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求婚
25/幸福筆記
世間的女人像水,命運注定都是流動的。
因為流動,每一秒都在告別,每一秒都在新生;
她承受不起對天長地久的企盼,
因此用流逝注釋永恒。
成荔終於能留在劉坤身邊,
可她的生命卻即將流逝而去。
世間的女人像水,命運注定都是流動的。因為流動,每一秒鍾都在告別,每一秒鍾都在新生,樹木、花草都是水擦肩而過的情人,水與天地萬物之間,難得有愛,她承受不起對天長地久的企盼,因此用流逝注釋無情。
她們注定都是柔弱的。因為柔弱,每一次相遇都是宿命,每一次握手都要放開;每一個懷抱、每一場愛情都是溫柔迷離的夢境。她與真摯情感之間,沒有份,因此總不能堅定信心。
她們注定都是善良的。因為善良,每一朝起航都在忐忑搖曳,每一夕回歸都滿身疲憊;每一次背叛、每一段謊言都是她刻骨銘心的傷痕;她與妄自菲薄之間,沒有借口,寧願將自己純淨的身心全部投向未知,因此隻能用玷汙來歸結宿命。
或許成荔還要用很久的時間才會從流淌中認命,可她不願就這樣等下去,等大自然的偶遇,等毫無目的隨波逐流,等身心每一個分子所經受的汙濁被漫長的時間過濾幹淨,所以她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飲鴆止渴的方式……
成荔在地下倉庫的房間裏反複使用了多次時光座椅,每一次到達另一個時空的時間都在縮短,返回來一次她的生命能量便會大量流失,但她唯一不用擔心的是,每次逗留在另外時空尋找劉坤的短暫期限內,這邊的時間是停滯的,那位暫時離開的倉管不會在她瞬間消失的空當來找她。
可是,另一方麵,因為穿行時空停留的時間太短暫,而且每次成荔出現的地點又很陌生,所以她尋找劉坤的線索總是被打斷,無法延續。當她N次跨越,又N次無果返回後,已經明顯感覺到身體變得異常虛弱。盡管她知道,這架老舊的機器每次都能按照固定的模式將她帶到同一個平行時空,在那個時空裏肯定是存在劉坤這個人的,但沒想到,就在她如此奮不顧身地苛求生活下一個希望,執著地尋找劉坤的同時,劉坤也在堅持不懈地找她。
劉坤去了餘薇所指的那所醫院。
急診科大樓,大廳裏人很多,來往的人臉上基本都是焦急萬分的神情,總接診台的護士忙得焦頭爛額,所以對每一位前來谘詢的人都難得耐下心來。
“拜托你,我真的是非常著急在找這個人,能不能通融一下幫我查一查?她叫成荔,大約30歲,是個模特,身材大約1米78的樣子,長得很有氣質,很漂亮,應該是十幾天前暈倒在路邊被另一位女士送來的,您應該有點印象吧……”
很顯然,劉坤一來就被這裏的護士拒絕了查問,所以才賴在這兒無數遍重複地哀求,甚至要到卑躬屈膝的地步。
“抱歉,我們醫院真的有規定,必須有相關的證件證明是患者的家屬才可以在這裏調取信息,我幫不了你,再說我們這裏是急診科,你沒看到很忙嗎?請你先回去吧!”
接診台的那位護士看劉坤心急如焚的樣子雖然也表示同情,但還是義不容情地拒絕了他。無奈之下他隻好給身後同樣焦急的人讓開了位置。從接診台的人流中擠出來,劉坤盡管很失望,但並沒有氣餒,他隻在大廳徘徊片刻便又去了醫院的行政樓,通過上下打聽,終於找到了總管醫院病曆的資料室。
“打擾一下,我想查一份病曆可以嗎?”
“你是患者本人麽?”
“不是……她是我愛人。”
“帶證件了嗎?”
“帶了,稍等。”劉坤邊說便故作鎮定地從自己包裏掏證件,但在裏麵摸索了半天才隻拿出來自己的身份證遞了過去。
對方接過了身份證,然後回過頭很詫異地看著劉坤問道:“你是不是搞錯了?我要你愛人的證件啊!”
“哦,我知道,這個是我的證件,我要查詢的病曆名字是成荔,不好意思。”
實際上,劉坤是假裝糊塗,他知道還是不能蒙混過關才又十分懇切地編了個謊:“呃,實在抱歉啊!是這樣,我愛人幾天前失蹤了,我現在想盡一切辦法都找不到她,因為她上次就是暈倒在路上被一位女士送到了這裏,所以我很擔心她是不是因為有病所以才失蹤的,我想來醫院查一查她的病例,看看有什麽線索可以找到她,我實在沒招兒了,拜托您了,就破例幫我查一下吧,我隻是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麽回事,謝謝您了……”
“你說的這個情況……我沒有權利透露患者的隱私的,你還是想其他辦法吧!”
雖然裏麵的護士這樣說,但劉坤從她的語氣中感覺到了猶豫的成分,所以他又加重了懇求的程度。
“您就理解一下吧!我是真的沒有別的途徑所以才來這裏查詢,要不然我寫一個保證書,保證我會對這次查詢負擔所有責任,您看行嗎?我的身份證在這裏,您可以留下複印件當做查詢記錄的證據,好不好?求您了,我非常擔心她失蹤會不會遇到什麽不幸,拜托,拜托了!”
“這樣啊……我試一下,看看有沒有這個人的記錄吧……你等一下。”
那位護士被劉坤的態度打動,轉身在電腦上操作了一會兒,發現的確是有叫成荔的就診記錄。她看著電腦屏幕給劉坤大概介紹了一下裏麵的內容。
“成荔,有是有,不過她的病例不完整,好像隻在醫院急診科治療了不到三天,而且大部分都是昏迷狀態,各項檢查沒有出現異常,診斷是身體虛弱所致,必要的細致檢查還沒有做就出院了吧,後麵沒有任何進一步的治療記錄。”
“是嗎?上麵就這些記錄嗎?有沒有注明她的其他信息,比如地址,聯係方式什麽的?”劉坤一著急口無遮攔露了餡兒,把這些想問的說出來才自覺不妥,急忙給自己打圓場:“對不起,我是急暈了,我是問有沒有記錄她出院時的情況什麽的……”
“對不起,我隻能幫你這些了,我已經破了例,其他的我幫不了你,請你再想別的辦法吧!”那位護士也覺察出劉坤的話裏有不明確的玄機,所以急忙回絕了他,並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表示出了不滿。
劉坤知道自己這下又是一無所獲,還被人識破了謊言,頓時額頭冒汗,心裏恨恨的不知下一步該如何進行。
他在資料室的窗口又停頓一會兒想要繼續開口的時候,裏麵的護士為了避免麻煩首先打斷了他,“對不起!我不能幫您查到更多信息……下一位,您要查詢什麽?”
劉坤沒有注意到,身後已經站了另一位來者,他沒辦法,隻好悻悻地離開了。
從醫院出來,他看了看時間,心裏還是七上八下,沒著落的,所以又撥通了餘薇的手機。
“嗨,是我,你怎麽樣了?去醫院順利嗎?”
“嗯,還好,也沒什麽。”
餘薇的口氣裏似乎還帶著一些埋怨,但又不是特別真切,劉坤管不了這些,沒有繼續拐彎抹角,直接切入了主題。
“不好意思,我還想問問,你那天見到成荔時她具體什麽情形?你再想一想她有沒有跟你講什麽更具體的事情呢?”
“哦……你問這個啊!我不是跟你都說過了嗎?”餘薇聽劉坤又不厭其煩地反複問這個問題,她心裏不免有些不快。
“嗯,我知道,我去醫院問過了,那裏的人說成荔在醫院隻待了兩天就出院了,你知道她為什麽出院的麽?後來你沒有去醫院問過她出院時的情況麽?”
“沒有,我第二天去醫院隻見了一麵,她跟我講自己是個模特,名字叫成荔,還說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暈倒了……她身上什麽也沒帶,我當時也很納悶,但她沒有跟我講我也不便多問,其他的我什麽也不知道了。”
“你也不知道她的身體是什麽情況嗎?”
“不知道……對不起,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很累,我想休息一會兒。”
劉坤越是對成荔的事上心,便越是對餘薇造成無形的打擊,所以她也不顧什麽客套,終於忍不住斷然製止了劉坤無休止的詢問。
“哦,好吧,對不起,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什麽事盡管給我電話,我隨時恭候。”
劉坤被餘薇打了一悶棍才漸漸冷靜下來,他在車裏歎了口氣,加大油門直接衝高速路開去。
掛掉電話的餘薇這會兒卻變得異常不冷靜,她思來想去覺得劉坤這個男人實在讓她愛恨交加。
她不相信自己這樣活脫脫的一個女人都比不上隻見過幾麵且總是神秘失蹤的成荔,難道那個女人有什麽特殊的魔力不成?
她不就是個模特嗎?如果自己見過的那個成荔正是劉坤要找的成荔,那麽她也不過如此啊!身材可以、相貌可以、氣質可以罷了,也沒有看出有什麽特別之處,何況她見過的成荔樣子很疲憊,也不是特別健康積極的狀態,為什麽劉坤偏偏為這樣一個女人而癡情到如此地步呢?
莫不是劉坤所尋的成荔並未她所見其人?或者成荔本人有著別人不易發覺的魅力麽?
所有的疑問都是無解的,餘薇越想越覺得心裏說不出的鬱結。她在想,如果能再見到成荔,她一定要問個明白!
殊不知,讓餘薇心有旁騖,也讓劉坤心緒不寧、牽腸掛肚的成荔此時正在另一個空間飽受疼痛的折磨。
陰暗的地下室,空氣變得令人窒息,四周的灰塵和陳年物品散發出渾濁、腐朽的氣味,成荔掙紮幾下,睜開雙眼,身體感覺幾乎要散架了,刺痛深入骨髓,她雙手胡亂抓住了什麽,喘口氣才發現自己再次被扔回了本想離開的空間,所躺的那架老舊的時光座椅因為她身體突然附加的重量而輕微地搖晃,隱隱發出幾聲悶響。
她使盡全身的力氣抓住座椅的扶手慢慢直起身,一隻手按在發慌發顫的心口,艱難地蹭下地,雙腳剛接觸地麵直起腰便覺得頭暈目眩,很快就要虛脫。
此時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樣頻繁地遊離穿梭平行時空已經讓身體到達了承受極限,或許再有一次她就沒機會實現願望了。可她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也不知道離開這裏停止努力她還能做什麽,所以她還要拚一次,就算被遺落在真空地帶,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哪怕萬一她還能停留在劉坤的那個世界裏,回不來了,生命很快終結也能甘心了。
她咬著牙走兩步,拿起來時的小背包,從裏麵掏出手機、便簽本、筆,還有幾小塊低糖的巧克力--這是她平時出去拍攝時總不能即時吃飯養成的習慣,隨身會攜帶一些補充能量的速食品。她先坐在放電腦的桌前,思考一會兒後,在便簽本上撕下來一頁,用力在上麵寫下了一行字:
--如果我不在了,或者暈死在這裏,請把我帶出去,交給……
寫到這兒,她停住了,半天想不出下文來--是啊,如果發生那樣意外的事,別人能把她交給誰呢?根本沒有合適的人!或者哪些未知的情況憑她怎麽寫遺言也是徒勞,一切毫無意義,根本掌控不了。
所以她幹脆放下筆,不去白費工夫。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分別把幾塊巧克力的外包裝很吃力地撥開,塞進嘴裏,然後又一次將連接座椅的微光子轉換係統按回了原位。因這時她身體極其虛弱的原因,動作非常遲緩,操作完又試圖坐上座椅的動作都很難,渾身都因為用力而戰抖起來,好不容易坐好後已經是冒了一身的冷汗。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外麵走廊裏有甕聲甕氣的腳步聲傳來,而且越走越近。她急忙重複了一遍原來的操作程序,生怕來人在她還沒成功離開的時候就發現了她。
霎時間,一團強光從某個突然出現的隧道透過來,成荔被強光吞沒,並在眨眼間消失了。那個隧道在常人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已經封閉無蹤,隻剩下空洞的地下房間裏陳舊座椅搖動的低沉吱呀聲,四周空氣中的微塵因為這瞬間的變化而發生一陣不易察覺的蕩漾回旋。
沒過幾秒鍾。噔噔噔!
倉管在外麵走廊裏輕輕地用手指叩響了房間的木門。
一遍,再一遍,仍舊無人應答。他隻好用力推開了房門--裏麵的東西幾乎翻過一遍,大小物品都被重新堆放在另一邊的牆根,裏麵放舊電腦的桌子和旁邊的躺椅被騰開,應該是被人用過,電腦的屏幕上還搖搖晃晃地顯示著一串莫名其妙的字符--倉管走過去看了一眼,沒搞懂也無心去懂。
“操!真他媽邪門兒!走了也不打聲招呼!這是來幹嗎啦……”
他有些粗魯地又罵了幾句髒話,便隨便收攏被搬開的東西,隨後就關上房門離開了。期間並沒有發現成荔留在這裏的背包、紙條等物品,也沒有對成荔的失蹤表示任何值得追究的懷疑。
成荔很幸運,她沒有像微光子發射器曾經警告過的那樣被遺棄在真空裏,而是又到了想去的平行時空--這次,她掉落在一個喧鬧的酒吧演出後台,這裏十分昏暗,無人察覺。
隔著一堵中空的背板牆就是前麵的舞台,這時音樂聲震耳欲聾,台上正有一名不入流的搖滾歌手在撕扯著嗓門自虐演唱,貝斯手的擴音器分貝已經到達耳膜承受的極限,所以掩蓋住許多操作失誤和噪音共鳴。台下人群在瘋狂亂舞,忽而還會傳來齊聲的尖叫。
因為有多次穿梭的經曆,成荔開始學會了適應每次的短暫刺痛,她索性咬牙癱坐在後台背板的角落裏,等待體內的疼痛感慢慢消退。
大約又過去十幾分鍾,成荔隱約看到有兩個人影一推一搡地挪進後台的昏暗隔間。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從舞台背板的一道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光線正巧投影出這兩個人的輪廓,其他什麽也看不清。
成荔沒有力氣站起來,隻好保持原狀沒作聲。那兩個人卻火急火燎地開始親熱,男人順勢將女人一把逼到了牆根,餓狼一般地啃上去,一隻手還很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女人並沒有反抗,反而很受用地大口喘著氣,發出欲渴的呻吟聲。
成荔頓時感覺自己要繼續隱蔽在此地十分的尷尬,如果再不出聲恐怕更看不下去,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麽,已是耳目昭彰。
“那個……對不起!”
成荔非常難堪地幹咳一下,隨後用力提高嗓門打了聲招呼。
那個男人似乎並未察覺什麽,仍然瘋狂地進攻,而女人卻聽到了成荔的動靜,一把抓住男人已伸入她內衣的手,警覺地用力推了他一下。兩人頓時靜下來,女人貼在男人熱乎乎的臉上輕聲說:“等一下,好像有人!”
男人很不在乎地反對道:“沒有!我怎麽沒聽到?”語氣有些急不可耐。
“等等……真的有人!你先放開我……”
女人猶豫了片刻,還是把男人從身上推開了。
“擦!你幹什麽?真掃興!”
男人看上去有點急眼,但隻憤憤地罵了一句,沒繼續下去。
隨後,女人將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把頭往成荔發出聲音的這一邊伸過來,因為裏麵很黑,所以她看不到有人,於是便試探地大聲問:“有人嗎?誰?”
成荔應聲道:“我……”
“我靠!還真有人呐!”那男人這下又淡不齜咧地說了一句。
女人也跟著問:“是誰?”
成荔攢了攢力氣才開口說:“對不起,請幫幫忙,我動不了!”
女人扯了扯身後的男人,建議道:“快,快點,你手機呢?把手機的燈打亮看看……”
“邪性!”男人邊說著風涼話,邊從兜裏掏出了手機,按亮屏幕舉了起來。
他們兩人摸索著走近成荔,把手機靠近她仔細打量一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麽回事。
男人從身後拽了一把女人說:“哎,走吧!別管了!誰知道咋回事,小心惹禍上身!”
“別走!求你們了!”聽到這話成荔急忙大聲地哀求他們。
陌生女人不忍心,沒有聽從男人的建議,蹲下來又問:“哎!我說,你怎麽啦?”
“我起不來,快撐不住了……求你們!能不能把我送到醫院?”成荔幾乎是竭盡全力才能把一句話說完整。
“快走吧,說不定是吸毒的!你看她那樣兒,竟然都能High到這種程度,你管得了這麽多嗎?你不走我可走啦!”陌生女人正想再問怎麽回事卻被男人又叫住了,還大聲地警告她不要多管閑事。
“哎呀,行了!你怎麽能這樣呢?”女人甩開了男人的手,直接上去試圖把成荔拉起來。
成荔被這位陌生女人攙扶起來後,順手將自己脖子上的鑽石鏈子拉下來塞給她,說了聲:“謝謝。”
女人沒有反應過來,嫌放在手裏不好行動便直接把鏈子交給了那個男人。他拿到手裏,用手機照了照隨口說:“不會是假的吧?”
成荔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多跟他解釋,隻低聲地回應道:“不會的……”
女人這才知道成荔給她的東西是什麽,於是心裏對男人有些惱火,很不客氣地撂給他一句:“太過分!你給我讓開!”
陌生女人把成荔的胳膊架在她的肩頭,扶著她便往外走。男人沒說話,也悻悻地跟在後頭走出來。他們一起穿過群魔亂舞的酒吧大廳,走出酒吧的自動旋轉門,來到夜色斑斕的大街上。
女人叫男人撥了醫院的急救電話,然後便一直攙扶著成荔站在街邊等著救護車趕來。
城市的五彩霓虹和不停湍流的車燈混雜在一起,鑲嵌在黑黢黢的夜幕上,好像是給他披了一件閃爍著各色奇珍異寶光芒的魔術鬥篷,璀璨奪目。
十多分鍾後,就在這樣的背景畫麵裏,成荔被兩個陌生的男女送上了急救車。
她躺在救護擔架上的那一刻,心裏隻出現了唯一的念頭--謝天謝地,她一定會被人救過來,希望身體還能恢複一些,這可能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在到達醫院的途中,成荔幾度思維模糊。她仿佛覺得自己的身體從腳尖一直延伸到脖子的位置漸漸變得很輕,輕得可以升起來,然後是全身都沒了知覺。她很害怕,絕望地想掙紮一下,大腦的神經係統卻怎麽也找不到肢體的反應;接著,她感覺眼前的景象慢慢變成了黑白顏色,很快又幻化成了攝影底片一般的明暗虛實畫麵,最後一切都湮滅,眼前一片黑暗,大腦也失去了意識。
整整四十八個小時後,成荔從昏睡中醒來。
她被安置在醫院的觀察室,左手背上輸著液體,身體其他的各個重要部位都由不同的管線連接不同功能的監測儀器,嘴巴和鼻子上還扣著一個輸送氧氣的呼吸器。
成荔睜著眼緩了一緩才嚐試著扭頭朝兩側看,這個房間不大,隻有她一個病人,右側大約距離兩米左右就是窗戶,紗簾還拉著,外麵燈光隱約還可以看到,通過燈光投射在窗簾上的樹影她判斷自己所在的樓層應該不高。
等意識完全恢複過來後,她仔細體察了一遍全身肢體的知覺--很好,手腳都很靈敏,也能非常自如地支配,先前渾身都失去知覺、輕飄飄的恐懼感已經蕩然無存。
這時,她才又想到自己來到這個時空的目的。就目前的自我感覺,她的身體已經基本恢複到正常了,完全可以像上次一樣偷偷跑出去繼續尋找劉坤的線索,一是因為對於這個時空的一切她一無所知,而且除了劉坤她誰也不熟悉;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她根本沒有錢來支付自己的醫療費,如果不偷偷跑掉她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於是,她用力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剛想拔掉左手上的輸液針管就聽到有人敲了一下房門,隨後便走了進來,原來是穿一身淺粉色製服的護士。
“你醒啦?先不要動,我馬上叫醫生過來好嗎?”
護士見成荔自己坐了起來,神情顯得有些意外,急忙跑上前把她扶住,並指示她繼續躺下,然後便匆匆地跑了出去。
成荔先是裝作聽話地順勢躺了下去,等聽著護士的腳步聲跑遠了便急忙又坐起來,迅速拔掉了手上的針,下床翻了一下旁邊的櫃子,裏麵的確有她自己的衣物,她抓起來團了團,也沒顧上換,直接穿著病號服溜了出來。
成荔沒有朝容易碰到人的大廳方向走,而是直接走到樓層盡頭的樓梯間,一般大部分人都是走大廳的電梯和扶梯,這裏應該很少有人走動,她悄悄地打開“安全出口”指示燈下的一扇門,順著樓梯走了下去。
出了大樓她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病號服的外麵,低著頭假裝漫不經心地穿過了四周打著彩色地燈、裝飾精美的花圃,順著整潔的甬路走過來,在值班門衛的眼皮底下走出了醫院大門。
還是晚上,正值春天,夜風微涼宜人。
成荔走在車水馬龍的陌生街頭,大腦飛速運轉,她在想用哪種最快捷的辦法找到劉坤這個人。
她這會兒才感覺真後悔,跟劉坤第二次見麵時,他那麽懇切地想留下自己的聯係方式,可自己卻因為不好解釋失蹤的緣由而故意隱瞞了自己的真實情況,並且也沒有機會留下劉坤的一個聯係方式。
如今,她能找的也隻有尋人機構或者公安機關,可那些地方煩瑣的登記、詢問過程早已經讓她厭煩透了,曾經有好幾次她都因為自己無法按照要求回答自己尋人的合理理由和無法留下自己的身份證明而被拒之門外。
她也曾想過借助網絡來搜索,可上幾次沒等她找到上網查詢的地方便已經被時光機器擄回了原來的時空。這次她感覺有些意外,已經兩天過去了,她還沒有回去,還能留在這個時空,這不能不讓她心裏慶幸萬分--但這種僥幸的真正原因她卻沒有想到,她在庫房地下一層的房間裏消失後,倉管進來重新收拾了一下裏麵的雜亂物品,同時也徹底搞壞了那架陳舊的微光子時空轉換機。
這次她不知道自己能在這裏停留多久,所以非常心急地從街道兩側尋找著可以上網的地方。
慌亂中她的腦子裏突然閃現出一個人--餘薇!曾經救助過她的那位好心的女士,當時她還主動留了一個對方的電話,說有機會一定把人家替她付的醫藥費還上。
想到此,成荔立刻停下腳步,開始在手機的存儲信息中尋找這個電話號碼。
找到了,她不假思索地撥了過去。
餘薇的家。手機音樂響起,她卻無動於衷。
自從兩天前去醫院解決掉腹中的孽種,她一直處於煩悶的狀態,一個人躲在家裏什麽也不想幹,公司辭退了她,劉坤說讓她過去幫忙的事她也暫時不想理睬,所以無所事事地待在家裏與無聊拚殺。這兩天她的幻聽也嚴重了,總覺得什麽聲音圍在身邊,包括手機的音樂聲,好幾次都以為是手機響了,結果跑過去發現根本沒有人打來電話--這次成荔給她打來電話,她也聽到了,卻以為是自己的幻聽又開始作怪,所以動也沒動,繼續趴在沙發上看電影。
成荔聽到手機是通的,但是沒人接聽,她看了看時間,也不過才晚上8點多,應該不晚,所以幹脆又撥了過去。
餘薇的手機音樂繼續響,反複了好幾遍,她被搞得很惱火,於是從沙發上跳起來,雙手抱頭猛敲了幾下,心裏暗暗地咒罵著。
她如同熱鍋上的螻蟻般在客廳裏轉來轉去,倒了一大杯冰飲料喝下去,仍然很不解氣,又氣急敗壞地從桌子上的一堆書下麵把手機翻出來,想要摔掉它,卻發現屏幕確實亮著,而且已經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顯示。
她翻開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餘薇猶豫了一會兒,決定回撥過去。
“喂?請問哪位剛才撥我的電話?”
“喂?我是成荔!你好,你還記得我嗎?”
“你說什麽?”
“我是成荔!你曾經救過我,你記得吧?”
“成荔?你是成荔?你……”
餘薇一下子有點兒懵了,她忘記自己曾經留過電話給她,而且她突然給她打來電話也非常奇怪!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對,就是我!不知道現在你是否方便,能不能見個麵呢?”
“哦,方便!你在哪兒?”
聽到成荔說要見她,餘薇也迅速想到了劉坤,她覺得這個人也非常有必要再見一麵,順便也能清楚地問問她到底是不是也認識劉坤這個人。
“不好意思,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而且……我實話跟你說吧,我是從醫院逃出來的,身上沒有錢,所以隻能求你幫忙了!我來這裏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可是我又不認識路,也不認識別人,隻有再求你了……”
成荔十分懇切地對電話裏的餘薇解釋著自己的狀況,可一兩句話又說不清楚,心裏也非常害怕餘薇就此掛了電話不再理她。而這邊的餘薇是越聽越糊塗,同時覺得成荔這個女人的確有很多問題,索性打斷她的話,直接問她身邊的標誌性建築有哪些,好判斷她到底在什麽地方。
兩個人又反複確認了一下周圍的標誌性建築後,餘薇讓成荔站在原地不動,她馬上開車過去找她。
過了半個多小時,餘薇在街邊找到了成荔。這個女人很好認,餘薇見過一麵,另外她身上還穿著醫院的病號服。
餘薇停下車,用右手幫成荔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讓她鑽進車裏,一句話也沒問直接將她帶到了自己的家。
一路上成荔也很知趣地沒敢開口,因為她心裏也在思考很多問題。她該怎麽給餘薇解釋所有的事情?要不要把實情都告訴她?如果說了她會不會相信?會不會認為她是個騙子?如果是那樣餘薇也不會這樣沒有來由的幫她第二次呀!餘薇又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呢?如果她毫無保留地講出自己的目的,餘薇會不會繼續想辦法幫她找到劉坤呢?
一直到走進餘薇的家門,成荔才放下所有疑慮,決心將一切實情吐露出來。
“餘薇,謝謝你又幫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才是。”
“嗯,你不用客氣,我幫你是因為想知道你到底怎麽回事。”
很顯然,餘薇也不想跟成荔多繞彎子,她看著坐在對麵的成荔,開門見山地將自己的目的也表達出來。
“好,我現在把所有實情都告訴你,但你恐怕不會相信我的。”
“你不講怎麽知道我不相信?如果你不想跟我說,我也不強求,要說就不要編瞎話,那樣也沒必要。”
餘薇的口氣不由得變得嚴肅起來,這讓成荔感覺很不自然。
“我肯定說的是實話,但我的事情有些不一般,希望你不要感到太奇怪。”
“是嗎!會有多不一般呢?”
餘薇見成荔反複強調的樣子,心裏有些不屑,本想冷笑一聲卻忍住沒表露出來。
“是這樣,我上次就跟你說過,我是個模特,事業上不太順利,因為緋聞被媒體搞得很臭,所以退出了那個圈子。”
“緋聞?那些事是真的,還是媒體瞎搞?”
“唉,不說那些了,重要的是我來這裏是想找到一個人,我的生活已經沒有其他希望了。”
“怎麽?有那麽慘嗎?你要找誰?”
“嗯,這個我要好好給你解釋,我要找的人本來跟我不在一個時空,我們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我是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的人,你理解吧?”
“另一個時空?你?神經!好吧,你繼續!”
餘薇對成荔說的話有些無言以對,隻好壓住心裏的震驚,繼續聽下去。
“他叫劉坤,應該是生活在這個時空裏的人,幾年前,我無意間來到這裏碰到他,後來我又回到原來的時空,再次見到他時已經過去大約四年,他跟我說,他愛我,他一直在找我,不想再讓我離開,甚至願意跟我到任何地方……我在另一個時空裏的生活幾乎絕望了,所以我想到了他,想了好多辦法才又來到這裏,想找到他,跟他說明我原來失蹤的原因,但我時間有限,試了好多次,沒辦法找到他……我想請你再幫我找找他,我可能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來這裏了,隻想再見他一麵,告訴他我的實情,哪怕是馬上離開或者死了也甘心了……”
實際上,當成荔把劉坤的名字剛一說出來的一刻,餘薇心裏猛地一顫,但她極力克製內心的激動才聽成荔把事情講完一遍。成荔剛說到甘心的時候便低下頭,強忍著情緒,默默地抽泣起來。
餘薇此刻更是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麽。成荔偷偷抹了一把眼淚,才又抬起頭,眼睛紅紅的望著餘薇問了一句:“你會相信我嗎?”
餘薇來不及調整好語氣便故作鎮定地回答了一個字:“嗯。”
“是真的嗎?謝謝你……我說的真的都是實情,我知道這很難讓人相信,但是你救過我,我不會故意編了故事來騙你的,我已經這樣了,沒必要再說謊……”
“我相信,你不用解釋了。”
餘薇見成荔對自己反複解釋著,邊說邊哽咽,幾乎忍不住哭出來了,趕緊打斷她,很肯定地回複她--其實,成荔這些話無論是說給誰聽都是很難相信的,也隻有餘薇可以信,而且必須信,因為隻有她清楚成荔口中的劉坤的確是存在的,事實上劉坤也確實一直在找這個成荔。
被餘薇打斷後,成荔將雙手蒙住了臉,她已經克製不住自己內心的悲切情緒,胸口一下子湧上來無數辛酸和感傷。餘薇知道她在流淚,在努力吞噬別人無法理解的痛苦,所以沒有妨礙她,隻坐在一旁沉默了良久。
等成荔稍稍平靜下來後,餘薇才開了口。
“成荔,我會幫你,因為我認識劉坤。”
聽到這話,成荔立馬抬起頭,眼睛非常驚詫地瞪著餘薇說:“真的?你真的認識他?你認識的劉坤是做什麽的?他在哪兒?”
“你別急!等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好嗎?”
“好,謝謝!他,會不會是同一個劉坤呢?”
成荔使勁往前探著身子,眼盯著餘薇拿出手機撥出了電話,她心裏不知道又多麽著急,希望餘薇立刻找到劉坤,卻仍有一種懷疑在腦子裏打轉。
餘薇打來電話的時候,劉坤並不在國內。他去醫院沒有找到任何關於成荔的線索,又是空歡喜一場,心情很鬱結,所以隻身去了新西蘭,那裏有他一位移民的大學同學,本想在那而住一陣子,正好可以敘敘舊散散心,誰知才過了一天就接到了這個電話。
“怎麽?餘薇你有事需要我幫忙?”
劉坤接電話時覺得餘薇一定還為兩天前的事耿耿於懷,所以上次他打電話詢問成荔的詳細情況時她表現得十分不耐煩,這次又主動打來電話卻有點意外。
“我沒啥!不過,你先冷靜一下,我跟你說個事!”
餘薇聽出來劉坤是在有意回避她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但也沒有太在意。
劉坤一聽餘薇這話,笑了笑說:“哦?能有什麽事讓我不冷靜的,嗬嗬……”
“我找到成荔了,你現在在哪兒?”
“什麽?你等等……別跟我開玩笑了!我現在不在國內,新西蘭呢!”
劉坤覺得餘薇可能是想誆他見麵,所以才故意騙他的,趕緊說自己並不在國內。
“行了!你不相信是吧?”
“嗬嗬,我真的在新西蘭,不騙你!”
“我真的找到成荔了!我也沒騙你!”餘薇急了,她讓劉坤這種不驕不躁,還有些曖昧的態度惹得很惱火,“你可別後悔!真不相信的話我可掛啦?”
劉坤聽到餘薇氣憤的口氣才感覺自己判斷失誤了,急忙問道:“啊?你真的找到成荔啦?她在哪兒?”
“你相信了?”
“快說!她在哪兒?”
“她就在我家,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真的嗎?你讓她講話,好嗎?”
“好,你等一下……”
餘薇走過來把手機遞給了成荔,她接過電話時手在抖,怎麽也克製不住,把手機放在耳邊時嗓子卻又被堵住了,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來。
“喂?喂?是成荔嗎?是你嗎?我是劉坤,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劉坤啊!成荔!你快說話!”
電話裏的聲音太熟悉了,他顯得那麽急切,又那麽遙遠,他就是曾經說過愛自己的劉坤嗎?他現在會不會還像以前一樣?他真的還記得自己,還想著自己嗎?
成荔一下子哭了出來,她用另一隻手使勁掩住嘴,但還是掩不住哭聲,眼淚像洪水潰堤,早已經把所有想說的話淹沒了。
餘薇看不過去,又走上前來把手機從成荔手裏拿過來,直接對著那頭喊了一句:“別等了,馬上,立刻從新西蘭回來!”
“好!餘薇!太感謝你,我這就回去,你先幫我照顧她好嗎?我一定好好謝你,一定!”
“別廢話了!她是從醫院跑出來的,我先送她回醫院去,看看身體是不是有問題,你回來了馬上給我電話!”
“啊?好!你先送她去醫院,一定好好檢查一下,看到底有沒有啥問題,不過,有事情先告訴我!我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那我先掛了,這就出發,謝謝!”
劉坤此時此刻是由衷地感謝餘薇,他沒有遲疑半刻便收拾了行囊往機場趕去。
餘薇安慰了一會兒成荔後,又說服她再回醫院去看看,讓醫生查一下身體還有沒有問題,如果沒什麽大礙再回來。
成荔在想,不管她還有多少時間能留在這裏,隻要很快能見到劉坤她就知足了。於是,按照餘薇的建議,她們又回到了醫院。在路上,成荔仿佛聽到了劉坤砰砰的心跳聲,從另一個遙遠的國度跨越海洋,穿過陸地上的人群車流,越來越近,越來越真切,就像她的心因為激動而加速跳動的節奏一樣。
第二天,餘薇回家給醫院裏的成荔取了一些自己的日常用品,然後又陪她聊了些不涉及傷心往事的話題,剩下的時間就是等待,等待劉坤趕過來,等待醫生列出幾個檢查項目的預約時間。
一天後,劉坤下了飛機直奔醫院,見到了成荔,但這時她正躺在病房裏睡覺。他沒有打擾她,而是先去找醫生仔細詢問了成荔身體的狀況。
結果卻非常意外,令人痛心!
“大夫,這是確診的結果嗎?會不會搞錯了?”
“不會!你是她家屬,怎麽這麽粗心?她以前是不是有過相關的征兆?會不會經常有身體某些部位的疼痛?怎麽這時候才送來做詳細的檢查?”
“哦……我們不經常在一起,我……”對醫生的質問劉坤真的無言以對,他心痛得說話都有些結巴。
“不管怎樣,這種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到了這種地步我們也沒辦法,隻有根據病情的發展來治療了。”
“一定會有辦法吧?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一定可以治療吧?”
劉坤眼巴巴地望著對麵的醫生,不知道該如何哀求才好了。
“目前我還不好說,按照檢查的結果看,情況不是很樂觀,我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不過,暫時還不要告訴她本人比較好,那樣才不會給她帶來負擔,對治療也會有好處。”
“嗯,我知道,我不會告訴她實情的,大夫,她有沒有必要一直待在醫院裏?會不會隨時有危險?如果要繼續待在這裏住院治療,她要是問起來我該怎麽回答呢?”
“我感覺目前她可以不待在醫院,回家去像正常人一樣反而會更有利治療,但一定要定時地過來檢查,我給她開的藥也要及時服,不能馬虎大意,有什麽異常要立刻送到醫院來,知道吧?”
“好,我明白了。謝謝您,大夫。”
從醫生的診室走出來,劉坤感覺腳步越來越沉,沉得走不下去。他怕自己控製不好情緒,成荔醒來看到他的樣子會產生懷疑,於是先叫著餘薇去了醫院附近的小咖啡店。
走進咖啡店的小包間裏,他們兩個人分別要了些吃的,一直都比較沉默。
餘薇窩在深灰色的軟沙發裏感覺有些疲憊,她抬起一隻手撐著一邊隱隱跳疼的太陽穴,斜視著慢慢進食的劉坤。這會兒他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眉宇微微緊蹙,好像在思考什麽事。也不知道為什麽,餘薇這樣仔細瞧著他,暗暗覺察出這個男人似乎一下子變了,不再是原來那個有些自大、愜意的闊老板,言行間不經意便表露出他的憂心忡忡,前幾天的隨性和曖昧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表情儼然也多了幾分誠懇和真摯。原本對劉坤跟她上床後的那些毫無責任感的言談還有些芥蒂,而此時卻突然恨不起來了。
等劉坤把餐盒裏的飯吃得差不多幹淨時,餘薇已經完全收起了身外豎起的刺,她很清楚目前這種情況下再繼續用裝模作樣、不可一世的態度來掩飾自己會顯得很愚蠢。想著這些,她不自覺地對自己搖了搖頭,轉而問劉坤,“怎麽?是狀況不好嗎?”
“嗯……這家醫院確診了,是肝癌晚期……她怎麽會……”
餘薇也是剛剛知道這個消息,很意外!她從沙發裏坐起身,看著劉坤滿臉的無助表情,一時語塞。
“大夫說,先前她應該早就有這方麵的征兆,身體某些部位會有疼痛的現象,我真不應該讓她失蹤第二次!她自己難道不知道嗎?她怎麽會不去醫院檢查自己的身體呢?我怎麽也不懂,她為什麽要離開我,現在又讓我看到她這樣……”
劉坤低頭說著,像是回答餘薇的話,又像是自言自語,表情有些痛苦,那種專注和自責像是無形的繩索一下子將餘薇攫住,無法脫身,又仿佛是劉坤用自己親身的痛試圖浸染身邊的人。傻子都能看得出,他確實毫無保留地投入了真心,所以他對這樣的結果根本無力承受。餘薇的心情受他感染,沒經思考便脫口問道:“你很愛她吧?”
“……”
劉坤沉默不語,兩隻手一齊用力往後擼一下腦袋,然後,長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這樣問有點傻……”餘薇見他一至於斯,頓覺自己不該問這樣的問題。她猶豫一會兒,把手伸了過去。她想安慰他,或者幫助他,哪怕隻是讓他暫時從痛苦中拔出來。本該一五一十地把成荔所講的實情告訴他,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劉坤抬起頭看了看餘薇,從對麵站起身,十分勉強地點點頭,苦笑一聲。
“說真的,有時候感覺人真的是很渺小、無能,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抓瞎,以前經曆過多少不順,打架、賠錢、蹲號子,我都沒怕過,想想,有錢也沒什麽用!我眼看著一個女人已經得了這種病,卻無能為力,隻能欺騙她欺騙自己,等著她慢慢虛弱下去,等著她一點點地走向死亡,你說,我有錢又有什麽用……唉!”
餘薇也站起身,對於愛情她是個局外人,對於困難她更是個毫無用處的人,所以她隻能做個聆聽者,傾訴的對象而已。
“不說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想單獨跟她待著,等她醒來我就帶她出院。這兩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我回頭再給你電話吧。”
“好吧……”
走出餐廳,劉坤隻招了下手便匆匆回醫院去了。回家的路上餘薇發了短信給他。
--劉坤,你變了。
--嗯……這樣也好。
--我會經常去看成荔的。
--好,謝謝你。
回到家,餘薇發了很久的呆,她感覺自己似乎是被丟在一個錯位的空間裏,空氣稀薄到鑽進鼻孔時都能聽見簌簌的聲音,難以適應。幻聽折磨了她整整一天一夜。
另一邊,劉坤回到病房後,一直坐在床邊等成荔醒來,這一天一夜沒停片刻的趕來,劉坤也覺得有些累,不知不覺趴在床邊迷糊了一陣兒。
成荔睜開眼睛時看到床邊趴著一個男人,不用仔細辨認便知道這一定是劉坤,盡管他們見麵很少。他的發型已經變了,上次見麵時劉坤還是那種成熟男人標準商務格調的短發型,這次卻是更短卻很自然的寸頭,裝束也變成了非常休閑的範兒。
他變了?現在的樣子似乎更加自由隨性,難道他的身邊已經有了可以讓他改變的人?
剛這麽一想,成荔的心裏便被什麽東西狠狠捅了一下,生疼!她不敢再較真想下去,默默地伸出一隻手,沒敢用力,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劉坤深埋在胳膊裏麵部朝下的頭。
她這樣一摸,劉坤便醒了。猛地抬起頭,緩了緩神便笑著說:“不好意思,你醒了,我卻睡過去了,嘿嘿。”
成荔看到劉坤真切而溫暖的表情,不及多想便已經本能流下眼淚,她咬了咬下唇,忍去傷感破涕而笑,說道:“我回來了。”
“嗯,我知道……”劉坤點下頭,雙手已經伸過來緊緊握住了成荔的一隻手,他似乎不想多說,又不知該怎麽說,隻是默契地跟成荔雙雙對視,心裏已經感慨萬千。
劉坤溫熱的手指在成荔的手背上輕輕撫摸,成荔能感到他無法收斂的真情正在順著手指高速傳遞,直闖心海,成荔懂了,他沒有變,他還愛她,而且是更深沉的感情,不用仔細探問,無須懷疑。
成荔眼眶瑩著淚,沉默許久後對劉坤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離開你。”
劉坤搖了搖頭,微笑著說:“我知道你會回來找我,我一直相信,真的。”
“可是,這次我不知道還會不會……”成荔說不下去,她害怕自己張口說出的擔心會刺傷劉坤,同時也刺傷自己,這一刻,她隻想倍加珍惜難得的重逢時光,所以把不願麵對的未知結果又咽了回去。
“不會!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嗎?”
劉坤看出成荔的心裏又在釀造苦楚,於是斬釘截鐵地用這樣的話來安慰她,好讓她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盡管現在他也還沒弄明白成荔為什麽會失蹤,但他不想問了,怕成荔的解釋和回憶會讓她繼續傷心下去。
成荔低下頭思索一會兒後說:“我會跟你講明白的,等我想好怎麽跟你說,現在我腦子裏很亂。”
“好,我現在先帶你回家,我們不用在醫院裏待著了,好嗎?”
“嗯。”
成荔很聽話地點了點頭,看著劉坤放開手去幫她收拾了一下衣物,裝進自己來時的背包裏,然後扶她下床把外套穿好,攬著她柔弱的肩膀走出了病房門。
下了電梯後,成荔突然想起來什麽,便問:“餘薇呢?是她幫我付的診療費,而且是第二次了……”
“嗯,我知道,我會幫你還給她的,不用擔心,這兩天她也累了,我讓她先回去了。”
劉坤平淡地回答完這些話,怕成荔多想便扭頭在她的額頭輕吻了一下,這動作做得很自然,完全不像是兩個久未謀麵的人可以做出來的行為,而更像是如膠似漆處於熱戀的情侶之間的親昵。
劉坤開車帶著成荔先回到市區的大宅裏收拾了一些東西,然後沒有多做停留便又帶她往城外的半山別墅方向趕去。
途中劉坤先是跟成荔確認了一下她的身材尺碼和鞋碼,以及她平時喜歡用的日用化妝品牌,然後打了幾個電話,讓他的助理幫忙給成荔去商場購買幾套當季的衣服、飾品、日常用品等,並交代買完就直接送到郊外的別墅。
打完電話後,劉坤臉上浮現出幸福的微笑,他的右手愜意地伸到坐在副駕駛位的成荔這邊,又輕輕地握住了成荔的手,隻有換擋的時候才肯短暫地移開一下。
成荔沒有躲閃,而是十分順從地被劉坤這樣握著手,默默地品嚐那種既渴望已久又不敢徹底陷入的幸福滋味,心海裏蕩漾起甜絲絲的波浪--她真想就這樣坐在劉坤的車裏一直走下去,前麵的路再沒有盡頭。
可那畢竟是她太不現實的妄想,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停留在這個時空裏,也不知道究竟下一秒她會麵臨什麽命運,劉坤知道,所以兩個人同時將心裏不願承受的傷感結局暫時回避,盡情地享受當下每一秒可以相守的時光。
到了家,劉坤讓成荔從上到下仔細審視了一遍屋內的設施,說:“怎麽樣?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有哪些不喜歡的就說出來,我立刻叫人重新布置,好嗎?”
成荔說:“都喜歡,你別對我這麽好,我會受寵若驚的!”
“那不行,我不對自己的女人好,還對誰好?對別人我操得起那個心嗎?”
劉坤很強調地回了一句,又嘿嘿笑了起來。頃刻間,成荔就醉在這樣的笑容裏一發不可收拾。
後來劉坤花了好大的心思才想出來一種值得信任的借口讓成荔可以按照醫囑吃藥,但也不會發覺自己得了什麽要緊的病。他說這種是醫生交代必須要吃的保健藥,她總是感到身體虛弱、疼痛,或者暈倒的現象就是因為體內某種激素失衡導致的,所以現在要用這種藥物來調理,如果不認真對待以後會影響到壽命,甚至還會影響到後代問題等等。成荔看著劉坤很認真地給這些善意的謊言添油加醋,她內心隱隱作痛,但她不願也不能拆穿,那樣她就必須麵對痛徹心扉的預言--她終歸要離開這裏,或者死去。
成荔裝著相信了劉坤,而且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堅決聽他的話,按時吃藥。
晚上,成荔見到了劉坤的助理送來的一大堆適合在各種場合穿戴的名牌服飾,以及她平時都舍不得用的整套迪奧、香奈兒護膚品,還有蘭蔻的香水,這些的確是她平時想買但卻要適量克製自己的奢侈品,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如今全部擺在她的麵前,她卻沒了那麽強烈的興奮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一下子撲上去,一件件去試穿試戴。
她站在客廳的沙發前,望著擺滿沙發的衣服、絲巾、帽子、地上的鞋子和玻璃寬幾上幾個精致的首飾盒,麵無表情,靜默,不知不覺又流出了眼淚。
劉坤本想躲在一邊,讓成荔痛痛快快地挑選喜歡的衣服來試穿,結果聽她半天沒動靜,走過來一看她竟然杵在那兒悄悄抹眼淚,一下子慌了神:“怎麽啦!怎麽啦?是不是這些都不喜歡?”
“……”成荔一言未發。
“哎呀,怪我!應該帶你親自去選,我是太著急讓你回家來,算了,不喜歡就放一邊吧,回頭我和你一起去買吧。”
“不是,不用,我……有你在我就滿足了。”
成荔這才急忙跟劉坤搖頭否認,然後放低了聲音把自己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劉坤被成荔的話深深感動,他再次在心裏暗暗肯定自己選對了人,於是,走上前緊緊地將成荔擁抱在懷裏,在她耳際微笑著說:“傻瓜,那也不用哭啊!”
這一個擁抱,縮短了跨越時空的距離,忽略了心底的隱痛,讓真愛在一刻間徹底釋放,人生再是命運多舛又如何?
第二天一早,成荔在劉坤的大床上醒來。
她從臥室走出來,看到劉坤早已經站在寬大的露台上做運動了。她梳洗完從新買的衣服中挑了一套比較休閑的換好,走到露台上。
“親愛的,起來了!”
“嗯。”成荔低頭笑了笑。
“壞笑!想什麽呢?”
“沒什麽……早餐要吃什麽?我來弄。”成荔邊說邊想起昨夜的激情,不由得臉發熱,心一陣怦怦亂跳。
“嗬嗬,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用你弄了,我們這會兒往那邊走一段,有個不錯的餐廳,早餐很不錯,正好也可以散散步,怎麽樣?”
劉坤也笑了,他心裏清楚女人這個時候的嬌羞表情意味著什麽。
兩個人雙雙拉著手,從山上循階而下,外麵空氣格外清新,而且因為某種特別的原因,在他們身後,走過的山路兩旁很驚奇地不斷長出星星點點的野花,各種顏色的都有,越來越密集地點綴在兩側的灌木叢中,格外繽紛,成荔的心事也被渲染得越來越鮮亮逼人。
他們轉過山脊,到了山腳一處農家小店,這家早餐店天天都有精心熬製、香氣宜人的小米粥和秘製的鄉土小菜,還有農家的小蒸包,都是自家菜園裏的新鮮食材。成荔和劉坤坐在這家院子裏的小矮桌前,不約而同地懷念起童年的時光,他們兩個人都是農村裏長大的孩子,把盛著濃濃鄉情的一碗小米粥捧在手裏,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回來的路上,成荔沒忍住終於把自己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劉坤,我必須跟你講……其實,我們本來不處在同一個時空,我能遇見你不知道有多幸運,原先我失蹤也是因為我無法控製自己的去留,我想這次我能留在你身邊這麽久可能也是很意外的事……哎呀,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麽說才更明白,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可是我用了很偏激的辦法才又來到這個時空,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有更出乎預料的事發生,我也不知道哪一刻就會被帶走,你明白嗎?我必須跟你說這些,我怕突然間就沒機會再講了……”
聽成荔磕磕絆絆地說出這些話,劉坤滿腦子問號,一時反應不過來,但又似乎理解了之前他心裏的所有疑慮,也隻有這種非常理由才能解釋成荔為什麽會突然失蹤,而且隔了那麽久再次遇見她好像幾乎沒變的樣子,一切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都可以明朗了,但是,這個世界上怎麽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劉坤的腦海裏還從來沒有這種概念,也無法確鑿地了解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沒想到自己一直念念不忘、一見鍾情的女人卻是這樣的來曆,而且她已經身患絕症,隻有三個月生命時光的事實又是多麽的不公平!劉坤此時隻感到心裏前所未有的痛,他不敢表露出來,怕成荔多心,怕她如果刨根問底下去,自己會找不到繼續隱瞞病情的借口。
“不管怎樣,我很慶幸還能再見到你,能跟你這樣說話,能在一起多待一些時間,哪怕付出不能挽回的代價也值得了……劉坤,我還有一個願望,不知道在沒離開之前,你能不能幫我實現?”
成荔邊說邊按捺不住心裏的悸動,聲音開始微微發顫。劉坤不忍心看著成荔這樣痛苦的樣子,所以幹脆不去多想,直接回答道:“當然了,你說,隻要我能做到的!”
“我想,我們把幾天的時間當做一年來過,我很想跟你度過無數個春夏秋冬,想和你一起經曆風風雨雨,哪怕過平淡無奇的日子也好,可是我們注定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所以在最短的時間裏你帶我去一些地方,就像一起走過春夏秋冬一樣,好嗎?”
“好!我們回去就出發,無論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不過,你……”劉坤差點就要問出來,不過,你怎麽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注定不會太久呢?但他話到嘴邊卻咬去一半。
“不過什麽?”
“沒什麽,我會陪你,無論多久,不過我不要你總是這樣傷感,我們開心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開心地回來,一切都拋在腦後,你答應我,好嗎?”
“好。”
然而,人世間最值得珍惜的時光往往最短暫。
他們出發的第一站,是象征冬季的瑞士策爾馬特,這裏有世界上最好的滑雪場。置身陽光燦爛、純淨潔白的世界,她們兩個就像天地間唯一真心相擁的情侶。
當劉坤穿著厚厚的滑雪服從滑道上飛馳而下,成荔張開雙臂,笑容絢麗地接住劉坤,可是,劉坤剛剛平衡好慣性的推力站穩雙腳,扔掉了手裏的滑雪杖,將成荔摟在懷裏的時候,成荔突然感到一股劇痛襲來,她支撐不住,眼前發黑,連喊出聲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就那樣無力地順著劉坤的臂彎緩緩倒了下去。
在休克前的一秒鍾,成荔忽然意識到,自己最終等來的不是離開這個時空,而是死在這裏--這正是她的意願,盡管生命將盡,卻終可以留在劉坤身邊了。
人的一生就是失去自己摯愛的過程,每個人必須承受這樣的劇痛!可這又為什麽呢?
重症監控室裏,劉坤一刻也不敢離開躺在病床上處於彌留狀態的成荔。自從在瑞士把她搶救過來後,已經又過了將近七天,他們總算是回到了國內。成荔狀態很不好,所以必須留在醫院,專家的會診結果仍然是隻能繼續保守治療,因為原來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全身,沒有任何回天之力了,隻能通過藥物來減少病痛,盡力地延長她的生命時間。
這些天以來,劉坤也被搞得非常憔悴,他對公司的任何事都不聞不問,甚至關掉手機,一心陪護在醫院裏,他第一次感到極其無助、無能,即使咬牙切齒恨自己也是惘然。
成荔每天總是階段性的清醒,又階段性的昏睡。這會兒她看樣子不會很快醒過來,劉坤便按了一下床邊呼叫護士的鈕。很快一位粉色製服的女士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個病曆夾。
“您好,怎麽了?”
“她睡下了,我想出去吃點東西,麻煩你幫我照看一會兒。”
“嗯,好的。”護士邊答應邊看了一下手裏的病例,隨後抬頭看了一眼劉坤,眼睛裏流露出一種關切的目光,隨後說道,“其實,您也該多休息才是,要不然身體也會垮掉的,我們這裏會把病人照顧得很周到,您不用有太多擔心的。”
“我知道,但我想陪著她,謝謝。”劉坤站在一旁點了點頭。
事實上,劉坤這樣日夜守護著成荔,護士們都看在眼裏,憑她是誰也被深深感動著,何況大家都知道成荔的病情,更是對劉坤這樣真摯的愛觸動,他們心裏已經不單單是同情。
劉坤剛要走出病房的門,護士卻叫住了他:“對了,下午她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你回來後去辦一下登記吧。”
“為什麽?”
“哦,您別緊張,隻是她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不用一直待在這個重症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更舒服也更自在一些,您要是需要獨立的套房也可以的。”
“嗯,好吧,那我回來就馬上去辦。”
說完,劉坤開門走出了病房。
因為劉坤這些天一直關著手機,餘薇曾經打過電話給他,但一直沒有打通,所以心裏很是失望。
餘薇的這些日子過得說不上好壞,有點兒像純正的貴族“豬”。從昏天黑地的忙碌狀態一下子變成了沒工作整天無所事事的大閑人,又仿佛進入了莫名其妙的“精神例假”,心裏總是毛躁躁,又不知如何解脫。
其實,餘薇也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女人,她甚至想過自己如今這樣活著的意義,想多了自己都感覺自己有病,可是不去想又不可能。
每個人總是被不同的欲望支撐著,無論是物質、事業、情感,甚至是性。在她看來,欲望就是可以活下去的理由,抑或是生活中的興奮劑;欲望也是走向毀滅的導火索,抑或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正如她對劉坤這個男人複雜難解的情愫,以現在的情形判斷,不是作繭自縛又是什麽呢?
的確,情欲、色欲、物欲、名欲,便是人活在這個世上必須要經曆的考驗,每一個人的內心都藏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欲望發動機,在合適的時候發動,那麽欲望實現了,人生精彩了;在不合適的時候發動,欲望無休止地膨脹了,人生失控了;兩種結局會有天壤之別。
女人無所謂正派,隻是受到的誘惑還不夠;男人無所謂忠誠,隻是背叛的籌碼還太低。
在這個世界裏,每個人都在努力背叛著欲望,而又被欲望的金剛鐐銬緊緊束縛著,永遠無法掙脫。有些人甚至甘心拋棄自己,去做欲望機器的傀儡和狂奔者,用欲望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用欲望的心去思考這個世界,渾渾噩噩地狂笑怒罵、死去活來,最終,隻剩下沉默。糜爛也罷,清淡也罷,個中滋味不過也都是私人財產,至於起始和終了的理由,無從考量!
餘薇總覺得劉坤對她並不是尋常意義的那種冷漠,他們兩人的心與心之間有一種微妙的氣體在流動,想暢快接續,卻又似乎欲罷不能。若是一個局外人來看,問題的答案再簡單不過,可當局者卻怎麽也難以釋懷。
她沒有管住自己,開車來到了成荔所住的醫院。
然而,她不知道自從上次把成荔交給劉坤後離開醫院到現在,發生了很多事,成荔是跟劉坤離開幾日後又被送到這裏來的。
餘薇先是到住院部大樓的總台詢問這裏的護士:“麻煩你,請問醫院還有成荔這個病人在住院嗎?”
“成荔,是嗎?您稍等,我查一下。”
“好的,謝謝。”
護士在麵前的電腦裏查詢了一遍,找到了成荔的住院登記,說:“是的,有成荔這個病人,您是她的朋友嗎?”
“對,我好多天沒來看她了,今天正好過來探望一下,請問她住在哪個房間?”
“好多天?她是前天才被她的愛人送來的,上午還在重症室,現在應該已經轉到單人病房了。”
“前天?是嗎?哦,那我現在可以過去看她吧?在幾號樓?”
“她在五樓,第二套房,請您在這裏登記一下吧。”護士說著把探視記錄本拿到了餘薇麵前,餘薇沒多言在上麵簽了個字,便按照指示轉身上了樓--實際上她心裏卻想在樓上的病房裏見到劉坤。
餘薇沒有落空,她站在病房門外從玻璃窗口望進去,正好看到劉坤正坐在床頭跟成荔說著話,她舉起手要敲門卻又縮了回去,因為她看到劉坤突然跪到了地上!
“荔,嫁給我吧!”
說著劉坤從衣服兜裏掏出了一個精致的首飾盒,打開,裏麵是一枚戒指。餘薇心裏咯噔一下,立刻被這種局麵攫住,她頓時覺得進退兩難,想就此轉身離開,卻怎麽也挪不動腳步。
“劉坤,我……以後再說好嗎?”
成荔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句什麽,這會兒她大腦空白、心悸不止,她還從來沒想過有個男人會在完全預料不到的情況下向她求婚!盡管她曾經渴望過這種事情,但還沒來得及想象具體會是怎樣的情形。她愛著劉坤,而且比任何時候都想跟他在一起,嫁給他,可是,她還敢這樣想嗎?還敢嗎?還應該嗎?還有時間嗎?
她不能答應!因為愛他所以更不能答應,她隻要能在最後的時光陪他就足夠了,如果有來生,如果另一個平行的時空他們兩個人還能重新開始,如果……
成荔沉默不語,低頭極力克製內心的呼聲,嗓子似乎暫時被封死了,連呼吸也變得無力。劉坤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所以再次堅決地重複了一遍。
“嫁給我,荔,你不是說過想跟我在一起嗎?不會離開我,對吧?不管以後如何,你先答應嫁給我!”
“我……我這樣,怎麽能,可能,我會死的!”
成荔用力說出了這個“死”字,聲音撞在空中顫顫巍巍。
“我不管!就算死又如何?你先嫁給我,不用去想別的,我們一起麵對所有的事,快答應我!荔?”
成荔哭了。餘薇僵在門外。劉坤跪在地上。
時間如鐵,沉重地往前挪動……
劉坤終於等不及,伸手就把成荔的左手拉過來,就要把戒指戴上去,卻又被成荔抽了回去。
成荔生怕劉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