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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回到安全屋後,秀才端著茶壺拚命地重複一個動作——漱口。大家都誤以為他把老板兒配的毒藥給誤服了,一個個都急得火燒眉毛。百合幫忙拍秀才的後背,由於拍得有些猛,反倒把秀才嗆得連續咳嗽了起來,眼看著金狐狸他們幾個人急得原地轉圈,想說話一時也說不出來,越是著急越是咳嗽,越是咳嗽越是著急,眼淚都憋了出來,百合還在一旁眼巴巴地安慰這個瘦小老頭兒說:“你別哭,別哭啊。”

  金狐狸急著問老板兒:“這毒怎麽解?你趕緊把解藥拿出來。”老板兒撓著頭說:“你也沒讓我研究解藥啊。”黃曉天催促老板兒說:“那怎麽辦啊?”老板兒無奈地說:“隻能等著他咳血了,不過沒事兒,咳一兩天之後就不咳了。”金狐狸急忙追問:“那咳完能留下什麽後遺症麽?本來秀才就瘦得剩一把骨頭了。”老板兒說道:“傷身體是必然的,像那周福通的身體應該扛得住,誰、誰知道這秀才自己吞了啊……”老板兒也是越說越焦急,“我、我對照著配料研究一下解藥吧。”

  幾個人快要急瘋了的時候,秀才終於從猛咳中緩了過來,脖子都被他咳得通紅了。秀才想要說話,卻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一邊指著他們幾個的傻樣兒一邊越笑越瘋狂,腰都笑得彎了,最後笑得體力不支,索性坐在地上繼續笑。百合被他笑得發愣,驚恐地念叨說:“完了,傻了,這藥勁兒也太大了……”其他人也既納悶兒又擔憂地看著大笑不止的秀才。

  老板兒慌亂地找了一個大盆子,端了一大盆涼水過來,大喊了一聲“秀才”,大笑著的秀才邊笑邊聞聲抬起頭來,老板兒把盆子猛地一揮,一大盆涼水就迎麵潑在了秀才臉上。秀才的笑聲這回算是停了下來,滿頭滿臉盡是水,一張嘴,也流出了一大口水來。身為醫生的老板兒把臉湊到秀才臉前,伸手要去翻開秀才的眼皮進行檢查。秀才忽然衝老板兒怒吼道:“你奶奶的潑我幹嗎?”唾沫星子夾雜在涼水中噴了老板兒一臉,老板兒離他近得隻有半尺之遙,這麽一嗓子險些沒把老板兒的耳朵給震聾。

  “怎麽喜怒無常的?”百合一臉的萌相,好奇地看著秀才。

  老板兒則不斷揉著被震得生疼的耳朵。

  金狐狸和黃曉天上前一左一右把秀才扶了起來,不斷問著一些白癡話——“冷不冷冷不冷?你知道冷麽?能感覺得到麽?”“你認識我們麽?還認識麽?我們都是誰?”“想咳血麽?你咳一下試試?”“你叫什麽名字?”“你知道秀才是誰麽?”“一加一等於幾?是不是等於三?”

  秀才被他們扶著站起身後,扭頭分別看了看左右這兩個人,甩著膀子掙開他們,“沒病吧你們?”隨後走到桌子前坐了下來,倒了點兒溫水喝了下去。

  “你到底吃沒吃我那個藥啊?”老板兒因為耳朵剛被震了一下,說話的聲音不禁有些大。

  “吃個屁啊!我傻啊吃毒藥!”秀才不爽地說。

  “那、那你回來一個勁兒地漱口……”黃曉天疑惑地問道。

  “別提了,咖啡那東西,也太他媽的苦了。”秀才說這話時,還患了咖啡後遺症般撇起了嘴。

  幾個人聽到秀才的這個答案,都懵了。

  周福通正從福通商行裏往外走,忽然捂住了胃部,劇烈咳嗽了起來。他忙拿出手帕捂在嘴上,一番猛咳過後,手帕就染上了鮮紅的血。

  壯漢保鏢忙喊櫃台上的人去請大夫,自己和另外一個夥計則攙扶著越咳越厲害的周福通往二樓周福通的辦公室走去。

  周福通被扶到辦公室內的休息室床上躺下,可即使躺下也止不住他的咳嗽,自己坐起來又一茬接著一茬地咳嗽起來,血液順著嘴角淌到了下巴。

  很快,一位大夫被請了過來,大夫對他進行一番查看之後,卻搖搖頭說一時查不出病症來,隻能先開一些消炎的方子試試看,但估計效果也不會太明顯。緊接著,又輪番請了三四位大夫來,檢查後都對周福通的狀況連連搖頭。

  天剛蒙蒙亮,街上各家商鋪陸陸續續地開了張,一串帶著“吊兒郎當味兒”的青年男人的叫賣聲就在福通商行附近響了起來——“蟲草,上等的蟲草,包治百病藥到病除的上等蟲草……老板,蟲草要不,上等的蟲草,包治百病,你這藥鋪肯定沒這東西吧,好東西……”

  “哎呀,別賣了,太丟人了,跟要飯似的。”一個青年女人嫌棄的聲音響了起來。

  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來,帶著憤怒斥責女人說:“行行行!讓你在賓館等著你非得出來,就你穿的這樣兒,哪像賣藥的,像賣身的還差不多。”

  女人還不滿地說:“你才像賣身的,你穿這樣就像個流氓!”

  守在周福通床邊已經睡著的周太太被他們的聲音給擾醒了,昨晚一直照顧著周福通,即使睡覺也睡得不踏實,眼睛已經哭得紅通通的。周太太推開窗戶往外看了去,在大街上吵鬧的金狐狸和百合出現在了視線裏。

  此時金狐狸身穿細綢褂子,手裏拎著一個煙袋大小的小布袋,整個人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打扮,而跟在他旁邊的那個女人則畫著濃重的豔妝,豔色的旗袍,腳上還踩著高鞋跟。

  周太太衝他們喊了一聲:“等一下,你們倆等一下。”喊完就急著出了門,那個壯漢保鏢一整夜都守在周福通辦公室門外,到現在還沒合眼,他旁邊放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是給周福通準備的辦理後事的東西。周太太快步走出了房間,看見桌子上那些東西,長長歎了一口氣。

  金狐狸和百合仍在街邊吵鬧。

  金狐狸說:“你看這是商鋪,這街上就這家大,沒準兒把咱的藥都包了。”

  百合說:“我不管,反正我要去買衣服,走吧,咱趕緊走吧。”

  金狐狸不悅地說:“買什麽買,這麽好的藥都賣不出去,回去還不得被我姐夫罵死!愛買你自己買去!”

  周太太打開福通商鋪的大門,把他們兩個叫進了店裏,急切地問道:“小兄弟,你賣的什麽東西,給我介紹介紹?”

  金狐狸一聽還真是買家,衝百合得意揚揚地笑了一下,手腳利索地把袋口衝周太太打開,忙興高采烈地介紹了起來:“蟲草,這可是好東西,包治百病的。上海的藥店裏,這世道可是找不著這麽好的東西的。”

  周太太往那口袋裏看了看,問:“這是藥材?”

  金狐狸還沒解釋,百合就迫不及待地搶著說:“包治百病包治百病。”

  周太太讓他們兩個稍坐一會兒,自己則走到了街對麵的藥鋪前,跟那夥計說了兩句話,那夥計就跑進了堂內,很快,從裏麵隨夥計走出了一位老先生。周太太和那老先生說了幾句話,就引著那老先生朝福通商鋪走了進來。

  周太太對金狐狸和百合說:“你們的東西讓這位老大夫瞧一下。”

  老先生要上前瞧,金狐狸卻不放心地把袋子口抓緊了,說:“這可是貴重東西,亂摸不得。”

  那老先生笑了笑,說:“放心吧小夥子,老夫和藥材打交道幾十年,不會弄壞你的藥的。”

  金狐狸還是有些不放心,百合在一旁嘀嘀咕咕地催促說:“看吧,給他看吧,不讓他們看,人家不買怎麽辦?”

  金狐狸稍微想了想,便把那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那老先生坐了下來,把掛在胸前的老花鏡卡在鼻梁上,輕輕地拿起了一根,放在手裏仔細端詳著,時而又把鼻子湊近聞一下。金狐狸像是生怕被他給吃了似的,臉上百般緊張地盯著他看。

  老先生看了一會兒後,把蟲草放了回去,沒有當著金狐狸和百合的麵表態,而是示意周太太借一步說話。周太太的心裏急得都快燒焦了,生怕金狐狸和百合走掉,強擠著笑容讓他們兩個稍微等一等,自己則走開兩步,急切地問老先生:“怎麽樣?是真的麽?”

  老先生說道:“東西是蟲草,真蟲草。這年景,這麽好的東西倒確實不好找。但福通老弟的病查不出病因,這蟲草雖然算是名貴中草藥,但包治百病可有點兒離譜,能不能對福通老弟的病起作用,這可不好說。”

  知道這東西是真的,周太太就已經夠高興了,眼下周福通的命已經是危在旦夕,她對老先生說:“哎,死馬當活馬醫吧!”也顧不上再招待老先生,轉身快步走到了金狐狸麵前,問道:“小兄弟,你這個東西,怎麽賣?”

  一聽這生意有門兒,百合搶著說道:“二百……”伸出的兩個手指頭被金狐狸拍了一下,金狐狸擺出一副老道生意人的架勢,說道:“您這大鋪子,買了我這藥材,肯定能賣高價……”

  周太太說道:“我們不做藥材生意,我買藥是給我家老爺治病。”

  金狐狸寡淡地“哦”了一聲,說道:“不做生意啊。”

  周太太見他似乎有些不高興,忙追問道:“你賣東西,我買東西,和我做不做生意有什麽關係?”

  金狐狸說道:“當然有關係了,我這次來是想找大買家的,這幾根就是樣品。怎麽也要賣幾十根,不然這錢不夠用。”

  老先生提醒周太太說:“這蟲草福通老弟如果受用,有兩三根就足夠了,太多了也用不了。”

  金狐狸抓起那小布袋要走人,周太太忙說:“小兄弟,我少買不要緊,我多給你錢,你開個價。”金狐狸聽她這麽說,便再次提起了興趣來,想了想,開價道:“五百塊大洋,一根!”

  那位老大夫差點兒沒被金狐狸開的價碼嚇了一個大跟頭,當即發脾氣道:“你這是趁火打劫!”

  金狐狸才不理他這一套,丟下一句“不買拉倒”,拉起百合就要走。周太太急切地把他叫住後,對老先生說:“您老先回,等福通好了,讓他請您喝酒。”老先生還要說什麽,但看這場合就沒有再說,不滿地指了指金狐狸說:“趁火打劫!”招來金狐狸猛翻白眼。

  周太太對金狐狸說道:“行,就按你說的,賣我三根。”

  “好,成交!”金狐狸剛說完這話,百合就說道:“哎呀不行。”把周太太嚇了一大跳,以為他們要反悔,哪知百合接下來卻說:“你還得陪我逛商場買衣服呢,那麽多錢帶著多沉啊!”

  金狐狸訓斥她說:“就知道買衣服!不買衣服能死啊!”隨後又說,“不過這一千多塊大洋也確實有點兒沉,我還得繼續走街串巷找買家呢!”金狐狸最後這句話是說給周太太聽的,隨後又對周太太說,“您幫我換成金條吧,我還得繼續留在上海找買家,大洋帶著確實也不太方便。”

  周太太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當天晚上,周太太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周福通的咳嗽頻率竟然降低了,等到了天亮,已經基本不咳了,更別提咳血了。死裏逃生的周福通感覺呼吸如往常一樣順暢,叮囑店裏夥計照常營業後,自己精神頭十足地回了家。周太太把這一切都歸功於從金狐狸那兒買來的蟲草,一路上念叨了八百回,“這蟲草,還真是管用。”

  周福通喝著太太親自下廚熬的紅棗粥,想起了賣蟲草的人,問太太說:“賣蟲草那人給你留地址沒有?比如住在哪個賓館?”

  既然周福通的身體恢複了過來,周太太的氣色也跟著明顯好起來,往周福通碗裏添了粥,笑著說:“沒留地址,但聽那個小夥子說,還要繼續留在上海找買家,他們嫌咱不是做生意用,要不是錢給得多,還不願意賣給我呢。怎麽,你還想專門去感謝他一下?”

  周福通喝了兩口粥,說道:“這東西藥效這麽神奇,簡直就是起死回生之效,別說幾百塊大洋,關鍵時候就算賣幾千塊大洋,那還不是賣家說了算。”

  周太太問道:“你想和他做買賣?”

  “這買賣有得做。”周福通說完就喊了壯漢保鏢進來,吩咐說,“多派一些人,給我去找這個賣蟲草的小子,主要在各個大大小小的藥鋪附近找,碼頭和火車站也派兩個人,找到的有重賞。”隨後對周太太說,“你和他說一下這兩個人的特征。”

  安全屋內,金狐狸和百合正要出門繼續去“推銷蟲草”。老板兒擔憂地問:“如果那個周福通對這個商機不感興趣,沒派人找你,你們倆挨個藥鋪去賣藥,累得半死還受著白眼,豈不是白忙活了?”

  百合驕傲地說道:“狐狸哥早就做好打算了,今天逛一天,就在福通商行臨近幾條街的藥鋪逛。如果沒有主動找我們,我和狐狸哥就再去一趟福通商行,給他們做一個售後回訪,推薦他們再買幾根鞏固一下療效。”

  兩人來到福通商行的臨街後,便開始挨家找藥鋪詢問:“蟲草要麽……絕對上等的蟲草……”

  兩個穿著黑褂子的人正在不遠處的一家藥鋪打聽,問有沒有人來賣過蟲草。裏麵的夥計告訴他們沒有後,他們剛走出那家藥鋪,就見到剛剛遭到拒絕而走出藥鋪的金狐狸和百合。金狐狸和百合要繼續往前走,準備到剛剛被那兩個黑褂子光顧的藥鋪去推銷。

  其中一個瘦黑褂子看見了金狐狸他們兩個,指著他們問旁邊的胖黑褂子:“你看是不是他們兩個?”那個胖黑褂子往這邊望了望,說道:“和太太描述的挺像。”兩個黑褂子隨後就高高興地朝金狐狸他們兩個喊道:“賣蟲草的,站住。”

  金狐狸聽見喊聲,看見兩個黑褂子朝他們這邊跑過來,拉起百合撒腿就要跑,但百合因為高跟鞋的鞋跟太高,跑了幾步就“哎喲”一聲崴了腳。

  兩個黑褂子很快就追上了金狐狸和百合,胖黑褂子扯住金狐狸的胳膊,生怕他再跑,問道:“你們跑什麽啊?”瘦黑褂子補充說:“你這藥救了我家老爺的命,我家老爺找你談生意。”

  金狐狸和百合都是一副嚇得要死的表情,聽那瘦黑褂子說完話後,才假裝恍然大悟。金狐狸長長舒了一口氣,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日本鬼子的人呢。”說完就跟兩個黑褂子往福通商行的方向走了去。胖黑褂子看了看一瘸一拐的百合,對瘦黑褂子說:“你先去打電話告訴老爺,我們慢慢走著。”

  金狐狸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邊走邊說:“我就說我這是好東西嘛,你們老爺要是錢給得少,我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幾人到了福通商行後,被帶到了二樓周福通辦公室旁邊的一間屋子裏候著。瘦黑褂子給金狐狸和百合各倒了一杯水,說道:“你們先喝點水,我家老爺一會兒就到。”

  周福通在壯漢保鏢的陪同下趕到了福通商行,在門口候著他的胖黑褂子一臉的奴才相,邊陪著他走上二樓邊介紹情況:“……這兩個人看見我們後,撒腿就跑,還說什麽以為我們是日本鬼子的人,看樣子好像挺怕被日本人看見……不過知道是老爺您叫他談生意,就樂得屁顛屁顛的了,還說您給錢少的話他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周福通走上二樓,直接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對壯漢保鏢說了一句:“把他們兩個叫我辦公室談。”

  來到周福通辦公室,周福通讓壯漢保鏢去沏一壺好茶,自己則拉著金狐狸的手不放,說:“小老弟呀,你那個藥可救了我的老命呀!感謝感謝感謝……”把金狐狸弄得一愣。百合則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在周福通辦公室內的各式小擺設上看來看去,冷不丁地說上一句話:“別感謝了,都救你命了,那你把我們的藥都買去吧,我們也好趕緊回去交差。”

  周福通嘿嘿笑著說:“買買,一定買。”拉著金狐狸的手往茶幾那邊走,指著棕皮大沙發說,“來來,坐,二位貴賓快快請坐。”

  周福通雖然看似誠心誠意地道謝,但時時刻刻都在盯著金狐狸和百合臉上的細微變化,他是想辨別出這兩個人的城府和性格,這對接下來的生意談判有利。

  此時金狐狸表現出來的狀態是,已經被周福通給寒暄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擺出一副喜上眉梢的樣子,說出的話三句不離這次買賣——“我這可絕對是好東西,你看你這身體恢複得多棒!”說著還拍了一下周福通的胸脯,金狐狸把毫無城府舉止輕佻的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周福通則在心裏暗暗竊喜,和這麽兩個蠢蛋做買賣,這可容易多了。

  壯漢保鏢把沏好的茶葉端來後,周福通繼續以“座上賓”的禮節招待金狐狸他們兩個,先是誇讚自己的茶葉說:“這是上等的西湖龍井,這茶葉扁平光滑,芳香濃鬱,入口回甘無窮。我自己平時都舍不得喝。”見金狐狸聽得迷迷糊糊的,周福通笑著說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蟲草我就都幫你買下了。”

  百合聽到這話美得都忘了自己姓什麽,說:“真的啊?那太好啦!”

  金狐狸則皺了皺眉頭,像是不太滿意周福通剛剛說的“幫你買下了”這句話,但也沒針對這句話糾纏,而是切中要點問道:“那周老板能出多少錢?我這可絕對是好東西,這點您知道。”

  周福通笑著說了句:“價錢的事兒,好說好說。”兀自喝了一口茶,抬眼瞄了一下金狐狸,金狐狸像是等得有點兒著急,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這哪裏是在品茶。周福通見他有些著急,則看似隨意地問道:“對了,我聽手下人說,你看見他們時撒腿就跑,這是怎麽一回事?”雖然他明明是在試探著什麽,但他的語氣和表情卻讓人覺得卻是在關心金狐狸。

  百合像是終於遇到有人關心他們了,更是毫無城府地張口便說:“嗨,以為是日本鬼子的手下呢……”正說得起勁兒,被金狐狸的一聲咳嗽給製止了。被打斷的百合委屈地看了一眼金狐狸,嘟囔說:“本來就是嘛!”

  金狐狸見大家被他搞得有些尷尬,對周福通連說了兩句“周老板見笑了”。

  周福通忽然語氣變得生硬起來,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姓周?”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但很快就被百合的話給緩解了,百合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外加輕飄飄的語氣,說道:“你老婆給你買藥,對麵街那個老大夫叫她周太太。你太太是周太太,你不姓周還能姓什麽?”

  這麽一來,尷尬的反倒是周福通了。周福通狡猾地笑了笑,自己打著圓場似的念叨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隨即像是忘了什麽大事兒似的,忙抱拳對金狐狸和百合說道,“喲,你們瞧我這老糊塗,還沒請教二位恩人貴姓呢。”

  金狐狸看上去對這一切都毫不關心,心裏麵隻是在琢磨怎麽把這樁買賣做成了,抱起拳頭隨便晃了晃,說:“我姓龐,叫我龐三兒就行。”百合美滋滋地剛要自我介紹,卻被金狐狸一口氣給介紹了出來,“她叫倩倩,我老婆。”不爽的百合伸著小拳頭打了金狐狸胳膊一下,說:“誰是你老婆,臭美!”

  氣氛緩和了過來,周福通伺機“關心”道:“龐三兒兄弟怎麽開罪了日本人?”為避免氣氛再次變尷尬,周福通繼續說,“有什麽事兒你盡管跟我周某人講,如果真和日本人有什麽過節,我來替你擺平。”

  一提起這茬,金狐狸無奈地擺擺手,看上去並不想就此多說。但連日來舟車勞頓的百合卻大吐起了苦水:“這日本人太不是東西了,如果我是當兵的,我也得扛著槍打他們。害得我擔驚受怕不說,整天都得賣這破藥,連逛街都逛不成。”

  行事向來小心的周福通還想再套一些話出來,但這時金狐狸的耐心已經用盡,搶著話頭問道:“周老板,咱們談買賣吧。”

  周福通雖然被他搶了話茬,但臉上並看不出絲毫不悅,隻是笑著說:“好好。”繼續說道,“你這蟲草確實是奇藥,把我的怪病治得不錯,但我做生意,向來就不想小打小鬧,我先問問,這蟲草你那兒一共還有多少?”

  看周福通的意思是真心想做成這筆買賣,金狐狸的情緒也相對高漲了起來,拍著胸脯說道:“隻要你出得起錢,我們這邊的數量你肯定能滿意。你說說能出多少錢?便宜了我可不能賣。”

  周福通依然保持著輕鬆的笑意,不急不緩地說:“價錢先不急。這蟲草按理說是貴重藥材,你存貨既然很多,那這質量……”金狐狸被他質疑後當即表現出了明顯的不高興,周福通解釋說,“龐老板你別誤會……”周福通這“龐老板”三個字一出口,金狐狸的火氣就已經消了一半,金狐狸佯裝出來的這麽一個毫無城府的人,在周福通這種老油條眼裏簡直嫩得能擠出水來。周福通自認完全掌握著事情的態勢,從容地說道:“龐老板,你別誤會,我不是懷疑你們年輕人做事不牢靠,但你看啊,你這麽走街串巷地推銷,說明你平日裏和各大藥鋪並沒有常規的交易往來,也就是沒有固定的銷路。這個蟲草又這麽貴重,連買家的影子還沒見到,就囤積了這麽大量的貴重藥物,這可不該是生意人的作為啊。”

  金狐狸和百合喬裝出來的這兩個粉嫩的生意場新人哪會考慮這麽多,隻是越聽越覺得周福通說得有道理,兩人不禁麵麵相覷。金狐狸還硬撐著讓自己顯得老道一些,不甘示弱地回應道:“貓有貓道鼠有鼠道,我這麽做生意自然有我這麽做的道理,這就不勞煩周老板您替我費心了。”

  周福通嗬嗬笑了笑,為了談成這樁生意,有意示弱地說:“好好,龐老板說得在理說得在理。那麽你看,價錢在多少合適呢?”

  金狐狸說:“我不向你多要,就按你老婆給你買藥的那個價錢就行。”

  周福通直接站起了身子,臉上依然掛著和氣的神色,嘴裏說的卻是:“那我就不耽誤二位發財了,有機會再合作吧。”這麽一來,把毫無做生意經驗的金狐狸二人搞傻了,金狐狸一臉茫然地問:“這、什麽意思這是?”

  百合皺著眉頭,偷偷地抻了抻金狐狸的胳膊,低聲說:“攆咱們走呢,嫌貴了,你少要點兒。”有意裝得老道一些的金狐狸再也裝不下去了,忙對周福通說:“不急不急,咱再談談,再談談。”

  已經占了絕對優勢的周福通這才坐下來,但也不說話,隻顧著慢悠悠地品著茶。這把金狐狸和百合給急得喲,兩人一邊比畫著一邊低聲商量。商量了一會兒後,金狐狸試探地說道:“那、那三百塊,三百塊大洋一根。”

  周福通還是沒有應話,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一顆大腦袋極其緩慢地左右搖著,也不知道是在搖頭,還是在吹著茶碗裏的茶葉絲。

  金狐狸再次報價說:“二百塊,二百塊可不能再低了。”精神和金狐狸一樣高度集中的百合也忍不住插話說:“再低就湊不到姐夫說的錢數了。”這話一出,金狐狸急忙踢了她一腳。

  周福通開口問道:“姐夫?你們背後的老板?”

  一提到姐夫,百合似乎一下子有了底氣,嘴巴也跟著牛氣哄哄地撇了起來,手上比畫出手槍的形狀,說:“大官。”

  金狐狸佯裝就要被她給氣瘋了,在下麵更用力地踢了她一腳,對周福通說:“別聽她瞎說,就愛吹牛。”百合還在一旁不以為然地爭辯:“旅長還不算大……”金狐狸怒著把頭轉向了她,這時她自己也意識到了言多語失,伸出塗了豔紅指甲油的手擋在了嘴巴上。

  百合的話引起了身兼替日本招安國軍軍官任務的周福通的強烈興趣,周福通嗬嗬笑了笑,說:“龐兄弟別緊張,咱們都是商人,我不在乎跟誰做生意,能賺錢就行。”

  金狐狸緊張地咽下了一口唾沫,說道:“那是那是。”

  “不過咱們做正經生意的,總得多長個心眼,小心駛得萬年船嘛。”鋪墊得差不多了,周福通切入正題問道,“龐兄弟如此懼怕日本人,這你可得跟我說道說道,不然我和你做生意,一方麵又是你當大官的姐夫,一方麵又是你懼怕的日本人,萬一惹了什麽麻煩,我周某人還得費心思去解決。咱們這就要合作了,你又是我的恩人,咱們得坦誠相待不是?”

  金狐狸有些猶豫,周福通迅速加重砝碼,補充說:“不然這筆生意,我寧願不做。”這個砝碼一加,生怕做不成買賣的金狐狸著急了,百合更是急得火燒眉毛,但百合剛剛因為語失把姐夫是旅長這茬給提了出來,現在也不敢再貿然說話,隻能在金狐狸旁邊低聲敲著邊鼓:“如果籌不到錢,姐夫非得罵死咱倆不可。”

  金狐狸又想了想,終於做出了決定,開口要把“實情”講出來,剛要開口又忽然停下來,不放心地歪過頭看了一眼那個壯漢保鏢,周福通衝壯漢保鏢擺了擺手。等那壯漢保鏢從外麵把房門關閉之後,金狐狸把頭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對周福通說:“蔣介石不給我姐夫錢,我姐夫沒辦法,才把自己儲備的這些蟲草寶貝拿了出來,讓我來找買家。籌錢為了打日本人,要打人家日本人,我卻在人家日本人眼皮子底下籌錢,所以你說我能不躲著點兒日本人麽?”說完這些話後,金狐狸還不放心地往門口看了一眼,又轉過頭來叮囑周福通說,“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

  周福通還想深入地繼續往下問:“國軍向來鐵律嚴明,還有不給軍餉的情況?”金狐狸卻死活都不肯再多說,隻是一邊歎氣一邊擺了擺手應付了事。周福通也不好再急著追問下去,端起茶壺把金狐狸的茶碗斟滿,舉起自己的茶杯:“以茶代酒,祝咱們合作愉快。”

  金狐狸的腦子似乎總比周福通慢了半拍,端起杯子的時候還有些糊塗。周福通笑著說:“就按你說的,二百塊大洋。”有了姐夫旅長這個信息,周福通便不再在乎蟲草的價格了。

  金狐狸又問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周福通當即回答:“見貨就付錢!”

  金狐狸繼續問道:“有多少要多少?”

  周福通當即回答:“有多少要多少!”

  金狐狸有些過度興奮,激動得和周福通碰了一下茶碗,但還沒等金狐狸把茶碗送到嘴邊,周福通卻又說道:“我還有個小請求,把一封信幫我帶給你姐夫。”

  做成了生意,再加上百合在一旁興奮地說:“姐夫這回肯定能讓你做軍官。”金狐狸已經高興得忘乎所以了,爽快答應了:“行,別說一封,帶十封都行。”

  周福通清點了金狐狸帶在身上的蟲草,並且讓人把大洋折成金條遞給了金狐狸。金狐狸接過金條一看,竟然又額外多了兩根,問道:“這怎麽多了?”之後還一套一套地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多的我可受之有愧……”

  周福通笑著說:“告訴你姐夫,這算是我給他的見麵禮。去前線打仗的都是咱們中國人,槍林彈雨地打死了不可避免,但餓死了就不好了。先拿去給戰士們改善改善夥食。”

  拿了錢後的金狐狸和百合準備告辭上路,周福通卻熱情地挽留他們說:“看你們倆的樣子也是沒吃好沒睡好,我備一桌酒席,晚上你們再睡一個好覺,明天一早你們再啟程也不遲。”

  金狐狸本來想拒絕,但百合卻沒心沒肺地說:“好啊,正好我今天過生日!”

  周福通沒給金狐狸表態的機會,直接高興地說道:“那就這麽定了!”隨後就把壯漢保鏢喊了進來,差他立馬去酒樓訂一桌上好的酒席,還不忘叮囑說這是生日宴,把夫人也要請過來,之後再為二位訂一間上等的客房,隨後還像是有意和他們兩個逗鬧似的笑著問他們兩個:“一間還是兩間?”

  金狐狸應道:“一間、一間。”

  百合有些不好意思,狠狠掐了金狐狸一把,金狐狸疼得叫了起來,引得周福通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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