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吳正德憑借死皮賴臉的勁頭,把戒指、耳環、項鏈、香水、手表陸陸續續送給了他心目中摯愛的“小堂寶兒”,禮物送了出去,再加上百合時不時地會跟他撒嬌,撒嬌的內容主要就是讓他幫著買上海灘街麵上買不到的外地零食,吳局長很長一段時間的工作重點就是滿世界托人給百合買各地各種各樣的零食。吳正德在百合身上可謂是下了不少功夫,實際上百合並不會讓他占一丁點兒的便宜,用吳正德自己的話說就是:“連手還沒碰過。”吳正德完整的原話是:“雖然連手還沒碰過,但瞧她撒嬌的樣兒,她早晚得鑽我被窩裏來。”
禮物也收了,各地零食也吃下了肚,吳正德眼看著這個女人離自己被窩不遠了,但人家忽然就不搭理他了。按照計劃,那天晚上是百合最後一次在金色夜總會演出,散場之後,吳正德拿著買給百合的新項鏈一直追出了夜總會,但百合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跟他說。
出了夜總會,隻見正對門口的位置停了一輛汽車,戴著白手套的金狐狸從車上跳下來把車門打開,百合徑直走了過去,彎身鑽進了車裏。
吳正德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車子就已經開走了。
金色夜總會的舞台上再也沒有了小堂寶兒,吳正德甚至在上海灘的所有夜總會都派人打聽了,都沒有小堂寶兒的演出。
因為玫瑰的輕功了得,金狐狸讓百合請了玫瑰負責盯梢吳正德的一舉一動,便於金狐狸及時掌握事態的全麵信息,萬一事情進展有變,也便於他盡早做出最合理的安排。根據從玫瑰盯梢得來的情報,這條被折磨得心煩意亂的小魚,已到了正式咬鉤的最佳時機了。金狐狸很快就給吳正德和百合安排了一次偶遇。
這天,吳正德悻悻然地從金色夜總會走了出來,恭送他出來的夜總會經理略表歉意地說道:“吳局長,您看,您又白跑了一趟,那個小堂寶兒,我一直派人打聽著呢,一旦有了眉目,我馬上派人到府上告訴您。”吳正德讓經理留步不用再送,獨自歎著氣走開了。剛走沒兩步,一個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進入了他的視線,吳正德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果然沒錯。吳正德驚奇地自言自語:“小堂寶兒?”此時的百合身穿一套墜到腳踝的素花旗袍,雖然遠遠看去就能看出是上等的料子,但那顏色和款式似乎都有些顯老,肩上搭著一件純白的皮毛披肩,就連發飾也變了樣,用一根鑲著鑽的金簪插了起來,那根簪子正是吳正德送給她的。能在街上偶遇夢中情人,吳正德原本應該高興才對,但此時的他卻氣不打一處來,因為百合的身邊還挎著一個人,並且是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那老頭穿了一身粗布長袍,和貴婦人打扮的百合極不般配。吳正德忽然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跨著大步朝他們二人猛走過去,走近時高喊了一句:“小堂寶兒!”正和那老頭說笑著的百合,驚訝地循聲轉過頭來。吳正德一把將她扯到身後,上前就要推打那瘦老頭,卻被百合一把拉住了胳膊,嗔怒著說:“吳局長,您這是幹什麽?”瘦老頭毫無驚色地把頭轉過來,這人正是喬裝後的秀才。吳正德看了一眼他那標誌性的山羊胡和文明棍,腦子裏閃出了他曾在金色夜總會看到的一幕:
“啪”的茶壺碎地聲,把大家的視線統統吸引了過去,舞台上的百合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給驚得停住了歌喉。侍應生慌忙地說著“對不起”,老板兒騰地站起了身,同時把手向懷裏摸去。秀才紋絲未動地坐在椅子裏,向老板兒抬手示意了一下,老板兒隻低聲罵了句“滾”,那侍應生就抓著幾大片茶壺碎片彎身跑開了。平靜的秀才忽然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衝舞台上驚慌未定的百合微微點了下頭,同時伸出手掌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百合衝著這位“陌生的老前輩”微微欠了欠身子,又繼續唱了起來,隻是那歌聲中似乎多了一點兒小慌張。
吳正德又把這老頭從上到下打量一番,見他這穿著打扮,也不過是一個小老百姓,便帶著蔑視的語氣指著他的鼻子說道:“你個老不死的東西,敢搶我的女人!不要命了吧?”秀才一言未發,舉起文明棍就要往吳正德的頭上敲去。百合急忙走到秀才身邊攔住了他,抱著秀才的胳膊嬌嗔著說:“哎喲,您這是幹嗎呀!這位是交通局的吳局長,吳局長也是我的朋友。”聽見百合報出自己的名號後,吳正德立即擺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局長架子,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秀才並不買這局長的麵子,非但沒如他想象的那樣卑躬屈膝道歉請罪,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百合搖著秀才的胳膊撒著嬌:“哎呀,你就別生氣了,就當給人家一個麵子麽。”秀才立即現出一副骨頭被撒嬌撒麻了的賤樣兒。吳正德看得有些發懵,發懵之餘便是對這個瘦老頭的無限嫉妒,恨不得馬上衝過去掐斷他那瘦雞脖子,但還沒等吳正德做任何反應,百合就把臉蛋兒湊到了吳正德耳邊,把他們大房子的地址說給了吳正德,讓他晚上到家裏來吃飯,以答謝他這些日子的照顧。百合衝著吳正德擺手說了句“晚上見”,挎著秀才款款地走開了,秀才依然保持著老骨頭被百合給酥麻掉的賤樣兒。
碩大如盆的太陽緩緩向西沉去,偌大的上海灘又迎來了一個歌舞升平的夜晚。
吳正德的車在一條民巷停了下來,下車後,他讓兩個隨從等在外麵,自己整了整衣服,接過隨從遞過來的禮盒便朝著秀才的大房子裏走去。
“吳局長,您來了!快快請進!”百合熱情地把吳正德迎進了門。吳正德看到百合的笑臉,自然是心花怒放,把手裏的禮盒遞到了百合手裏,說:“我特地讓人從外地弄來的小零食,都是好東西,特意買給你吃的。”本來吳正德的一雙鼠眼已經笑成了一條細縫,但隨後就被秀才壞了大好的興致。端坐在正廳沙發裏的秀才字字清晰地說:“賊眉鼠眼!難成大器!”
吳正德一聽這話就知道在說自己,潛意識地把小眼睛睜得大些,怒氣衝衝地走上前兩步,指著秀才大聲吼道:“幹巴老頭子,你別給臉不要臉,我來登門可都是看在小堂寶兒的麵子上,嘴巴再不老實,信不信我讓你這老東西滾出上海灘!”吳正德這次是真的發飆了,連百合的麵子都不給了,越罵越起勁。
吳正德罵人的過程中,和幾天前在金色夜總會一樣穿著的老板兒“噔噔噔”地從樓上小跑了下來,先是站定了身子,畢恭畢敬地向瘦老頭說:“您老息怒,氣壞身子骨,晚輩沒法向上麵交代。”轉身就走到吳正德跟前,揮起胖拳頭就給了吳正德一個大耳光,打得他眼前冒出一大串小星星來。
百合看見老板兒氣勢洶洶地朝吳正德衝過來,假裝要勸他,可隻說出了“喬專員你別……”之後的話還沒說出來,吳正德就已經被那一大拳揍得踉蹌出了兩米遠。
“我他媽的殺了你!”吳正德搖晃了兩下腦袋,又吐了一口牙血,從西裝側兜裏掏出手槍就朝老板兒指去,隨後守在門外的兩個隨從也聞聲舉槍闖了進來。這時,老板兒已經飛快地從後腰間抽出槍來並拉動槍栓,當吳正德的手槍還沒指向老板兒的時候,老板兒就已經把手槍頂在了吳正德的腦門上。
吳正德被他嚇得差點丟了魂,握著手槍的手不由得抖了起來,門口的兩個隨從也緊張地把手槍握得更緊了一些,硬生生地往下咽著唾沫。
老板兒又把槍口往吳正德的腦袋上用力頂了一下,嚇得吳正德緊緊閉上了眼睛,渾身上下都在發抖。老板兒瞪著雙眼對門口那兩個看傻了的隨從吩咐道:“滾出去!”那兩個家夥想走卻又怕事後吳正德找他們麻煩,吳正德忙吩咐說:“滾、滾、滾出去!”老板兒還補充吩咐說:“門給我帶上!”那兩人才慌張地出了門,其中一個還絆在門檻上摔了跟頭,另一個則從外麵把房門關嚴了。
秀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厭煩地看了一下吳正德,輕輕撣了撣長衫,歎著氣丟下一句:“你們小輩兒鬧吧……”拄著文明棍邁起了穩穩當當的小步子,“小堂寶兒啊,陪我上樓。”把已經被嚇得愣了神兒的百合叫醒了過來,百合慌亂地應了聲“哦”,就快步走過去攙住了秀才的胳膊,陪著秀才慢步走到樓梯口時,才想起叮囑老板兒一句:“喬、喬專員,吳局長是我朋友,有話好好說……”聲音中還帶著一絲絲驚慌。
“小姐,我有數,照顧好老先生。”老板兒應道,又等了片刻,聽見百合的高跟鞋聲已經到了樓上,這才收了槍。
吳正德直感覺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腦門上冒出了一大片豆大的汗珠,抬起胳膊要擦一下淌到眼角的汗珠,手抬到眼前時才注意到手裏還拿著槍呢。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的吳正德生怕被對麵這個喬專員誤會,趕忙把槍放在了茶幾上。
老板兒不屑地用鼻孔噴了一口氣,把手槍丟在茶幾上,神穩氣正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水,饒有滋味地品了起來。吳正德毫無底氣地開口問道:“你們、你們是什麽人?這可是人家法租界。”
老板兒也懶得正眼看他,把茶杯上湧動的熱氣吹開,輕輕啜了一口,這才說道:“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才我救了你一命。”
“救了……你救了我一命?”吳正德被他這話搞得雲裏霧裏的,明明就是他方才用槍頂著自己的腦袋,險些就讓自己一命嗚呼,怎麽還說是救了自己一命呢?
老板兒抬頭看了吳正德一眼,說道:“如果我下來再遲一點兒,你再多放幾句混賬話,真把老先生給惹怒,老先生隨時會命令我殺了你。即使老先生不下令,如果把老先生惹怒,我也會殺了你!”雖然老板兒的語氣是輕描淡寫的,但聽起來卻比發怒放狠話更讓人覺得可怕。吳正德腦子裏回想起了白天瘦老頭要用文明棍敲自己腦袋的場景,忽然打了一個大冷戰。他又在老板兒身上看了一眼,尤其在那一身國民黨大員的行頭上仔細看了下,試探著問道:“您是,打重慶來?還是、還是打哪兒來?”
“河內。”老板兒擺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態,把茶杯送到了嘴邊。
雖然道爺的資料裏已經顯示這個吳正德就是草包一個,但金狐狸他們還是高估了他,身為上海交通局局長的吳正德聽到“河內”兩個字後,竟然一臉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可見他的政治敏銳性低得實在有些過分了。
“越南河內。”老板兒適時補充道。
吳正德一聽“越南河內”,這四個字讓他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在哪兒見過或是聽過,但此時腦袋也不靈光,並且眼前這個胖子又絕非善茬,萬一一會兒反悔把自己幹掉,那可就糟糕了。吳正德衝老板兒抱了抱拳,說:“小弟還有點事要處理,就先走一步了,改天再來拜會。”急忙忙往門口走,走了兩步後又返回來,把自己放在茶幾上的手槍拿了起來,緊張地笑著衝老板兒點了點頭,快步朝門口走了去。
吳正德出了門口後,兩個一直趴在門外聽音的隨從趕忙站直了身子,見吳正德嘴裏正“河內?越南河內?怎麽這麽耳熟……”地念叨著,一時也騰不出工夫來教訓他們倆,互相撇了撇嘴就跟著吳正德上了車。
車子開動後,吳正德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河內……汪、汪精衛……對,汪精衛……”再想想方才那瘦老頭的泰然自若和那胖子說的話,忽然喊道,“停車停車,掉頭掉頭,去王副市長家。”
大房子二樓窗前,百合看見吳正德的汽車掉了頭,笑著對已經下起了象棋的老板兒和秀才說道:“汽車掉頭了,看這方向,應該是去找大魚了。”
秀才手起棋落,“將!”
王副市長府上會客廳裏,已經聽完吳正德匯報的王副市長來回踱著步子,更確切地說應該是邊思考邊散步,在他臉上並看不出明顯的焦急、慌亂或者是興奮。坐在椅子裏的吳正德則一臉焦急地仰頭看著一身睡袍的王副市長,跟著王副市長的走動方向扭動著脖子,終於忍不住問道:“大哥啊,這情況我都跟您說了,您倒是說句話啊。”王副市長沒有應他的話,又走了兩大圈,坐了下來,這才開口分析道:“既然汪先生已經委托林柏生發表了‘豔電’,並且老蔣在中常會上也明確表了態,開除汪先生的黨籍並撤銷其一切職務。那麽,接下來日本人肯定會和汪先生直接接觸並達成共識,汪先生回國另立政權是必然之事,我們也要隨時做好向汪先生靠攏的準備啊。你描述的這個喬專員和老頭子,聽起來倒確實像是大人物,他們這時在上海活動,不排除和汪先生下一步行動有關……”
吳正德問道:“那大哥的意思,是要親自去會一會他們?”
王副市長緩緩地搖了搖頭,邊思考著邊說:“這個不急,現在各方勢力都想掌勢,我雖然坐到了副市長的位置,但終究還是個小人物。萬一一步走錯,不說這市長能不能提得了,脖子上的腦袋能不能保得住都要兩說了,還是要小心為上。”
吳正德聽得有些疑惑,問道:“那大哥的意思是,就不聯絡他們了?”
王副市長不急不忙地說道:“如果他們兩個真是汪先生的人,汪先生麾下的人在上海,和我的人鬧了這麽一出,我要是不出麵,日後這小鞋肯定少穿不了。更何況,一旦汪先生回國掌權,新政府初立之時,日本人也總要顧及汪先生的麵子,我要是想再向上走一步坐到正市長的位置,也總得汪先生點頭才行。”王副市長又想了想,吩咐道,“你不是說有一個叫什麽小堂寶兒的歌女麽?你就從她下手,讓她幫你探聽一下對方的真實身份,如果真是汪先生的人,就再了解一下他們此行的目的。有什麽新情況,隨時來跟我商量。”
王副市長的吩咐,吳正德向來是以聖旨視之,隻是這麽一來,他隻能迫使自己轉變對朝思暮想的小堂寶兒的心思,對王副市長的“忠誠”勝過一切,包括美色。為了完成王副市長交代的任務,吳正德這回真是花了血本,拿著貂皮大衣、鑽戒、小零食約了百合探聽情報。百合假裝自己不懂政治,隻含含糊糊地說那個喬專員好像是個大官,但是瘦老頭的學生的官更大,這個喬專員就是瘦老頭的學生派來的,專門負責來接瘦老頭的,但具體要接到哪兒她不知道。吳正德問及百合最後一次在金色夜總會唱歌那晚,明明看見是一個帥氣的小夥子來接的她,現在她怎麽又和這瘦老頭混在一起了。百合隻是笑著說:“那個小帥哥是喬專員的一個小司機,我和老頭隻是紅顏知己而已,可不是你想的那樣喲!”
吳正德把從百合那兒得到的消息反饋給王副市長後,王副市長依然沒有急著親自動身,而是讓吳正德繼續托小堂寶兒幫他探聽那瘦老頭學生的大名,或者打聽到那老頭學生此時身在何處。王副市長拿了些錢給吳正德用,讓他用這些錢來設法收買小堂寶兒,被吳正德一口拒絕了,吳正德說:“大哥你給我錢,那是扇我的嘴巴子。”
既送法國香水又送高跟鞋,吳正德終於再次從百合那裏得到了有價值的信息。雖然沒有探聽到瘦老頭學生的大名,也沒探聽到瘦老頭學生此時身在何處,但她探聽到了兩個字——回國。按照百合對吳正德所講,百合當時正在陪著瘦老頭下棋,喬專員問老頭下周是不是可以動身,老頭就說了一句:“他回國不是還有一陣子麽,急什麽。”
王副市長沒有急著貿然動身,而是讓吳正德從小堂寶兒這邊下手,不難揣測這個王副市長絕對是個聰明人。如果把汪精衛的名字直接通過百合透露出來,恐怕反倒會引起他的猜疑。但和這種聰明人打交道,戰線絕對不適合拖得太長,更何況青山翠煙大瓶說不定哪天就會被他送到日本人手裏了。金狐狸這才臨時決定讓百合把“回國”透露給了吳正德,他斷定王副市長得知“回國”二字後,已經基本認定金狐狸事先設定的秀才和老板兒身份的真實性。用百合的話說:對付王副市長這種聰明的魚,不能把魚餌放到他嘴邊,而是僅僅讓他聞到魚餌的味道,讓他自己主動聞著味兒遊過來,主動咬鉤!
果不其然,“回國”信息傳遞過去的第二天,王副市長開始有了主動咬鉤的意向。
王副市長電話裏吩咐吳正德道:“你讓那個小堂寶兒給喬專員帶個話,就說我晚上想去拜會一下老先生,看看喬專員能不能同意。”
“讓小堂寶兒直接跟老頭子說不就行了?大哥你是沒看到那老頭子的賤樣兒,隻要那小堂寶兒一開口,老頭子什麽事兒都能答應。”吳正德的話裏泛著一股股醋味兒,本以為自己給大哥提供了一個挺棒的法子,哪知王副市長卻說:“那老先生和我素未相識,並且有汪先生這等高徒,對見我估計興趣不大,雖然老先生表麵對那歌女好,但這種正事我看未必能行得通。更何況,日後汪先生若知道我是通過一個歌女才得以拜會老先生,那豈不是鬧笑話了。這個喬專員既然是汪先生親信,也就是官場中人,或多或少也會知道我這個人,尤其是我和汪先生的關係,我要見汪先生的老師,就算老先生不想見客,他也會替我想這個辦法。”
吳正德越聽越是佩服,在電話這頭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大哥說的是!我都聽大哥的,我這就去辦。”
臨掛斷電話時,王副市長還一再叮囑說:“叮囑那個小堂寶兒,別直接把我要拜見的事兒說給老先生。”
“大哥你放心,我有辦法。”等那邊王副市長掛斷電話後,吳正德才把電話放下來。
百合被吳正德約在了一間西餐廳裏,吳正德對她又捧又誇後,近日接連得了他不少好處的百合笑著說道:“吳局長找我來,不就是為了說這些好聽的嗎?”
吳正德嘿嘿笑了笑,抖著手指衝百合指了指:“不僅美麗動人,還聰慧過人!”
百合笑而不語,懶洋洋地叉了一塊水果沙拉放在嘴裏。吳正德見對方不怎麽在意自己的寒暄,便直奔主題,把一張紙條遞給了百合,說:“有一件小事還得麻煩你一下,把這個紙條幫我交給喬專員。”百合伸出手剛要接過來,吳正德又叮囑說,“你別給那老頭……老先生看……”
聽到吳正德的叮囑,百合的手停了下來,在那疊起來的紙條上瞥了一眼,收回了手,順勢端起紅酒喝了一小口,用稍有些不放心的語氣說:“這我可不敢亂接,誰知道你裏麵寫的什麽怪東西,老先生和喬專員可都不是一般人物……”
吳正德急忙解釋說:“哎喲!瞧把你小心的。就是有一個朋友要見老先生,但怕老先生不同意見麵,就想讓喬專員幫忙引薦引薦。”見百合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吳正德直接把紙條給打開了,說:“寫這紙條,就是擔心你跟喬專員講的時候被老先生聽見,不就是擔心見不成嗎?”為了以示誠意,吳正德把展開的紙條遞向了百合。
百合慢吞吞地放下酒杯,伸出玉手把紙條接了過來,隨即在上麵瞥了一眼。可這麽一瞥,百合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稍微鄭重了一點兒,稍微有些吃驚道:“副市長?”很快又佯裝不懂地問,“副市長要見老先生幹嗎?”
對於“政治白癡小堂寶兒”,吳正德自認隨便撒個謊就能應付過去,於是扯謊道:“我大哥,哦,就是王副市長,王副市長早就仰慕老先生的學識和風骨了,說是以前還有過一麵之緣,就想拜會拜會。”
百合扮出一副如吳正德想象中的傻女人狀態,用同樣傻的語氣“哦”了一下,把那紙條又沿著折痕疊了起來,放到了錢夾裏,以示自己答應了他的請求。吳正德臉上的笑容也露了出來,同時一雙鼠眼也越笑越小。百合忽然抬起頭來質疑道:“不對啊!”把笑得甚是陶醉的吳正德給嚇了一跳,吳正德臉上的表情也變成了緊張狀態,問:“不對?什麽不對?”
百合說道:“我和老先生那麽熟,我幫你大哥去說一下不就行了嗎?”
吳正德想起了王副市長電話裏講的內容,又在心裏暗暗佩服起了大哥的運籌帷幄,但自己卻犯起了愁,總不能直接跟人家說,因為你是個歌女,通過你才能見成麵,這太不光彩了。百合表現出自認說得異常在理的興奮來:“對吧,還是我聰明吧!”說著話就去掏那紙條,想要還回去。吳正德趕忙攔住說:“別別,你不行!那個喬、喬專員吧,他們以前就認識,要是不通過他,他肯定挑理!”急匆匆說完後,努力睜著一雙小眼睛看著對麵的百合。
百合再一次露出了傻女人的表情,再一次用傻女人的語氣說道:“哦。”
和百合會麵過後,吳正德趕去了市政府,因為事情辦得比較順利,高興的他下車後一路跑到了王副市長的辦公室。見吳正德氣喘籲籲的,王副市長去給他倒了杯茶,讓他坐下來潤潤嗓子再說。
吳正德猛喝了兩口茶,急匆匆地說道:“都辦妥了,小堂寶兒說這就回去跟喬專員說,讓喬專員和老頭子定完時間後,給你辦公室打電話。”說完這些後,吳正德起身就要走。王副市長問他急著幹什麽去。吳正德用理所應當的語氣應道:“我去安排幾個身手好的,晚上保護您啊!萬一他們不是汪先生的人,他們傷害您怎麽辦!”
王副市長讓他坐下繼續喝茶,自己也坐到了椅子裏,一臉陰險地說道:“我都安排好了,做個小局玩一玩。要是敢冒名耍我,他們一個也活不了。”
大房子裏,秀才、老板兒、金狐狸、黃曉天都在等著百合的歸來,但四人的狀態卻大不相同。秀才、老板兒、金狐狸三人輪番下起了象棋,誰的棋輸了誰就蹲到一邊去做一百個蹲起,等新一盤決出勝負後再繼續上場較量。
肥胖的老板兒因為大腿上的肉太多,總想象征性地蹲下去敷衍了事,秀才則時不時地回頭叮囑他——“蹲下去蹲下去,瞧你跟個大胖蛤蟆似的……蹲下去!……蹲下去能累死你啊!……胖得跟個豬似的……”老板兒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一邊數著數一邊繼續往下蹲,還邊喘著邊和秀才鬥嘴:“死瘦子,59、你、你等著、60……等著你、61、我非得、62、非得殺你個65……”秀才立馬大聲糾正道:“63!”
金狐狸一臉正色地下著棋,一連幾盤下來都穩穩贏著。
黃曉天則在房間內走來走去,起初還埋怨他們幾個就知道玩,這眼看著就要到緊要關頭了,竟然誰也不擔心,後來見幾個人誰也不接他的茬,也就不埋怨了,隻是焦急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老板兒蹲著蹲著又開始偷懶,“95……96……97……98……99……”數字報得非常響亮,但幾乎一點兒都沒往下蹲。秀才忽然猛地扭過頭來檢查他下蹲的情況,老板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回頭嚇了一大跳,立即高質量執行最後一個蹲起,深蹲了下去,同時既響亮又興奮地喊出了代表脫離苦海的“100……”但這“100”卻帶了一個尾音——“100——哧!”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這怪異的聲音吸引了過去,老板兒抬起頭來和大家安靜地對視著,猛地低下頭看去,褲襠處一條長長的大口子暴露在了大家的目光之中,穿在裏麵的花內褲也暴露在了眾人麵前。
大家還沒來得及發笑,老板兒用雙手擋在了襠前,羞澀地嘿嘿笑了笑,胖乎乎的大臉紅得像燒了起來,其餘三人幾乎同時爆發出了難以控製的笑聲。
幾人正笑著,百合趕了回來。
老板兒伸手要去拿棋盤擋住襠部,花內褲卻映入了百合的眼裏,百合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竟然無比淡然地來了一句——“這花色,挺好看嘛!”
百合把和吳正德見麵的情況和大家講了一遍後,大家紛紛意識到王副市長這條大魚終於上鉤了,都有一股臨戰前的亢奮。金狐狸撿起桌子上的那張紙條,在落款署名處看了一眼,用鼻息諷刺地哼了一聲,念道:“上海市副市長王浦江。狗漢奸!”
讓百合打電話過去,通知那邊見麵時間後,金狐狸便吩咐大家盡早進入準備狀態,把情緒都醞釀到位,以免晚上露出什麽馬腳。
秀才對著鏡子仔細整理起了自己的山羊胡,又沾著水捋順因蹲起而褶皺的長袍,老板兒則回屋裏換了一條褲子出來,把手裏那條扯了褲襠的丟給黃曉天,說:“找人幫我補一下!”
按照計劃,黃曉天的任務主要是負責幫大家置備各種道具,以及協助處理各種應急情況。接過老板兒的褲子後,他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百合一眼,沒等百合應話,老板兒搶著就替她應了:“她不會縫!她就會吃!”話剛說完就招來百合飛甩過來的大錢夾。
黃曉天把老板兒的褲子疊了疊,出了門。其他幾人繼續在屋子裏各自仔細捯飭著自己的衣著形象,精心擺放著屋子裏的各種什物。
黃曉天邊走邊找著裁縫鋪,這時一個神色匆匆的黑衣人迎麵走了過來。黃曉天當即辨認出,這就是上次給他送“白雲觀”紙條的人,黃曉天若無其事地繼續朝前走去。隻見那黑衣人迅速從袖口裏掏出了一個小紙條,並夾在了兩指之間,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紙條就到了黃曉天的手裏。黃曉天沒有急著看,又繼續走了一小段路,在一個街角處站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了香煙點燃,趁著掏煙點煙的間隙,把那紙條用煙盒擋住並展開,紙條上寫道——“事態突變,速來白雲觀”。
黃曉天想到了這紙條可能和青山翠煙大瓶有關,但他在見到道爺之前怎麽也不會想到,情形轉瞬間竟變得如此嚴峻,不僅“青山翠煙大瓶”的計劃出了問題,“黑賬簿”成員的性命也已危在旦夕,一把無形的大刀已經舉到了他們幾人的頸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