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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許山豹被師部來的人帶走的第二天,慕容楚楚和金子回來了。劉文彬震驚地發現,慕容楚楚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她看上去很驕傲,似乎懷了許山豹的種,故意回來報喜似的。許德純真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兒子被帶走了,生死未卜;喜的是兒媳婦回來了,還帶回豐碩的成果,許家又有後了。劉文彬不知道金子這段時間去哪裏了,金子看上去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回來就洗洗涮涮,就好像從來沒有出過遠門似的。慕容楚楚告訴他,她是在金子老家將她找到的。

  金子一個人回去,其實是想告訴家人她已經成親之事。父親老金頭知道女兒沒一點兒聘禮之時,長籲短歎了半天。好在他也明白,現在是解放軍、共產黨的天下,女兒嫁了個軍官,前途大約是不會差的。金子剛回家時還是悶悶不樂的。她誤以為劉文彬對慕容楚楚還是藕斷絲連,自己心裏並不清楚這段婚姻該怎麽走下去。村裏的年輕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老金頭的女兒成了一個女軍人,這算是吃上國家飯了。

  鄉裏人都是泥腿子,高攀不上,金子在村裏便顯得格格不入。對父親,金子說是請探親假回來了,老金頭以為她馬上就走,好生招待了幾日,結果金子看上去又沒有走的意思。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以為女兒可能被部隊開除了,開始憂心忡忡。金子不說,老金頭又不好問,便請了劉半仙來算一卦。劉半仙搖頭晃腦了半天,口裏念念有詞,最後得出的竟然是未濟卦。

  劉半仙像天塌了一般看著老金頭,連連搖頭說:“你家丫頭命蹇福薄啊。此卦卦名為未濟。未濟就是沒有渡過河的意思。老金頭你看,未濟卦的上卦為離為火,下卦為坎為水,火在水上便是未濟卦的卦象。表麵上看好像與既濟卦差不多,隻是顛倒了一下。可實際上,卻完全處於混亂狀態中了。上卦離火向上升,下卦坎水向下流,不再具有相交之象。這說明火與水無法互補,無法達到平衡的狀態。而陰爻居於奇位,陽爻居於偶位,六爻皆不得位,象征一切秩序都已混亂。這麽跟你說你也聽不懂。幹幹脆脆地告訴你四個字——時運不濟。什麽叫‘時運不濟’?時運不濟就是未濟。你家丫頭麻煩大了。我看她八成不是回來探親,而是被部隊給開除了!”

  老金頭不經嚇,聽完劉半仙危言聳聽的話之後,他又回家細細拷問女兒,終於從金子口中獲知是未見麵的女婿拈花惹草,女兒這才氣呼呼地回娘家來了。老金頭立馬勃然大怒,娘的,一點兒彩禮錢未見,黃花大閨女就送出去了。那個撿漏的女婿如果好好珍惜倒也罷了,卻拈花惹草——老金頭不幹了,他要女兒立刻帶他去部隊上,要那個姓劉的給他一個說法——“他若不給老子一個說法,老子就給他一個說法。看他的官還當得下去當不下去。剛解放就當陳世美——我不相信共產黨不治這樣的花花公子!”

  金子卻不想帶父親到部隊去胡鬧。獨立團現在夠亂糟糟的了。被撤銷番號後,團長和政委兩個大男人像失了精氣神兒一般,每天不知道該幹些什麽好。不錯,她對劉文彬是有怨言,但就像每個樸實的出嫁農家女一樣,受了委屈總要回娘家來舔一舔傷口,而這並不是賴著不走的意思。現在,父親要將事情鬧大,金子就有些又惱又羞——真跟劉文彬鬧翻了,她回村裏來幹嗎?可老金頭完全不這麽想。他想的是女兒在部隊上就不能受委屈。更何況出嫁了的女兒,在男女關係問題上不樹一樹威,一輩子鐵定活得低眉順眼,受盡男人的氣。

  正鬧得僵持不下之際,慕容楚楚找上門來了。金子的老家她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金子以前跟她閑聊時曾經提起過。最開始,慕容楚楚不相信金子會走上幾百公裏,回她老家去。可在周圍的村莊都找遍之後,慕容楚楚憑直覺相信,這個女人肯定是回老家了。金子其實和她一樣,都將愛情看得比其他一切東西都重要。前途?可以不要。家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慕容楚楚決定要到金子老家去看一下。禍是她闖的,她就要想方設法解決。此時的她其實已有身孕,隻是許山豹還不知道罷了。當慕容楚楚大著肚子走到金子老家,告訴她一切的誤會都是因為她禍從口出時,金子潸然淚下了。一方麵,她對劉文彬重新有了信心;另一方麵,慕容楚楚大著肚子千裏走單騎隻為彌補過錯的舉動讓她感動不已。她們一起踏上了歸程。這兩個任性的女人明白自己私自離隊肯定違反了軍紀,但重新回到心愛男人的身邊,任再大的處罰也可以接受的。

  事實上在她們回到駐地之前,許山豹就出事了。沒有許山豹的獨立團人心惶惶。小石頭和春生等人找到劉文彬,向他表示,為了救團長,獨立團可以轉業。劉文彬問他們是否真的想通了,放下武器,當一輩子挖油工?小石頭和春生答:“為了救團長,願意。”劉文彬又問:“六十幾個兄弟都去挖油,獨立團從此不複存在。願意?”小石頭和春生哭道:“政委,別問了。”劉文彬說,把這一切都想通了,才可以真正救團長,否則於事無補。

  獨立團六十幾個戰士為此展開了大討論。一部分戰士表示為了救團長,獨立團可以轉業。另一部分戰士表示獨立團的榮譽比團長許山豹的個人歸宿更重要,堅持不轉業,哪怕因此受處分也在所不惜。小石頭堅持己見,春生卻在這場大討論中慢慢被轉化,認可獨立團的榮譽比團長的個人歸宿更重要。兩人為此針鋒相對,雙方的支持者也劍拔弩張。春生質問小石頭,他的旗幟還在,永不易手,但小石頭的軍號呢?是不是以後改吹上下班的號角了?小石頭聽罷無言以對。

  春生說團長許山豹要是知道兄弟們願意集體轉業,放棄獨立團的榮譽,他以前的堅持就沒什麽意義了。團長就是認為獨立團的榮譽比他個人歸宿更重要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支持團長,關鍵是支持團長的信仰,因為這個信仰也是獨立團兄弟們共同的信仰。除劉文彬外,獨立團的弟兄們最後達成一致意見:獨立團和團長永遠在一起,永不言棄。他們亮出獨立團團旗,吹響衝鋒號,集體向命運未卜的團長行莊嚴軍禮!

  許山豹滯留師部未歸。剛回到駐地,得知這一消息的慕容楚楚因為受到驚嚇,再加上長途奔波,又累又餓,竟然提前生產了。她在炕上呻吟得厲害。劉文彬想解決問題卻不便上前,急得團團轉。金子建議轉到師衛生院接生,慕容楚楚卻死活不去,說這是許山豹的寶貝疙瘩,萬一在路上有個閃失,她沒法交代。

  劉文彬打師部電話,想聯係上許山豹,告知情況緊急。李師長卻說許山豹正在深刻反省,一切個人私事都要讓路。金子無意間聽到了這個電話,感覺許山豹已經被關押了。她神色慌張地勸慕容楚楚要堅強,以後一切靠自己了。慕容楚楚明白這一切,主動提出到師衛生院去生產,為的是讓出世的孩子離他爹近一點兒,這輩子父子倆不管見不見得上麵,她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慕容楚楚被送到師衛生院後,情況非常緊急:難產。因為許德純年事已高,沒有隨行,軍醫問“家屬”劉文彬是保大人還是保小孩,劉文彬舉棋不定。是啊,這個問題太重大了。重大到隻有許山豹一人才能做主。冥冥之中,劉文彬甚至感覺慕容楚楚和他真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不能走在一起,卻在生產時不得不在一起,而且要簽字,為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到底要保誰?軍醫問得急了,劉文彬本能地回答說保大人,站在走廊等消息的金子得知情況後,死活堅持保小孩,說這是許山豹的種,要給他留下。兩人針鋒相對,軍醫好不煩惱,最後決定還是聽取“家屬”劉文彬的意見,讓他在手術通知書上簽字。金子大叫劉文彬不是家屬,無權簽字,逼問他冒充家屬簽字以後怎麽向許團長交代?金子反感劉文彬在家屬問題上介入太深,說自己才是真家屬,是慕容楚楚的親妹妹。她拿過紙筆要簽。

  劉文彬搶了回來將它緊緊護在懷中,稱自己是貨真價實的家屬。因為他和許山豹是生死兄弟,受托照顧其一家。許山豹愛子情深是沒錯,但慕容楚楚要是出什麽意外,許山豹不可能挺過去。這個男人他太了解了,外強中幹,心裏軟得跟豆腐似的……病床上正等著生產的慕容楚楚聽了,淚流滿麵,說:“劉政委,還是你了解老許啊,可惜他心不細。他的心要像你那樣細就好了。”劉文彬聽了,笑笑,不置可否。

  金子自從和慕容楚楚千裏相行後,心裏早將她看作自己的親姐妹。她哭求軍醫大人、小孩都保。軍醫卻認為當下情況緊急,隻能力保其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慕容楚楚突然大出血,陷入休克昏迷的狀態。不能再拖了,劉文彬簽字讓軍醫確保大人。好在慕容楚楚大難不死,她輸血後被搶救了過來。出生的小孩是個女嬰,奄奄一息。軍醫檢查後搖頭,說生理指標太差,怕是存活不了,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劉文彬緊緊抱著嬰兒,眼淚止不住地流:“老許兄弟,對不起了,我替你做了一回主,你別怪我……不,要怪就怪我一個人吧,和你媳婦沒有關係,你千萬別為難她。”

  慕容楚楚身體虛弱地將自己的女兒接過來,卻怎麽也沒力氣抱起來,她將她放在床邊,摟在懷裏,口氣很堅定地說:“哭什麽,還有氣呢。放心,老許命硬著呢。他的種隻要落地,見風就長,見水就旺,閻王爺不敢收……”

  嬰兒抱回了家,慕容楚楚卻因為產後無奶,無法喂養她。許德純在一邊唉聲歎氣,見生了個孫女,他著實高興不起來。但一想到這是兒子的種,無論怎麽著也得養大了她。金子燒了米湯糊糊喂嬰兒,嬰兒不吃,身體真是日見幹枯。劉文彬看了,幹著急,卻又無可奈何。金子向他建議說要是有碗鯽魚湯喝就好了,催奶。但寒冬臘月,河裏都結冰了,鯽魚無處可找。劉文彬準備破冰下河撈魚。慕容楚楚得知後,堅決製止,還說劉文彬用這樣的方法即使撈上魚來,她也不吃。

  金子這時的心情又變複雜了,她有些嫉妒地問劉文彬:“許團長讓你照顧家屬你倒是照顧得跟自己的愛人一樣全心全意啊。”劉文彬回答說比照顧自己的愛人還要盡心盡力。因為老許為了獨立團的榮譽拋妻別子,鄭重托付,他不敢有絲毫懈怠。劉文彬回憶起剿匪時許山豹曾經照顧他三天三夜的往事,金子無話可說,可心裏還是感覺別扭。她在想象,自己生養小孩後,劉文彬會不會也破冰下河撈魚?可即便做到這一點,又有什麽意義呢?因為他為別的女人已經這麽做過了。作為他的媳婦,又有什麽好驕傲的?金子思前想後,一時理不出頭緒。

  劉文彬準備破冰下河撈魚了,卻被眾獨立團戰士攔住。他們一個是怕政委凍著,另一個也是想為團長實實在在地做點什麽。團長在師部為獨立團受苦呢,他們不有苦同當那實在說不過去。便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脫衣,要下河撈魚。劉文彬命令他們集合,一切行動聽指揮,目標是回團部,齊步走。

  但六十多個獨立團戰士沒有按他所要求的去做。他們集體“綁架”了劉文彬,自己紛紛脫衣下河撈魚。小石頭和春生在河裏為搶一條魚打了起來。大牛撈上來的魚最多,達到了十幾條。由於在冰河裏停留的時間過長,大牛上岸後體力不支暈倒了。劉文彬忙對他進行人工呼吸,大牛醒過來之後第一句話是:“我的魚呢?告訴團長別擔心,他的娃妥妥的會有奶吃,餓不著,放心。”劉文彬感慨萬千,道:“獨立團有人味兒,許山豹這小子還真是帶出來一支許家軍。這一點師長不服不行。”

  鯽魚湯燒好了,慕容楚楚得知這是獨立團戰士集體破冰下河撈上來的,任憑金子怎麽勸,死活不肯喝。劉文彬接過湯碗,準備強行喂慕容楚楚喝鯽魚湯,還說大牛為撈魚都暈倒了,慕容楚楚要不喝對不起獨立團戰士們的一片心。慕容楚楚責怪他不愛惜戰士,拿戰士生命開玩笑,許山豹要知道了會心疼得不得了。劉文彬則說你要不喝許山豹知道了會更心疼得不得了。你不是替自己喝,而是替他的女兒喝,喝下的是獨立團戰士火熱的心。慕容楚楚拗不過,終於肯喝了。但由於身體虛弱,抬不起頭喝,劉文彬就將她的頭墊在自己的手臂上,同時用湯勺喂她喝。

  正所謂世上之事無巧不成書。就在這時,許山豹突然推門進來了,看到如此“親昵”的場景,不禁火冒三丈:“好啊,你個秀才,搞突然襲擊,趁老子這幾天不在家,照顧我媳婦都快照顧成自己媳婦了吧。我許山豹引狼入室,真他娘的瞎了眼!”許山豹也不問慕容楚楚是怎麽回來的,他的女兒是怎麽生出來的。這些他都不管不顧了,他的眼裏隻看見劉文彬正摟著他的媳婦,猛吃豆腐呢。事實上,上次慕容楚楚禍從口出之後,他對劉文彬到底對他媳婦有沒有動過心思就將信將疑。現在活生生的事實就在眼前,他焉能不疑,又焉能不怒?

  見自己的丈夫又要誤會劉文彬,慕容楚楚也生氣了。慕容楚楚的確有些小資脾氣,自覺問心無愧的她叫許山豹不要胡說,說這裏沒他什麽事。許山豹更氣急,說自己的確是外人,不該回來,特別是不該在這時候回來。他搶過鯽魚湯碗,狠狠地將它摔在地上。劉文彬心裏大痛,不由得打了許山豹一個巴掌。許山豹反擊說:“奸夫還先下手為強,他娘的跟你拚了。”他衝上去和劉文彬廝打起來。劉文彬個子小,很快就被壓在身下。許山豹揮起拳頭,準備痛打“奸夫”。金子見事態緊急,趕緊抱起床上那個嬰兒說:“許團長,你看,這是你的女兒,親女兒!”

  許山豹這才發現自己多了個女兒。女兒的出現讓他感到驚喜。許山豹不像他的父親,有嚴重的重男輕女情結。許山豹停止了廝打。待一切都解釋清楚之後,他向劉文彬作揖道歉。見劉文彬還板著臉,一副氣呼呼的模樣,許山豹捶了他一拳說:“行了行了,老子白挨了你一巴掌,就別再苦大仇深了。”但慕容楚楚卻一直不原諒他,她心痛那碗被摔灑的鯽魚湯,默默流淚。許山豹一跺腳,索性跑到河邊去破冰撈魚,劉文彬則尾隨他,準備製止他的舉動。許山豹反而說服他一起脫衣下河,說官兵平等。兵能下河撈魚,他們倆也要以身作則。劉文彬被他的歪理邪說逗得哭笑不得。

  許山豹將他撈上來的魚分成兩部分來處理,一部分給慕容楚楚熬鯽魚湯喝,另一部分熬了一大鍋給戰士們打牙祭。戰士們見團長回來,欣喜萬分。許山豹特意給大牛鞠躬,說替他女兒謝謝他了。大牛結結巴巴說要感謝團長陪他相親,就是不知道獨立團以後的命運會怎樣。小石頭向許山豹打聽是不是沒事了,獨立團在和師長的對抗賽中是否取得了勝利?許山豹豪邁地說:“勝利?當然。你們明天就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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