如何從繁星中辨認最美的星座,還告訴我們,將來如果還會望向天空,這些星座會移向何方。我們都入神地傾聽,直到望著天空的雙眼漸漸閉合,把璀璨一同裝進美妙的夢鄉……
星星的美,蒞於平凡麽?
因他注定隻會依偎於漫無邊際的黑幕之上,才能熠熠點點,傾盡自身僅有的細小光芒;麵對炙熱的陽光,他隻能選擇逃亡。
可我還是愛它,欣賞它的美,和它清曠、靜謐的憂傷,還有它帶給我的希望。我想,和我一樣執著於希望的人,一定為他堅守吧?
剛剛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從沒有去過的世界,我跟劉坤平凡地生活在一個偏遠的鄉村裏,相依為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那個我沒有現在的病,也不曾經曆過去的那些事,我們都是普普通通的農村人,我肚子裏懷了他的孩子,我們正在期盼著這個新生命的誕生,心裏有說不出的幸福,還夾雜著興奮和緊張。
驚醒後,我才發覺這一切太殘忍,因為幸福而殘忍。或許,這隻是我最後一個夢,又或許,那兩個平淡幸福的人真的在另一個時空裏存在著。我真的不希望眼前的自己跟他們有任何關聯,如果真的相關的話,那將會是多麽不幸的事!
劉坤會不會被我影響?這個問題太可怕了!我不敢想。
我走後,真的希望他可以重新來過,不要糾纏在我的身上,那樣會很危險,會跟我有一樣的命運!可是,這種事,我又該怎麽跟人解釋呢?說了誰會信?說了劉坤會不會變得更加執著?
從這些內容裏,餘薇似乎感覺到一些微妙的危險信號,但是她又理解不清,所以總覺得應該告訴劉坤,或者幹脆給他看這本筆記,應該他自己會明白其中的事情也說不定。
可一直又過了將近一個月,餘薇仍然沒有在劉坤的公司見到他,也沒有任何他的消息,她越來越意識到了事情不太妙。她知道,再去反複問助理也是於事無補,索性自己抽了個時間開車到了劉坤的半山別墅。
可是,情況正像她預料的一樣,劉坤並不在半山別墅,而且那裏的管理員也跟餘薇說,劉總已經有個把月沒有回來過。
餘薇又開車回到了城裏劉坤的家,結果一樣,保安和在他家住的保姆也說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劉總回這裏了,按照時間推算,應該更久,快兩個多月了。
餘薇這下才真的急了!這些日子她打劉坤的手機電話很多次,都是不在服務區狀態,現在他能在的地方又都不見蹤影,難道真的像成荔的筆記裏所說的,他會被影響,失蹤了麽?
餘薇想到了報警試試,但又怕會不會因此給公司造成一些不良影響,索性又回到了公司,單獨找他的助理來商量這件事。
“餘總,您找我?”
餘薇辦公室的門被輕敲了幾聲後,助理推開門出現在門口。
“對,你進來,我有件事必須跟你商量一下。”
“好的,您說吧。”
“你先坐,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麽跟你講……這麽說吧,我懷疑劉總是不是失蹤了。”
“失蹤?不會吧!他最近是很少來公司,可是以前他也有這樣的情況,出國遊玩的時間也會超過兩三個月的。”
“嗯,我知道,你聽我說,是你說他跟夫人在一起是吧?”
“對啊,他說要帶嫂夫人到處走走,說不定會多長時間,也說不定會去哪兒。”
“嗯,是這樣,我知道成荔的病情,他不可能會帶她去國外,這個你知道吧?”
“哦?這個我不太清楚。”
“因為成荔的醫生曾經說過,她的病不可能會撐很久,當然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不過,我覺得劉總應該不會不考慮她的身體而到處帶她到處瞎走的,應該隻是在國內的近處隨便走走吧。”
“這個,我說不好。”
“我給劉總打過好幾次電話,這陣子他始終是不在服務區的,這種情況以前有過嗎?”
“沒有過,不過,特殊情況我也不能判斷出什麽來。”
“唉,你這個助理怎麽這麽馬虎啊!難道你不關心老總的死活和人身安全嗎?”
餘薇見助理還是一問三不知的樣子,心裏頓時有點冒火。
“啊?有那麽嚴重嗎?”
“你這些日子有沒有聯係過劉總?沒有吧!難道你一點也不懷疑?”
“不會吧!是劉總讓我不要聯係的,他說這段日子不希望因為工作的事分心,所以我才……”
助理被餘薇給嚇住了,她一臉無辜地解釋著,心裏卻也開始打鼓。
“行了!我看不行我們還是報警吧,我真的懷疑劉總出了什麽事,真的,我了解他們,應該不會這麽久沒有任何消息的,不管好壞都應該有動靜才對!”
餘薇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麽多,說話也變得不理智起來,說白了她覺得至少成荔這些日子出了什麽事,劉坤也應該有個動靜,不應該如此平靜。
最後,助理拿不定主意,隻好聽從餘薇的指示,報了警。
兩天,三天,毫無結果。
就在餘薇和助理都為此事開始有點慌手慌腳的時候,竟然接到了劉坤的電話。
“劉坤!你怎麽回事啊?這麽多天找不到你!”
“哦,你找我啦?”
“當然!哎呀,你到底在哪兒?”
“我在家,你找我什麽事?”
“什麽事?當然有事了!你在哪個家?我現在就過去。”
“不用了吧!現在都晚上十點多了。”
“是啊,那你打來電話為啥事?”
“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回來了,明天我再找你交代一下以後的工作。”
“不行!我有事找你,成荔呢?要不要緊?”
“她……她已經……”
“什麽?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才失蹤的?”
“嗯,我明天會跟你說的。現在身體很不舒服,很累。”
“不等明天了,你告訴我在哪個家,我必須現在見到你,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好吧,我在市裏的家,你過來也行。”
“好,馬上。”
夜裏,路上不堵車,餘薇很快便開到了劉坤的家,她曾經來過兩次了,很熟悉。
進了門,餘薇見到劉坤很虛弱地靠在客廳的沙發裏,保姆剛給她煲了湯放在麵前,還沒有喝。
餘薇坐在劉坤的側麵,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色,不覺心裏更加遲疑,於是,開門見山地問:“你去了哪兒?為什麽怎麽也找不到你?”
“我……這個我也解釋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我去了哪兒,成荔走了,我開著車帶著她回來,心裏太亂,不知道該怎麽辦,後來眼前開始有些模糊,我看不太清路,高速上車又多,我一緊張好像是撞了,又好像沒有……後來,我醒了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成荔不在身邊,我還以為自己暈過去了,在做夢,可什麽都很真實,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了山裏往外走的路,餓著肚子走了大半天,終於有輛經過的車答應把我帶上,然後,我跟著車到了一個小城鎮,我不認識那裏,身上也沒錢,沒辦法了,就隻好繼續走,唉!晚上太累了,睡在馬路邊的小公園裏,被凍醒了,發現竟然又身在北京,借人家的手機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才給接過來的,回來後竟然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挺奇怪吧?我還沒想清楚,所以跟你怎麽說也還是糊塗!”
餘薇坐在一邊聽劉坤這樣說著,心裏被針刺一樣,她沒說話,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了成荔那本筆記,猶豫片刻,遞給了劉坤。
“這是什麽?”
劉坤邊伸出手邊問,似乎手臂還因為冷而瑟瑟發抖。
“成荔的,她原來送給我的,不過我想交給你,裏麵有些東西或許可以解釋你剛剛遭遇的事吧!我也說不清,反正我一直想告訴你這些,但一直沒有找到你。”
“是嗎?謝謝你,還能給我這個。”
劉坤知道這個小本是成荔的遺物,雙手捧著它,放進胸口,半天才又拿開低頭去看。
一直到深夜兩點鍾,劉坤一頁一頁地翻著這本筆記,而餘薇就坐在一旁的沙發裏一言未發。
終於,劉坤翻到了餘薇想跟他講的那一頁,快看完的時候,他臉上露出了笑容。
餘薇看著這張舒展開且無比輕鬆的笑臉,眼睛裏也流出淚來。
“那好,我先走了,我不想說什麽,你自己決定吧。”
“嗯,謝謝你,餘薇,我的公司就交給你了。”
“公司是你的,我隨時等你回來。”
“嗯,我替成荔也謝謝你。”
“不用,我走了。”
餘薇走出劉坤別墅的大門,走進車裏,離開前她抬起頭,發現黑幕上都是漫天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