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旅人

第二節　幸福筆記

　　思念像夏季裏的冰燈，

　　努力淡忘融化的過程，如此不堪經受；

　　不知道是否還能遇上你，

　　可以彌補別人已經掏空的，巨大黑洞。

　　成荔病房裏的氣氛已經由慌亂、緊張逐漸恢複到平靜。在劉坤和成荔的麵前，餘薇有點待不住，心裏感覺總有些不自在，忍了又忍最後還是站起來跟成荔道了別。

　　“成荔，我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嗯，什麽時候再來？”

　　成荔這麽一問，餘薇有點沒反應過來，她不過是客氣之言，但成荔心裏卻有一樁心事已經淤積心頭，想再找個沒有劉坤在的時間跟餘薇談談，所以才有這麽一問。

　　“呃……那我下周末再來？”

　　“嗯，我等你，一定要來。”

　　望著成荔非常認真的眼神，餘薇心裏泛起嘀咕，她直覺上感覺成荔一定是有話要說，但是卻怎麽也猜不出是什麽話。

　　劉坤也覺得這兩個女人樣子有點怪，送走了餘薇，回過頭來問成荔：“你們約好見麵有什麽事？”

　　“這個是我們女人之間的事，你就別多問了。”

　　“好吧，我就知道也問不出來，嗬嗬，我也不關心你們的事。”

　　劉坤笑了笑，隨便搪塞一句就算把此事翻過去了。但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成荔的反常表現卻越來越讓他抓狂。

　　要麽就是莫名其妙地不讓他陪在身邊，要麽就是故意要這要那，劉坤按照指示跑出跑進買回來，又說突然不想要了，讓他心裏好不失望。成荔突然變壞的脾氣讓他有些招架不住，軟硬兼施都不行，每當成荔跟他故意矯情的時候，劉坤都是一忍再忍，但終歸心裏很不痛快，又摸不清成荔的脈，隻有自己一個人生悶氣。

　　這天中午，劉坤餓著肚子去給成荔買了想吃的水果，本想給她弄好了吃到嘴裏再下去吃飯，誰知成荔見劉坤臉上稍稍露出焦急的神色，便又紮茬兒說：“怎麽了？終於沒耐心了吧？你要是有事你就跟我說啊！幹嗎憋著給我臉色看……”

　　“我？沒有啊？我沒事，怎麽給你臉色了？我這不是很正常麽！”

　　劉坤知道成荔還是在肆意尋事，於是，仍然自顧自削水果，沒有太迎合她，反而顯得很冷靜。

　　“我說吧，你心裏想什麽都寫在臉上，還不承認！我這樣說你，你還這麽不以為然，顯然是早就想好了怎麽應付我了，你不用忍！”

　　“我應付你？我！好好好，我不用忍，我不對，好嗎？”

　　“聽你的口氣，分明是……算了，我早該知道，再好的感情還有個變淡變冷的時候，何況我現在又是這個樣子。”

　　“你看！我又怎麽了，你平白無故地這樣說！”

　　“你沒怎麽，是我！我自己太貪心了，總想著讓你對我百般的好，可是，我這個樣子對你來說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我對你很好啊，我對你不好嗎？我也沒有覺得你貪心呐！這些都是我自願做的，不是嗎？”

　　“你是自願的，我知道，但是我越來越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仗著別人的同情過日子了！”

　　“同情？我沒有同情你，我是愛你才對你這樣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好，我知道，可是，你越對我好我就越覺得你是因為同情我，所以才不計得失地幫我，為我花錢，為我做這麽多，再說，你這樣的條件應該有不少優秀的人想跟你好，你又何必整天待在這裏忍受折磨呢？”

　　“你幹嗎這樣說啊？你不覺得這樣說會讓人心裏不好受麽？”

　　“可是我心裏本來就不好受啊！我就是想更少的人心裏不好受啊！你怎麽不明白！”

　　“我不管你，我就好受了嗎？”

　　“我不知道，走出去，或許你可以重新開始啊！”

　　“我幹嗎重新開始，我又不是非要找個女人伺候著不可！”

　　“我不要你伺候！你放著公司那麽多事不管，天天陪著我這麽一個沒用的人幹什麽，就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不是有天理麽！”

　　“你！你這不是無理取鬧嗎？”

　　兩個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話趕話越來越沒譜兒，語氣也越發激烈，氣氛愈加尷尬。

　　“是！我無理取鬧，那你走啊！幹嗎在這兒忍受這些！”

　　“你那麽希望我走嗎？難道我離開了你就痛快了嗎？”

　　“至少你痛快了，你走吧！”

　　“你怎麽知道我痛快了！我快被氣死了，身體不好還這麽不懂得珍惜自己！”

　　“對，你還是在氣死之前離開我吧，我想好了，我現在就答複你，我不願意嫁給你，你還是回去重新開始吧！”

　　一聽這話，劉坤真的感到心被刺激到了，騰地一下站起身，雙眼盯著成荔高聲說：“怎麽說著說著你竟然扯到這兒了？這種話能隨便說嗎？這種事是在不冷靜的時候可以做決定的嗎？”

　　“我很冷靜！我想了好幾天了！所以趁著現在跟你說也更好，不是嗎？”

　　“成荔！你別太任性，現在重要的是保重你的身體，我可以等你慢慢做決定，我也不會逼你，但是你不該這樣不知道深淺！”

　　“我是不知道深淺！那又如何，現在知道深淺還重要嗎？”

　　“好，我不跟你講，你現在情緒太激動！我走，等你靜下來再談，好嗎？我不接受你的那個答複，知道嗎？”

　　劉坤極力克製著自己，很僵硬地將一隻手擋在前方，仿佛可以借此阻止一下成荔發泄出來的不良情緒，但這樣的動作不過是徒勞的肢體語言，除了暴露自己挫敗的內情毫無用處。

　　事實上，成荔也被目前的局麵嚇怕了，她的眼淚在不受支配的情況下已經流淌至脖頸，之前的話有些是她有意挑起事端，而有些則也是她一直悶在心裏想一吐為快的，早已顧不上分清是非對錯了。她心裏是最害怕有一天劉坤會失去耐心，失去對她的愛，隻剩下那點可憐兮兮的同情，直到她死也不過是被一個有錢的男人發了一次善心，陪了最後一程罷了，這樣的一生太慘淡，不敢想，也不敢去麵對。可是，她心裏又那麽的不希望劉坤會因為她錯過了今後的幸福，即使麵前沒有，以後也肯定會有，她又想，自己盡快成為曆史是對劉坤最好的一件事，所以這種糾結的心態讓她寢食難安，越想越是日夜無法平靜。

　　一場兩人的心力對決到此為止，誰都不敢再多言，生怕心碎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劉坤愣在屋子中央盯著成荔，成荔也強忍著沒有哭出聲，後來，劉坤轉身走出了病房，成荔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牆角，心裏總算是塌下來，她終於可以開始恨自己、罵自己、扇自己耳光了！

　　劉坤走了兩三天沒有出現，但他卻跟專職護士交代了好幾遍，隨時向他報告成荔的情況。成荔終於“如願以償”地獨自一個人待在醫院裏等著餘薇的到來。

　　前兩天，劉坤自己一個人待在半山別墅裏沒挪窩，先是死睡爛睡了一天一夜，然後是為清醒的狀態發愁了一天一夜，第三天，他實在覺得鬱悶，便開車回到市區，約哥們出來吃飯、喝酒，結果沒幾杯就暈乎乎的了，他們都說一起約上幾個妞去K歌，劉坤一想，反正什麽也不想做哪兒也不想去，幹脆也加入，他想來想去還是約餘薇比較靠譜，所以便撥通了她的電話。

　　“劉總！怎麽給我打電話，你不用陪成荔麽？”

　　餘薇看到劉坤的名字在手機屏幕上頻閃心裏有些激動，但一說話卻變了味兒，顯得酸溜溜的。

　　“咳！別廢話了，也別叫我劉總，就說有沒有時間？”

　　“現在？”餘薇聽得出來劉坤情緒不大對勁，好像有些喝多了。

　　“現在！”

　　“幹什麽？”

　　“哥們一塊去玩兒，你去不去？”

　　“去哪兒？”

　　“你怎麽這麽多問題啊！不願意去舉手，掛了！”

　　“別，別！”

　　餘薇還沒戰便投降了。

　　劉坤告訴了她具體地點，餘薇應了聲，稍微打扮一下便趕了過去。說是K歌，其實也不過是一群男女關在一個豪華包間裏亂嚎亂

　　叫，群魔亂舞。一來就又叫了不少名貴的酒，越喝越不成樣子，餘薇雖然也有些酒量，但最後也沒能保持絕對的清醒狀態。其他幾個女孩也有看似沒啥問題的，但出了門就東倒西歪，連嘔帶吐，簡直是一塌糊塗。

　　餘薇以為，她和劉坤要舊戲重演。

　　因為她扶著半迷糊半清醒狀態的劉坤根本沒法開車離開，隻好又去了附近的一家大酒店開了房間，當然，別的人也不例外，不過沒有跟他們同出同進而已。

　　但是，餘薇這次想錯了，她又充當了一次“杯具”角色。

　　她雖然心裏也有些掙紮，但她很清楚劉坤情緒如此不好肯定是因為成荔，而且她固執地認為劉坤心裏一定很矛盾，不得不放手又不能放手的矛盾，所以心裏會更加空虛。

　　把劉坤扶到床上的時候她腦子裏還在問一個問題：在愛情的麵前，人到底該不該漠視生命？

　　如果愛情是自私的她應該去愛劉坤；如果是無私的她應該看著劉坤愛成荔而極力讚成，心無旁騖；可是無論自私還是無私對於她來講都很難。

　　餘薇沒有多想，默默地給劉坤脫去了鞋子、襪子，還沏了熱茶，浸好了熱毛巾拿來給劉坤擦臉--這些都是她想做的，也是她之前沒有想過，本能地想做的事，她的確愛上了劉坤，很絕望地愛著。

　　當餘薇的手輕柔地劃過劉坤的臉頰時，劉坤突然一把抓住了她，從混沌中睜開眼睛，直盯著她說：“餘薇，你說，女人究竟要得到什麽才會幸福？”

　　餘薇被劉坤一震，說不出話來，腦子裏毫無頭緒，不知道該先想什麽後想什麽。

　　“你快告訴我，女人究竟要得到什麽才會感到幸福？”

　　餘薇被劉坤揪著，附身在劉坤眼前不足一尺距離，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可能……是真愛和承諾吧，也許，可能不一樣吧！”

　　“承諾？那為什麽成荔會拒絕我？難道我的承諾並不是她想要的麽？”

　　“……”

　　“餘薇，你呢？你要得到什麽才會幸福？”

　　“我？你不是在問成荔麽？你應該好好問她自己才對。”

　　餘薇被劉坤這種似乎清醒又似乎癲狂的狀態搞得很無奈，她不想談自己，也不想談他們之間的事，所以有意回避了話題。

　　餘薇話音剛落，劉坤手一用力順勢把餘薇拉到了懷裏，接著一翻身朝餘薇的這邊壓過來。餘薇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於是，脫口喊了一聲：“劉坤，你幹什麽！”

　　這一喊把劉坤喊醒了，他猛地起身坐在了一邊，餘薇被晾在一邊心裏卻有一絲失落。

　　劉坤背對餘薇悶突突地說：“對不起，我剛才又失控了。”

　　“沒什麽。”餘薇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聲音蒼白發澀。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情緒失控了，你會理解吧？”

　　“理解。”

　　“成荔……她最近天天都在胡思亂想，而且總是很消極地思考問題，我盡力讓她開心，可還是沒做到，她的心已經脆弱到傷人的地步了，我實在是有點招架不住了，對不起，這次又連累你了。”

　　“……”

　　餘薇已經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非常能理解劉坤的苦悶，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就會長在他的心裏，無論他經受什麽都會感同身受，並且更加沉重地附加在柔弱的心上。

　　這時，餘薇已經管不住自己，從床上越過去，雙腿跪在劉坤身後，伸開雙臂輕輕抱住了他，並慢慢把頭依偎在他的肩頭--她想安慰他，安慰這個付出真情卻萬般無奈的男人，不管自己這樣做會不會萬劫不複。

　　劉坤沒有立刻拒絕，就被她這麽抱著，身體一動沒動，默默地待了一會兒。然後，餘薇感覺到劉坤的背部微弱的顫動，她猶豫著抬起頭從他身後轉過來，看到這個男人竟然在哭。

　　餘薇徹底淪陷在他的眼淚中，方寸皆亂。

　　那一晚，他們就那樣對麵坐著挨到了天明。劉坤跟餘薇講了很多自己大學畢業後創業過程中的往事，也講了一些自己內心無法承受的無助。

　　周末。

　　餘薇經過醫生的允許用輪椅推著成荔出來曬太陽。醫院小花園的木椅上坐著病號服的幾位老少和他們的家屬。天氣很好，氣溫開始有點熱了，在斑駁的樹蔭間慢步並不會太曬，幾種淡淡的花香糅合後隨風飄過來，她們兩個的心情都不錯，自從餘薇滿腦子裝進了劉坤這個男人後，她的幻聽奇跡般地好轉了；而成荔終於可以將自己想說的話和想拜托的事在自己離開人世之前交代給餘薇了。

　　在外人看來，她們兩個親切得如同姐妹，可要怎麽解釋這兩個女人之間的友誼呢？一種特殊的命運注定將她們拉扯在一起，讓餘薇內心對成荔產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掛。她們愛著同一個男人，然後得到這個男人真心的人卻很快就要離開，她們都在為彼此心裏的愛而掙紮，不願放棄，可又不敢爭取。

　　成荔跟餘薇說，她已經非常清楚自己的病情，雖然劉坤在拿話搪塞她，醫生也跟著含糊其辭，但她能感覺到，現在醫院就是在幫她拖延時間，她已經時日不多，所以希望在最後的日子裏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她很感激劉坤這個時候沒有放棄她，有時候她也很害怕，自己無意間收獲了一個男人的真心，可這真心最終會失去，所以不知道在她還存在於這個世上時應不應該這樣貪得無厭地奪取更多的愛。

　　可能是幻覺，也可能是真實存在，餘薇坐在成荔的身旁扭頭望著麵帶微笑、溫柔述說的表情，她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眼神帶著憂傷卻很迷人，她就如一支滴落露珠的花苞那般渴望煥發生機；在她的頭頂竟然有一群小精靈圍繞著飛舞，陽光的映照下，精靈們薄如蟬翼的翅膀像蜂鳥那樣飛速地煽動，在她們身體兩側形成了霧一樣不停變幻色彩的光圈。

　　“你為什麽拒絕劉坤？”

　　餘薇覺得這個時候她應該最適合問這樣的問題，所以便開口問了出來。

　　“什麽？”成荔的思路被打斷，沒立刻聽明白。

　　“我說，你為什麽拒絕劉坤的求婚？難道你真的不想？”

　　“我……餘薇，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肯實言相告嗎？”

　　“當然，我對你沒有什麽可隱瞞的。”

　　“你是不是愛劉坤？”

　　“這個……”餘薇被成荔這樣直接的一問，本來準備好坦誠相告的她卻有點吞吞吐吐了，她不想騙任何人，但又不想傷害任何人。

　　“你不用顧及什麽，直接告訴我答案，好嗎？”

　　“是，我不想騙你，也不能騙自己，但你放心，劉坤和我根本……”

　　餘薇心裏暗暗較勁一番終於還是實話說出來，但她想解釋自己隻是單方麵的感情，卻被成荔一口把話截住了。

　　“你不用解釋，我明白！你先聽我說……我在醫院這些天想了很多，感覺自己過去的那幾年過得很荒唐，一味執著些無謂的事，本以為自己努力爭取了就會換來真心，可是我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找錯了人，陪一個優柔寡斷背景不清楚的中年男人玩了一段時間曖昧，還以為是真心相愛；又被一個道貌岸然的所謂成功人士牽扯進防不勝防的緋聞危機中；千不該萬不該還去見自己多年前的初戀男友，自討苦吃，自揭陳年的傷疤；後來頹廢消沉的時候竟然還想去幫助一個吸毒成癮無藥可救的浪蕩子，自不量力結果成了很難收場的絕望之徒，我拚了命想來到這兒，想見到自己認為唯一一個還可以依靠的男人，我做到了，很幸運的做到了，沒有死在半途而廢中，可是現在我看著劉坤天天麵對這樣一個我，我的心卻越來越疼，我不能就這樣白白地接受他的付出，我……我承認，這一生就是想找一個真心愛我的男人，找到一個安全的歸宿，可是我為此付出了已經無法挽回的代價，你知道嗎？我怎麽能讓他等了這麽多年，得到卻是一個將死之人呢！餘薇，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嗎？”

　　說著說著，成荔開始激動，眼淚流下來，嗓子也變得沙啞，哽咽難抑。餘薇靠近她，用一隻胳膊攬住她的肩，雙眼也濕潤了。

　　“其實，我覺得我想要的幸福已經得到了，他這些日子對我做得已經足夠了，而且我因為有這樣一個人真心愛過我而感到滿足，我死了也不遺憾了。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愛他，如果是就不要放棄，我是真心的，餘薇，我的一生已經告訴我，幸福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複雜，也並不是我們總是奮力往前追才能尋找到的，如果可以靜靜地等待一下，或許你就能發現一些更容易得到的幸福，更接近自己的真愛，我希望能在最後的這些日子裏祝福你和他……”

　　餘薇聽著這些話，心裏被一次次撼動，她知道成荔字字句句都是懇切真摯的，可她又該如何解決這樣的問題？她不是那個手執拯救之匙的人，劉坤也不是，那還有誰！她在想，已然柔弱至此、飽經風霜的女人還要怎麽去摧殘？究竟怎樣才能讓一個鮮活的生命延續？究竟誰才能幫她挽留這最最寶貴的時間？

　　餘薇覺得自己能做的事就是不再出現在劉坤和成荔的世界裏，不管她們的愛情是否盲目，是否毫無希望，她都不應該在其中再增添一丁點阻力，她原來徘徊不定、難以自拔的情愫突然間豁然開朗了，她必須要退出，她非常肯定地告訴自己。

　　“成荔，你錯了！我愛劉坤是因為他用情至真、專一，如果他放棄你選擇我，那麽他就不是我愛的劉坤了，你不應該這樣胡思亂想，他是難得遇到的好男人，他就是你的歸宿，是你的真命天子，你總這樣想反而對他更不公平，會讓他心裏很受傷害，你怎麽不明白呢？你不該拒絕他，反而應該答應他，既然時間不多，為什麽不好好珍惜呢！”

　　話止於此，餘薇心裏隻覺異常通透，她很自然地伸出手，將成荔臉上垂下來的一縷頭發拂在耳後，然後，起身推著成荔往大樓走去。

　　這是一個萬物複蘇，繁榮繽紛的季節，花草樹木都在狂躁地生長，生命燦爛淋漓。

　　回到病房，成荔從一側的壁櫥裏拿出一個小筆記本，伸手遞給了餘薇，微笑著說：“謝謝你，餘薇，因為有你，我今生才實現了唯一的夙願，我已經沒有任何遺憾，所以我把這個送給你，裏麵是我記錄的自己在另一個時空裏的故事，希望給你留作紀念吧，其他，我無以報答你了。”

　　“成荔！你真是的，談什麽報答？我接受就是了。”

　　餘薇接過這個筆記本，把成荔安置停當便離開了醫院，路上她給劉坤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成荔其實是故意跟他發脾氣的，所以他不用再躲著她了，還是好好珍惜時間吧。

　　回了家，餘薇換了衣服，慢慢拉起窗簾，傾聽滑輪愉快地在深深的凹槽裏發出熟悉的滑動聲，厚重的絲綢在收攏、折疊過程中發出的柔和的蟋洬聲。接著她坐在沙發裏，打亮一旁的燈，燈光照亮了幹淨的玻璃茶幾，在一旁的簾子上折射出一道紅光。餘薇把成荔送給她的筆記本擺放在茶幾上，然後湊上前，低頭看著那本淺咖啡色封麵的舊筆記本，就像一位牧童站在高崗上，朝下怯生生地打量著深穀。

　　打開筆記本，裏麵的第一頁右下側清秀地寫了四個字“幸福筆記”；第二頁中間有幾行字被淹過，紙皺巴巴的，幾個字顯得有些模糊，旁邊氳開毛涔涔的一圈；再往裏，一頁一頁都記錄了成荔對往事的回憶，像是內心獨白，又像是寫給未來的期許，她一直讀下去，讀到一個女人的內心深處，讀到一個隱痛而不甘的人生。

　　“一切都會過去麽？我站在陌生的路口，獨自等待。突然忘記了身邊川流的人群，因為，我想起了你。”

　　思念像夏季裏的冰燈，努力淡忘融化的過程，如此不堪經受；不知道是否還能遇上你，可以彌補別人已經掏空的，巨大黑洞。

　　我曾經幾次說過愛上了一個人，你和我都一不留神再次撞見，借我一雙溫暖的手吧？讓我可以走出這座空城，不介意四周總是繁華喧囂或者鴉雀無聲。

　　“我們的愛，曾是天空搖曳的風箏，如今，我早把手中的線丟失一空，你的擁抱曾為我的前途點亮一盞燈，不滅不休的若是星辰，它將會是永恒。”

　　“一切都會過去的，即使我還在，愛也不過是如煙往事。”

　　……

　　“又一天過去，我能夠聽得見，你的輕聲歎息。你就在我眼前，可是我一轉頭就會思念你的磁性聲音，苦苦的爭取，瞬間的失去，人間的愛情，總會成為散落的回憶。我的一生似乎總是布滿了悲情色彩，或許是因為劇中人亦善亦惡的真實性情，或許是因為經曆中的我太執著、無奈，所以自己釀製出諸多遺憾，到了還是要如數承擔。”

　　“人生就是悲歡一夢，夢中有幾度相逢，最後看看自己身上因往事刻下的種種烙印，卻發現，我心中有個完整的你，而你得到的卻不是完整的我。”

　　“聽到一首歌，裏麵的詞太動人，仿佛是在說我--播下了風花雪月，長出是愛恨情仇，一個人的命運，有誰真能看透？說不盡的飄零，逃不掉的邂逅，留不住你的顏色，洗不盡他的憂愁……”

　　餘薇整整讀了一夜，她終於有些理解成荔為什麽會選擇這樣的途徑來爭取愛情，也從成荔的經曆的故事中細細地品味到了自己過往的種種。

　　§§第六章　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