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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遠揚賓館外,兩輛黃包車一前一後停了下來。金狐狸快步從前麵那輛黃包車下來並付了車錢,又快步走到後麵那輛車前替井上大石付了車錢。井上大石感激地道了聲謝,抬頭朝賓館的牌子看了一眼,又看似隨意地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聽到金狐狸說:“咱們上去吧,就在這兒,遠揚賓館,507.”井上大石邁著喜悅的步子隨金狐狸走了進去。

  507房間內,老板兒坐在沙發裏悠閑地喝著茶,挺著大肚子的百合手裏依然端著零食,隻是已經把薯片換成了果脯。

  敲門聲響後,老板兒邊吐著茶霧邊心平氣和又兼懶洋洋地問了句:“誰啊?”

  “洪兄,是我,林正。”金狐狸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

  老板兒放下茶碗,邊應著聲邊走到門口開了門。

  房門打開後,老板兒熱情地招呼金狐狸快快進屋,隨即轉頭看向了一旁的井上大石,臉上頓時多了一層警惕,方才的熱情立即轉變成了客客氣氣。沒等老板兒問好,井上大石就禮貌地用中國話說道:“這位就是洪先生吧,幸會幸會。”同時向老板兒欠了欠身以示尊重。老板兒臉上警惕的表情稍微收起了一些,禮貌性地回複:“幸會幸會。”說這話的同時轉頭看向了金狐狸,帶著詢問的語氣說道,“這位就是井上……井上……”裝出對“井上大石”這個名字並不是特別熟悉,一著急沒想起來的樣子。金狐狸快速補充說:“井上大石,井上大石先生。”

  老板兒露出商人固有的圓滑笑臉,給自己打著圓場說:“對對,井上大石先生,瞧我這腦子。”衝著井上大石稍帶歉意地笑了笑,“井上大石先生,請進請進。”側過身就把二人讓進了屋子裏。

  見來了客人,坐在客廳沙發裏的百合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迎接,一隻手輕輕撫在隆起的大肚子上麵,另一隻手則拄著沙發的扶手,臉上稍稍露出了吃力的神色。林正邊往裏走邊對百合說:“嫂子你坐你坐,你身子重,可別閃到。”

  老板兒見百合吃力地起身,也趕忙走過去扶了她一下,同時向井上大石介紹說:“這是我內人,身子有些重,別見怪。”又對林正說,“你招呼井上先生坐。”被攙扶著緩緩站穩了身子後,百合對井上大石這個陌生客人輕聲細語地問了句好。

  井上大石在沙發的另一側落座後,看見中間的大茶幾上百合方才所坐位置擺著零食袋子,看似關切實則試探地問了一句:“洪太太懷孕在身,這零食吃多了好像不好啊。”說完便笑嘻嘻地盯著看百合和老板兒的臉。百合微笑著說:“嗨,這倆月也不知怎麽了,就愛吃這酸的,這果脯我一天都得吃一兩包,酸得我這牙都要倒了,可就是忍不住呀。都說這是懷了男孩的先兆,酸男辣女嘛。”

  井上大石聽過之後,站起身來,抱拳向老板兒道喜說:“那我可要恭喜洪先生了,洪先生一臉富態,洪夫人肯定會生一個大胖小子給您。今天和林先生來得匆忙,也沒帶見麵禮,改天一定要補上,抱歉抱歉。”老板兒自從聽到井上大石所說的“洪夫人肯定會生一個大胖小子給您”之後,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井上大石在心裏暗自得意——隻要你高興了,賞畫這事就容易多了。

  被井上大石恭維得高興的老板兒對井上大石明顯和善多了,讓他不用這麽客氣,還說林正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請他坐下聊。井上大石沒有坐下來,而是迫不及待地提出了想看看吳道子《秋山鳥語圖》的請求,抱了抱拳說:“洪先生,恕井上冒昧,聽說您珍藏了一幅吳道子先生的《秋山鳥語圖》真跡,中國文化中我最鍾情的就屬中國山水畫了。我今天勞煩林先生領我來拜會洪先生您,主要是想……”話沒說完,老板兒臉上的和善表情中就添上了一絲提防,直截了當地說道:“這幅畫算是跟我有緣,有幸收藏了。吳道子先生的真跡,可不是說有銀子就能拿到的,這又恰逢亂世,我理應不予示人才是。”

  井上大石聽出了老板兒語氣中流露的不情願,忙笑著說:“您就看在林先生的麵子上,在下是真心鍾情淵源博大的中國山水畫藝術,洪先生您千萬不要多慮,能讓在下瞧上一眼就心滿意足了。”

  老板兒迅速接著說道:“這畫是古物,目前保存尚好,這可是我的寶貝。但既然您這麽說了,我也不好拒絕。但咱可說好了,咱隻是看看——站在遠處看看。”

  一聽隻讓在遠處看看,井上大石心裏多少有些失落,再次爭取說:“《秋山鳥語圖》真品,這可是屈指可數的好東西,既然我們和這畫都是有緣之人,您就讓在下湊近了細細品上一品吧。”老板兒臉上的表情頓時難看了下來,沒有再和井上大石說話,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金狐狸,臉上明顯掛著難為情的神色,對金狐狸說:“林正,我這畫自從入手之後,除了你之外,從不給外人看的,這點你可是知道的。你看這……要不你帶著井上先生回去吧。”

  井上大石聽出這是要下逐客令了,趕忙著急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直接勸這個初次見麵且和自己毫無淵源的洪先生肯定沒戲,隻能求助於視自己為偶像的“傻學生林正”,便帶著請求的神色對金狐狸說:“林先生,你看……”

  金狐狸自然不能讓自己的“偶像”白跑一趟,趕忙對老板兒說:“洪兄洪兄,給老弟一個麵子。遠看,就按你說的,遠看。”轉而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了井上大石,井上大石抱著“有的看總比沒的看要強得多”的心理,笑著衝金狐狸說:“遠看,遠看。”又笑著衝老板兒說,“就按洪先生說的,遠看就行,有勞洪先生了。”

  老板兒似乎是後悔在電話裏答應林正了,輕聲歎了一口氣。隻是完全出於禮節地衝井上大石象征性地笑了笑,淡如白水地應了個“好吧”。

  老板兒沒有直接領他們去看畫,而是走到房門外檢查了一下,把房門反鎖上,之後才引著他們朝內屋走去,邊走邊稍緩和著語氣對井上大石說:“您也別怨我洪某人小氣,恕我直言,這畫我確實是不該讓您這位日本人看的,日本人,哎,不說了不說了。”

  井上大石一心惦記著看畫,雖然老板兒的話很不中聽,但還是忍耐了下來,和氣地應聲道:“中國的山水畫藝術魅力不可抵擋,我這個日本人也被它吸引了嘛。我能被中國山水畫吸引,又恰巧我今天有幸和洪先生洪太太、和林先生、和吳道子先生的大手真跡同處一室,這就是一種不可言說的緣分嘛。藝術無國界,我們日本人也是尊重藝術的嘛。”

  井上大石的話不僅沒能緩和老板兒的語氣,甚至還讓老板兒接下來的話裏添了一些怨氣。老板兒不快地說道:“您換作別的場合說這話,我沒什麽可說的,但今天您說這話,還真是不太妥。”老板兒這時已經停住了腳步,井上大石也不得不跟著停了下來。井上大石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屋門,對老板兒笑著臉說:“洪先生的意思是?”

  老板兒的語氣愈發重了幾分,說道:“既然說到這兒了,我也就直說了。這幅畫的上一個收藏者是上海灘一位叫孫一江的富商,孫一江在上海做了多年生意,幾年前洪某人還曾有幸和孫先生合作過一次。本來人家孫先生做生意做得好好的,在這上海灘也小有名號。可就是前陣子,他也不知怎麽惹了你們日本人,你們就三天兩頭兒地到孫先生的店鋪去找麻煩,還燒了人家幾處宅子,搞得孫先生幾乎破了產。孫先生走得急,說得也不詳細,但總之是跟你們日本人有關。被逼無奈,孫先生隻能變賣了家財,一走了之。但孫先生還不敢在上海本地找買家,他也是被你們日本人給嚇怕了,也分不清哪個人還是沒投靠你們的。恰好得知我因家事來了上海,這才把這畫轉到了我手裏。”

  井上大石一直在專心聽著老板兒的埋怨,也不由得跟著歎息了起來。井上大石沒想到自己的那句話又無意惹到了老板兒,又退了一步補充解釋說:“至少、至少我這個日本人是尊重藝術的哦。”房門就在眼前,他自然不會甘心就此放棄看畫,他有意把話題繞開,問道:“洪先生老家是哪裏?”

  老板兒還沒從方才敘述時的略帶憤怒和傷感情緒中完全走出來,隻是再簡單不過地應道:“蘇州。”

  為了讓老板兒能從糟糕的情緒中走出來,進而能允許他賞畫,井上大石繼續在新問題上追問了下去,以便轉移他的注意力:“上海這戰事雖然停了,但這世道也不算太平。洪先生來上海是有急事要辦?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千萬不要客氣。”

  對方主動說了這樣的話,老板兒的情緒自然不好再僵著,稍稍柔和了一點語氣,說:“這次來上海,就是為了給太太找個好大夫查驗一下懷孕的情況,順便留在這邊調理一陣身子,還不是為了兒子嘛。”

  井上大石笑著說道:“兒子是大事,是大事,回去我讓人請到上海的名醫給洪先生。”

  老板兒微笑著拒絕說:“謝謝井上先生的美意了,我早已經請了上海數得上名號的大夫給太太把了脈,也就是按照大夫的意思才留在這兒調理些日子的。”隨著井上大石的兩次主動提出幫忙,老板兒的心情也逐漸恢複了過來,指著房門說了句“請”,如井上大石期待的那樣,終於領著他朝前走了去。

  推開內屋房門後,那幅吳道子的《秋山鳥語圖》就闖進了幾人的視線之中。《秋山鳥語圖》正懸掛在與房門相對的牆上,用一層玻璃罩罩在外麵,距離房門大約有七八步之遙,井上大石臉上霎時露出了欣喜之色,抬起腳就要往近了走,一雙小眼睛也不看著腳下,隻是牢牢盯著那幅畫。可他邁出的步子還沒落地,就感覺到一隻胳膊在他身前攔住了他。他驚訝地看了一眼那胖胳膊,看向擋住他的老板兒:“洪先生,您這是……”見井上大石停下了腳步,老板兒這才收回了胳膊,說道:“井上先生,就在這裏看吧。”臉上的神色似乎不容井上大石再來商榷。井上大石心有不甘,還是帶著懇求的表情對老板兒說:“洪先生,這離得太遠了!我再往前走幾步,看得清楚些。”井上大石此話一出,老板兒的胳膊又條件反射般提防起來,麵無表情地說:“您隻能在這裏看。”井上大石又抬起眼在那距離自己六七米外,並且被罩在玻璃裏麵的畫作看了一眼,雖然這幅畫的大致內容能看得清,但細節之處就著實無法辨識了。老板兒的要求似乎讓他有點心焦,豁出去臉麵再次懇求說:“我再走近一點兒,遠了我真是看不清!”老板兒果斷地搖了搖頭,臉上掛出了“愛看就站在這兒看,不看就拉倒”的神色,嘴裏毫不客氣地說:“近了我著實不放心。”把井上大石說得有些難為情之後,又滿帶怨氣地補充說,“這畫和它主人一樣,跟你們日本人氣場相衝。”井上大石聽完這番奚落,臉色頓時黑了下來,但為了能繼續留下來賞畫,隻好用力咬了咬牙吃力地忍著。

  這時金狐狸適時地打起了圓場,笑嘻嘻地說道:“洪兄,你這話可嚴重了。日本人和日本人也是有區別的,井上老師就是好的那種。”勸完老板兒後,金狐狸又搬了一把椅子放到了門口,對井上大石客氣地說:“井上老師,您坐著看,坐下慢慢看。”井上大石見眼前這番狀況便沒有再請求更近一步看,衝著老板兒和金狐狸客氣地笑了笑,盡量向前傾斜著身子,認真地賞析了起來。

  井上大石在那幅《秋山鳥語圖》上看了有十多分鍾的時間,邊看邊在心裏分析這畫究竟是真品還是贗品。距離這麽遠看去,此時井上大石能夠憑肉眼分辨出來的各項指標都顯示這畫的品相著實不錯。

  此時金狐狸和老板兒都暫時沒有表露出自己的真實目的,井上大石自然也想不到他們會用一幅高仿的贗品來騙自己。但井上大石還是很突然地說道:“洪先生是一位大商人,商人求財天經地義,這麽好的畫,您可不能低價賣掉啊!”

  井上大石話中的試探語氣,老板兒自然聽得出來。老板兒故意擺出一副不解的神情,當即反問道:“賣?賣它做什麽?雖然我們洪家不曾有過收藏字畫的傳統,但這東西日後掛在家裏也增添文氣不是。再說我洪某人,也不差一幅畫的錢。”井上大石應和著說:“那是,那是。”這時站在身後的金狐狸插口說道:“我洪兄做的都是大生意,要是真賣,怎麽也得賺上幾倍才肯出手。”井上大石聽到金狐狸的話,佯裝毫不在意地斜眼瞄了一下老板兒的反應。老板兒隻是微微笑了笑,用平靜的語氣接著金狐狸的話茬說道:“還是老弟了解我。要是為了賺點小錢兒,我怎麽能這麽保護痛惜著。”井上大石聽了這話,心裏開始琢磨著從這個死胖子手裏買來這幅畫還是有可能的,還在思索著怎麽往這個話題上引,卻被金狐狸用尊敬的語氣打斷說:“井上老師,看了這麽久,您也累了吧!咱到廳裏喝杯茶吧。”隨後又笑嘻嘻地用熟絡的語氣對老板兒說,“洪兄,我可是知道您前幾天才買的好茶。”沒等井上大石把還想繼續賞析的意思表達出來,老板兒就爽快地笑著說:“走吧走吧,咱們喝茶去。”話音未落就轉過了身子去。井上大石自然也不好說什麽,隻能不舍地和他們二人回到了客廳裏。

  老板兒親自泡了好茶給他們,時不時地以好奇的語氣問井上大石究竟是做哪個行業的,還笑稱自己這個林正老弟把那個聽課筆記保養得比女人們保養自己的臉都細致。井上大石心裏惦記著那幅畫呢,對於老板兒的話題隻是出於禮節地簡單回應,稍稍喝了一會兒茶後便說自己先行告辭了,一再強調,改日一定帶著禮物再次登門拜訪,自己一心想結交像洪先生這種賢達人士。井上大石離開時,老板兒和百合隻是不冷不熱地送到了門口,對他所說的改日再來拜訪也沒作明確回應,很顯然是一副並不太歡迎他再來的樣子。金狐狸則一直把井上大石送到了樓下,還解釋說洪先生一直就是這個脾氣,請他千萬別介意。井上大石一心隻惦記著那幅畫,嘴上爽快地表示自己才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還和金狐狸約定兩日後在遠揚賓館碰麵,麻煩他到時再領著自己去拜訪洪先生。被自己的偶像主動相約,金狐狸很是興奮,主動說回去勸勸洪兄,讓他下次不要再對井上老師存有敵意。井上大石向金狐狸簡單道了謝後,剛要登上黃包車,忽然轉過身來問道:“方才,洪先生說這幅《秋山鳥語圖》的收藏者叫什麽名字?”金狐狸一直處於和偶像近距離接觸的興奮中,被偶像這麽一問,一時還真沒想起來,邊皺著眉頭回憶邊嘟囔說:“叫孫……孫什麽來的……孫什麽來的?”井上大石故意帶著和他確認的語氣說道:“孫一江?”聽井上大石這麽一說,金狐狸也理所當然地想了起來:“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就叫孫一江。還是您記性好!”井上大石沒有再多說什麽,對金狐狸丟下一句“後天見”之後就上了黃包車。金狐狸站在大街上,目送著黃包車漸行漸遠,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微笑,轉身就走進了遠揚賓館。

  井上大石快速趕回了新江大酒店,他並不是為了繼續參加學術酒會,而是去找荒木真太。他疾步走進了酒店大廳內,見裏麵依然人潮熙攘,快步走到一個等在場內維持秩序的日本兵身邊,日本兵見井上大石立即敬禮問好,井上大石走上去便問:“荒木真太上尉在哪裏?”日本兵回答說:“荒木上尉有急事回特高課了,酒會結束前他會回來。”井上大石看了一眼手表,一副很焦急的樣子,並沒有留下來等他,而是直接叫人開車把他送了回去。

  回到關東軍駐地後,井上大石一路疾走,正往外走來的荒木真太見到他時,問他怎麽沒留在酒會,井上大石無暇顧及他的問題,隻是急匆匆地說有兩件事情要他幫忙調查。荒木真太引著他回到了辦公室,倒了杯白水給他,讓他慢慢說。井上大石咕嚕咕嚕連喝了幾口,問道:“有一個叫孫一江的商人,荒木君聽說過沒有?”荒木真太疑惑地念道:“孫一江?”稍稍想了一會兒後,對井上大石說:“他是一個商人,但現在已經不在上海了,井上君怎麽對這個人感興趣?”

  井上大石催促著說:“荒木君快與我說一下這個人的情況。”荒木真太見他好像不願意說為什麽對孫一江感興趣,就把自己掌握的情況向他介紹了起來。

  上個月荒木真太有一批物資運到上海碼頭,想要借用孫一江的倉庫存放幾天,但這個孫一江向來仇視日本人,斷然拒絕了荒木真太的要求。因為孫一江在上海名望不容小覷,荒木真太並沒有急於找他麻煩,而是親自登門與他交好,有意借助他的聲望拉攏上海商人,但這個孫一江“不知好歹”,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腦子生鏽的老古董”,直接把荒木真太給罵了出去。被惹惱的荒木真太一怒之下,著手收拾孫一江,並準備置他於死地。荒木真太派人到他的店鋪裏找麻煩,放火燒了他在碼頭的倉庫,還將他的兒子打個半殘。荒木真太這麽做不僅僅是出於私怨,而是想用武力手段威懾上海灘其他商人,正所謂殺雞給猴看。如果他們不聽荒木真太調遣,今天孫一江的下場就是明天他們的下場。把孫一江折磨得損失慘重之後,荒木真太忽然起意,準備再次登門去找他“合作”,哪知孫一江已經人去家空,不知何時已經偷偷離開了上海灘。

  井上大石急切地問道:“這個孫一江是不是一個文化人?”覺得自己表達得不夠清楚,忙著補充說,“比如,你去他府上時,看沒看見他家裏有什麽古董字畫這些東西?”

  荒木真太在腦子裏把去孫一江府上的情境搜索了一番,客廳裏確實掛了幾幅字畫,但隻對刀槍感興趣的荒木真太向來對這些不感興趣,於是簡單地對井上大石說:“是有一些字畫和瓶瓶罐罐的東西,他是一個文縐縐的老頭子。”井上大石繼續追問:“他擺在客廳的字畫和古董品相都怎麽樣?”這話可把荒木真太這個地地道道的門外漢難住了,荒木真太回答說:“我對這些向來不感興趣,哪裏會注意這些。但是我最後一次去時,那些東西都不見了,應該是真東西,不然假的東西不會搬走。”

  金狐狸之所以把孫一江編排在了這個騙局裏,還是得益於幾日前的一次偶然機會。當時老板兒和秀才正在黑市淘著《秋山鳥語圖》的贗品,兩個倒賣古董字畫的老頭子的閑聊內容傳進了他們的耳朵。

  “唉……上個月,有一批好東西就差那麽一點兒就拿到手了,那些東西一定有得賺,全都是好東西啊。”

  “怎麽回事兒?你說說!”

  “還不是差銀子嘛!古董字畫加起來有二十幾件。要不是銀子不夠,不然我都給它拿下。”

  “那麽多你都想拿下,要是仿的貨,你這輩子都栽裏了。”

  “仿什麽仿?孫家商號聽說過吧?孫家碼頭聽說過吧?那東西可是人家孫一江孫老爺子的。”

  “哦,孫家可是大戶,上海灘誰不知道孫老爺子啊。不過前些天我去買布,他家布莊好像是關門了。”

  “何止布莊啊!孫老爺子也不知怎麽就得罪了日本人,算被日本人給抄了家,這還是跑得快,要不日本人準把他們都滅了口不可。孫老爺子臨走的那晚,找道上的一個兄弟,幫他出手了一些古玩字畫,帶著一家人連夜就離開了上海。那道上的兄弟跟我打過交道,有這好事還想著問了問我,唉……可惜我這手頭銀子不夠啊!”

  老板兒和秀才又上前打聽了一番後,回去便把聽到的關於孫一江的事和金狐狸複述了一遍,金狐狸隨即就把計劃裏的“洪先生從蘇州帶過來的《秋山鳥語圖》”變成了“從孫一江手裏得來的”。

  聽荒木真太介紹了孫一江的情況後,井上大石長長地“哦”了一聲,這時荒木真太好奇地問道:“井上君打聽這些,有什麽要緊事麽?”井上大石並無意和他講《秋山鳥語圖》的事,隻是搪塞著說:“私事私事。”隨後又笑著說道,“還有一件事,需要麻煩荒木君幫忙。”

  對這位幫自己來修正地貌圖的國寶級測繪專家,荒木真太自然是有求必應,幫他續了點水,讓他繼續說。井上大石和他也不客氣,直接說道:“中國的中醫博大精深,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他們,荒木君看能不能把上海的名醫和住址列一個表給我。”

  荒木真太忙問:“井上君身體哪裏不舒服麽?我派人陪您去看。”井上大石拒絕說:“不用,不用。我明天自己去就可以了。”

  照顧好井上大石是上麵下達給荒木真太的任務之一,這位國寶級專家生了病,荒木真太自然不能疏忽怠慢,又說:“那我讓人把那些醫生都叫過來,免得井上君親自去了。”井上大石見荒木真太的態度如此誠懇,也不好直言拒絕,稍稍想了一下,擺出難為情的神色說道:“隱疾,我這是隱疾,還是我一個人去比較好,就不麻煩荒木君了。”荒木真太恍然大悟般“哦”了兩聲。井上大石又補充說:“我在日本時看過很多醫生,都沒有醫好。這次來上海,我要多拜訪幾位中國醫生,所以上海名醫的名單,麻煩荒木君幫我找全,隻要是大商人、大人物常去看病的,都列出來。”

  第二天,井上大石一早就出了門,按照荒木真太給他的名醫地址逐一拜訪。井上大石當然不是治什麽隱疾,而是去核實老板兒所說的,帶著太太來上海找名醫的事是否屬實。每到一位名醫那裏,井上大石都是客客氣氣的,說是自己來找一位老朋友,這老朋友家是蘇州的,帶著太太檢查懷孕的情況,他有急事卻一時聯係不到這位老朋友,所以就想到了拜訪上海名醫來尋找老朋友的辦法。井上大石每見一個大夫,都會不厭其煩地把老板兒和百合的相貌和口音繪聲繪色地描繪一番。

  按照金狐狸的吩咐,秀才一早就守在特高課外麵的街道上,見井上大石出了門就一直尾隨著他。直到井上大石走進“林氏醫館”並在幾分鍾後臉上掛滿笑容地走出來,秀才才放棄繼續跟蹤。秀才目送著井上大石坐上黃包車直奔特高課的方向而去之後,快步走進了“林氏醫館”。

  安全屋內,金狐狸和黃曉天正在桌前下著象棋,黃曉天邊移動棋子邊說:“你說那個井上大石,真能去查百合懷孕這個事兒?”金狐狸稍稍不滿地說道:“什麽百合懷孕,那是洪太太。讓百合聽見非罵你不可。”黃曉天看著他笑了笑:“看把你酸的!”就在這時,秀才興高采烈地推門而入,因為跑得有些急,端起桌子上的水就大口大口喝起來,黃曉天無奈地說:“那是我的。”秀才也沒有理會,放下杯子就說:“那鬼子還真去了‘林氏醫館’,林老先生幫咱兜住了。”

  幾天前,按照金狐狸的計劃,黃曉天和金狐狸登門拜訪了一身正氣的林老先生,和他大致說了要對付日本鬼子井上大石的計劃,想請他幫忙圓洪太太懷孕的這個謊。林老先生確認他們是收拾日本鬼子的,當即爽快地答應了下來,並堅決讓他們把帶來的糕點水果都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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